册封为妃
待夜深人静时，我开始仔细思索着。联想到近日老夫人越来越热络的行为，以及紫玉的一番话，我不得不怀疑薛府是否在谋划着些什么。或许，外祖父是想将我送进宫的，因为当今如此离经叛道，新奇的人或物最能吸引他的目光。
外头的灯光渐渐暗了，我却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睡，直到外头传来打更声，我才终于睡了过去。
*
这几日薛府空前忙碌了起来，无他，只因前几日陛下下了旨意，封我为良妃。我虽然不大清楚宫里的规矩，但也知道甄选妃嫔是一件极其复杂的事情。之前也曾听娘亲说过，皇帝选秀女，第一关便是察音色、仪态，过关之后还要留宫一月，层层考核，其中诗、书、礼、德缺一不可，通过全部考核后还要由皇太后选看，最后才是草拟名单并附画像交由皇帝钦定。而如今这个小皇帝倒是荒唐得很，什么也不管，直接便让人入宫。
“紫玉，你说陛下会不会长得很丑？”
“应该不会吧…之前我去最云楼，曾听得人说，陛下生得十分英武呢。”
“这些都只是传闻，不可信。要是陛下长得丑…哎，我之前还想着，反正我这辈子也不嫁人，不如扮成男人，和玉安哥哥一起跑商队呢。没想到这一张圣旨下来，什么都成了空。我是从没想过嫁人的，更没想到会嫁到天家去…对了，你可知道，陛下还有纳其他妃子吗？”
紫玉神色犹豫，欲言又止。
“说吧。莫非纳了一堆？”
“没有没有，小姐你别担心，现在有封号的只有你一人…”
“那么，也就是还有其他人入宫了？你跟我大概说说吧。”
“奴婢也是无意听人说到，特意留神了一下。陛下大概只是出于猎奇之心，选的女子…大部分都奇奇怪怪的。”
“怎么奇怪了，你说说。”
“小姐你不知道，平常选入宫的，即便是宫女，哪里有什么生得丑的？偏偏陛下选了个被称为“南国东施”的女子入宫…除了她，还有个有六指的，有个传闻狐臭千里不散的，有个貌若男子、二十有二还未出嫁的，有个传闻能在掌心跳舞的，还有个…江南第一美人。”
“再加上我这个大脚的…这哪里是选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聚集天下奇人异士呢…这个江南第一美人倒是正常点。哎…”
“小姐，你怎么突然叹起气来了？”
“哎，不知道，就是想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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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罩了件粉色的薄披风，一个人走到院子里吹风。院子里的那株桃花树光秃秃的一片，下头是长势极好的万寿菊，金灿灿的，碧绿的叶两头是高低相错的花苞和花朵。
我摘了一朵开得最盛的万寿菊，坐在石凳上扯花瓣。我第一次感到如此茫然。倒不是因为其他，而是我听说宫里规矩极多，我又是最讨厌规矩的，哪怕是薛府里的规矩我都烦得很。一想到吃个饭或者睡个觉也有百般规矩，我便觉得愁死人了。
至于那小皇帝，如果长得太丑，我大概是连看也不想看的，可偏偏他又是皇帝，我又避不开他。
“殊毓妹妹。”一声呼唤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抬头一看，只见玉安哥哥站在不远处，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宽大圆领袍，上头绣着鹤飞仙山图，腰间挂一玉带，穗子长至脚踝。他乌发如墨，仅用一根玉簪尽数盘至头顶。一阵微风拂过，他宽大的袖摆和腰间的穗子随风轻轻晃动，衬得他整个人仿若画中走出来的仙子。
我微微失神，竟脱口而出：“玉安哥哥，你今天好像画里走出来的仙人。”
“如果我是仙人，那就好了…”他忽然神情黯然，片刻又扬起一抹笑容，“殊毓妹妹，我来是有东西要给你。”
我看着他。
他轻叹一口气，“我知道，你要入宫了。我一介平头百姓，也无法帮你。只希望你谨记，到了宫里后，一定不要轻易与人起争执，如果有难以解决的事情，多花些钱打点。”他从衣袖中拿出个十分精致的木椟递给我，“这个木椟里是五十万两银票，你带走，当作自己的体己。如果遇到了什么麻烦，一定要给我写信。宫内我已经打点了中贵人王远之，你届时入宫便会见到他，他会多多帮衬你。但他的话你只能信五分。绝不要全然信任他。他底下的一个小太监章言，一家曾被我所救，倒是可以百分百信任的，你如果要给我写信，一定只能通过他。”
“玉安哥哥…”
“道谢的话就不必说了。我只希望你能在宫中过得好一些…当今行事荒诞，喜怒无常…你，能避则避吧。”
“我知道了。玉安哥哥，你又会去南昭吗？”
他忽然苦涩一笑，摇头，“不会了。”
他抬头看着我，目光是我看不透的复杂，“殊毓妹妹，只要我还在一天，就一定保你无虞。”
我有些不解，没有回话。
而他只是克制着地看了我几眼，然后转身离开了。
*
离府前一晚，娘神神秘秘拿了个小册子给我。一看封面，我便知道是什么了。
“娘，你又拿避火图给我看啊？我都看了三四遍了！前几次他们来提亲，还没开始议婚呢，你就给我看这个……我现在实在不想看了。”
“儿啊，娘知道你害羞，但这秘本你还是要看，毕竟上一次看，都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皇宫不同寻常人家，皇妃看似富贵光鲜，可若是不得宠，那真是白白搓磨日子了。”她说罢低低哭了起来，“你这个性子，万一在宫里不得宠怎么办？或者，如果得罪了陛下怎么办？娘听说…陛下喜怒无常…”
我忙安慰她，“娘，我看还不成吗？我一定好好学习，争取把陛下迷得五迷三道的。”
她忽然止住了哭，连眼泪都没擦，只一脸惊愕地望着我，“儿啊，女子最重要的便是品德。虽然要学习此事，但你切不可拉着陛下沉湎此事…”她脸色微红，“陛下现今不过十六岁，品性还没有完全养成，你一定要多多劝勉陛下，让陛下不要耽于玩乐…”
我立刻打断她，“娘，你对我要求也太高了吧。我只是一介妃嫔，哪里左右得了陛下？我能在宫中保全自己就不错了。”
“好好好，那娘不说这些了，娘只希望你好好的。”她从怀中掏出个平安符递给我：“这是我前阵子去白马寺为你求的，你好好戴着，一定不要取下来。”
我心中有些触动，抱住了她，“谢谢娘。娘，你放心吧，皇宫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凭你女儿的才智，一定能过得好好的。”
“那就好，那秘本…”
“好勒，我好好收着，带到皇宫去。”
娘破涕而笑。
*
本朝封妃仪式向来极其繁琐，只不过小皇帝行事从不按常理，因此我入宫不过随意过了个礼。小皇帝似乎不愿见我，从清晨到黄昏，我都没有见到他的身影，不过这让我也乐得清净。
我的居所名曰芙蓉殿，瞧着很是巍峨，比紫殊院要大上好几倍，殿内装饰也处处透着一种低调的奢华。让我最喜欢的便是内外殿间的水晶帘和床边的紫纱帐，如梦似幻，满足了我的少女心。这殿内共有四个大宫女，外头杂役宫女更是一双手也数不过来。
这四个宫女中有三个模样生得有些相似，神情略有些呆板。我只记住了其中两个的名字，一个叫暖玉，一个□□华。另外一个林朝英我倒是很喜欢。她很知分寸，又惯会溜须拍马，和我臭味相投得很。
相处了三四天后，我和她渐渐熟稔了起来，我问她：“我姓林，你也姓林，我们祖上该不会是本家吧？”
她忙给我戴高帽子：“娘娘真是洞察力惊人！奴婢看呐，先朝那位云大人也比不上您半分！实不相瞒，婢家祖上确实和娘娘祖上连过亲，但奴婢哪怕再厚颜无耻，也是不敢攀的了。”
“怎么？你说说。”我又抓了把瓜子开始嗑。
“哎，说起来，这事实在是婢子小林家的不对…当年奴婢曾祖父与您曾祖母乃是表亲，又恰好与您曾祖父是同宗，奴婢曾祖父便…与您曾祖父结为了兄弟，等到林家落寞时，奴婢祖父家立刻断了和林家的来往，直到如今…本来奴婢祖父已经仙去，不该提起此事的，不过娘娘问起，奴婢只得如实相告。此事婢子祖父多有不对，但请娘娘念在他老人家已经仙去的份上，不要责怪他…”
说罢她便跪了下来。
我忙扶起她，“人死如灯灭，以前的事情就不必提了。何况，这已是好几代人前的事了，你我不过是个小辈，和这些委实没有关系。你也不用想太多了。”
“娘娘…您真好…”朝英忽然哭了起来。
我递给她一张手帕，“别哭了，不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在欺负你呢。”我又捏了块绿豆糕给她，“吃块糕点，别哭了哈。”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