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侣

伴侣

易时只待了两天就回去了太平洋彼岸,奶奶背着爷爷坐飞机过来偷偷见了贺昭。

因为职业工作的关系,奶奶可以理解同性之间的感情,但是她不明白自己从小就很有女生缘的孙子怎么会突然说自己喜欢男生。

毫无预兆,太突然了。

她把贺昭从小到大的事都想了一遍,凡事都会有痕迹,她没有找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贺昭从来没有显露过半分性取向方面的不一样。

甚至她想起了贺昭幼儿园时期的玩伴,是个小女孩,和贺昭关系非常好,贺昭还说过长大了要娶她。

“小昭,你跟奶奶说实话,你是不是有对象了?”奶奶皱起眉,“是不是人家先跟你……”

在她眼里,贺昭完美无缺乖巧懂事,从不做出格的事。

“不是,我先追的人家。”贺昭说。

奶奶沉默了一会儿,眼眶少有的泛着一点儿红:“小昭,你想过吗?谈恋爱是一时的,不能长久。人不能永远年轻,人也不会永远保持一样的想法,只靠感情是维系不了那么久。你们结不了婚,生不了孩子,没有一个家,未来该怎么办?你现在才二十多岁,就要踏上这样一条没有任何保障的路?就算你们能走过几十年,等年纪大了,五十岁六十岁七十岁,谁来照顾你?人年纪越大就越害怕孤独,总要儿孙陪着才能热闹些。”

她的语气没有责备,带着一些劝说一些担忧。

“既然感情很大程度靠不住,结了婚也可能离婚,生了孩子也不一定如意,未来本来就是充满未知。”贺昭认认真真又温和地说,“我不能为了六七十岁有人照顾我,就放弃现在爱着的人,为了以后可能后悔,就忽略现在,况且孩子本就不是为了养老而存在。”

“孩子,你还太年轻,想事情太理所应当太理想化。人就这么一辈子,一转眼几十年就到头了,没有人是真的离不开谁。但是这一辈子又太难了,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容易,没有牵绊没有枷锁的两个人根本走不完这一生。这世上的事不是靠一句喜欢,一句爱就能解决。”奶奶轻轻叹了一口气,看着他眼里有慈爱有泪水,但她一辈子要强要惯了,怎么也没让那滴眼泪流下来,“你小时候身子骨不好,我就想啊,不求大富大贵,只求我这小孙子平平安安、安安稳稳度过这一辈子就好了。爷爷奶奶会先离开这个世界,你爸爸妈妈会比你先老,我们都没有办法一直陪着你。”

她对贺昭是典型的隔辈亲,对贺闻彦要求高,从小严格严厉,对着贺昭却是从小恨不得哄着捧着,生怕受一点儿委屈。她和贺昭的爷爷年轻的时候认识,门当户对,互相欣赏走到了一起,这一辈子磕磕绊绊、摩擦不断,但也平稳度过了。爱过吗?应该是有好感的,但更多的是适合。和很多人一样,她理智而现实,不会只凭感情用事。她始终觉得,爱情会磨灭会消失,会变成了亲情,总之靠不住。人性总是自私,总是趋利避害,贺昭的爷爷从家世、从三观、从长相、从性格都最合适她,双方家庭契合,这样才能长久稳妥。

在她看来,贺昭太大胆了。人这一生总是起起伏伏,贺昭过得太顺遂了,没经历过什么大挫折,才会这么天真,她担心生活什么时候会给他当头一棒。

贺昭握住她的手,语调依然温和轻缓:“奶奶,如果不考虑性别,他是最适合我的人。我很讨厌做选择,你知道的,我总是选择困难,连选什么口味的棒棒糖都能选好久,但是我遇到了一个让我不会犹豫的人。”

他想向奶奶描述易时有多好,最好能绘声绘色形容出来,但是发现自己无法用只言片语描述出易时,最终只能说:“他真的很好,我很喜欢他。”

奶奶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问他:“即便我们都反对,也影响不了你的决定了?你对女孩就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就不能试一试?”

即便奶奶很可能理解不了,两代人明显存在思维上的差异,但贺昭还是完整地表述自己的想法:“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天生的同性恋,我以前对男生、女生都没产生过这样的感情。我从来就不想和一个还不错的人这么糊糊涂涂度过一辈子,没有遇上他之前是这样,遇上他之后,我更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顿了顿,他轻声说:“奶奶,我知道你和爷爷一直很关心我,我也想孝顺你和爷爷,可我没办法为了满足你们的期望,就逆着自己的心意强迫自己接受不喜欢的生活。人生总是要自己过的不是么?你和爷爷有自己的坚持,我也有自己想过的日子。”

“你想过的日子就是不惜和你爷爷决裂,也要和一个男的在一起?”奶奶问。

“为什么我一定要在你们之间做选择呢?”贺昭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他知道一个人固有的想法很难改变,但没想到所说会完全白费,直接说,“他对我来说不能用‘一个男的’来概括,他对我很重要,我不会因为你们的看法和他分手。”

或许爷爷奶奶永远都没办法理解他是独立的存在,习惯了理所当然插手他人生的每一步。但他不认为孝顺就是百依百顺言听计从,他也不需要爷爷奶奶认同他的每一个选择。

他根本不可能为了所谓的孝顺,伤害易时伤害自己,去过自己根本不想要的人生。

“那他呢?他怎么想?”奶奶又问。

“奶奶,他在国外长大,父母家人几乎都在国外,但是他愿意为了我留在国内。”贺昭缓慢地说,“除了家人,他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了。”

“有照片么?”又沉默了一会儿,奶奶问。

贺昭眨了眨眼睛,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倒要看看长什么样。”奶奶说。

她其实不是真的完全接受,她始终还是不相信贺昭会喜欢男的,但疼惜占据了上风。就像当年她同意贺昭跟林佩玲走一样,贺昭哭着求她,她再不甘心也只能妥协。

她紧张这个孙子,意识到贺昭的坚定,她不愿意站在他的对立面,更不愿意因此和他生了嫌隙。

总是要慢慢来。

贺昭翻出了之前和易时的合照,只是站在一起,没有什么太亲昵的举动。奶奶从手提袋里拿出老花镜,像翻阅学生论文一样看得很认真,把一张图仔仔细细看了几分钟。

“长得挺端正,听你爸说,T大毕业的?”奶奶问。

“是。”贺昭说。

“我以前有个学生,现在在T大任教,教过他一门必修课,说他是个做事很认真很优秀的学生。”奶奶取下了眼镜。

感觉到了奶奶态度的转变,贺昭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他确实是这样。”

“我当老师这么久,总有人偷偷问我,同性恋这病怎么治,我都跟人解释同性恋不是精神病。可真到你身上,我也蒙了。你想谈就先谈着吧,外界越阻碍你们就越要在一起。”奶奶拍了拍他的手背,说,“幸好现在的人受教育程度高,接受度高,形势越来越好了,不像以前那样。再不济,你们还可以出国定居。”

最后一句话,试探性意味太明显。

贺昭似乎明白了奶奶的来意,明明打电话也可以说这事,但她亲自来了。她应该提前跟贺闻彦或者其他人打听过易时,怕他冲动之下真跟易时出国了,先来给他吃颗定心丸。

不管这接受是不是奶奶的缓兵之计,但她愿意试着接受总是好的。

贺昭立即说:“我没打算出国定居。”

“你爷爷古板固执,脑子转不过弯,没那么开放的思想,你不要怪他。我会慢慢劝他,但需要时间。”奶奶似乎舒了口气,慢慢地说,“改天你和他回去了,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至于“我们”包括谁,她没说,贺昭也没问,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奶奶一晚上都没有待,下午又坐飞机回去了。

贺昭傍晚和易时视频,易时刚起床,洗漱完把手机随意放在餐桌一旁立着,问贺昭:“吃晚饭了吗?”

“帅哥什么时候来我家,我老公出国了,长时间不在家,你随时都可以来。”贺昭故意捏着嗓子说。

易时正在烤面包煎鸡蛋,因为这一声“老公”手一滑,整颗生鸡蛋砸在了地上。

贺昭忍不住笑:“行不行啊你?”

易时用纸巾处理完摔碎的鸡蛋,对着镜头说:“再叫一次。”

“你想得美。”贺昭又说,“美女,我老婆出国了,你什么时候来我家?”

“过两个月。”易时说。

贺昭惋惜地摇了摇头:“过两个月,我姘.头都回来了。”

“你今天很有空?”易时说。

“我离职啦,跳槽去师兄介绍的公关公司,下周入职。”贺昭说。

他跟易时提过一嘴,易时想起来了,但贺昭没说过是师兄介绍的。

“哪个师兄?”易时问。

“毕业后才认识的,你应该没见过,”贺昭拉了点嗓音,“师兄结婚了孩子都一岁了,老相好你别担心。”

贺昭一口换一个称呼,易时看得出来他心情不错。

“我奶奶来找我了。”贺昭语气不变,突然说。

易时闻言立即抬头看了一眼屏幕,微微蹙眉:“找你干嘛?”

“她没那么反对我们,”贺昭省去那一些详细,简单地说,“她还说下次我们回去和她吃个饭。”

“好。”易时说。

贺昭这边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易时那边正是晨光明媚,他就这么看着屏幕里的易时吃早餐。

这样的场景太熟悉了,他们从朱陈村的七楼到北京的出租屋再到波士顿公寓,是他们寻常的每一天。

什么未来啊,什么人生啊,听起来那么漫长深远,其实都是由平凡的每一天组成。

贺昭慢悠悠地想,是因为有携手前行的人,这样日复一日、乏善可陈的日子才被赋予不一样的意义。

易时是他的爱人,是他共度余生的伴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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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还有几章就要完结啦~我也挺舍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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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漏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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