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疙瘩汤

面疙瘩汤

容娘打了水喂马,又倒些在铜盆里端进屋去,拿手帕擦擦手脸和头发。

头上那些珠翠钗环在马车上就卸下来了的,她坐在梳妆台前把发髻解开,一半头发用木簪挽了挽,剩下的披散在后背用刚撕下的一条麻布带捆起来,她抓着发尾顺到身前,对着铜镜用小木梳慢慢梳,恍然觉得铜镜里是一张陌生的脸。

从前没有这样好的头发,常年在外四处跑,一头齐肩发每天日晒风吹,又从不养护,颜色浅淡质地干燥,往往是一大把捆扎在脑后,不加装饰。

容娘并不是容颜绝美的女子,她有一张略有棱角的脸,鼻梁高高不是江南一带时新的温婉样子,但她的确长的好看,睫毛细密,双眼皮的褶皱在眼尾往上拉出一点弧度,瞳孔颜色是很深的黑,直直看着人时会显得有点攻击性。

换上一身泛黄的麻布衣服,乌压压的头发绑在身,行动利落又袅娜,刘娘子从院门口见到她时她正在井边清洗厨房找到的一些菜蔬,衣袖挽到小臂上,腕间镯子都卸了个干净,上身倾斜,双腿却站的笔直,脸上没有表情。

刘娘子觉得这是她见过最吸引人的小娘子,不是说五官有多标致,而是就算全村最漂亮的小娘子站到她身边,你一眼看到的还是她,心想这哪像是给人卑躬屈膝做奴婢的呀,侧眼看了看临福小哥儿。

临福伸手推开半阖的院门。

“容娘,刘娘子跟我来看看你”

刘娘子赶忙走上前去,“陈小娘子,我便是刘家的了”

“您客气了,喊我容娘就是”,容娘放下手上的活儿,先看了他们身后没跟着小孩儿,掏出帕子擦了擦手赶忙走过去请刘娘子进屋。

“今日才到家,什么都没有准备,娘子跟我进去喝口水,慢待了”

她拉着刘娘子进自己屋,又对临福说“多谢你帮我跑一趟,给你收拾了那边屋子,你快去歇歇”

“晓得了,我自歇去,不用挂心我”

刘娘子坐下后没着急喝水,假意端起碗来,眼神却扫视着容娘。

“我们家那口子往常和你哥哥都是称兄道弟的关系,如今他遭了难了,我们也一样当你是自家妹子,小睿那孩子可怜,摊上这么个娘,我早上天刚亮就过来想着帮忙的,谁想小睿那孩子竟晕倒在灵位前”

“那小睿现在如何了?我也没亲去接他,实在是刚回来,想着之后再去您家拜访”

“哪儿用的上拜访?还有你送的那些东西,太客气了,小睿我抱去看了郎中,那狠心的女人给他喂了药,哎,你说,哪有这样的娘呢,不过你放心,郎中说只是一点迷药,对孩子没什么影响,灌了药就醒了的,我抱回去喂鸡蛋羹哄睡了,我也是做娘的,哪忍心见着孩子受罪呢”

“万幸有您帮扶着,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了,我也没与我那嫂嫂相处过,谁知她是这样的人呢,往后她若回来我肯定找她要个交代,她若是从此无踪迹,我也必定好好将小睿养大”

“第一眼见就知道你是个好的,我名字里有个春字儿,你叫我春娘就是”

“春娘,我这刚回来对村子里什么事都一知半解的,往后怕是要多多烦扰您了,小睿是还在睡吗,我原猜着您应该也有几个孩儿,怕他在您那儿不方便,想着接回来照顾的”

“怎么不方便,我两个儿子都十岁上的大人了,不需我费心,小睿和我幺姑娘一般年岁,一同照顾着也不费心神,我来就是想跟你说,你这样的年轻娘子不知道怎么带孩子,况且这几天你们家事情也多,加之小睿受了惊吓,一听临福小哥说要接他走就哭,我就想着,还是我帮你照顾几天,定定他的神,等你也忙完了,再来接他”

容娘这做姑姑的还只是小睿周岁那次匆匆见过一面,父亲爷爷突然去世,母亲又这样行事,孩子肯定吓坏了,幸好村里有春娘这样和善人家,又想着小睿从小没跟自己相处过,这几天若是带着小睿又不能好好照顾他,难免给孩子留下不亲切的印象,不如托春娘看顾着,等丧事办完了,回顾府求老夫人销了身契彻底回上河落户,再将小睿接回来。

事情就这样说定,日头也渐下去了,容娘一定要留春娘吃饭,现调了面糊子,用多多的油煎蛋,切些咸菜倒开水进去煮,面糊用筷子挑着下锅,又烫了青菜,起锅时点上些酱醋小葱,香气四溢。

三人简单吃了个晚饭,饭后春娘帮着收拾了碗筷,送春娘出门时,容娘不好意思道,“家中没好东西招待您”

“说的什么话儿,有菜有蛋的极好了,你刚回来,是我给你添了麻烦”

“不麻烦,您帮着照看小睿,是我给你们家添麻烦了,另有一事,可不是我不放心您,只是我回来一趟也想看看小睿,叫他认认我这个姑姑,刚好您来了,我也去你们家认个门儿”

“是这个理儿,那你这就同我家去,跟小睿说说话儿”

春娘家在村口,上河村是方圆出名的杂姓大村,村民们并不聚族而居,房屋修的较为分散,间隔着良田桑竹,容娘家的屋子修在一座小山脚下,离春娘家尚且有一段路。

她们边走边说些家常话儿,一路上遇着荷锄而归或是走门串户的村人,戴孝在身的容娘并不作声,别人一看她这装束,再看她陌生的面孔也就知道这是那倒霉的陈家在外给人做奴婢的女儿回来了,并不上前攀谈,只是与春娘打个招呼。

“你别在意,咱们乡下人大多没那心眼子,只是见你眼生,家里又有白事,故不好热情待你”

“但看您和刘大哥我就知道的,我父兄在村里也要多谢大家照拂”

春娘家那颗杏树已经挂满了成熟的果子,几根枝条沉甸甸坠着,村口不像她家那儿靠近山里,没有野兽侵袭的忧虑,并没有做砖墙,只是围了篱笆,篱笆里打理的好菜园,再进去是个平整院子,比容娘家多了好几间屋子,刘大哥站在院子里逗小孩儿,一手一个举得高高的。

“当家的,快些放下,仔细摔了他们”

“怎会,我就是举两头小野猪也不在话下”,话虽这样说着,刘大哥却还是乖乖将小孩放在地下,春娘上前去拍打他肩上不存在的飞灰,剜了他一眼。

“这是陈家娘子,我已跟她说了小睿的事儿,但出了这样事儿,姑侄还是得见见面”,春娘又放低声音悄悄说,“怕还是不放心小睿在我们家,是真有几分疼爱的,要来看看情况呢”

刘大哥眼神温柔的看看妻子,从身后抱起怯怯打量容娘的小男孩儿。

“陈娘子,这就是小睿”,又哄着小睿,“姑姑回来了,你看,这是你姑姑”

容娘看着小睿红了眼眶,伸手摸摸他的脸,“小睿,我是姑姑”

“姑姑,是爹爹的妹妹姑姑吗”,五岁的小睿搂着刘大哥的脖子,睁着无辜双眼看向容娘,“爹爹常说的,妹妹姑姑给小睿做好吃点心”

“我是爹爹的妹妹,小睿的姑姑,小睿,爹爹和阿爷睡着啦,以后小睿跟姑姑一起好不好,姑姑给小睿做好吃点心”

“那他们什么时候睡醒呀,天黑黑,娘不要我了,我害怕”

“等小睿长成大男子汉,爹爹阿爷就睡醒了,娘没有不要小睿,只是出了远门,小睿长大就可以去找娘,现在小睿还是个小男子汉,姑姑也好怕黑,以后就陪姑姑一起好不好”

“小睿是小男子汉,陪姑姑,长大去找娘”

容娘擦了擦眼泪,亲了亲小睿的额头,“小睿真棒,这几天小睿跟春婶娘一起住,等姑姑忙完就来接小睿好不好”

见过了侄儿,也哄好了小孩子,容娘便回自家去了,走前她抱了下春娘的小女儿宝丫,往她脑袋上的小揪揪上别了一朵小银花,“初次上门,也没什么给孩子的,这是我自己平日戴的,还算小巧可爱,给孩子玩儿”

“这可使不得,我看县里铺子卖的也没这么精致,你拿回去,她小小年纪用不着这个”

容娘赶紧出了院子把院门带上,“我已当你是姐姐看待的,今日实在累,又穿着孝,没有进屋见过老人家就很失礼了,不过一个小玩意儿也要跟我推辞么,我这就家去歇着了,春娘你也不用送,我认得路了”

说完就小跑着走了。

春娘没法,只好关上院门回去,抱着宝丫跟丈夫说话,皱着眉头嘴角却带着笑,“这小娘子,忒会做人,我看看这花儿”

她取下那小银花儿,一手按着宝丫不让她来抢。

“诶哟,这竟是银的,我还说是个镀银的,当家的,陈娘子今日这手笔不小哇,先是那一篮子礼,这又一朵银子打的花儿,你说,我是不是去劝劝她,她如今没了父兄扶持,不好这么大手大脚,还是该有点积攒”

刘山义从她手上接过宝丫放在地上,让她牵着小睿的手,“乖宝,跟弟弟檐下去玩儿木马”,又对春娘说,“陈家这两年光景好,往常村里人闲谈,多是心里不爽快他家外来的倒过的比本村的还好,说那陈娘子在外给人做奴婢,话语里把她看低了去,我平日不好与你嚼舌,陈兄弟也曾跟我推心置腹,你可知那小娘子是在谁家?”

“这我哪儿知道,不过看她谈吐不俗,出手又大方,哪像个伺候人的,还有那临福小哥儿一年几次的来送东西,总是个大户人家,诶哟,她这样做派,莫不是跟了主家少爷了?”

“胡说什么,陈兄弟提过,他妹妹是要改换良籍、归家聘人的,我跟你说了吧,是扬州府有老爷在京城做大官,还有千金嫁给王爷当王妃的那家,不同寻常大户呢,陈娘子就在那顾府,不是普通婢女,自小跟主家儿女一处读书识礼,跟个官家娘子也不差什么了”

“乖乖,我说呢,她那就不是个做小伏低伺候人的样子,那现在陈家男人都没了,她还回上河吗?还是说会把小睿带出去啊”

“这还得人家自己决定的,到底小睿跟她才是亲姑侄”,刘山义为妻子整理了下头发,“陈家兄弟与我要好,陈小娘子不回上河就罢,若是回来了,咱们不图她手上金银,单看与她父兄的情分,你也要与她多走动”

“看你说的,我是那等满眼钱财的妇人吗,我凭自家就能穿衣吃肉,图她一个孤女什么?你可是小看我了,再说,我爱她品貌,小睿又与我这样亲近,若是她肯回上河抚养小睿,就说明她是个仁义能担当的,我必定当她是亲妹子一般看待”

“谁不知道我娘子是上河最心慈的妇人,打理家事也是一把好手,怎敢看低了你”,刘山义满眼笑容。

“好了,娘已经在后面做饭了,那俩小子下学也快回了,你帮把手,我也去后面劈些柴,吃过饭还是去黎家瞧瞧,他们家也有的掰扯呢,等我回来咱们就早点睡,明日去陈家送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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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点酥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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