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汤

南瓜汤

刘山义父子与陈家父子一向投缘,从前常常来往,虽无亲故,但打算吃上几天素,也不让孩子们嬉笑打闹,天黑之后很快便吹熄了油灯,春娘等丈夫回来洗过手脚一起躺下,她依偎着丈夫结实的手臂,“那黎大郎怎么会伤成那样的回来,他家又有个那样的后娘”

“仗打完了不就回来了,人还烧着没醒呢,我看他可能想着走山路回家近点,也遇着那过路的山匪了,最近你要约束根生和宗生,让他们每日好好去学堂念书,不要出村子玩儿”

“我省得”

……

第二日出殡,容娘领着小睿行走在棺前,由乡老带路往坟地走去。

大越朝从来不许占用良田做坟地,上河又没有大族,也就没什么宗族坟地之分,村里人老了都葬在东山上的一处地方,陈家父子俱亡,就由村长给指了个地方埋。

随着送葬的队伍到了地方,容娘四下看了看,还算个平整地儿,教小睿用手挖了第一抔土,接下来就是刘山义带着几个村里青壮用铁锹挖,请了他的父亲刘老爹帮忙立碑,容娘带着小睿跪在碑前,往一个铜盆儿里烧纸钱。

初夏清晨的坟山,万籁俱寂,草花上莹莹露珠还摇摇欲坠,天光大亮,有一些阳光照耀着跪在坟前低低哭泣的容娘,她背脊挺直,穿着颜色泛黄的丧服。

如云的长发只用一条麻布发带捆扎着散乱的披在背后,侧头擦拭眼泪时能看见她低垂的眉眼,她皮肤白净,躬身道谢时露出修长脖颈,这一切都将她与乡下烂漫却又朴实过头的小娘子们区分开来。

跟着来帮忙送葬的小伙子们大多要用余光去将她一遍遍打量,格外卖力的为她父兄起坟,看那堆得高高的封土就知道了。

容娘从带来的食盒里取出几碟祭品,是她熬夜做好的点心供盘,分别放在父亲和兄长的坟前,又为他们斟了酒。

“不孝女拜别,爹、哥哥,一路好走”,又扶了小睿的肩膀,“小睿,给阿爷和爹爹磕个头”

“他们睡这里吗”小睿乖乖磕了头,又问容娘,“山上总是吹风,爹爹阿爷冷”

“小睿乖,爹爹阿爷穿了大棉袄,不会冷”她抱紧了小睿,“我们往后常来看他们,给他们送吃的,好不好”

“那他们什么时候睡醒呀”

“姑姑也不知道,咱们一起等”

下葬的仪式完成后,知道陈家没什么人了,陈娘子又是匆匆回来的,送葬的队伍没有按照惯例去陈家吃午饭,略宽慰了姑侄两句就都各自回家,送葬不允许非亲眷的女人跟随,因此春娘只是在山下田坎上坐着等,看见人群散了就走过来。

“容娘,别太伤心了,要保重自己”

“不必担心我,多谢你过来帮忙”

“说什么谢不谢的,你这回家去也没个人,和临福小哥去我家吃午饭”

“知道你是疼我孤苦一个,但身上带着孝,小睿托你照顾已是唐突了,这回去还有多的事儿忙呢,春娘帮我看顾好小睿,就是帮我最大的忙了”

“那行吧,小睿我这就带回去,家里照看的人多着呢,孩儿们奶奶也喜欢小睿,你放八百个心”

“诶,还有件事要拜托春娘你,晌午后家里不忙了还请来我家一趟”

“我知是什么事儿,等着吧,我尽量早来”

再次谢过春娘和刘山义,容娘就自己回去了,托临福赶马车去梓桐县城买些东西,她在家收拾灵堂。

按说灵堂是要搭七天的,亡人在家停灵七日,但天气热,父兄只停灵三天便安葬了,容娘现在不是自由身,家中无成年男子,灵堂也没必要搭七天。

她踩着高桌椅拆掉了灵幡白布,将这些收在一只空木箱子里放进父亲的房间,父兄两人的牌位也供在父亲的房间里,容娘将那间屋子打扫得一尘不染。

又去哥哥的房间将他那些遗物都一一收拢也存放进父亲的屋子,期间遍寻了哥哥的屋子,女人家首饰衣物、以及钱财细软什么的都不见了,她没怎么接触过那连夜奔逃的嫂嫂,也实在不知如何评价这女人,但到底是小睿亲娘,她不忍心让小睿从小觉得自己被抛弃,认为娘亲是坏人,只能选择不在小睿面前提及她,是是非非等小睿长大自己判断。

端了贡品摆在放牌位的高桌上,又仔细看了看父亲的屋子,一床一桌一柜,别无其他,立柜上的锁已是砸坏了的,柜子里放着房契地契和一些散落的铜钱,有一个带锁的盒子也被砸开了,里面全是这些年她写回家的信。

上次收到父亲的来信,信里写着:阿容也近放归年岁,我与你兄长已攒够五十两银子,择日去梓桐兑成官制的锭子,新银亮堂体面,只不知你那边可否打点妥当?此事重要,来信切记细细告知,盼我女娘早归。

父兄为她攒的新银,该是被那女人带走了。

在顾府其实不缺钱,五十两对她来说不值当什么,除了刚开始落户那艰难的几年,她不太往家里送钱,多半是送些衣食日用,父兄也从没主动找她要钱。

之前修这院子的时候,父兄手头钱财不多,本只想将就修一处与村中大多数人家差不多的房屋,用黄泥烧砖筑墙就是,容娘知晓了这事,寄了银钱回来,劝父兄修个齐整院落,往后好绵延子息,这才有了这青砖黑瓦的小院。

在父兄看来,送她去做奴婢已是亏欠,那等大户人家再是善待下人也少不了往来交际的花费,他们还曾担心她手上钱不够用,是近两年才真正确定她过得好,就算这样,也一定要自己为她赎身,这五十两银曾说一定要给顾府,一是感恩顾府微弱之时收容,二也是为成全当年不得不送女儿去做奴婢的遗憾。

掩上柜门,容娘抱着那盒子放回自己房间,依靠在床栏上发呆,默默哭了一场,哭完了收拾好形容,还是得继续生活,只要还活一天,就要吃喝拉撒,要喜怒哀乐,要怨憎爱恨。

汲水洗脸,井水沁凉,十分提神,容娘想着临福辛苦奔波,打算去厨房做点消暑汤给他喝。

找出一个老南瓜,三两下削皮剖了,没那功夫打理南瓜瓤子,就跟着皮扫做一堆,空了直接倒进后面茅厕去沤肥。

厨房修得很宽大,物件也摆放齐整,橱柜里已经放馊了的剩饭菜昨日就倒掉了,又把那些杯盘碗盏统统用开水烫了一遍再放回去,容娘爱整洁喜干净,既已打定主意回来了,后面少不得还要好好收拾一番。

南瓜随意的切成小块儿,再洗一把红枣,灶孔里烧大火,锅里掺凉水,南瓜扔进去,红枣也撒进去,再抓一把薏米进锅,切一角儿红糖,略搅一搅,盖上锅盖儿慢慢炖,人就可以忙其他的去了,等火烧熄了,汤也就好了。

这是在农家没条件的做法,若是在府里,那可就讲究了,汤料按着什么顺序放、几时放,炖盅选什么样式儿什么色儿,红糖只要那川溪进上用的,小婢守着小灶看着火候,不能让锅里的水漫进了炖盅,细细守出一盅南瓜汤来,夫人娘子们喝上一两勺子,还嫌它腻口。

容娘虽做惯小厨房的精细活儿,但实际上不耐烦那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做派。

其实也不见得比粗糙着做来的更好吃,不过大户人家,菜式儿也是脸面,讲究多才能体现出家族显赫、传承有序。

把厨房案上擦洗干净,容娘倒水洗了手就又回自己屋子了,把那匹裁了一丈的石青色棉布搬出来,铺开在小厅窗前的大案上,找了木尺比着裁成三尺一块儿的布料,叠着摞起来放在一边,又裁桑皮纸包铜钱,一个纸包里放上六枚,忙了一会儿便听见临福赶着马车进院子的声音。

“容娘,卸了车你来搬东西,我去弄点草料喂马”

“辛苦你,厨房我炖了南瓜甜汤,去喝两碗解解乏”

买回来的是些点心糖果肉什么的,乡下办丧事,头一日是亲朋故旧上门吊唁烧些纸钱随几个铜板的份子,主家整治一些酒菜给大家吃,出殡前一天照常说也是要宴请送葬帮忙的人家,陈家人丁凋敝,也就免了这一步,但到底让人出了力,若就这样轻飘飘几句感谢话儿打发了,不知背后怎样被人说道呢。

两三趟将马车里的猪肉拎进厨房,其他东西搬进小厅。

点心是沾着厚厚一层糖霜的糖油酥和麻花,这样重油重糖的点心在五六月间也能放的住,还有市面上常售的冬瓜糖和芝麻杆儿,捡一个冬瓜糖放嘴里,味道还不错。

临福捎带了油纸,容娘按着三块糖油酥、四个麻花一包,十块冬瓜糖、五根芝麻杆儿一包分好,依旧摞在桌案靠墙的位置,分好了也去厨房舀甜汤喝。

并没有放太多的红糖,南瓜本身的甜味儿还算比较足,这是一碗将将就就称得上美味的南瓜汤,临福就站在锅边要第三碗,容娘给他舀。

“临福,你帮我这么多,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

“我们打小儿的交情,你说这话可就臊人了,再说,老夫人亲口嘱咐我照应你呢”

“这次还是得承你的情,虽说很快就离府了,但往后若有什么要我相助的,你尽管来找我”

“不是我说啊容娘,你真打算出府回这乡下来呀,这两天没看明白这儿是什么光景吗,那跟顾府有得比吗,你在老夫人身边儿可不愁出路”

“我没什么大志向,愁什么出路呢?只想归家过我的快活日子”

临福不再劝她,默默喝汤,其实心里却觉得容娘是个傻的,要什么快活日子,吃香的喝辣的,穿锦衣住豪宅,出入有人捧着,相交都是扬州城数得着的人家,显赫大族祖母身边教养着长大的姑娘,要当主家娘子也有的是人求娶,这还不快活,非要自找苦吃。

喝完甜汤着手做午饭,临福自觉坐到灶后去烧火,两个灶孔,一口锅里焖米饭,另一口锅炒菜。

将着煮汤剩下的南瓜切成片,锅里倒一点豆油拿大勺划开,姜蒜下锅炒香了就下南瓜片,炒散了扔一把切段的蒜苗,加盐继续翻炒,南瓜微微焦了就起锅,金黄南瓜片和蒜苗盛在最普通的粗陶盘子里,看上去十分开胃可口。

想着临福不必跟自己一样吃素,容娘从刚买回的猪五花上切下一溜来,片成片儿,不放油直接下锅,煸出猪油,合着农家自己做的豆豉一起炒,盐也不用再放,油汪汪却又喷香的一碗豆豉炒肉也是下饭利器,临福喝了三碗南瓜汤后还能再吃三碗米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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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点酥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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