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归来(二)

何以归来(二)

尸山血海中,有一人手垂青光踏尸骸而行,血衣上的金丝麒麟在银辉中闪动似活物。白子鸿惊惧万分,却被迫跟着此人而行。他心中不断念着不要回头,不要回头……桂魄愈近红雾愈稀,那人自桂魄下缓缓回过头来,白子鸿想逃却难动分毫,那张脸在银辉之下显现,他只觉自己心跳凝滞,那赫然是他自己的容貌!

“够了!”白子鸿猛地从床上坐起,乱而促的喘息像是方才未完成的反应。他总觉得自己要在梦中归入血土尸骸,醒来恍惚亦见手间有血、满屋血气未散,自己屋中更存方才尸骸之影。

“子鸿?子鸿!”何以归皱眉柔声唤他,双手捧着他面颊迫使白子鸿的视线从手间移至自己双目。白子鸿愣怔地看着眼前人,却觉他异常陌生自己竟叫不出名字来,忽的思绪明了,神志逐渐清明,其他幻象也就此散去。白子鸿张了张嘴,轻声叫着眼前人的名姓。

“何以归……”

“没事了,没事了。”

何以归何曾见过他这副模样,手足无措只好将他抱住,手掌轻拍着背脊安抚他的情绪。光是方才他那双清潭失了光彩,何以归都不敢看第二次,梦中是怎样的炼狱景象才能将他吓成这样?白子鸿将额抵在何以归颈下,他不喜人抱着,因为每每这温暖太近自己就再难藏住情绪、再难压下翻涌叫嚣的委屈。他在温暖中停留片刻,便将自己从中拔出不敢久留。

“梦魇而已,没事的。”白子鸿抿起干裂的唇而后扯出一抹微笑来回应何以归的满目忧心,他推了推何以归而后转头看向候在一旁的芙蓉,“芙蓉,你先引世子去中堂,不然母亲要叫人来寻了。”

“这……是,公子。”芙蓉本想叫他人来引路,却对上自家公子不容她不去的眼神,只好作罢,侧身抬手请世子随自己去中堂用膳,“世子,请随我来。”

“子鸿,你早些过来,我等你一同用膳。”何以归系好裘衣,跟随芙蓉而去。待房门掩上,白子鸿深吸一口气重重呼出,告诫自己方才不过是梦魇,不必再想。掀被下床,起身理好床铺,这才赶忙用备好的热水盥漱。照旧穿上黛色衣衫在铜镜前取了雪青发带低束青丝,却放回麋裘换穿羔裘,因着今日晚起,白子鸿的脚步更是平日难见的匆忙。

“子鸿。”何以归见白子鸿进来,赶忙让芙蓉将热过的五谷粥为子鸿盛上。不出白子鸿所料自己今日是真的晚了平时许久,中堂里只剩下他与何以归。不过,何以归应当是先让白府众人尽早用膳不必等自己,不然光凭他世子的尊位,这中堂里此时也应当是一个人都不少的。

“让你忧心了。”白子鸿歉意笑笑,素手解取羔裘交于侍从,怕身上寒气沾染了何以归便选了他身旁隔一个的位置落座,“快些用膳,今日天又冷了几分可不能食冷物。”

何以归看了看身旁空下的位置,也不说什么,只是吹凉勺中粥启唇慢慢食尽。他看了眼桌上的茉莉酥饼,不动声色将白瓷盘移到身旁人那处。窗缝间日光射入,在白子鸿身上镀了一层金色柔光,像极了邻国术法。碗中五谷粥已见底,何以归静看正吃着茉莉酥饼的白子鸿开口问道:“子鸿可曾见过无方国的人。”

“嗯?还未见过,不过这次诗会应当能见到许多。”白子鸿咽下口中吃食,缓缓叙述着自己知道的事情,“只听闻无方国有两处仙门,国民多崇道法亦有不少清修,但此次不知能否见到仙门中人。毕竟桃园行诗也算雅事,并非朱门酒肉那般俗不可耐。”

“子鸿似乎向往无方。”何以归闻言蹙眉却迅速和缓,眼中闪过的一丝阴鸷也未被人发觉。白子鸿净手后用帕子蘸拭,唇角扬起话语中满是自嘲,“你啊。我哪有那种福气,今年年关一过我便是笼中莺雀,而你……你前路平阔、荣华一生、衣食无忧。”

“荣华一生,衣食无忧。若无知己相伴,世间于我处处是忧。”何以归起身系好羔裘,顺手帮子鸿整理衣襟。白子鸿知晓他在打趣自己,便随口以他名字做文章,只听白子鸿故作惆怅缓缓道:“何以归。何以归来,何以归去。”谁知何以归也随他念道,何以归来,何以归去。音落,白子鸿隐约听见他说,你曾对别人说过。

两人出了中堂,并未去打扰东苑的白子鹄,而是去了西院白之韬的书堂看书。将启蒙书都习过,白子鸿便只需来书屋中自行修习,或照书修习四雅的些许皮毛,叔父也忙着天宝书院与科举的事宜难抽出空闲,此处便成了白子鸿的一方天地。今日与何以归同来就无须再拿些典籍精读,白子鸿选了书格中的《搜神记》坐在椅上看得津津有味。

何以归在书中寻来寻去,竟找到两本不该在白府甚至坤泽国内出现的书籍。何以归下意识看了眼正看着《搜神记》的白子鸿,见他注意力不在自己这处,便小心翼翼从书阁中抽出两本当中的《破秽杂记》。翻开第一页,只见其上著书者写的是金麟君,何以归“啪”的一声合上此书,重新将它压在书格的最下层。白子鸿看的正入神,没有被他的动作惊扰。何以归再从书格中找到一本《中庸》,坐在一旁翻看其中“至诚”之论。

烛光闪烁,何以归拿起剪刀剪去些烛芯,他早已放下手中看了过半的书,只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面露欣喜的白子鸿。能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何以归心想。可惜光阴不待人,改年再会便是另一种光景。何以归支颐瞧他把书翻薄,只等他觉得饿了便一起回正院中堂等用午膳。

忽有脚步声渐近,但见芙蓉推门进来朝两人行礼,“公子,世子。午膳已备好。”白子鸿恰此时将书看完,便也起身应了活动一下筋骨再穿上羔裘。

“今夜有花灯庙会,不如与我同去?”以往他总说何以归消息灵通,这次何以归未开口,应是自己比他更早得了消息。白子鸿正得意,但这话却正中何以归下怀,他不紧不慢一拱手,带着些长者的言行模样。

“白小公子盛情相邀,何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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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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