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肩麟台

比肩麟台

算上今日,坤帝已罢早朝近一月,暄、昭二人今早一去请安便不见回来,独留白子鸿一人在东宫之中。白子鸿盥漱后用了早膳,便匆匆将芙蓉和香兰支去门口望风,容自己在庭院里练些拳脚兵武。毕竟青云阁后的竹子若再倒上几棵,李启暄迟早会发现自己习武一事。

拳出有力,肘回带风,一套拳法打下来身上微微发汗,却是难得的酣畅。许是太过投入,最后一拳打罢竟撞在了庭中桂树上,就这么被桂花淋了满头。黛衣无奈笑笑,抬手从头上拍扫下桂花小朵,又凑近去看看这树皮有无缺损。确认无伤后,才又拿来扫帚将桂花堆在根部,掩饰痕迹。

白子鸿看着这日益高壮的桂树不由得想起它最初种下的原因。李启暄本爱清爽淡雅的香味,只因自己佩戴茉莉香囊被辉都贵胄闲言碎语,他便对外宣称极爱桂花来护着自己。此事是自己任性,不爱在外以义殿下自称,不然一句编排皇嗣,便也无人再敢说自己佩小人香了。

黛影驻足片刻,又抽剑练起何氏剑法。横刃扫秋风,拧身收步抹剑垂点,又如蛇袭上步直刺,回身撩剑再扬地上落花…随剑锋所向,衣摆翻旋,这不知不觉间就过了正午。香兰推门进来时,白子鸿才觉腹中空空有些饥饿。

“还没回来?”

白子鸿收剑入鞘后款步回殿,将这宝剑又挂回了床柱前。他抬手解开缚腕收至木屉中锁住,心中也大抵明了了李启暄今日的行程。

“听说去了司绣坊,还未出来。”

香兰瞧到那被衣料紧紧贴裹的挺拔身姿,不由细细打量起来。自家公子看上去虽不能称为单薄,却也不至于像大公子那般壮硕。尤其是那宽肩窄腰,最衬衣裳。

“香兰去为公子安排沐浴。”

白子鸿轻声应了,自顾自地抽离发带,将其叠了两叠放在小桌上。香兰与芙蓉进出了三趟,而后房门吱呀一声掩住,只留白子鸿一人在青云殿中。白子鸿走进内室,先伸手探了探水温,才褪下湿潮的衣物搭在锦屏上。

跨入浴斛,男子长叹一声享受此刻惬意。他抬手掬水转而倾斜掌心,透过水汽看着圆珠坠落激起数圈涟漪。他再掬几捧淋在面额间,任其淌落。热气蒸腾,白子鸿无意拭去面额余水,也正好借此闭目养神。

忽是门扉惊响,吓得男子慌忙用手擦拭双眼,却一不留神反将余水揉进了左眼之中。

“子鸿!你快来瞧瞧我这身衣裳,有没有父皇神气!”

白子鸿一听这是李启暄的声音,心中还没来得及责难芙蓉、香兰失职,就觉长风灌入。他下意识转身以清明右眼向帘幕处看去,只见这莽撞家伙手里抓着帘幕正呆愣着杵在原地,薄唇半张。

“子,子鸿…”

“出去。”

白子鸿声音一沉,回身便将肩也没入水面,许是水汽蒸腾竟惹的面上发烫,可他越想越是羞赧。两人虽是情投意合,但却还未至坦诚相待的地步,此般场景,白子鸿也从未叫这青年见过。

帘幕被李启暄重新掩上,他捂脸稳住气息却仍难抑制自己回想起方才的景象。儿郎细想起那人颈肩白皙乌发湿垂,本就眼尾泛红,又慌乱揩着眼上余水…这,这叫他怎么平静。不知多久,李启暄听见帘幕内水声大动,才逃也似的回到庭院去等。

白子鸿眉头紧皱,穿衣的手也重了几分力道,他取出前些天由司绣坊送来的黛色广袖穿在身上,又以卷浪檀木簪绾住些许青丝。男子站在铜镜前左右看罢,临了又紧了紧衣襟才敢推开房门。

李启暄站在桂树下,抬手去接那飘落的桂花。缕缕金辉自枝叶间洒落,而后化作点点光斑唤醒金龙,引它穿行于乌锦间绕身而上。青年眉眼英气又不失威严,偏他一笑,似与满树金花辉映,炫目地让人移不开视线。

“存韫。”

白子鸿走下石阶,衣摆上的游鲤随着缎面波动似是潜行水中,那一束白荷也如遇晓风并举清香。轻声相唤,小公子对上储君明澈的双目又快速移开,转而去打量他身上的那件龙袍。

“倒有几分帝王模样。”

李启暄得了夸奖心中欢喜,他清清嗓故作模样,骗这男子同自己去实现多年的心愿。

“白卿可愿与朕同往玉麟台?”

白子鸿不免失笑,一行拜礼缓缓开口。

“臣愿同往。”

直腰正欲收手,却被李启暄握住手腕引向月洞门,他刚随之行到佳德殿正门又被芙蓉塞了两包糕点。他见李启暄兴致高昂,只得对芙蓉苦笑一下让她二人先行用饭,自己则乖乖被李启暄牵走,去看看这儿郎究竟要做些什么。

白子鸿站在玉阶前,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他本以为李启暄说的只是句玩笑话,谁料这儿郎当真是要与他同登玉麟台。

长阶之下,白子鸿收起笑颜,他反握住那人小臂将他拽下第一层玉阶。这一刻相视,白子鸿的眼中显露出几分告诫。李启暄大可去择元咏昌、蒋澄还有新科及第的奚朗,却着实不该将这玉麟臣子都落在他白家之中。

“李启暄,你想清楚。”

“我从没希冀过什么,唯独这件事,我谋了十二年。”

他的目光灼热而真挚,将白子鸿的满心忧忡一一焚去。待修盖世才,比肩玉麟台。

温掌重新相覆,白子鸿最终与李启暄并肩登上玉阶,同往玉麟台。

从此处可观览辉都景貌,许是大殿别苑住久了,白子鸿愈发喜欢这种开阔景致,自此藏不住的笑意蔓延唇角眉梢。李启暄每每瞧见他欣喜,总像是见到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他眸中闪烁的不再是聪颖明智的锋芒,而是万丈星河。

李启暄就这般看着他,眉目皆笑。白子鸿从来都是他的一颗糖,远远瞧见也好,近在眼前也好,总能让万苦回甘。

白子鸿拆开纸包,拿出茉莉酥饼递到存韫嘴边,等人叼住才拿出另一块咬入口中咀嚼下咽。

“你中午也不知让人报信,害我错过午膳。”

他知道于礼不合,但还是忍不住被茉莉花蜜的香甜勾出馋虫,索性先塞给身旁的李启暄,只要这帝王先吃,便是他先带头坏了礼数。李启暄听他一说才想起用膳一事,但看着黛衣满目欢喜,怕是一时半会都不愿从这玉麟台上下去了。罢了。李启暄见此就也不想再提,只是同他一起吃起这茉莉酥饼。

白子鸿总想再看看这高墙之外,说是贪恋也不为过,乃至夜幕四合,辉都夜街灯火通明,他都不想离去。儿郎朝长街末尾望去,这一路灯火慢慢化为点点辉光,倒像是将云汉引入凡尘。

李启暄先是抬头看了看天上月,见是新月才松了口气。他避开夜街的人声喧杂,柔声问着身边人想许何愿。

“子鸿哥…你想,许什么?”

我想许什么?白子鸿思量着,他还未考虑过与存韫同登玉麟台的是自己。…同心同德?少了为苍生祈愿的味道,更显出丝缕的夫妻情意来。白子鸿对自己所想的词心生羞怯,半晌没有应答。

“同心同德,如何?”

李启暄见他难以定夺,便说出自己早已敲定好的词,可在出口后才发觉几分歧义。他正要解释些什么,白子鸿却应下了。

“君臣同心同德,方可国运永昌。”

心有灵犀,白子鸿笑了笑为自己和存韫找了个能说服文武百官的理由。夜风荡过他颈侧,青丝掀扬却在暗中化为一根根情丝在李启暄心上缠绕不休。李启暄侧首,满目柔情地看着这个自己一直追逐的人。如今自己已能与他视线平齐,亦可携他并肩而行,何其幸运。

广袖栊风,白子鸿卷袖一折背在身后,这风继而去牵他衣摆向后,可他却要向前思虑。李启暄总归是要成一代明主,再过几年,怕是要把经年荒唐忘却干净,与自己只称君臣了。

白子鸿顺着长街去找白府,却见那处灯火黯淡,被这夜街全然打压下去。若不是坤帝心仁赏下偌大庭院,许是早已被黑夜吞并其中了。

“回吧。夜里风凉,你明日应是要上早朝的。”

李启暄听着寒息入骨的人劝诫自己,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但却也同他一前一后走下这四十九级玉阶。李启暄与之行到同级玉阶,将这黛衣儿郎揽入自己怀中避风,但这儿郎却瞧了眼玉阶下来回巡行的亲卫军,将他的手掸下腰侧。李启暄明了是自己在人前逾矩,这便退而求其次,在白子鸿身后为他遮些冷风。

数着足下玉阶,白子鸿突然想起一句话。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万事有缺,也总留一线生机。

翌日清晨,白子鸿接连被司绣坊与司珍坊叨扰,这太子上朝理政也不忘将自己一同叫醒,真是太有心了。黛衣男子在心中碎碎念叨,却还是要配合宫人再度量体。当他看过李启暄昨日选出的绣样与金饰,不免想起自己及冠那日的龙凤礼服。

怎么每次大典都能被他变成拜堂成亲,唉,幸好这次只是祭拜天地。

“殿下,你看这……”

“都依太子,都依太子。”

“怎么就都依我了,子鸿哥不好好看看?”

说曹操,曹操就到。一下了早朝就急忙赶来陪心上人的太子取代了宫人的位置,他环拦住黛衣的肩,将自己定下的纹样一一指与这儿郎来看。

“并蒂莲就打制成银冠,金龙、白凤就分别绣于你我二人的衣上。”

“私心甚重。”

白子鸿轻声一语,惹得那太子长眉一挑。图录合起,锦袖一挥便将宫人遣退。白子鸿顿感事情不妙,想跑却为时已晚。掌抵龙首,男子仍难避开颈上添花。

“子鸿哥,怎么不敢看着你的怀中狸奴啊。”

“我的狸奴被野狼吃了。”

李启暄听他暗骂自己“狼子野心”,索性就一改柔情,扯松他衣襟在颈肩处狠狠咬下。男子吃痛抽气,攥指成拳刚要捶下,却被这金龙抓住手腕硬逼着松开拳头。

“啧……蛮力莽夫。”

“那是大哥的名号,我可不敢抢。”

白子鸿侧首躲开了靠近耳边的气息,心中念叨他改口改的到快。李启暄也不再过多戏弄自己这义兄,免得他一生气又闭门谢客。金龙为这儿郎将衣衫重新绑束,将今日早朝上的种种都说与这儿郎来听。

“国泰民安,万事顺遂,李裕乾都沉寂了两年,你也该歇歇了。玉麟一事,我已告知他们定于七日后,礼部已领命筹办,你安心等着就好。”

他今日早朝已将册封玉麟一事告知文武百官,虽有几人频提异议,但他可不是来与这些人商量的。至于吉日,他也不愿多等。七日之后,李启暄要将当年那副画连同贺礼一并赠予他,还要让他与自己照月当垆,不醉不归。

“真有你说的这么简单?”

今日朝堂之上难免是唇枪舌剑,而李启暄只告知了自己终局而已。他这一步,简直让白家权倾朝野。不说其余站队之人,单单是吴贤仁那个尚书令怕是都要急得跳脚。而坤帝一会儿若听闻此事,应当要传自己去安泰殿一趟了。

“父皇允诺,友人相帮。义殿下劳苦功高,还怕那几只眼红的野狗不成?他们若真眼馋你的位置,就去把你历过的苦都历一遍再来金銮殿叫嚣。”

“等等,父皇允了?”

坤帝向来是让白、吴两家相互制衡,能答应此事多半是因为对李启暄的宠爱。不过既要制衡,吴贤德的调令应是已到吏部了,毕竟吴贤仁已是文官之首,封侯进爵又不太可能。

李启暄看这儿郎又愁眉紧锁,连自己的应答都没听进耳中去,他这便捧起白子鸿的面颊落吻眉心,叫他醒一醒神。白子鸿愣了一下,接着就一拳打在那黑锦龙首上,不轻不重却还是叫李启暄紧紧扣摁在肩,意图教训。两人的打闹最终被前来恭贺的李启昭撞见,白子鸿只听见一句非礼勿视,就再没见着那小子的人影。

“你都跟存理说了些什么?”

“我同他说,我和子鸿哥沐雪白首,桃花盟约,已经私定终身了,还警告他收收心思别老想着跟我抢。”

比肩玉阶,红锦成双。白子鸿徐徐端行,一如两年前的及冠之日,只是这次伴他身侧的人从至亲换作了君王。李启暄偷瞧身边正经端行的男子,实难想象他方才还在东宫之内握着自己的手缓解紧张。

“今携玉麟,同祭天地。承父基业,修我社稷。且以君身,约期百年,佑黎明苍生无忧无难,令王土之上无恶无奸。今我与鸿同登麟台,许君臣同心同德,佑坤泽国运永昌!”

李启暄持香向玉阶之下的文武百官宣告玉麟君誓,而后看向身旁的白子鸿,静待他接答玉麟臣誓。白子鸿莞尔颔首,旋即正色朗声,将自己的玉麟臣誓清晰言道。

“鸿所立处,亦善亦恶,应畏惧之。登行高台,需忧百姓疾苦,思生灵不易。侍君左右,需尽良苦之言,谋万代昌明。非已私利,徒获虚名,勿徇私情,玷辱玉麟。鸿,今立此誓,愿与太子同心同德,成坤泽国运永昌。”

誓言已立,暄、鸿二人相对转身,有一瞬间,李启暄觉得自己与白子鸿是在喜堂对拜。同进敬香,同退跪拜,起身一刹间天布祥云。史官提笔,将此景致谓之龙凤呈祥。

“同心同德,国运永昌!”

白子鸿与李启暄并肩近站放目台下,聆听此间诸臣朝拜之语。这太子悄悄探手去勾儿郎的衣袖,却勾到儿郎探来的笋指,二人也不知是谁先笑了一声,随后这手指便名正言顺的勾在了一起。

拉勾印契,从水榭之约到玉麟盟誓,他们一起行过了十二年。

此间生死不弃,无论风月、风雪他们都一起历过。如此,这一遭红尘也不算枉行。

“子鸿哥。”

“季凤。”

月照金桂,李启昭和白子鹄也如约而至。今朝二人同立阶下观礼,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心里多少为这金龙白凤高兴。李启暄看着这提酒而来的两人都只与白子鸿一人见礼,只得轻咳一声提醒他们自己也在。

“咳。你们两个看不见朕也在吗?”

“这玉麟臣子难得一见自然要先见安,至于皇兄你嘛,日日朝堂都见,就不必了。”

“你这臭小子!”

“存韫——”

白子鸿过去接酒,顺便握住了李启暄将要打下去的手。一个二个,和小时候没什么差别。白子鹄这个闲人自是早就坐在桌前,折扇一开,饶有兴致地把玩着自己带来的酒壶。

“季凤,我新得了一个酒壶,据说盛酒再斟会更加甘醇,你要不要试试?”

酒过三巡,桌上只有白子鸿一人了无醉意。他从叔凤手中接过酒壶上下打量一番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同,索性听了叔凤的话,向其中添上寒潭香静待片刻。

“子鸿哥,最近夫子教的东西我都一知半解,能不能将你的书册借我研习?”

“存理,你皇兄我的书册就那么不堪入目?”

白子鹄看着两人斗嘴,不免与白子鸿笑道幼年往事。

“你以前不是说我有机会吗?怎么到最后变成你登玉麟台了。”

“我以前还觉得自己能行己所欲,最后这行己所欲还不是让给你了。”

白子鸿将酒盅与胞哥那个一撞,随即将余下的酒尽数饮去。他早已习惯了这烈酒,但难得这醇香不是伴着骨痛一起出现。李启暄与自己皇弟斗完嘴后,突然想起今日正事。他拿出字画锦盒,将自己珍藏五载的画卷交于了它的主人。

“平眉添锋藏山影,桃花含情携天星。”

画中人亲口读出题词,又去细看这画上眉眼,那一点魅色叫这青年点的十分准确。画中景色应是春芳亭中,白子鸿突然意识到什么,这便收起画卷向这储君求证。

“永昌六年,春芳亭?”

“玉麟聪颖。”

一目及心,再难相忘。李启暄为那一眼,就追这儿郎的步子追了十二年。他为这儿郎将酒斟满,又举盅中余酒敬他。敬他为自己担风雪、平前路。

白子鸿将字画放回锦盒,而后端起酒盅将酒仰首饮尽。可这酒盅方落,黛影竟也一同伏桌不起。李启暄见白子鸿伏桌不起,这酒直接被吓醒了一半。他正要问责白子鹄,白子鹄却让他赶紧将人扶回屋中去。

“没有那酒壶,你还妄想把他灌醉?还不快将你的鸿郎扶回屋去,好生照看。”

“你在酒壶里放了什么?”

“浮生散。不是什么下作的药,只是会一时加重酒劲罢了。”

白子鹄和李启昭似是完成了什么重任一般,即刻起身告退。李启暄摆摆手允了他们,这便将伏倒在桌的白子鸿架起送回左室。

步至床前,李启暄本想将白子鸿轻放在床,却被这酒醉之人一并勾倒。他撑臂于儿郎身侧,与那迷离醉眼相视无言。红锦松散,青丝满铺,李启暄喉结滑动,气息渐重。

“存韫……”

中阮惊心,直叫这储君再难忍受。他摘取束缚青丝的并蒂莲冠,又一点点勾挑开其他束缚。吻随指行,让这白凤颤羽不息。

金龙品丹若,引得凤爪探龙鬃。龙收利爪挑凤尾,一聆昆山玉碎音。一尾入爪久难离,激得燕颔轻抬胸羽张,长鸣婉转,羽得霞光。

“子鸿,帮帮我……”

气息未平,又被贴耳沉声复掀高浪。温软着鬓,一声声子鸿,让他沉醉不醒。笋指勾挑宽衣解带,却得情郎一吻封唇,牵引教习。

龙吟沉沉,引凤和鸣。孽海浮舟,起伏难定。

脏却素手红锦,李启暄咬在儿郎颈肩,要他认清眼前野狼觊觎他良久。寒潭香起了后劲,白子鸿睑沉难抬,终是醉入黄粱。

“子鸿?”

白子鸿猛然惊醒,他直直坐起后又因眼前一黑即刻扶额。白锦金麒麟正坐床边,手端清茶向这刚醒之人递来。

“什么时辰了?”

话一出口,白子鸿瞬间无措,这声音已然哑的不成样子。他接过清茶,端递唇边饮上些许,却无论如何都要规避与李启暄对视。他听闻储君轻笑后,面上泛烫不止,心中则极力否认昨夜荒唐。

“狼子,特来请罪。”

李启暄将一套黑锦青麒麟双手托起,转放于锦被之上。白子鸿想将此人逐出寝殿,却又不愿再次听见自己的嗓音。储君借取杯之意,又至小公子耳畔轻声言语。此话出口,若不是二人同托杯盏,怕是茶倾黑锦,负了一片心意。

“昨夜脏了义兄衣衫,今日特赔一套新的。还望义兄勿忘,勿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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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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