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殇-3

离殇-3

蓝忘机很冷,但魏无羡很烫,烫到灵魂渴望着去拥抱,却又在每一次肌肤的触碰里,难以抑制地颤抖。蓝忘机已经很久不去奢想与他如此贴近的时刻,更遑论在混沌的天地间像初生婴儿一样赤诚相见。

在幼时已经记不起的时光里,有那么几次高热摧毁了克制,从未起过皱褶的家袍在手里揉作乱糟糟的宣纸,痛苦到全身发抖时在眼前晃过的白光里,是母亲缀着泪水的温柔眼眉,带着温暖香气的手抚摸在额头上,念着自己名字的天籁从天空里的湖边传来,远到空旷出整个宇宙的距离。

但带着清明醒来的时候,一切都是一场远生的幻境。恭敬的医师端来热好的汤药,蓝忘机总会恍若看到薄薄的蒸汽后面深深怜悯的眼神,那不是对强忍病痛稚子的恻隐,而是对不能拥有寻常人家疼爱的小孩子的哀怜。

恍惚间有只同样滚烫的手伸进自己衣襟,像夏日正午最烈的阳光,蓝忘机却无法控制地抓紧了那只手,同样揪紧的还有最后一丝自伤。藏在姑苏蓝氏盛名之下的蓝忘机,不过只是蚌壳之内柔嫩的软肉,哪怕最细的砂砾都会变成濒死才能割舍的结。他不敢肯定,如果这只手抚过别人的身体,他还能不能让它剥开自己的壳,将它留下的痕迹用心血凝成珍珠?

可是他问不出来。魏无羡神色自若仿若花开一样地说着“我自然是身经百战”,那种种情态又如绵长的针刺,就算魏无羡此刻如同太阳一样炽热,还是刺得蓝忘机打了好几个冷战。

魏无羡在忽然停住的吻里抬起头来,水光盈盈的眼波足以溺死蓝忘机的不安,又迷蒙又疑惑地在蓝忘机抓住自己的手和直直望着自己的眼之间来回扫视。“为什么?你不愿?”低哑的嗓音迷人得要命,已经情动的呼吸又重又长,吹在蓝忘机脖子上,蓝忘机陡然发现自己已经激动到不行,而身上的魏无羡也同样热烈。

蓝忘机灵魂的每一寸都在叫嚣着、挣扎着,但蓝忘机却不敢再进一步,趁着魏无羡醉酒的霞泥,到底是乘人之危还是自轻自贱,两样他都不能要。他只望着那令人迷醉的黑曜石般的明亮眸子,想从那里找到让自己沉沦的理由,可越想却越是清醒,清醒到恨不得哭着让自己变醉。

魏无羡像是看懂了,他浅浅弯起嘴角,说道:“我知道你们姑苏蓝氏最重礼仪,可我又不要你负责。”他又亲了一下蓝忘机的脖子,“我们都是男人,又不讲究从一而终,你怕什么呢?”说着另一只手伸下去握住了蓝忘机,“你都是这个样子了,还不要我?”

比烙铁还烫的温度让蓝忘机骤然绷紧了全身,要控制住自己不往他手里送的艰难,几乎耗尽了蓝忘机全部的力气,清浅的虹膜好似镀了金,熊熊烈火在里面燃烧,下一刻就会烧毁全部理智。蓝忘机嘴唇颤抖,只恨现在无法发声,无法告诉魏无羡他就是在乎,在乎得宁可自毁,也不愿将自己的唯一变成他人的共享。

看蓝忘机忍着不动,魏无羡加大了手中的力度,蓝忘机闷哼一声,拉住了那只手。两只手都被捉住,魏无羡本来就浑身发软,现在更是有些动无可动,他略微挣扎了几下,突然就一口咬住了蓝忘机的耳垂,细细地在齿间研磨,含含糊糊地说道:“你越是这个样子,我就越想要你。”

蓝忘机咬牙忍着悸动,身子不断发抖,耳朵却无法从魏无羡嘴里脱离出来,只听到魏无羡又喃喃低语:“二哥哥,我突然羡慕死那个仙子了,你竟然为她守成这样。”说到后面,语音哽咽到难以辨认,最后变成轻声的呜咽。

怎么又变成了这样?蓝忘机不知道哪里出错了让魏无羡误解到这个地步,明明是自己渴望完全地独占地拥有他,却变成了他以为自己心里装着别人。半是疯癫半是痴狂,蓝忘机抓着魏无羡的手浑身发抖,遍体的阴寒和心中的邪火此起彼伏,脑中乱作一团,想不到解开这个结的办法。

魏无羡却比他快多了,在他耳边凌乱地踹惜,说道:“我不管,你亲了我,就得要我,”跟着开始用牙齿撕扯蓝忘机的衣襟,“等我死了,你记得也罢,忘了也罢,总之今天,我不准你走!”蓝忘机其实不太清楚魏无羡要做什么,只是模模糊糊地觉得会是一场绮梦的另一头,充满诱惑却不知深浅。

酒气一阵阵袭来,越发浓郁,蓝忘机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很无耻,明明只是卑微地盼望着魏无羡复生归来就可了结此生夙愿,但真的见到他回来又想默默地陪在他身边,可是一旦接近了又渴求着朋友般的亲密,当他们真的又成为朋友之后,他却暗自揣测妒忌发疯似的想要他,魏无羡亲口说了爱着自己带来极致的喜悦了吧,最后一刻竟然想要他的全部,他的整个人,他的整颗心,他的过去与未来,霸道地容不下半点被人染指的曾经。

姑苏蓝氏的衣服质地实在坚韧,魏无羡双手被捉,单用牙齿又够不到衣带,扯又扯不开,气得直冒火,连气息都凶狠起来。“蓝湛你放手!”他停下来,脸悬在蓝忘机上方,瞪着他,眼里的水气不见了,有几分欲望有几分伤感还有几分决绝,蓝忘机听见魏无羡用一种威胁的语气道:“是男人就放手,别说你不想要。”

蓝忘机口不能言,只是睁大眼睛望着魏无羡,他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终其漫长的一生,只将心献给一个人,可是他蓝忘机,从小就很执拗。魏无羡在上面挑起眉毛,道:“好吧,如果你不愿,就转过头去。”晶亮的黑曜石快要碎在他眼里了,蓝忘机心里空了整个寰宇那么大的一个洞,发觉自己原来是不能拒绝魏无羡的。

于是蓝忘机松开了手,认命地闭上眼睛,等着魏无羡来审判他,你怎么能想要独占呢?身心的渴望如此急迫,一生一人太难以期许,眼前的愉悦或许更真实。

但预想中的吻没有到来,衣带也还好好地系着,魏无羡顿了一阵,突然翻身从蓝忘机身上下来,翻过去趴在榻上不动了,褥子抓在他手里,捏得骨节都快脱臼,“对不起,”他瓮声瓮气地说,“是我逾距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从未想过喜欢男人,也从未喜欢过别人,我只是喜欢你。该死,……”

蓝忘机恍恍惚惚地只听清了“我……从未喜欢过别人,我只喜欢你”,一度觉得好像是自己在说话,但身体比意念更快一步,他伸手覆上魏无羡的背,另一只手把他从榻上翻过来,面朝自己。那些云遮雾绕突然就散了,那根把他从头顶到脚趾钉住的刺被拔了出来,蓝忘机觉得自己蠢透了,竟然这么晚才发现,魏无羡看着自己的眼里,那神情跟自己看着他的时候有什么两样?

魏无羡还没有说完,嘴就被堵住了,身子就被压住了,他愣愣地没有缓过气来,将那半句“我以为你至少也有些喜欢我的……”尽数说进了蓝忘机的唇齿间。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凶狠又霸道,方才没来得及消下去的热情又膨胀起来,这次蓝忘机清晰感到魏无羡的身子跟自己一样热烈。

就算有疑惑也无需求解,魏无羡本能地激烈回应着,蓝忘机看见他的长睫毛在颤抖中遮住了双眼,闭目感受着自己的舌头和他的舌头共同纠缠。蓝忘机拉起魏无羡的右手,让他伸进自己的衣襟,跟着另一只手自己解开了中衣的衣带,让他们紧紧箱帖。

他带着魏无羡的手,在自己心脏上方锁骨下方的那块肌肤之上游走,魏无羡的几根手指一描绘出那块焰形的疤痕,就跟再次被铁烙烫了似的全身一抖,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去瞧。待得看清那跟自己位置大小形状一模一样的烙痕,像一朵死神吻过的花,在蓝忘机瓷白肌肤上狰狞怒放时,惊得话都说不清楚,“这个、这个,怎么会?”

蓝忘机深深地看着他,拿起他的手,在手心里吻了一下,再将他的手放在自己锁骨那个疤痕上,魏无羡呆呆地回望过去,突然间就明白了,颤抖着问:“是为了我么?”蓝忘机点点头,凑过去找他的唇,但魏无羡疯了似的一个翻身将蓝忘机压在下面,振聋发聩的心跳震撼着蓝忘机的胸腔,“你为什么不早说?!”

他的眼里泛起好深的一片赤色,带着不知所措的慌乱,心碎的眼神里都是潮湿的雾霭,然后一个无比深情的吻落在蓝忘机唇上,混合了微咸的水滴,来之不易,满是理解与狂喜。

等他们两个都因缺氧而踹惜,魏无羡从蓝忘机的脖子开始,一点一点地往下亲吻,吻过锁骨上的疤痕,在那里轻咬了几下,魏无羡加重了呼吸,弓起上半身,沿着蓝忘机壮实的胸叽亲吻至紧实的腹叽,在那完美线条的尽头咬开了最后一根带子。

蓝忘机忽然置身于云深不知处的冷泉,刺骨的寒冰在经络里侵袭,但六月的太阳炙烤着皮肤,岩浆一样包裹着全身,四周的水面挤满了粉嫩的荷花,魏无羡在他怀里微笑,晶亮的水滴从长睫上滚落,流过两人紧帖的胸堂,滑进水里,一瞬间满池的荷花他们从身边向四周渐次开放,仿若满世界的飞雪簇拥着二人,娇柔的粉红花瓣晶莹夺目,每一瓣的顶端都挂着那滴泪,荷花酿的馥郁香气让蓝忘机开始迷醉。

魏无羡满脸红晕,头软软地靠在蓝忘机肩头,有力无力地亲着他的脖子,搂着蓝忘机的背脊轻轻摩挲,嘴里轻声说着:“含光君啊,你果然还是喜欢我的。”蓝忘机不住点头,只恨不得不能把心揉碎了交到他手里。

但魏无羡忽然身子一震,蓝忘机听到他的呼吸停滞几瞬,感到他的两只手张开抚住自己背上大片皮肤,停住不动了。“这是什么?”魏无羡的嗓音又哑又沉,仿佛嘴里含着块炭,咬着牙齿才能出声,语音里震惊显然大于疑惑。

蓝忘机只默默将他抱得更紧,让他们毫无罅隙地靠近在一起,侧过头去吻他。但魏无羡将他掀翻在榻上,强迫蓝忘机趴着,背脊朝天显露在魏无羡眼前。

触目惊心的伤痕遍布整个背部,还有不少延续到腰臀和手臂,寸许宽的疤痕扭曲盘横,紫红,绯红、粉红、淡红,肉红,深深浅浅、交错重叠,无法复原的肌肤像是雨后泥泞的官道,留下无数的车辙,碾碎一地的红土。

“戒鞭痕?!”魏无羡颤音如筛,每说一个字都像从刀尖划过舌头,“这是在往死里打啊……”他触手去摸,又像被针刺到一样猛地收回手,“为什么?”他问,突然双手撑在那些戒鞭痕上,大声吼道:“告诉我为什么!”蓝忘机在他手下静静趴着,沉默如寂静的大地,容纳着所有的悲伤。

魏无羡不做声了,有一阵子死寂在屋里盘旋,接着蓝忘机感到温热的水滴一颗接一颗地落在自己背上,顺着凹凸不平的疤痕汇聚到凹陷得比较深的地方,又满溢出来顺着另外的疤痕蜿蜒到身子的两侧,最后滴落在榻上。

“还是为了我,对吗?”魏无羡俯下身子,嘴唇贴在蓝忘机肩头的一条戒鞭痕上,开始沿着疤痕亲吻,温暖黏人的唇和半凉的水珠同时印在肌肤上,跟着还有魏无羡带着鼻音的热烈呼吸。蓝忘机跟随着魏无羡的唇印,全身都在颤抖,他想翻过身来,但魏无羡压住了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声音里的苦涩那么明显,蓝忘机隔着空气都能感受到舌根噙着黄连的感觉。

这条戒鞭痕终止于另一条戒鞭痕的覆盖,魏无羡又沿着另一条鞭痕从头开始亲吻,“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他的唇逐渐变得滚烫,泪水却又变得冰凉,他的手带着惊人的温度伴随着嘴唇一起描绘那些可怕的疤痕的形状。“我的蓝湛,”他哽咽着低语,“我真是太傻了,我现在才知道我爱的人竟是如此爱我。”

蓝忘机心道:不晚,我也才知道我爱的人也是如此爱我。但从今往后,我们抓住彼此不放手,那就有的是时间。他侧过头,嘴唇轻启,想告诉魏无羡他从未懊悔,也并不觉得晚。魏无羡俯身下来,长发垂落在蓝忘机的背上,接着发烫的胸堂贴上了他的背,魏无羡越过他的肩头,又侧首吻上了他的唇。

他们交换了一阵无言的心跳,魏无羡含着碎星子的眼,一直看到蓝忘机心底里去,轻声问道:“傻哥哥,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爱我?”蓝忘机闻言只是嘴角微微一勾,眼底盛满了温柔。魏无羡楞了一瞬,突然就懂了,猝然睁大了双眸,“你告诉过我的?”他不敢置信地问,“可我怎么不记得?”

很有几次,蓝忘机也在心底猜测魏无羡好像不记得自己表白过的样子,可就是阴差阳错没机会探寻,也可能是自己害怕再次被拒绝,因而不敢主动揭起久远的伤疤。明明现在两个人都赤诚相对了,自己却又无法说出来,清浅的虹膜里现在有岩浆在搅动,他盯着魏无羡,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得不到答案,魏无羡亲亲他的唇,又开始亲吻另一条可怖的戒鞭痕,当时一定深可见骨,现在紫得发黑,凹陷得坑坑洼洼,“蓝湛,这对你不公平,”魏无羡嘴唇贴着蓝忘机的脊背细细移动,“我还要听,我要永远不忘记。”他的泪水又留下来,跟着又被温热的唇戳取。

“我知道了,是在不夜天吗?”魏无羡在叹息的间歇低声问道,“是你救了我?”蓝忘机用自己的吻作为回应,“……我一直奇怪自己居然全身而退……”魏无羡的吻一点一点加重,“对不起……”蓝忘机摇摇头,过往的心酸苦楚自知晓对方心意的一瞬就永远烟消云散,纵然有彻骨的怨气入侵,心中的那簇火仍一直燃烧着,足以驱散无尽的黑暗和寒冷。

【】

失去意识之前,蓝忘机在魏无羡眼里第一次看到自己迷乱的脸。

感到身体里的寒气被快速抽空,久违的暖意重新充盈了肺腑,蓝忘机蓦然睁开眼睛,看到魏无羡刚刚把手从自己丹田处拿开,坐在榻沿上对自己笑着,眉眼间有丝淡淡的离愁。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蓝忘机猛然抓住魏无羡的手,一个“你”字刚喊出,赫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回来了,突然心乱如麻、心跳如鼓,接下来的话就没来得及说出口。

魏无羡抽出自己的手,一瞬间退到屋子另一头,与此同时一阵黑雾从窗缝、门缝漫天漫地地涌进来,“蓝湛,我知道了,我不是死于反噬,在我想起我喜欢你的时候,我就该知道的……”

弥漫的黑雾霎时就化作数不清的鬼影,将魏无羡从头到脚笼罩,作万鬼噬咬状。

“魏婴!”蓝忘机从榻上闪电般地飞向那片鬼影,伸臂对着魏无羡的位置搂过去,只想留住这失而复得的人,但他尚未落地,黑雾已然散尽,魏无羡消失无踪,连一片碎肉、一根头发、一滴血都没有留下。

锥心之痛排山倒海地袭来,蓝忘机再次晕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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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道祖师之忘魔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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