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个差生
开元五年冬月十五日,这一天,周大陛下在皇宫中设下家宴,为荣安王周胥阳庆祝五岁生辰。
和往年没什么区别,言庭只负责聆听一下父亲和皇姐的示下,然后收一收礼物就是。辈分高在皇宫中就是占便宜,除了在身为正宫元君的楚辞面前需要行礼问安,其他人见了她都只有对她行礼的份。
言庭也乐得清闲,只管坐着收礼物收到手软。
不过宴席中,有一件事倒是有些出人意料。
德卿在将言庭夸赞了一番后,竟然反常的将大皇女周为念、二皇女周为敬也大加赞赏了一番,直说元君教女有方,实是后宫楷模之类之类的。
言庭心里感觉有些异样,这位德卿她虽然不熟悉,但行事作风也听说过一二。今天却表现的这么乖顺,难道一夜之间想通了?
不过宴席上气氛欢乐,周大陛下也凤颜大悦,言庭也就将这丝异样压了下去。兴许,这男人只是为了讨皇姐开心罢了。
言庭这想法是一半一半,德卿的确是想讨周胥深开心,但除此之外,他还有别的目的。
到宴席快结束的时候,眼看周胥深与元君楚辞似乎要离席,他便起身道:“陛下、元君,臣侍有一事相求,还请陛下与元君应允。”
周胥深看向德卿道:“何事?说来听听。”
“臣侍一直仰慕元君风采,今日见元君膝下两位皇女又如此早慧,臣侍惭愧。同是陛下儿女,为安却远不及她两位姐姐。臣侍想,一定是臣侍的能力及不上元君,因此斗胆请求陛下、元君,将臣侍的为念也同两位皇女一并养在元君膝下,得元君教诲,好教他早日懂事。”
周胥深听了有些吃惊,她平常并不太关注德卿,但也知道后宫的卿侍没有不希望把子女养在身边的,德卿这是哪根筋不对?
当然后宫的事,周陛下也没工夫管,她看向元君楚辞,让他拿主意。
“后宫的事,本来就是你说了算,这件事,还是你来拿主意。只是为念为敬那两个小皮猴已经让人操心,若是再多一个为安,朕担心你太劳累。”
周胥深眼中的深情与温柔,看的德卿心中嫉妒丛生,袖子中的手掌心都被抠出血来。
这一切言庭也看在眼中,德卿那一闪而过的嫉恨,她看的清清楚楚。
前世,家族中多少心怀鬼胎、老谋深算的人没有见过?说实话,德卿这点道行,真不够看。
虽然这时候插嘴有些不合适,言庭还是状似玩笑着说了一句:“若是德卿实在仰慕元君姐夫风采,何必要让为安来这么麻烦,德卿自己来聆听元君姐夫教诲,岂不更好?”
德卿闻言脸白了一下,这个教诲和那个教诲可不一样。
若是元君真是有心教训他,让他一个卿侍有苦说不出的法子,多得是。
楚辞笑看了一眼言庭,有她这句“童言”做台阶,他便真是把德卿教诲一番,也没人挑的出刺。说起早慧,恐怕这宫里是没人比得上陛下这位十七妹的。
“本宫倒是喜欢孩子的,为念为敬也喜欢跟弟弟玩耍,只是这事儿,还得看为安愿不愿意。小孩子若是不愿,硬是把她从德卿身边抱来,养在昭华宫,反而不妥。”
听楚辞的意思,竟是答应了。
德卿面上一喜,把坐在后面的周为安拉过来,往殿前推了一把。
“为安,快回元君的话,你愿不愿意到元君那里去?”
为安迟疑的看了看自己的父亲,虽然德卿对他不亲近,但天生的血缘关系让他还是渴望得到父爱。
“父亲,我……我……”
似乎是看懂了为安表情中的委屈和犹豫,德卿抚在周为安背后的手,不动声色的掐了他一把。
“为安,你忘了先前说的话吗?快,对元君说一遍。”
周为安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儿,小声道:“为安,为安愿意到父君大人膝下受教,请父君大人恩准。”
“来,为安,到我身边来。”楚辞温和的笑着,牵起为安的小手,怜惜的抚摸他的额头,“别怕,以后若是想见你父亲了,也可以随时到长乐宫去。”
这事有了定论,随后周胥深便带着楚辞离了席,家宴到此也就算结束了。
明太卿在宴席到一半时,就有些乏,回容和殿了。此时皇姐也走了,言庭也坐的犯困,想起明日还要到国子监报到,也就跟着站起来,准备回去睡觉了。
“十七殿下与元君真是亲厚,让人羡慕。听说十七殿下喜欢时兴的点心,长乐宫刚好来了位心灵手巧的小侍,会做许多民间糕点。虽然不如宫里的御厨做的精巧,但胜在这些糕点都是宫中难得的,不如十七殿下把他带回去侍候。”
“哦?德卿真是费心了。”言庭还是笑着的,眼底神色却发冷,“只是可惜本王娇生惯养、身骄肉贵的,胃口被宫里的御厨养刁了,恐怕吃不惯民间糕点,德卿还是留着自己享用吧。”
说完,也不看德卿铁青的脸色,言庭转身便走。
出了丹凤宫的门,言庭的脸色就彻底臭了下来。这个德卿竟然想借着她的手往容和殿安插眼线,把她当傻子吗?
“殿下,你累了吗?”明月把厚披风给言庭系好,看言庭面色不虞,不由问道。
言庭看明月一脸懵懂,摇头失笑:“没事,回吧。明天还要到国子监入学,回去可要早点休息。”
明月没有像清风那样随着明后卿在后宫倾轧中挣扎过,他是在周胥深登基后,才入宫的新人,对于宫廷中的尔虞我诈,感受并不深。
不过言庭觉得这样单纯的心性挺好,大概是自己已经在阴谋诡计中磨砺的心硬如铁,所以不希望再见到和自己一样的人吧。
一夜无话,第二日还不到卯时,也就是凌晨四点多,言庭就被明月叫醒了。
她木呆呆的坐起身,一时还没有从梦中清醒过来。
梦里她恍惚还是那个凌厉风行的总裁,在会议室中发下一项项命令,每一项命令都关乎言氏集团生死。
“殿下?殿下?”
“……”言庭恍惚回神,明月的脸庞在暖黄的烛光中,逐渐清晰起来,“这就要起了?衣服给我吧。”
明月还以为这么早被叫醒,言庭肯定要不乐意的,哪知道竟然反应这么平淡。不过想想言庭总是一副年少老成的模样,他也就释然了。
言庭有些洁癖,一向习惯生活自理,不喜欢和别人过于亲近的身体接触。她接过明月递过来的衣服,迅速穿好,整理妥帖。
在明月端过来的水盆中净手净脸,刷牙漱口。这个时代的牙膏是用柳枝、槐枝、桑枝煎水熬成的膏状,混入姜汁做成的,牙刷是陶瓷柄的马尾刷。
之后束发的事,言庭自己做不来,只好交给明月。
前世的时候,她也不喜欢留长发,打理起来既费时又费事,一头短发干净利落。只可惜这个时代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随便剪头发,言庭也只好作罢。
幸好还有明月能帮她打理一下,否则这一头长发,真是要难为死她了。
“殿下,虞侍卫已在门外候着了。”明月边为言庭戴上紫玉冠,边汇报道。
“她倒是准时。”
言庭整好了衣装,便准备出发了。
国子监就坐落在皇宫旁边,基本上出了皇宫的门,便是国子监。里面就学的都是大周王朝的贵族子弟,学生名额有一百四十人,教师二十四人。
据言庭掌握的信息来看,国子监设祭酒一名,相当于校长,设丞一人,主簿一人,负责学生成绩和学籍等,相当于教导主任,其余为六学的老师。所谓六学,即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和算学。
言庭站在门槛上,远望黑沉沉的夜幕上寥落的晨星,摇头叹息:“看来任重而道远啊!”
虞夏不明所以,顺着言庭的视线看了一眼,疑惑道:“殿下,国子监并不远,出了宫门就是。若是殿下觉得书囊太重,交给臣代劳就好。”
言庭表情奇怪的看向虞夏,少女今日着一身石青色窄袖劲装,扎玄色腰带,披同色披风,腰间悬挂一柄纹饰古朴的长剑。
身上全无其他多余的装饰,只看其挺拔的身姿,和凌厉果断的气势,便让言庭新生好感。这也是言庭为何一眼相中她的原因,只是今日她一开口,言庭便仿佛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虞夏,你……喜欢读书吗?”
虞夏闻言,不好意思的挠头道:“殿下,实不相瞒,臣是个粗人,不懂读书的事。不过千字文、百家姓,臣还是读过的!”
“咳咳……”言庭噎住,“那天在倦勤斋,皇姐赞你谈吐有度,甚有乃父之风。据我所知,你父亲虞皓然熟读兵法,精通文章,是难得的智勇双全的名将,那你……”
言庭欲言又止。
虞夏嘿嘿一笑,道:“殿下有所不知,那些话都是我弟弟教给我的,我背了好久才背下来的。我弟弟可聪明了,我们俩是龙凤胎。他说若是我在陛下面前表现的不好,惹陛下不高兴了,父亲也会受牵连,所以提前给我做了功课。“
言庭瞪大了眼。
“那你弟弟就没告诉你,在我面前要怎么说话?穿帮了怎么办?”
“我问了,他说,殿下不归他管,让我自己看着办。”
扑哧——
言庭抚额失笑:“你们姐弟俩可真有意思,不过正好,本王也不喜欢读书!”
从今天开始,做个差生啊,真是任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