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德王府的亲戚们(3)
“你且再细讲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回姐儿的话,那第五的,早在嫁进咱府里之前,就先嫁给一姓冯的。这家如今仍在济南,嗳,仿佛记得就在北门外东大街石子巷那儿。这冯家是做绸缎生意的,家里有两个钱,五房的娘家和冯家攀上了亲,将她嫁给了冯家的老三。嫁过去之后还不到三年,她汉子便一病不起、死了,她成了寡妇。后头……后头便……”
说着说着,翠珠不敢往下说了。璇真知道她为什么顾忌,也没再问下去。后头的事自然就是这位看上去生活成了一潭死水的寡妇,竟然再次得到一门好亲事,成为了德王的第五个小妾!璇真回头盯着玉仙那摇曳生姿的背影,心里冒出一个声音:
“没想到你还这么有能耐!”
一个寡妇居然也能再嫁、而且嫁的还是一位藩王。刹那间,璇真觉得自己以前对明代的了解好像都白费了。因为她刚刚才发现,自己对这个年代的了解,还有很多很多的不足。刚刚自己还想着什么“明代男女之防、礼法甚严”,现在看来,现实中的情况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到了花园榆荫堂外的大卷棚底下,这里早已摆设齐整,席上肴馔菜蔬一应俱全,酒泛金波、汤陈桃浪,屏开孔雀、褥设芙蓉。周围宫人们皆穿戴一新,屏息静气退在一旁。王妃于氏坐在主位之上,左边是二夫人江氏、三夫人何氏、五夫人玉仙,孟媛璇真和季媛坐在下首;右边则是各家的亲戚们,世子妃和洪氏也坐在最末尾。起初,为了谁坐在右边上首位,女人们还不住地推让,有人说自然是世子妃母亲白夫人该坐上首,但白夫人又让何姥姥等,说她们年长,理当坐上面。末了,才总算一一坐下,再齐贺王妃生辰。璇真在一边看着,心想:
“古代这些礼法真是累死人,你们老这样,累不累啊?”
“诸位,请!”
王妃于氏一端起酒杯,向众人这么一说,众妇人们连忙拿起金盅,一起向王妃高声说道:
“祝娘娘福禄双全,寿比南山!”
于氏脸上含笑,略喝了一口酒,底下的人这才敢喝起酒来。世子妃白氏和少夫人洪氏不敢入席,在王妃和客人间周旋服侍。卷棚之下,欢声笑语,一时不绝于耳。席下典仪所的四名歌伎,一个抱着琵琶、一个抱着月琴、一个弹筝、一个吹箫,按王妃之前所点的曲子,纷纷演奏起来。花园榆荫堂边、散水泉旁,好不热闹。
“请娘娘满饮此杯!我们也没别的可孝顺,就请娘娘在我们手里喝上一盅,也权当小的们一点考心。”
德王的几个姬妾们,轮流上去敬酒祝寿。于氏都一一笑纳了,但喝的也不多,只是每盅才喝上一口。接下来,那些女客们也来凑热闹,都来敬酒。于氏笑道:
“再这么着,我今日可醉倒了!到时候,叫大家伙们瞧我笑话了。”
“这里皆是自家人,娘娘多喝两盅,也是应该的,谁个敢说什么哩!”
听到白夫人这么说,其余人也纷纷附和。敬过酒后,于氏又吩咐孟媛和璇真,说:
“我若亲自倒酒,又怕她们坐不安稳。也罢,你们且替我斟酒,让你们嫂子坐会儿,大家都满上,休要少斟了。”
“是,母亲。”
孟媛和璇真从宫女手里接过金壶,一个倒左边席上的,一个倒右边席上的。她们虽是小女孩,但由于是代替王妃来斟酒,所以众人都不敢坐着接受,纷纷站起来在一旁,一边笑着对前来斟酒的姐儿俩说:
“好姐儿,且少倒些,够了,够了!”
倒过了酒后,女客们无论年老年轻,都满饮了这杯。待孟媛和璇真回席后,于氏在上头吩咐下人们,说:
“给丫头们倒金华酒,都满上了,好让她们也尝尝。”
宫女们领命,早有两人捧壶过来,孟媛的奶娘和佩玉接过那壶,为她们各自的主子倒酒。璇真早就从以往的宴席上得知了这种酒,它可是许多闺阁女子最爱的酒,但由于年纪小,并未尝过。开始时还有点担心这酒会呛,可是喝了一口之后才觉得自己的担心太多余了。这种酒不仅味道甘醇,而且香甜,喝下去倒不怎么像酒,反而是像现代的那些饮料。季媛在奶娘的手边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妹妹是头一回尝这金华酒?”
璇真点点头。“姐姐可曾喝过?今儿若不是娘好日子,我也不该喝酒的。”
“我也是,倒不料这金华酒味儿甜,喝了也不觉得醉。”孟媛看看坐在她们之中的季媛,又吩咐妹妹的奶娘。“三丫头爱吃些什么、喝些什么,你帮她拿便是,只是休要再给她倒酒了。”
“大姐儿吩咐,我知道了。”
璇真因为喝过酒,又夹了些果子吃,好垫垫肚子。大家的规矩,吃喝时一概要有个限制,绝不能多吃多喝,不然就显得粗鄙无礼。况且平日里吃的好菜多,所以即使如今摆再多的好东西在面前,璇真也不会觉得激动。她的注意力,多半都放在那些客人们身上了。白家到底是官宦人家,女眷们虽说不像世子妃那样、端正得如同一尊神像,但也恭恭敬敬、礼仪周到。二夫人、三夫人娘家人都听着王妃说话,不时边笑边凑趣回答。再看看五夫人家的,也在说笑。只是璇真忍不住替那位冯家的女客想:你坐在这里,也坐得自在吗?这样的亲戚关系,即使到了现代也说不过去,更何况是如此注重礼义廉耻的古代?还是说,明代的那些礼法,都只是说说而已、并不能当真?不过依璇真往常的经验来看,说明代人没有礼法,绝对不是事实——绝大多数时候,他们对于礼法的尊重,可是繁琐隆重到令现代人也难以置信呢。
用过午饭后,王妃先去歇中觉,各房都将各自带来的客人们领回房去休息、或是一起坐着聊聊天。璇真因为知道晚上还有宴席,担心姐妹俩两头跑累着,便让孟媛季媛到自己房里歇息。看着季媛在里间睡下后,孟媛和璇真就在明间炕床上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璇真想起今天的所见所闻,便问姐姐:“今儿五房那两位客人,姐姐以前也见过不曾?”
“没见过,只是听得外头人提起过两句。”
孟媛放下茶盏,看见璇真沉吟不语,便笑了笑,问道:
“妹妹可是觉得那姓冯的古怪?”
见姐姐已经点破了自己,璇真笑了起来。“姐姐说得是,我心里纳闷,可也不好说的。”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五房的来咱家前,就先嫁了这户姓冯的,后来她汉子死了,她又嫁了进来。”
看到孟媛那轻描淡写的神态,璇真心里再次冒出了刚刚才成形不久的一个念头:明代不是不尊重那个礼法,而是在实际操作时,显然不能完全与纸上所说得完全一样。要不然,自己那个向来慎重的父亲,也不可能会娶一个寡妇进门了。
“那冯家可是住在城中?家里是做何营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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