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第一天
阮岁檀喷嚏打到怀疑人生,一度怀疑鸟笼子里穿得太清凉,着凉了。
他一骑绝尘慌不择路,中途弃马御剑,又飞奔了上百里,直到小魅灵的身体撑不住长时间的灵力运转,才找了座深山密林钻进去。
日头西坠,阮岁檀又累又饿,在密林里转了几圈,才看到半山腰上有几星灯光,山里人家热情好客淳朴友善,夜遇借宿之人,多半会腾间房安置,不说鸡鸭野味,烤红薯总能捞一根吃。
阮岁檀仿佛已经闻到了烤红薯的香甜,哪知道他从村头敲门敲到村尾,村名们不是死活不开门,就是一开门就往外泼脏水。
看着地上横流的脏水,阮岁檀裹紧了小衣服:“……现在的世道太可怕了,谁把我挖出来的,快把我埋回去。”
他回头望了望家家户户点亮的灯火,心头隐隐有些疑惑。
往日里精打细算,数着铜板过日子的山里人,怎么天才刚擦黑,就都点上了油灯?
事出反常必有妖,阮岁檀抬头见不远处还有一盏灯亮着,迈步走过去,隔着老远看到窗户上印着两条人影。
“大晚上的你跑什么跑,在百宝阁把佩剑拿来买魅灵,不是挺能的吗,怎么一听柏宗主要来,拔腿就跑?”
是百宝阁那两个少年,嗐,走哪都能遇上玄剑宗,惹不起躲得起。
阮岁檀转身就走,刚走出去几步,他眼睛一转,又掉头回来,提气纵身,轻飘飘的落在屋顶上,悄无声息掀开一片瓦,附身往下看。
柏知知往火堆里添了根枯枝:“你当我买魅灵是为了我自己?”
谢飞鸾:“奇了,难不成你是为了哥哥我的终生大事操心?——可别,你的好意哥哥心领了,我若是要带个魅灵回去,别说我娘了,我爹都会把我打死在流云峰山门的戒碑石上,收尸都不准的那种。”
“想得美,我们之间的交情最多值一百灵石,那个魅灵,值五十万!”柏知知伸出巴掌反复亮了亮五根手指,差点戳进谢飞鸾鼻子里,“——话又说回来,对面天字号雅间的人是谁?”
“谁知道,”谢飞鸾伸了伸腿,却不小心碰到了柏知知背后的棺材盖,棺盖露出一条缝隙,缝隙里露出一张皱纹纵横的脸。谢飞鸾连忙合上棺盖,双手合十道歉:“对不住了这位前辈,晚辈无心之失冒犯您老的清净,给您赔个不是,您老人家大人大量,晚上别来找晚辈闲聊……”
嘀嘀咕咕念了好一阵,谢飞鸾又转头数落柏知知:“瞧你找的好地儿,客栈上房的高床软卧不香吗,跑到这个山沟沟里,连借宿都借不到,只能窝在棺材堆里……”
小小一间宗祠里,满满当当摆了十七副棺材。山里人家死后,往往停灵一年才入土下葬,停灵期间不封棺盖,家里的香案上也要供奉一年的长明灯。
这么说来,这个小山村短短一年时间里,居然死了十七个人。
不对,不是单纯的死了十七个人。
阮岁檀转头回望,只见黑夜里,十七座小院明灯长亮——这不是居家照明的灯烛,而是供奉新丧之人的长明灯。
一年时间里,这里每家每户都死了人!
阮岁檀心中微惊,生老病死是寻常,但一个村里每家每户都死了人,就不正常了。
“快给我说清楚,为什么非要买那个魅灵,不说我就把你扔进老大爷棺材里。”谢飞鸾掐着柏知知脖子威胁道。
“咳咳咳,快放手,我说、我说……”柏知知捂着脖子连连求饶。
谢飞鸾松开手,满意道:“这还差不多,老实招来。”
“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半夜动用遁身符跑流云峰找你吗?”柏知知一脸后怕。
“不是你说想我娘做的菜吗?”谢飞鸾反应过来,瞪他,“你骗我!”
“没骗你,谢夫人的菜天下一绝,我也是真想了。”
阮岁檀闻言,脑海里不由得想起一个身影,紧接着吞了吞口水,什么谢夫人做菜天下一绝,我师姐做菜才是一绝……哎,想师姐了,也不知她现在在哪里。
柏知知:“——但也是因为我一不小心发现了我叔的秘密,怕被他宰了喂狗,只好半夜逃命。”
“柏宗主的秘密?”谢飞鸾伸长了脖子,“什么秘密,快说。”
阮岁檀也很好奇柏原逸还有什么秘密,竖着耳朵听稀奇。
“你把耳朵伸过来,”柏知知搂着谢飞鸾,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我叔,他有心上人!”
“啊!”谢飞鸾睁大了眼睛,“自从十六年前清理门户杀了阮岁檀,柏宗主不是改修无情道了吗,哪来的心上人?”
“所以啊,知道了这种惊天大秘密,我怕被他宰了喂狗,才连夜逃命。”柏知知心有戚戚焉。
“证据呢,你怎么知道他有心上人?”谢飞鸾一脸八卦道,“他带人回玄剑宗了?男的女的?好看不?哪家的?”
话音刚落地,阮岁檀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脑袋都快钻进瓦缝里。
柏原逸那小古板居然带人回家,这消息火爆程度不亚于说佛宗那帮人聚众吃烤肉,那肉还是亲手杀的那种。
他抓心挠肺,简直想直接伸手,从柏知知喉咙里把话掏出来,你倒是快说啊,我也很想知道啊!
“怎么可能带人回来,你当他疯了。”柏知知翻了个白眼给谢飞鸾,“是一幅画。”
“啊?!”
“那年我叔寿辰,佛宗送了幅孤江垂钓图当寿礼——”
“……”谢飞鸾掐他脖子,“少吊胃口,讲重点!”
阮岁檀:掐得好,让你吊胃口,你咋不从明王开天辟地说起。
“我叔把这幅画挂在雁栖楼他床头边上我去雁栖楼找我叔没找到手痒练了下火符术不小心把孤江垂钓图烧着了灭火的时候发现后面还藏着一幅画画里面是个十六七岁的大美人男的美得不得了我看了都心动!”柏知知一口气说到脸红脖子涨。
“然后呢,跟那个小魅灵有什么关系?”谢飞鸾见他卡在关键地方,简直想掐死他。
阮岁檀:掐死他,立刻,马上!
“啊啊啊啊别掐了快断气了!”柏知知捂着脖子,“画中人跟小魅灵长得一模一样!”
“啊?!!”
阮岁檀:啊??!!等等,我现在长什么样子我自己都不知道。
阮岁檀凭空捏了面镜子,就算在朦胧月色下,镜子里面显现出的脸,是一张仿佛不是人间能有的脸,就算在绝色美人频出的魅灵里,也是绝无仅有的翘楚。
阮岁檀第一个反应是,我要有五十万,也要买一个回家,不说别的,单纯看着也养眼,看上几百年都不会厌倦。
第二个反应是,这张脸,非常陌生,他十分确定绝对没有见过。
柏原逸为什么会有小魅灵的画像?
“怎么可能,那小魅灵三天前才从戾天崖里挖出来,柏宗主怎么会有小魅灵的画像?!”谢飞鸾摇头不信。
“这个都不算什么,更可怕的是……”柏知知目露惊恐,仿佛回到刚看到那幅画像的瞬间,“那幅画像绝不是近些年画的,至少画了二十年以上,而且还是我叔叔亲手所画,笔法技艺我绝对不会认错!”
山村小祠堂内一片死寂,半晌,回过神来的谢飞鸾掐着柏知知脖子,咬牙切齿道:“啊啊啊啊!你个五行缺德命里欠揍的,这种事你跟我说什么说!这下好了,你是他亲侄儿,最多砍了手脚当狗养,勉强还能保住一条命,我才是要被剁了喂狗,啊啊啊我先掐死你偿命!”
“咳咳,有话好好说,”柏知知求饶:“好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你放心,万一我叔把你剁了喂狗,你放心,我立刻追随而去。”
“我后悔了,好奇心害死猫,我不该多问的……”谢飞鸾满脸愁云,但又没法把刚才听的话从脑子里掏出来,只好认命了。
两人又烤了会火,谢飞鸾双手抱臂,打了个寒颤,“哎,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他看了看四周密密麻麻的棺材:“我怎么觉得,这里的棺材不是你说的那种空棺材……该不会每副棺材里都有尸体吧……”
柏知知一脸你想多了:“方圆几十里就这么个小山村,村头到村尾一共十七户,这里就停了十七副棺材,哪里来那么多死人,多半是村民给家中老人预备的寿材。对了,我听说你们家有个大棺材,镶金嵌玉,雕花刻草,花里胡哨特别骚包,那是谁的棺材?谢宗主给自己准备的?”
“呸!我爹要飞升成仙的,准备什么棺材。”谢飞鸾呸他一嘴,“我爹正冲关大乘境,你少乌鸦嘴。”
阮岁檀楞了一下,谢衍在冲关?恍惚记得前世死前,谢衍刚从谢老夫人手里接下流云峰宗主之位,那会儿尚未凝结金丹,如今已经要冲关大乘境了吗?
阮岁檀下意识看向掌心,那里曾经有一道深可见骨,无法祛除的剑痕。
“给谢夫人准备的?”
“不是。你忘了我娘出身并州贺兰家吗。”
“也对,贺兰家后人,死后必须归葬并州贺兰山。那就奇怪了,这么花心思的棺材到底是给谁准备的,你就没问过你娘?”
“没,”谢飞鸾迟疑了一下,明显有些拒绝回答,“你别问了,我真不知道。”
谢夫人出身并州贺家——难道是师姐?阮岁檀仔细打量谢飞鸾,火光明暗里,少年眉目间是有几分故人的模样,师姐居然嫁给了谢衍!可师姐她不是……
谢飞鸾十五六岁的模样,难道就是那年……
十六年前还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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