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齐晋二六七年春,陶然
【万尔成】
有了万甫刍的依仗,万尔成不论如何横行霸道也是没有人敢拦着的。但又幸好万尔成没什么追求,只是成天泡在女人堆里喝着花酒听着曲儿。
既不招摇撞市,也不动辄杀人;虽然喜好美色,但也不当街强抢民女,只是成天流连于烟花之地、一醉方休——和那老不死的万甫刍一对比,老百姓们竟然觉得万尔成可爱极了。
栾城,恙城北上,傍着元江而建的繁华都市,也是南北互通最重要的河渠商道。
远帆尽入元江里,晚霞晕染乾坤画;风鼓万顷粼粼水,笙开十里牡丹花。
栾城的傍晚最是令人心旷神怡,而且水养人、风养人,养出来的姑娘也好看,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小脸蛋就像水煮的鸭蛋剥了皮在粉盒里打了个圈、又在房檐底下拿露水打了一晚上那么透亮。
和那十里牡丹,都是天姿国色。
早就听闻元江绝艳,不愿一直缩在恙城的万尔成便找了个由头,奔栾城最负盛名的听檀轩而来。
但其实万尔成也自然不全是贪玩才来到这里,他来这里,一半是听从了万甫刍的指令——
所有人都以为万甫刍为官之前一直是恙城本地人,但栾城才是万甫刍的老家,身份作假这件事,一开始就骗过了鞅喜帝欧阳滁,也骗过了鞅明帝欧阳隼和当今皇上欧阳睦。
万甫刍的父亲当年因为不愿入赘栾城魏家而逃婚,南下恙城,在都城当起了卖肉的屠夫。
后来娶了一个贤良的妻子,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本来打算恙城里安安稳稳过完这一家三口平平凡凡的小日子。可是万甫刍长开之后却生出了与旁人不一样的性格。
他的调皮捣乱中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一双黑得发怵的眼珠子瞪得溜圆,久而久之,小孩子们见到他就哭,都是被他吓怕了。
调皮捣蛋的万甫刍十岁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他父亲的秘密,还没等着他父亲责骂他,便拽着那封信连盘缠都不带就离家出走北上栾城。
漫说一个十岁的孩子,赶路之人谁身上不带些银两,可这家伙五天就赶到了栾城——这是驿路送信之人极为熟悉地形骑着一匹快马赶路才能到的时间,万甫刍自小连城门都没有出过,怎么会对地形如此熟悉?
说万甫刍不是神童天才,当时一定会有人站出来反驳。
可是万甫刍抵达栾城之后,当年的万家却早就没落了下去。
一番扫听之后,万甫刍才知道当时的联姻就是为了保住岌岌可危的万家,却因为万甫刍的父亲的逃婚,万家向魏家赔尽了所有,也再也没有钱财势力翻身了。
万甫刍想也没想,就一个人上魏家赔罪。
那魏家的人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家,而且对小万甫刍也喜欢得紧,便把万甫刍留下当了一个小家丁。
一个月后,万甫刍的父亲终于来到栾城寻人,可是万甫刍却不愿意再回去。
有些十一岁的孩子做错了事,打了骂了,训斥他做错了,也许之后便能明是非地懂事起来,但万甫刍却不是这样的小孩,他不会听进别人任何话,做什么都是我行我素。
万甫刍一生杀人无数,手上第一条人命,便是来栾城寻子的父亲。
他将父亲引诱到一条无人的巷子里,然后面不改色地用木棍砸死了自己的父亲。
之后便拿走了父亲身上所有的钱财先埋在一个地方,然后又趁着夜里悄悄离开了魏家拖着父亲的尸体抛进了河里,制造出了他父亲遭人抢劫、抛尸河中的假象。
等到尸体被发现后,又跪在父亲的尸体面前哭作一抱。
魏家主母想着当年万甫刍的父亲不逃婚,他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她瞧着万甫刍附在他父亲身上哭得伤心不已,心中恻隐,便收了万甫刍做了干儿子。
一晃几年过去,这魏家的义子当真是为魏家明里暗里敛了不少钱财产业,有一天,万甫刍突然说自己要南下回恙城,去朝廷里求取官名。
魏家有些生意,早就有了拿朝廷打掩护的心思,比如大鞅在盐铁官营上面就查得很严,私盐盐商都不敢把盐铁生意做得太大。
这次请愿也是顺了魏家主母的遂,魏家主母便欢欢喜喜地同意了。
万甫刍一躬到地,便离开了魏家。他入朝为官之前,栾城大半产业本是魏家家产这件事都是家喻户晓,这不是什么秘密,也不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生意。
魏家在栾城一家独大,魏家好了,栾城的发展也会好,但这魏家产业,又何尝不在万甫刍的“运筹帷幄”之中?
年初,万尔成北上,奉万甫刍的命令来魏家做调查,沿河的丝绸茶器,还有私银火药等黑财,都借着来往的官船。
万甫刍都吩咐过万尔成一定要办完正事再去寻花问柳,可万尔成下了船,却一心直奔听檀轩。
“万公子。”别处的老鸨都是花枝招展、扭着腰肢出来接客,唯有这听檀轩的老妈妈穿得素净、妆也画得素净,窈窕身段却有着别样的高雅,莲步从听檀轩里走出来,手持小扇、飘飘下拜。
“听闻听檀轩有个特别的姑娘,叫做陶然。”万尔成眼睛四处探索,却始终不落一处,听檀轩里各色的俏丽佳人竟没有一人能吸住万尔成的眼球。
“真是巧了,陶然那个懒丫头平日里勤快得很,唯独今日现在都在睡呢,叫也叫不起。怕是知道万公子要来,等着您去叫醒她。”老妈妈玉指朝二楼一厢房指去。
万尔成迈步上了二楼,奔那厢房而去,先是微微撩开一丝门缝观瞧一番,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大大方方的,竟然也不关门。
屋里点着熏香,陶然的床上围了浅青色的幔帐,里面看不真切。
万尔成坐在桌边,摆上两盏茶杯,各自斟满:“请仙姑为我解忧。”
“三千烦恼丝,断断愁情,世人谁没个烦恼忧愁。妾身或许能博得公子一笑,却解不了公子的心上忧愁。”幔帐那边响起银铃般的声音,她那儿一笑,万尔成的心呐就化了半截,牙齿也都软了。
幔帐被起身的人撩开,万尔成便瞧见了这般叫人手足无措的仙姿佚貌;香肩微露、睡眼惺忪,朦朦胧胧的,真是越看越爱,怎么看都看不够。
“我听说这栾城有一大半都是万家的囊中之物,另一小半也不打算留给皇上?”陶然走向万尔成。
“这是什么话?栾城家业便是栾城魏家的,与我们恙城万家有什么关系?退一步说,就算是我们万家的,普天之下也终归是皇天后土。”万尔成一把抱住陶然的腰肢:“下次不许再说这种话,是要掉脑袋的。”
陶然低下头:“不说就不说了,朗朗清河的天权也怕妾身胡诌的这种莫须有的谬论?”
万尔成笑着去捏陶然的下巴,道:“三日前,我听说陶然姑娘灌死一位魏束的门客,如此酒量,我这该死的胜负欲可不同意了。”
说着便叫人往厢房里一缸一缸地送进酒来。
老鸨有些吓着了,慌忙阻止:“万公子,这可使不得。”
万尔成睥睨一眼:“魏束是我的朋友,那门客是魏束最看重的门客,来听檀轩只是来玩玩的,可没叫你们玩出人命。陶然姑娘性子如此冲,妈妈你管不动的话我替你管管。”
陶然不气不恼,嫣然一笑,与万尔成对面而坐,应了万尔成的邀。
这次斗酒引发了听檀轩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围观,有老鸨驻守在厢房门口,闲杂人等不许进厢房一步,厢房里面摆着几大酒缸,舀酒的容器都用上了壶。
灌死过客人的听檀轩头牌对阵千杯不醉的万大公子,各自喝了三大缸都没能分出胜负,最终还是以万尔成叫停比赛而告终。
可是没有人知道当天晚上,易容成陶然的孟治浩等到万尔成离开了听檀轩之后也立马逃离了听檀轩,带着快要被酒烧穿的肠子倒在元江边运功调养了一晚上才恢复过来。
孟治浩的那几坛酒,被万尔成下了烈性的“穿肠”毒药!
琢磨清万尔成原来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孟治浩冷笑着躺在涨潮了的元江滩边,水涨上来,将他整个人就浸泡在江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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