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齐晋二六八年冬,杀手
【樊青州】
习武之人若是许久不练习,即便身手有些生疏,但一些感官还是会要比普通人灵敏一点的,更别说还是当年名震绵北一时的长耳武仙樊青州——
跟着好友锦子冲在乐安城混了一个师爷,隐退幕后的樊青州的武功虽然荒了很久了,但耳力还是一如既往地好。
于是当他推开屋子的门时,就知道房梁上躲着几个人。
那几个人穿着什么质地的衣服?身材是高矮是胖瘦?性别是男是女?随身的武器是长剑短剑?他一听就辨明了。
但他故作没有发现,悠闲地傍着茶几坐了下来,慢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师父!”锦川的声音洪亮得整个这四进四出的院子都能听见。
锦川,好友锦子冲的儿子,在自己手底下习武,樊青州倒是没教过锦川什么,不过因为锦川悟性极高罢了,任何兵器一上手都能耍得有模有样,和樊青州一样,也是个耳力极好的习武天才。
“什么事?”樊青州抿了一口茶,慢慢悠悠地问。
“有位自称姓沈的人找您,他说他有位姓谌的兄弟。没说过来什么事,只说了把这句话报给您,您就晓得他了。”锦川终于出现在了三进后的院子里,樊青州的卧房就设在这间院子的右厢房。
“你是不是还跟那个人打了一架?”樊青州大笑一声,看锦川这个状态,似乎刚刚捡到了一样宝贝一样兴奋,不过对于武痴锦川来说,他宝贝的东西,不过是能和高手过招。
锦川喜欢刀剑交割的声音,铿锵有力才是是强者之间应有的见面礼仪。
锦川毫不避讳地疯狂点头,这个师父真是太了解他了。
可是下一秒,这个师父就做出了一个令人疑惑的举动——明明看着锦川来找他,偏偏就在这时砰地一声把门给关上。
“师父?”锦川莫名其妙。
“你直接把那个人带进来吧,我知道是谁了,别让客人在外面等太久。”
屋内传来的声音的确是樊青州的,所以锦川没有多想,认真地“哎”了一声,退出院子通知沈怕去了,这样子,又愣又开心。
看来他很喜欢沈怕这个对手,有机会还要一起切磋就好。
而此时呢,樊青州的屋内,已经剑拔弩张,气氛冷到了极点。
三个人,一男一女一个孩子模样的男孩,女人身材高挑瘦削,男人微胖但是是三人中身手最灵活的人,男孩站在男人女人中间,看起来倒是最有话语权的角色。
三人都是身穿刺客黑衣,蒙头遮脸,身上很重的檀香味道。女人的刀压在樊青州的肩膀上,刀刃贴着樊青州的脖子,没有任何缝隙,一般来说,稍微动一下脖子那里就会出现流着血的伤口。
“更门锭五级,何荇。呵,久仰大名!”樊青州瞧见这刀的模样,心里便是一惊。
刀横酒林过,款款如步摇。
一把优雅纯净的刀,却杀人于无形。步摇刀如同一位青涩而嗜血的少女,腼腆地摇着头说自己不会杀人,下一秒就夺了那人的心脏。
“哦呵呵,您还认识我呐!”女人欢喜地笑起来,可步摇刀却丝毫没得放松,僵持得久了,还打起了哈欠。
“姐,别废话了,我们赶时间呐。”男孩挠了挠挂着口罩的耳朵,可能是因为他还不喜欢带口罩,所以耳廓处会有不适应的瘙痒。
“赶时间的话,刚刚也不必等我回应了锦川的话再下来了。”樊青州额角冒了汗了,习了这么多年的武,没想到这下什么招数都使不上来,像是彻底被步摇压制住了一样。
他的实力并不低于何荇,要单挑来未必会输,但这个男孩和不说话的胖子实力不像他们看上去那样羸弱。
贸然抵抗,没多大胜算。
“没什么,只是刚刚喝了口水,费了点时间而已。”男孩说。
“噢……这样啊……”樊青州想着不知道自己荒废的武功还能挡住他们多久,内力在这里,就算受了什么伤,也没多大碍,于是拿眼打着这三人,企图找机会反攻。
但是还没有来得及在心里制定好方案,他就没有了意识,没有被刀剑刺入心脏的痛感,就是很突然的,再没有了意识。
樊青州死了,死得十分诡异,身上没有伤口,但是锦川给沈怕推开门时,樊青州却躺在了自己的血泊上。
三名狂妄的刺客早就没有了踪影,只是在茶几上的白瓷杯杯口边缘留下了半个带着口红的唇印。
【呼延剿】
大鞅往北,有少数民族聚集。
北方的草原养的多数马背上的游牧民族,他们个个身材高大强壮,也不乏豪横自傲之人。
鞑鞧,是一个从更北夷地崛起的民族,并迅速吞并了草原大半部落,形成了一个小国,并以自己的民族直接命名为鞑鞧国。
毛毡大帐中,坐在檀木椅上的是鞑鞧的大君,呼延特,而站在他右边的,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呼延剿。
呼延特和其他的君王不太一样,他身边不乏女人,却没有侍妾,只忠于一位妻子,膝下育有一儿一女,女儿唤作呼延裀。
帐子里有浓浓的檀香味,浓得反而有些呛鼻。
七年前,呼延特带上自己的儿子向南征战庶郦,全胜而归,也由此一统草原,至此,绵北一带从鞑鞧、庶郦、大鞅三足鼎立的局面变成了只剩下鞑鞧与大鞅针锋相对。
毕竟是之后唯一的大君人选,又实力超群,天之骄子呼延剿从小就过着与旁人不同的生活,他一面流着比旁人更多的血,一面吃着比旁人更昂贵的大餐。
抛开才华来说,恃宠而骄、蛮横独断的霸道性格与大君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剿儿,你看看父亲的眼睛,当年可是被樊青州所伤。”
“父亲放心,剿儿会为您报仇的。”
呼延剿身形高大,但看起来并不厚重;瘦并不是鞑鞧人所崇敬的身材,他倒是有几分南国人的俊秀,而笑起来,更加是纯真温和。
这样的人往往最是可怕。
“现在的大鞅,如何了?”帝王椅上,呼延特神凝气定。
“不足为惧。”
呼延剿不需要父亲的提点,他早就布置好了一切眼线和杀手。绵北雇佣军,更门那群杀手,只要酬金足够,何事不能成?
他派了杀手、间谍拦路截杀驿卒,也叫人扮成商人布衣,直入恙城打听情况。
呼延剿暗自冷笑,就是只要做做这样简单的事,大鞅覆灭就是翻掌的事。
大鞅实在太弱了,攻克这软绵绵的国度,简直毫无挑战性。
樊青州,他一直记得这个老不死的名字,当年与父亲一起南下遇上樊青州的时候,父亲与樊青州来了一场比试,几个回合打着,父亲竟然出现败势来了,樊青州就这样趁人之危剜了呼延特一只眼睛。
呼延剿一看这父亲脸上的眼罩,便恨不能亲手把樊青州的两只眼睛都给剜了!
不,这当然不够,长耳武仙靠的是听觉,还要戳聋了他的耳朵才行。
不过,无所谓了,呼延剿把这件事丢给了他雇的杀手去做了。不管用什么办法,杀了他便一了百了。
呼延剿不喜欢折磨人,他是要干大事的人,这戳个眼睛杀个人什么的,不过是个人恩怨而已。
【阎子淮】
凤凰树旁有一木屋,檐上全是骷髅头。凤凰树上也格外挂着一个骷髅头,凄凄惨惨地飘着。那树下的蓝衣女子瞧着骷髅头,眼里愤怒得要冒火。
梳着垂鬟分肖髻,裙摆被阴风轻轻摆开,模样倒是长得眉清目秀的,就是脸色惨白,显得冰冷阴森。
阎子淮刚刚醒来,还没有来得及洗漱,就随意披了件披风走到屋外来。
青丝如瀑,点缀着零星光点,如雕塑一样立在门外头,阎子淮轻唤着蓝衣女子:“荽芜。”
荽芜怔了怔,回神看着阎子淮,不由得泪水又噙满了眼眶。
“这不怪你,如果没有你,我也会去的,太子不能死。”阎子淮宽慰荽芜。
“如果没有我,你只会把太子带走,你不会管万甫刍……也不会又死一次。”荽芜说得很动情,她是个十分感性的姑娘,虽然出生在绵北将军府,却能静下心来去皇后身边做一名侍女;又得亏皇后待她是极好,她在宫中的地位也绝对不仅仅是名一等宫女。
“我是鬼魂,死不死的也没甚关系。如果你没有来找我,我定不会将你留下。你早已喝下孟婆汤,转世轮回去了。欧阳睦死于黄泉剑下,万甫刍成了皇帝,民不聊生,天下将乱。”阎子淮看着荽芜,那冷森森的眼神像针一样刺在了荽芜的心上:“是啊,这天下的乱,与我地府何干……”
荽芜听罢这话,心有些寒,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这里是地府,是已经死去的地方,三界本是互不干涉,人界朝代更迭,的确和地府无关。阎子淮再是公主,也是地府的鬼公主,死灵没有感情,不会心痛。
“那太子呢?你又是因何非要救他?”荽芜问阎子淮。
阎子淮叹口气:“太子有三劫,一年之后还有一劫,我有位朋友,托我替太子挡他三劫,我便也允下了。恁是我欠她的,便总要是还了,说起来这是五年前的事了,她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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