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第 83 章

薛溯鸢在清晨的微光之中一步步走着,竹沥等人见她面无表情也不敢贸然开口,小心搀着她的手肘和小臂,只能干着急。竹沥眼见着薛溯鸢的目光直直投向远方,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走在半道上,正碰上了几个垂首避让的扫雪宫女,竹沥只感觉道扶着薛溯鸢的手突然受力,只见娘娘脚下一滑便腿便支撑不住一般,直直便往地上摔。乐之连忙上前搀扶着薛溯鸢的另一边手,与竹沥合力之下才将人扶起来,宫道两旁的宫女瞧着,想上前帮忙却连忙低下头不敢看。

竹沥看着身后跟着的鸾鸣宫的奴才一拥而上,吵吵嚷嚷乱成一团,恼了:“吵吵什么?娘娘不过滑了脚,还不快叫轿撵过来接娘娘!”竹沥稳稳的扶着薛溯鸢站直了,低下身子替她擦身后沾上的水渍。

乐之扶着薛溯鸢,为方便竹沥动作整理着薛溯鸢的裙摆,还好薛溯鸢穿着厚厚的披风,隔开了水渍,只是可惜了这件浅色的绒面披风,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得回来。乐之看着被沾湿的那一块有些纠结的短绒,心里有些心疼,她还悄悄摸过的,触感极好。

不过这时候众人满心都在这位娘娘身上,宫道两旁的奴才都有些发颤,迟疑了一阵都跪下了,垂首缩肩唯恐被追究了。这道是她们在扫,如今宜修容滑了脚,一个不高兴打杀了也是有的。

乐之也跟着打量着宜修容,只是宜修容面上实在是瞧不出什么,只是淡淡的,也不晓得是在看什么。她想起了今日的法事,二皇子贵不可言,如无意外要送去兴圣宫,看这样子宜修容并不高兴……也是,宜修容得宠连带着这个二皇子在圣上眼里都是金疙瘩,孩子还这样小,若是和宜修容离了心,这个儿子便白生了,难怪宜修容这般。

乐之到鸾鸣宫当差的时候宜修容便已经是充媛了,身怀龙嗣、恩宠不断,只是圣上的后宫子嗣单薄,把孩子养在自己跟前恐怕比什么都重要。

这边鸾鸣宫的轿撵便小跑着过来了,见着薛溯鸢行了跪礼,主动请罪:“都是奴才的不是,叫娘娘伤着了,请娘娘责罚。”

薛溯鸢这才转头看向他们,微微摇了摇头,由着竹沥扶着上了轿子。这边奴才们都松了口气,这就是不追究了,让事情就这么先过去。薛溯鸢坐定,抬轿的奴才稳稳的走着,速度都慢了些,唯恐再出什么岔子。

薛溯鸢的轿撵一到鸾鸣宫,竹沥就看到了道前面停着的明黄色顶盖和轿撵,皇上到了。竹沥当即便想扶薛溯鸢下来,只是人还没来得及动作,便见着王定尚且还穿着朝服的身影从院子里出来,宫人连忙跪下请安。

薛溯鸢听见动静了,自己掀开帘子便要下来,不过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先一步搁在自己眼前——是王定。薛溯鸢有些迟疑的将手附了上去,由着王定温热的手将她牵出来,人才站出来,便被王定一把抱起来进了殿。

竹沥等人在后面看着,有些得意的看了眼在转角处窥视的奴才,叫那些个不知好歹的瞧瞧,圣上站在谁这边?有圣上在,谁也别想和娘娘争长短,无论如何,不会叫娘娘受委屈。

薛溯鸢迎上王定担心的目光,贴近他的脸,依赖地搂紧了王定的脖子:“您来了……”语气带着淡淡的温热,满是未尽之言。

王定将人放在软塌上,在她身侧坐下,王定细细的打量了薛溯鸢的眉眼神情,伸手触上了她的脸颊:“瞧瞧你,身子都冻凉了。”

王定注意到了薛溯鸢披风上的因为沾着水有些纠结的短绒,亲手替她将披风取了下来,看向伺候的竹沥:“怎么伺候的主子,这样的天也由着主子在外走着,还叫摔着了。”

薛溯鸢伸手扯了扯王定的袖子:“陛下……”薛溯鸢挤出笑容:“别计较了,臣妾也饿了,咱们用早膳吧?”

王定这才松了口,挤着和她坐在一块,见薛溯鸢不甚精神的样子主动拿她的手,搁到了他束的紧紧的宽束腰上:“替朕松泛松泛。”

薛溯鸢这才将注意力转向他,他只除了冠冕,腰上还坠着好几个繁琐的配饰,一身朝服穿的笔挺精神极了。便依言站起身来,王定自然地展开双臂,由着薛溯鸢动作,看着她低垂的长睫毛,一身规规矩矩的吉服,指甲上也干干净净的,自打有了孩子,除非特殊场合薛溯鸢都没有再装饰自己的指甲了,少了艳丽的装饰显得她的一双手越发的柔软。

王定握住了薛溯鸢的手,贴近了她的耳畔:“朕保证,咱们的安儿,她怎么夺走的便要怎么还回来。”音色低沉,抬头看着薛溯鸢的眼:“有朕在呢。”

薛溯鸢埋首靠着他的胸膛,微微点头,仰首一笑。

王定这才松了口气,扬声道:“摆进来吧。”他讲究惯了,也只有在鸾鸣宫能这样抛却规矩条理,顺着自己的心意,这会子他就喜欢内殿温馨富有生活气息的氛围,想和薛溯鸢安安静静的用膳。

李尚带着人勉强将杯碟碗盏在内殿小桌案上挤着放下了,正准备上前替皇帝布菜,他筷子还未拿起来便被王定扬手叫退下了。

薛溯鸢看了一眼安静退下顺便还带走了她身边的竹沥等人的李尚,微微挑眉,自然的将本来要搁到自己盘里的菜转手放进了王定的碗里:“这是新进的冬笋,新鲜爽口,陛下尝尝。”王定挺喜欢她这里的冬笋的,就是薛溯鸢闲来无事还会组织鸾鸣宫的宫人亲自下场挖笋,现在鸾鸣宫的竹林越发成规模了。

王定满意点头:“不错。”

“陛下若是喜欢,改明儿院子挖出了好的笋臣妾叫给您送过去。”

王定乐了:“叫人知道你从自己宫里的竹林里挖笋,你也不怕叫人笑话。”贪这一口吃的。

薛溯鸢抬出王定:“哪能呢?若不是陛下喜欢,臣妾岂能辣手摧花?”薛溯鸢冲着王定眨眨眼睛,微微一笑。

“既如此,若非朕来了,怎不见你去紫宸殿献殷勤?”王定调侃道:“马后炮。”

薛溯鸢不好意思的笑了:“陛下冤枉呀!”完了辩解道:“臣妾也是才挖的,再说了,这么冷的天,臣妾做好了给您送过去那都成了残羹冷炙了,哪有叫紫宸殿拿了新鲜的食材做的新鲜,陛下可不许不识好人心!”

“罢了,朕只能认了。”王定看着薛溯鸢重展笑颜,也舒心了些,说起来王安的事:“安儿朕会照顾着,你若想见他便可和朕一块去兴圣宫,你想去便去,有朕给你撑腰呢。”说着也替薛溯鸢添了菜:“左右在兴圣宫待不了多久,太后想给安儿镀金,你安心接受,朕不会叫你们娘两吃亏的。”

薛溯鸢点头,王定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看来孙家要倒大霉了。

用过早膳王定还急着去处理政务,在鸾鸣宫换了常服之后喝了茶便又要回紫宸殿,临走看了眼在殿门口注视着他的薛溯鸢,心里有些舍不得。李尚看着王定驻足不前,安安静静地等着,王定再转过身提步离去的功夫,开口便是一句:“传朕旨意,鸾鸣宫宜修容薛氏晋昭仪,赐协理六宫大权。”

李尚结结实实愣了好一会,被王定瞪了一眼才赶紧低头应下:“奴才即刻去办。”王定现在对薛溯鸢这样看重,此事是王定即位以来头一回,李尚自然要亲自去办。看起来皇帝存了讨美人欢心的意思,这回晋封礼少不得要大办,给新晋的九嫔之首长脸。

李尚冲着许公公招了招手,乘着王定上轿的功夫吩咐他跑一趟叫礼部拟旨准备着,回头他亲自拿着圣旨去给新晋的宜昭仪传旨。

薛溯鸢见王定的轿子起了,离开了鸾鸣宫的大门这才由着竹沥扶着进了殿,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角,今日凌晨便折腾起来了,天寒地冻的她有些吃不消。竹沥瞧着她脸色不好,提议:“主子,奴婢扶着您去靠一会儿养养精神吧,奴婢已经暖好了床。”薛溯鸢的习惯她摸得透透的,自然早早准备下了。

薛溯鸢恹恹地依言进了寝殿,竹沥替她换了衣裳,勒人和乐之跟着进来,放下了帘子,乐之将炭火填的更旺了些。薛溯鸢穿着轻薄的寝衣也不会冻着,便躺进了垫的软软的床榻里,由着竹沥掩好了被子,放下床帐、床前的珠帘,便合上了眼。

现在鸾鸣宫伺候的都小心翼翼的,人人都知道薛溯鸢对二皇子舍不得极了,有今日薛溯鸢在宫道上挑着人多的地方一摔,不久满宫里都该知道了。今日那些秃驴的预言虽看似是要夺走王安,可说到底是抬高王安的身价,而且做得再明显不过了,薛溯鸢要做足了一无所知的姿态,就让皇后和太后争去吧。

竹沥退出来,吩咐好了守在珠帘两侧的两个宫女,检查了炭火,守着炭火的小宫女拿着扇子尽职尽责地看着,她这才退了出去,寝殿内便陷入了一片沉静。

凤仪宫内一片死寂,所有的宫人都被赶了出来,皇后掀翻了早膳,独自坐在窗前。孙芸出神的看着窗外纷飞的雪花,看着看着竟觉得眼前有些发花,脑子针扎一样的疼。闭上眼勉强缓了缓精神,站起身自己一把掀开了门帘,进了大皇子的偏殿。

“皇后娘娘千岁。”伺候的宫人连忙躬身行礼,小心看着皇后紧绷着的脸,今早上的事满宫里都传遍了,现在到处都是风言风语,说二皇子乃天之骄子贵不可言。说起这个,原本宫里就只有这两个皇子,大皇子养在皇后膝下,乃是嫡长子,论起身份可以说是储君的不二人选。如今闹了这一出,二皇子估计也要由太后亲自照看,论起身份,还真能威胁大皇子,怨不得皇后生气。

皇后抬手,众人便行礼退下了,留了皇后独自站在王毓的床前,看着孩子睡得红扑扑的脸蛋微微鼓起来,红嘟嘟的嘴唇微张开,露出了新长出来的几颗小白牙。皇后不自觉地露了笑脸,她还摸过这两颗门牙,还被小王毓抱怨了。

她的毓儿长大的不容易,体弱多病,乖巧懂事从来都是最优秀最贴心,可即便在她百般筹谋之下,王定也更心疼二皇子。如今自己又着了道,亲手将二皇子捧了上去,孙芸一想起便恨红了眼。

孙芸坐下,俯身轻轻抚摸着王毓的脸蛋,他身子不好,这样的冷天更加是见不得风,殿内的火熏得旺,他盖着松软的锦被,似有些热,脸颊微微发烫。孙芸的手透着些凉气,王毓不自觉地顺着孙芸的掌心微微磨蹭了两下,哼哼了两声,吧唧着嘴睡梦正酣。

鞠娥稳了稳心神,掀开帘子进来:“主子,大师到了。”

孙芸冷了脸色,哼笑一声:“大师?他倒是难请。”

鞠娥不好说话,法事一过皇后便怒不可遏要见法师,派了人去请却无功而返,还是鞠娥安抚了皇后亲自跑了一趟,就这样还等了许久才出发来凤仪宫。在此之前,这些法师对皇后娘娘客气尊敬的很,转头就变脸也是始料未及的。

皇后到了正殿,一个一身灰色麻衫的和尚安静的站在殿中,目光投向正中央,目不斜视身姿挺拔,一派世外高人的模样。听见了脚步声,法师转过身来,弯腰躬身:“若生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盯着他,露出了嘲讽的笑脸:“本宫还以为若生大师再也不想见本宫了呢!”

若生微微一笑,起身垂首,目光自然:“皇后娘娘身份尊贵,得见娘娘,是若生的福分,若生岂敢怠慢,自然要沐浴更衣弹去凡尘才敢前来。”

皇后皱起了眉,微微倾身看着他从容的模样,他倒是有恃无恐的很。她的声音也很冷漠:“‘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知即般若生’,大师的法号极好,只是不知这大智若愚、心怀若谷,大师占了哪一个?”这个若生真是十足十的伪君子。

若生哈哈一笑,悠悠然解释:“皇后娘娘慧眼,‘若生’二字乃师傅对若生的期许,人无完人,若生毕生都会为此二字潜心修行。”他说到这里,抬眼看向皇后:“娘娘万事求真求全,反倒累人累己,还望皇后娘娘三思。”

皇后重重一拍桌案:“放肆!”

“出家人不打诳语,若生诚心劝解,信或不信全在皇后娘娘。”若生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他对这个徒劳挣扎的国母心怀怜悯,不过提点一句而已。

“本宫称你一声大师,你就当真觉得自己超凡脱俗,本宫收拾不了你了?”皇后挑眉:“口口声声命格天意,搬弄是非,本宫岂能轻纵!”这个想法在她心里转了许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以妖言惑众了结此事。

“回皇后娘娘话,若生的话通的是天意与人意,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您请来若生安人心,若生自然要周全。”若生微微一笑:“若生的命格之说叫皇后不喜,然众生不同,却可安太后娘娘的心,皇后娘娘应当清楚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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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写这里的时候对这个大师还挺有感觉的,突然想给他加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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