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局
伏牛镇,赤亭县最东边的一个乡镇,与天水郡比邻。
镇名起源于伏牛山,之所以叫伏牛山是因为山势陡峭,牛到山前不敢行,从其他地方拉牛上山,从伏牛山下山时,牛跪伏在地也不敢行。
伏牛山就在伏牛镇边上,从阳关蔓延来的道路横穿河谷山峡,山峡宽不过百丈,两边都是陡峭几乎垂直的伏牛山崖壁。
河谷山峡内泉溪蔓延,常年洪水冲刷,处处是大小不一的石块、河沙,或大片的草丛,并无明显的水洼池塘,有一种另类的平阔。
这里就是伏牛山道,是仅次于北边洛门的重要道路咽喉。
因一年两三场几乎固定的洪水,伏牛山道虽是天险却无法修筑关塞,商贸流量也远远不如洛门,只是方便汉阳郡、武都郡贸易而已。
这也使得伏牛山深处生活着一群盗匪,而且生活的十分滋润。
盗匪来源有许多,不是罪犯就是破产流亡的贫民,又或者是逃奴、羌人。
“白虎桥的曲家迁往西平郡,可曲家跟阳关镇的李家有一场赌斗。”
一封信打破了盗匪们宁静的生活,他们是盗匪,也是山民。
独眼的首领王威出具这封信件:“应该都听人说过这场赌斗,曲家希望我们出五个人打赢这场赌斗。若是打赢,曲家在白虎桥的基业就让给我等,并许可我等假冒曲氏宗亲留守白虎桥。”
一个疤脸头目董驷迟疑说:“阳关李信单骑斩杀乱羌五骑,骁勇异常。虽说在南山林子里赌斗,李信不能乘马驱驰一身本事难施展七成。仅论步战,我兄弟五个应能胜他,可奈何李信亦有五人。”
另一个肥硕头目黄甫肥唇大口:“富贵险中得,我等兄弟年岁渐高,又都有了家室妻小,就拼这最后一回。”
董驷垂首不语,待在山里是没有出路的。
黄甫又看王威:“大哥,曲家迁往西平郡已成事实,留下的人也守不住白虎桥。如果曲家能答应接纳我等,别说五条人命,十条人命也不亏。”
董驷也补充一句:“对,不论我等成败,曲家必须接纳我等妻小。”
王威轻轻颔首:“我明日就前往阳关镇一探究竟,若是可行,就召集各家抽签。”
鱼儿沟,曲礼搀着曲义漫步在阳光明媚的平缓草坡上,脚下草丛隐约能淹没膝盖,远处面前是栅栏分隔的苜蓿牧草,二十几名少年、少女正用长镰刀收割苜蓿。
长镰刀擦地挥动,就是大片弧形的苜蓿被割断,整齐落地。
这些少年已是熟练工,就这样一茬茬割断苜蓿,任由在烈日下曝晒,也有一些岁数较大的妇女跟在后面用草叉翻动晒焉的苜蓿草。
周围弥漫苜蓿汁液蒸腾后的清新气味,曲义左臂被搀着,右臂拄着拐杖嘴角含笑打量眼前这一切:“西平羌胡杂居,崇尚气力,力强者能占地百里。我家西迁,如困龙入海也!”
曲礼微微颔首,略带哂笑:“是啊,不必这样怜惜牧草。”
李家经营鱼儿沟十五年,对牧草的利用已达到了圆满的境界,调集人力收割牧草储备冬季使用……河、湟流域的汉羌义从、诸羌、五属国的汉化内附匈奴部族可没有这种精细牧养的说法。
人力是宝贵的,应用在自卫和争抢其他草场之上,而不是去做收割牧草这种可笑的事情。
逐水草而居,不仅仅是五属国匈奴部族,汉胡义从、诸羌部族都是这样年复一年过来的。
草吃光了就换牧场,每年放牧路线是固定的,是一个循环的过程,又像一个个圆圈。若有两个圆圈相遇产生交集,那就打一场,败者遭到屠戮、兼并、驱逐。
只要宗亲部族能征善战,草场规模几乎可以无限大。
曲礼呼一口气,远眺沟深处的菜地说:“今日在镇子上,高家的高雷豹愿与我曲家为友。奈何李信对你有救命之恩,我就婉拒了高雷豹。”
“二哥似乎言不由衷。”
曲义也眯眼去看远处的草地,那里停着两辆马车,李黑子的妹妹李欣、扈彤几个女眷正采摘蔬菜:“若是我做主,我会与李信深交。高家盘踞阳关已有十世,家里只出了个郡司马,可见福缘浅薄难堪大用。”
“呵呵,三弟,高家军爵大夫,宗族繁盛,阳关翘楚之家,恰好适合与我家合作。可李信呢,宗族惆敝,难经摧折。如今他接掌家业又急着修筑坞堡,可谓急功近利。此人缺乏耐心,就算渡过这一劫,也修成坞堡,今后成就也有限。”
曲礼自有一番看法:“他有恩于你,于我曲家却无大恩。”
“二哥,你这是陷我于不义之地。”
曲义从曲礼手里抽出左臂,颤着腿小心翼翼来到一块突石上,扶着突石落座:“天书残卷你也拿了,还是早早送归免生波折为好。等我养好伤,就回西平。”
“三弟,你这是确信李家会赢?”
曲礼挑眉:“其实我也更看好李信,可他千不该万不该收留李欣。”
“你怀疑梁宽当时另存有副本?”
“对,残卷前后也就不足千余字,誊抄便捷。”曲礼目光锐利:“这些天我也想明白为什么梁宽夫妇会突然从县城返回白虎桥,那日郡守袁成辞官途径白虎桥,我家上下倾力招待袁成,梁宽才乘机拿走掩藏的副本。为掩护李欣出逃,也为复仇,他才袭击我家。”
他说着握拳:“当初驱逐梁宽夫妇时,因这对夫妇早有应对,我家仔细搜索其行囊,自然查不到副本。只要李信死在赌斗中,无人庇护李欣,到时候正好审问、搜查。”
曲义默然,另问:“李黑子呢?”
“不知死活,中了大哥一箭,跳入湟水应该是溺死了。”
曲礼说着抬手轻拍曲义肩膀:“因为残卷已死了太多人,现在就剩鱼儿沟这一处隐患。你若执意报恩,让李信逃出一劫,那今后会死更多人,想想家里老少兄弟,是我曲家至亲的命重要,还是李信的命重要。”
“三弟,我骗李信,说我家人手会帮他一起围杀高家的人,为的还是少死人。”
曲义不答话,只是扬起下巴眯眼看远处的李欣,李欣身姿颀长,隔得远远也很好辨认。
察觉脚步声渐远,曲义侧头见二哥背影渐行渐远,又回头看李欣,啐一口,很是厌烦的闭上眼睛,扬起下巴正对着阳光,享受正午阳光的灼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