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鬼面蔷薇,幽河盛开

第十四章 鬼面蔷薇,幽河盛开

这夜,墨君狂辗转反侧,无法成眠。

割脉,跳湖,今日从听风阁飞跃而下。三次了,必定还有第四次。意浓的求死之心,强烈得可怕。他无法再承受第四次,无法再承受那种魂飞魄散的幻灭,无法再承受身心撕裂的痛楚。

她痛,他更痛。

那么,他应该放她出宫,如容惊澜所说,她在别馆静养,有益无害。

他侧过身,略略支起身子,看着她。昏暗中,她好像睡得很沉,鼻息声若有若无,眉心平展,再无痛楚。

只有熟睡的时候,她才好受一些,那些痛楚暂时远离了她。

强留她在身边,只会让她一日日地憔悴、一次次地寻死,难道这就是他想要的?不,他要的是一个身心完整、开心快乐的水意浓。

那么,就应该让她好受一些。

暗寂的夜,响起一声长叹。

墨君狂下了决定,闭眼睡觉。

水意浓如愿以偿,次日上午,宋云、金钗护送她出宫,前往温泉别馆。

终于离开皇宫,终于从那个牢笼脱身,她压抑着欢呼雀跃的冲动。虽然并没有脱离墨君狂的掌控,可是,相对而言,别馆到底是宫外。

阿紫、小月见她回来,欣喜若狂地迎上来,却见她只笑不语,笑容凝固在脸上。

宋云对她们道:“从今往后,金钗姑娘近身服侍二夫人,你们听从金钗姑娘的吩咐,不许造次,明白吗?”

虽说她们是别馆的“老人”,却也只能听命行事。

水意浓回头看一眼她们,便步入寝房。

阿紫、小月,等我“恢复”了听力,再与你们叙旧吧。

回到别馆,好像回到家,身心放松,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拘无束。最惬意的是,再也不必时刻看见那个暴君,眼不见为净,感觉太好了。

第一夜,她美美地睡了一觉,做梦都在笑。

徐太医准备了三日的药材让她带回别馆,因此,她又吃了三日汤药,便自称听见了声音。

听闻好消息,墨君狂、徐太医匆匆赶来,容惊澜也来了。

徐太医把脉后,笑呵呵道:“恭喜陛下,恭喜皇贵妃,皇贵妃的右耳耳力已恢复。”

“意浓。”墨君狂欣喜得忘乎所以,握住她的手,面上绽放欣慰的微笑,“太好了。”

“徐大人,左耳的伤势没有法子了吗?”容惊澜虽也高兴,却提出这个遗憾。

“我已经竭尽全力了。”徐太医笑道,“倘若有神医治好皇贵妃的左耳,我就拜他为师。”

水意浓神色淡淡,唇角的笑意微乎其微。

徐太医察看了她左手手腕的伤口,道:“左手腕的伤口已经愈合,不出几日便能痊愈。”

墨君狂笑得灿烂,“意浓,今日朕陪你用晚膳,可好?”

她的面色更为冷淡,唇角的笑意消失无踪,他忽然意识到她还抗拒自己,面色讪讪。

容惊澜适时道:“陛下,不如臣陪陛下小酌几杯,如何?”

墨君狂不置可否,徐太医拉了拉容惊澜的衣袖,示意他出去。

寝房只剩下二人,水意浓的心慢慢收紧,紧张起来。

“意浓,朕高兴得忘形了。”墨君狂自嘲地笑,“我们好好谈谈,可好?”

“陛下想说什么?”她淡漠道,即使她说不愿谈,他也不会离开。

“朕知道,朕做错了事,把你伤成这样。”他轻握她的臂膀,语声诚恳,饱含悲痛,“朕不该打你,纵然你所说的滑胎真相是真的;朕不该贬你去杂役处,纵然朕想引蛇出洞、抓住那人……总之,朕错了,朕不求你原谅,但朕希望,你不要拒朕于千里之外。”

“陛下不是不知,我对陛下只有恨吗?”她冰冷地反问。

“朕知道,朕应该怎么做,你心中的恨才会少一点?”

“陛下真要我说?”

墨君狂颔首。

水意浓缓缓道:“陛下放手,放我自由,我就不再恨陛下。”

虽然早已猜到她会这么说,但是他还是问了。

只要他放了她,她自然就不会再恨他。

然而,这便是要他割舍心中所爱,成全她,成全她的不恨。

他的心头萦绕着难以言表的苦涩,“除此之外,朕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她绝然道:“我也说一句,除此之外!”

他松了手,凝视她,目光沉沉。

水意浓亦看他,不甘示弱,绝不妥协。

对视良久,墨君狂道:“朕还有政事和容惊澜谈谈,你先歇着罢。”

话毕,快步离开寝房,仿佛不想再多待片刻。

这日黄昏,金钗陪水意浓来到膳厅,墨君狂和容惊澜已经坐在膳桌前。

膳桌正中放着一口小锅,热气腾腾,四周摆满了各种生冷的荤素菜色。

今日的晚膳是吃火锅?

金钗扶她坐在墨君狂身侧,他笑道:“朕想起去岁冬日与意浓一起吃火锅的情形,风味独特,意犹未尽,因此便吩咐宋云备了火锅和各种食材。容惊澜,你定要多吃一些。”

“先前陛下还故意隐瞒,原来这种吃法叫做火锅,且是皇贵妃教陛下的。”容惊澜温和一笑。

“朕对火锅的风味念念不忘,不过年后诸事繁杂,如今尘埃落定,总算有了闲情回味那独特的味道。”墨君狂语声含笑,好像话中有话,瞥眼示意站在一旁的宋云揭开锅盖。

“陛下如此念念不忘,这火锅必定与众不同。”容惊澜斟了两杯酒,又斟了一杯热茶给她。

这对君臣一唱一和,是唱的哪出呢?

水意浓冷冷不语,想来让墨君狂最怀念的是那晚她的态度吧。

宋云将各种肉片、生冷的菜放入热气滚滚的锅里,盖上锅盖。

见她面有冷色,容惊澜不担心热脸贴冷板凳,问:“如此吃法,皇贵妃从何处学来的?”

“我曾看过一些介绍西域国家风土人情的书,其中一本书介绍了火锅,便学了来。”

“臣亦看过不少有关西域国家的书,不知皇贵妃可还记得是哪本书?”他追问。

“几年前看的了,不记得了。”水意浓淡漠道。

容惊澜淡淡一笑,随即和墨君狂说起家国大事,不过都是各地的奏报。

宋云揭开锅盖,为陛下夹菜。她百无聊赖,不如自己动手,拿了另一支汤勺捞起肉片和菜放在小碗中,旁若无人地吃。

墨君狂和容惊澜对视一眼,便也开始吃。

接着,他们提起松江府、杭州府和苏州府的奏报。自元月初十以后,三府接连发生了轰动全城的命案,共有三起,六个死者。命案发生的地点皆是花楼,死者无一例外是花楼的歌女和客人,被杀的三个客人皆为朝廷命官。这三起命案最骇人的是,死者全身并无伤痕,掉在半空中,似是自缢身亡,桌上皆有一张泛着冰冷银光的鬼面具和一朵风干的蔷薇,因此,民间戏称这三宗命案为“鬼面蔷薇”。杀人凶徒聪明绝顶,未曾留下蛛丝马迹,因此,三府的捕快和知府尚未找到破案的线索。

“陛下,松江府、杭州府和苏州府均未找到关键的破案线索。虽然命案发生在烟花之地,但其中三个死者皆为朝廷命官,如今朝野上下风声鹤唳、人心惶惶,民间谣言四起。”容惊澜忧心道。

“人心惶惶。”墨君狂冷哼,“若不去花街柳巷作乐,便不会死得那么难堪。”

“臣已查过,三个朝廷命官,一为知县,一为神捕,一为回乡探亲的礼部郎中。此三人为官清廉,并无做过贪赃枉法之事,只是这三人皆有几个妾侍,还时常去秦楼楚馆。”

“朕再给三府知府一段时日,如若他们还抓不到凶徒,便由你接手。”

容惊澜温润地笑,点点头。

墨君狂饮尽杯中酒,“对了,你追查偷书之人已有一月余,可有眉目?”

水意浓心神一紧,偷书之人?容惊澜追查的偷书之人是金公子吗?

容惊澜回道:“虽然陛下有意让偷书之人出入藏书阁如入无人之境,不过,偷书之人轻功了得、武艺不凡,否则,出入皇宫早已被侍卫发现。臣以为,此人偷《神兵谱》,必有不可告人的谋算。”

水意浓不禁心想,他们为什么当着她的面提起《神兵谱》?不避忌她吗?

“此人胆大包天,不是秦国人,便是魏国人。”墨君狂冷笑,“自朕登基,秦国、魏国便觊觎《神兵谱》,多次派人来偷书。朕早已洞悉他们的伎俩,想偷《神兵谱》,还要看朕许不许!”

“此人偷去的是假的《神兵谱》,想必不会善罢甘休。臣以为,他会回来。”

“朕倒想会会他!”墨君狂目露寒芒,“他有胆子回来,朕就让他无命离开!”

水意浓不明白,他们知道自己与偷书贼串通,对偷书贼必定有所了解,为什么他们不问自己?

其实,她早已想到,金公子早晚会发现那本《神兵谱》是假的,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在金陵城了。还有,金公子有没有生气?会不会再找自己为他办事?

她希望,不要再见到金公子。

伤好之前,水意浓不想出门,整日待在别馆。

云兮听闻女儿已回别馆,连忙来看她,问了很多事,要她保重身子。

三日后,墨君狂再次驾临别馆。

晚膳之后,他没有回宫的意思,她知道,他打定主意在别馆过夜。

宋云把一叠奏折搬进寝房,放在外间的桌上,墨君狂坐下来,对她道:“朕先看看奏折。”

她错愕,他竟然把奏折搬到别馆来看!

时辰还早,也睡不着,她取了一本书,坐在桌前挑灯夜读。

寝房里共有三人,却寂静无声,只有她翻书页的声音。看了一会儿,她转头望去,宋云站在书案旁伺候着,墨君狂专注地看奏折,头微低着,眉头轻锁,龙目迸出精锐的芒色。

这还是第一次看他批阅奏折,他专心致志,那紧敛的脸膛映着昏红的烛影,一如雕像,俊毅完美,鬼斧神工;那内敛的霸气隐隐从他的身上透出来,让人无法忽视……

他好像感觉到她正在看他,倏然抬头,目光射来,她连忙转过头,心慌慌的,好像做了坏事。

“宋云,这三起凶案,你有何想法?”墨君狂靠在椅背上,闲散地问。

“奴才怎有想法?奴才的想法就是伺候好陛下,不让陛下挑剔、责骂。”宋云牵唇一笑。

“这三起凶案,六名死者的死法一模一样,都有一个银白鬼面具和一朵风干的蔷薇,显而易见,凶徒是同一人,这是连环凶杀案。”墨君狂眉头微蹙,“杀人凶徒着实厉害,根据三府知府的奏报,朕没有看出疑点。”

“疑点要到凶案现场去找,陛下坐在御书房,单凭官员的奏报当然看不出疑点了。”水意浓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多嘴了。

他起身走来,蹙起的眉头平展了些,“意浓有何想法,不如提点、提点朕?”

她亦站起身,莞尔道:“连环凶杀案最重要的是凶徒杀人的动机,也就是说,凶徒为什么杀人?为什么专杀歌女和朝廷命官?为什么每次都留下一张鬼面具和一朵风干的蔷薇花?推测出杀人动机,再去寻找线索,也许能找到蛛丝马迹。”

其实,她怎会破案?不过,贺峰拍过一部破案时装剧,她每天都跟着他,对他的台词耳熟能详,自然知道一点破案的关键之处。那部破案剧恰巧也有连环凶杀案,她便掰了一点东西。

“杀人动机?”墨君狂对这个词半知半解,却也没有多问,“凶徒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陛下想想,凶徒是怎么进入房中杀人的?又是如何杀人的?为什么死者身上没有伤痕?是被吊死的,还是其他死法?为什么凶徒杀了人还要让死者挂在半空?”她侃侃而谈,美眸明亮,面上闪着熠熠的辉彩。

“意浓所言有理,这些都是破案的关键。”他被她的神采迷住了,目露赞赏,“凶徒脱光死者的衣袍,让所有人都看见死者的面目,为什么?”

“也许凶徒想让所有人亲眼目睹歌女和朝廷命官丑态、无耻的样子。”她猜测道,“也许凶徒非常憎恨歌女和客人,不然,凶徒就不会连续杀了三个歌女、三个客人。”

墨君狂颔首,“言之有理。”

宋云欣慰地看着他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案情,就像一对举案齐眉的恩爱夫妻。

假如陛下和皇贵妃一直这样相安无事,那就太好了。

水意浓道:“还有一点很重要,仵作要查验清楚死者是怎么死的,是吊死的,还是中毒身亡,这是破案的关键之一。”

墨君狂越听越惊奇,为什么她懂这么多?她精通歌舞倒也罢了,可是她竟然对刑狱、破案如数家珍。她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才干,是他不知道的?

他深爱的女子,才华横溢,才干不让须眉,深不可测,总会让他惊奇、赞赏。

“听意浓这么说,朕倒有了亲自查案的兴致。”

“陛下,连环凶杀案的凶徒一日未抓到,便有可能再度犯案。因此,让各府官衙发出公文,警示各花楼警戒。”她看见了他眼中的热意,顿时觉得不妙。

“皇贵妃当真厉害,连这点都想到了。”宋云竖起大拇指,笑道,“未雨绸缪。”

“杭州府,松江府,苏州府,倘若凶徒再度犯案,会在何处犯案?镇江府?京城?”墨君狂的眉峰微微竖起。

“也许是常州府,也许是镇江府,不好说。”

宋云提醒道:“陛下,时辰不早了,该就寝了。”

墨君狂从案情中回神,水意浓亦惊醒,恢复了冷淡的面色。

从她的神色就可看出,她不愿与他同床共枕。

静默半晌,他沉朗道:“朕到隔壁厢房就寝,你歇着吧。”

她一动不动,见他离去,揪紧的心慢慢松开。

突然,那种熟悉而久违的痒从神经末梢窜起,顷刻间蔓延开来,遍布在四肢百骸。她无力支撑,靠在桌沿,咬唇忍着。

宋云正要关门,见她如此,大吃一惊,“陛下,皇贵妃……”

墨君狂箭步奔来,揽住她,“意浓,怎么了?何处不适?”

她抖得厉害,好似非常难受,短短一瞬间,面色便苍白如纸,怎么会这样?他叫道:“宋云,速速去传徐太医。”

“没……我没事……”她痒得厉害,想用手去抓,极力忍着,“我到床上躺一会儿就没事了……陛下去歇着……”

“这时候还说这样的话?”他气急败坏,将她抱到床上。

每一寸肌肤都痒得要死,那种挠人、难耐的痒钻进五脏六腑,紧接着,万只虫子张开小口咬她,四肢百骸都痛,就连血液也是痛的……她蜷缩成一团,牙关打颤,嘴唇发颤,眸光亦颤抖得厉害,额头渗出汗珠,饱受折磨……

他见她这般痛苦,却束手无策,恨自己不懂医术,恨自己无法代她受苦,恨得快要抓狂,怎么办?

“再忍一忍,徐太医很快就来了。”墨君狂能说的只有这句话了。

“陛下快走……快走啊……”水意浓嘶哑地吼,语声断断续续。

因为,这是情毒发作。接下来便是焦渴的需求,眼下唯一的解药就是他,但是她不想……该死的金公子,竟然骗她!言而无信!卑鄙无耻!

他怎会在这节骨眼丢下她?他问:“意浓,你体内是不是有其他剧毒?”

水意浓选择了摇头,推开他的手,不让他碰自己。

恰时,体内燃起一把熊熊的烈火,烤干了她的身子,她抱紧自己,往后退,却目露祈求……他伸臂抓她,满目忧切与疼惜,她声嘶力竭地喊:“不要过来……不要……陛下快走啊……”

汗珠染湿了她的鬓发,使得她越发娇弱可怜,让人无法不痛惜。

墨君狂脱靴,想把她搂在怀中,陪她一起挨着。

可是,刚一碰到她,她就迅速窜过来,双眸泛着盈盈的泪光,苦苦哀求:“好难受……救我……”

“朕知道……朕陪着你……”他安慰的话显得虚弱无力,“再忍一阵就好了……”

“不……陛下快走……走啊……”她赶他走,双手却捧着他的脸,言行不一。

因为,她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肢体。

墨君狂大感诧异,她中了什么毒?为什么会让她性情大变?

水意浓的小脸被汗水打湿,眼眸染了鲜红的血丝,手臂剧烈地抖……比任何一种药厉害百倍,把她折磨得失去了理智……她吻他的唇。

墨君狂愣住,没想到她会主动吻自己,“意浓,你心甘情愿的,是不是?”

她哪里能回答?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吻他……

然而,她的举止让他确定,她心甘情愿。

墨君狂抱她躺好,盖好锦衾,静静地看她。

她睡着了,染湿的鬓发贴在脸颊,惹得他禁不住俯首吻她。

他们之间,这是最美妙的回忆。

这时,沉寂的夜响起叩门声,是宋云的声音:“陛下,徐太医已至。”

墨君狂不着片缕,她也是,睡得很沉。犹豫再三,他还是叫宋云先进来,以免明日一早再把脉就过了最佳时机。

宋云关上门,低着头,遵从陛下的吩咐,收拾了散乱的衣物,脸不红心不跳,因为这不是第一次看见如斯场景。

徐太医进来时,见陛下靠坐在外侧,盖着锦衾,仅仅披着外袍,顿时明白了刚刚寝房里发生了什么事,目光一低,脸红了。

行礼后,他站在床前,等候陛下发话。

墨君狂不想麻烦,没有为水意浓穿衣,拿出她的手臂,让她的手搁在自己胸前,就这么将就着让徐太医把脉。

徐太医的脸更红了,头更低了,略略倾身,手指搭上她的手腕,集中精神听脉。

好一会儿,他站起身,“陛下可否描述一下方才皇贵妃发作时是何模样?”

墨君狂简略地说了当时的情形,“意浓可是中了剧毒?”

“皇贵妃又痒又痛,然后性情大变……”徐太医顿住,好似不好意思说下去,“据微臣把脉,皇贵妃如此症状,的确是身中剧毒。”

“什么剧毒?”墨君狂骇然。

“此种剧毒非一般剧毒可比,起初是痒痛难当,好像有万只虫子在咬,接着便会性情大变,好比皇贵妃这样,全身焦渴。此种剧毒产于西南一带,是情蛊,也叫情毒。”

“情蛊?情毒?可有解药?”

“情毒的厉害之处在于,虽有解药,却要以下毒之人的活血作为汤水送解药入腹。”

墨君狂震惊,心房骤紧,意浓怎么会中了这种厉害的情毒?

徐太医又道:“情毒的制毒方子有十余种,一般只有下毒之人才有解药。”

墨君狂心惊胆战地问:“你可有法子解毒?”

徐太医摇头,“微臣有心无力。”

墨君狂挥挥手,徐太医走了两步,转回身道:“陛下,微臣想起,中了情毒,发作两次,可用特殊方法来解毒,第三次便无用。”

竟有这样的事!

墨君狂的剑眉几乎倒竖,直插九霄。

“陛下,微臣对情毒倒有了兴致,明日去太医院翻翻医书,看看有无相关的记载。”徐太医又道,“若有进展,微臣及时向陛下禀奏。”

“有劳徐爱卿。”墨君狂点头,“时辰不早了,徐爱卿便在别馆将就一宿吧。宋云,为徐爱卿备一间厢房。”

“奴才这就去。”宋云领命而去。

墨君狂看着熟睡的水意浓,眼中的忧愁直抵心房。

她如何中了情毒?

金钗奉旨服侍水意浓,不敢稍有差池,因此,她外出,金钗也跟着。

这日,水意浓去邀月楼,因为,也许金公子早在寒梅厅等她。

她的到来,引起轰动。邀月终于盼来了她,拉着她求她再教几支歌舞,不然邀月楼在金陵城快无立足之地了,说以前那些歌舞虽好,但客人总会看腻的。

她答应了,说今晚就编新舞。

后苑花团锦簇,桃花、海棠的枝桠上绽放了花朵,与身段窈窕的舞伎、莺莺燕燕相映成趣。秦仲与水意浓站在桃花树前说话,金钗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许久未见,你又清减了。”他一如以往,清逸如斯,眉宇间的忧郁令人心疼。

“很快就会补回来的,放心吧。”她淡淡一笑。

“有一事,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关于我的?”

秦仲颔首,眉眼凝刻着一道浅痕,“前些日子,市井街坊流传着一个关于你的传言。”

水意浓猜到了,万寿节那晚,一支钢管舞令满朝文武变色,也令她的名声传遍了京城与墨国,市井传言无非就是这些。她轻笑,“洗耳恭听。”

他语声清润,“我听闻,你在万寿节跳了一支舞,比之前的舞还要动人,是真的吗?”

她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静静地听。

“你不慎跌伤,陛下赏赐,让你在太医院就医。”他继续道,语气好似很不愿相信如此传言,“传言道,你身为右相二夫人,却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以舞吸引陛下,不知廉耻”

“你相信?”

“这些传言,许是朝中文武泄露的,许是宫人传出宫外的,如今已是街知巷闻。”秦仲不答,语气静缓,“整个金陵城都在说,你勾住了陛下的魂,把陛下迷得神魂颠倒。虽然陛下没有册封你,但留你在宫中,可见陛下对的宠爱。”

“还有什么传言?”水意浓早已料到有如此传言,并不觉得可笑、可悲。

“有些好事者说,虽然你住在容氏别馆,右相大人很少去别馆,却时常有一辆豪华马车停在别馆侧门。那些人言之凿凿,陛下隔三差五地出宫,与你在别馆幽会。”

她知道,她和墨君狂的关系保密不了多久,早晚会曝光。万寿节那晚,她御前献舞,那舞势必让她成为朝野口中的坏女人,可是她不在乎,只要能脱离他的掌控,毁了清誉又有何要紧?

眼下全城谣言四起,她最想见到的是,她与陛下的“私情”曝光。一个恬不知耻的坏女人,一个呛呛臣妻的昏庸帝王,在民众的口诛笔伐中,他如何保持持这段“私情”?如何应对?

她等着那一日。

水意浓问:“如果我说真有这回事,你是否觉得我是坏女人?”

秦仲定定地看她,“在我心目中,你不是。”

她顿感欣慰,“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得你此言,我死而无憾。”他清和一笑,“如你不想说,我不会勉强你。”

“我不知道怎么说。”她语声轻缓,却浸透了无以言表的悲凉,“我只是容惊澜名义上的二夫人,实际上,我是陛下的人。”

他惊骇,清眸微睁,眼中闪过一抹怜惜,她没有看见,目光落在灼灼灿灿的桃花上。

她竟有如此遭遇!

陛下待她好吗?

秦仲想问陛下待她好不好,却终究没有问出口,“你心甘情愿当陛下的妃嫔?陛下为何不册封你?为何不接你进宫?”

水意浓摇头,那开得灿烂的桃花红得刺眼,“心不甘、情不愿,可是,我逃不掉。”

他看着她,眼中的痛惜越发浓了。

如若可以,他愿助她一臂之力,助她逃离金陵、远离墨国、脱离墨君狂的魔爪。

半晌,她收回目光,问道:“近来杭州府、松江府和苏州府发生了连环凶杀命案,你可曾听闻?”

“官府已发公文,要我们自己注意、警戒。”秦仲淡淡道,“月姨不信这骇人的命案会发生在我们邀月楼,不当一回事。”

“我感觉,杀人凶徒已经不是常人。”她原本想说“正常人”,及时改了,“凶徒还会再杀人。”

“朝廷很重视这三起凶杀案吗?”

她点点头,“这凶徒聪明绝顶,据说从未留下蛛丝马迹。”

秦仲的面色浮现少许凝重,“如此看来,的确可怕。”

水意浓嘱咐他,这些日子务必加强巡查,注意陌生人的出入。

邀月说,红梅厅中有一个客人在等她。水意浓便去了,金钗紧紧跟随。

金公子必会见她,但是,难道他不怕金钗看见吗?

水意浓没有支开金钗,也知道支不开。推开门,房中无人,只有一壶热茶。

奇怪,金公子不是要见她吗?怎么不在?

忽然,她听见身后有闷闷的声响,转过身,看见金钗软倒在地上。她推金钗两下,叫了两声,金钗紧闭双眼,毫无反应,显然昏厥了。

无缘无故的,金钗怎么就昏倒了?

下一刻,水意浓听见一人从天而降的轻响,抬头望去,金公子从房梁上跃下,身姿潇洒,黑袍飞扬而起,仿佛大鹏展翅。

他稳稳地落在她身前,金色面具衬得他的眼眸深黑如寒潭,深不可测。

“你把她怎样了?”她扶金钗坐在椅子上,虽然金钗是墨君狂派来盯自己的,可是金钗对自己忠心耿耿,没有对不起自己。

“我只不过把一支银针刺入她的睡穴,她会睡半个时辰,醒来后不知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你大可放心。”

“你言而无信!”她怒道,“我体内的情毒根本没解!”

“那本《神兵谱》是假的,我怎能解了你体内的毒?”金公子的嘴角微微一勾。

“是你偷的,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偷到假书,是你自己没本事,怨不得我!”水意浓据理力争,“再说,你给我解药的时候,根本不知道那书是假的!你存心的!”

“对!我存心的!”他的眼中点染了冷邪的笑,“你体内的情毒没有全解,还有少许。不过你放心,不会发作,只有我催动,情毒才会发作。”

“卑鄙!”她恨恨地骂,想起前晚情毒发作,还是和墨君狂颠鸾倒凤才挨过去。她更气了,质问道,“前晚你为什么催发情毒?”

金公子掀袍坐下,斟了一杯热茶,饮了半杯,“因为,我不能让你和墨皇陷入僵局。我助你一把,你还不谢我?”

她快气炸了,“不用你多管闲事!”

他冷冷地笑,“那晚,你和墨皇那般,俨然恩爱的夫妻,有何不好?”

水意浓记得,那晚的确大失常态,紧抱着墨君狂索欢,火爆得可怕。

想到此,她面红耳赤,双腮宛如染了红艳的朝霞。

她努力压下体内的怒火,“你催发情毒,让我和陛下打破僵局,是因为,你想通过我再次偷书,是不是?”

金公子邪气地笑,“对!”

她坚决道:“我不会再为你办事!你立刻给我解药,否则,我不客气!”

他淡笑,“你无非对墨皇说,天青帮大当家逼你偷书。即便你说了,我也不怕,墨皇抓不到我。”

水意浓深知这一点,如他所说,就算墨君狂知道天青帮大当家意欲偷书,布下天罗地网,可是,凭金公子的身手,只怕很难抓到他。再说,金公子不会那么蠢地自投罗网。

“你再帮我一次,拿到真的《神兵谱》,我解了你体内的余毒,还助你离开墨国。”金公子信誓旦旦,“我保证,墨皇不会知道你离开,不会派兵追捕,你离开金陵城、墨国,神不知鬼不觉。”

“当真?”她心动了。

“我骗你做什么?我只想要《神兵谱》。”他好似胸有成竹,笃定她一定会答应。

“我考虑考虑,三日后,如果我同意,便包下红梅厅。”

“一言为定!我期待你的好消息!”

金公子豪爽道,站起身,凑在她耳边,深深地吸气。她心神一紧,本能地避开。

他纵声一笑,挺直身子,“人人皆道男儿铁骨柔情,女人能让铁骨铮铮的七尺男儿变得柔情脉脉。墨皇便如是。”

水意浓瞪他,他好笑道:“墨皇已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不过他非常警醒,我奉劝你,你不要再用美人计。”

她没好气地问:“你有什么好计谋?”

金公子行至门口,道:“他知道你恨他,你不如以现今的态度对他,他就不会有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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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破龙榻:艳骨皇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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