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龙虎争美,一决高下
宫人摇着羽扇,将丝丝的凉意送到这些身处高位的人身上。大殿凉风习习,却突然陷入了寂静,只有斟酒的声响。
魏国太子、秦国太子与身边的美人调笑,墨君狂与冯昭媛亲昵地耳语,其余人自顾自地饮酒吃菜,无人理会香浓。
墨国君臣都不要她,她面上无光,再无颜面待下去。于是,她行至中央,冷然道:“墨皇陛下,太子,妾身先行告退。”
“请便。”墨君狂淡淡道。
“香浓姑娘,若有机会再一睹你美妙的舞。”墨君睿笑得风流倜傥。
她略略屈身,转过身,风姿绰约地踏出大殿。
水意浓看着那傲骨铮铮的倩影,不禁有点同情香浓。
再看陛下,他揽抱着冯昭媛,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冯昭媛甜甜地笑,玉手抚他的胸,他笑得更欢了,好似咬她的耳珠。
水意浓的心有如火烧,又似有一桶滚热的油浇下来,被滚油炸得焦黄、细嫩。
滚烫的痛,……那种滋味,难以承受……
拓跋浩推开倚着自己的美人,站起身,豪声道:“容二夫人那支舞,本太子毕生难忘。墨皇陛下,本太子以十二分的诚意,恳请陛下将容二夫人赠予本太子。本太子保证,日后本太子登基,她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贵妃。今日,本太子立此为誓!”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墨君狂面上的微笑瞬间凝固,凝结成霜,眉宇紧凝,眼眸迸射出酷烈的寒气,拳头渐渐攥紧,青筋几欲暴突。
容惊澜震惊不已,再也淡定不了。
相比之下,虽然晋王也吃惊,却好像是装出来的。
水意浓自然也震惊,骇然地看向拓跋浩,又看向墨君狂。
难道这主意也出自拓跋泓?
但是,他不可能不知道,墨君狂绝不会应允。
容惊澜霍然起身,俊颜紧敛,怒气弥漫,“太子莫欺人太甚!”
“容大人稍安勿躁。”拓跋浩不理他,对墨君狂诚恳道,“墨皇陛下,本太子阅美无数,却从未见过如容二夫人这般惹人怜惜的娇弱女子。本太子也知道,她是容大人的爱妾,本太子不该强人所难,但若此生再也见不到她,本太子会日夜魂牵梦萦,于是大胆向陛下提出如此要求,还望陛下将她赠予本太子。本太子保证,若得如此美人,大魏国与大墨国永为友好邻邦。”
“太子这么说,是明抢了?”容惊澜气得脸都红了,眼神从未有过的森厉与愤怒。
“容大人莫气,要容大人割爱,的确是强人所难。”拓跋浩笑哈哈道,“本太子可以赠予十名美人,以作补偿……”
“那容某赠予太子两名美人,令太子打消明抢的念头。”容惊澜反唇相讥。
拓跋泓好整以暇地起身,好整以暇地调停:“皇兄,容大人,莫伤了和气,好好说,好好说。”
拓跋浩面色已变,面上冷意飕飕,“容大人,本太子敬你是以才智闻名天下的贤相,好话说尽,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容惊澜冷笑,立即反击,“太子明抢人妇,如此行径犹如山贼你匪类,还好意思说‘好话说尽’?”
水意浓也觉得好笑,这也太荒唐了,魏国太子竟然如此霸道,明着抢人。
只是,墨君狂会如何应对?
拓跋浩怒道:“本太子是大魏国未来的皇帝,非你一介右相所能相提并论。本太子可以给她无上的荣华富贵,你给得了吗?”
“内子视荣华富贵为浮云,不求荣耀,只求举案齐眉、一世恩爱。如太子这般蛮横无礼,怎懂真爱?”容惊澜的话饱含怒气,掷地有声。
“你门缝里看人!”拓跋浩浓眉绞拧,戾气犹如狂风,在他脸上横扫而过,“本太子要定了她!”
“强盗!容某内子,绝不容许旁人染指!”
“那就看看你有没有本事阻止!”
“皇兄,容大人,不如请墨皇陛下评说、评说。”拓跋泓好言劝架。
墨君狂的脸膛冷意潇潇,却已经瞧不出喜怒,唯有眸底那抹深黑,戾气流转,幽深寒酷,骇人得紧。
他好像秉持公正之态,闲散地开口,“此事的确难办。二夫人已为人妇,太子有明抢之嫌,容惊澜乃朕左右手、大墨国之肱骨良臣,朕不愿他痛失所爱、遗憾终生。”
闻言,水意浓心中冷笑,这番话可真是冠冕堂皇。
停顿片刻,他好似想到一件要事,“不如让二夫人说说自己的意愿。”
这句话,让容惊澜、晋王等墨人惊诧。
她亦觉得不可思议,他竟然让自己选择。
那么,就给他一个惊喜!
水意浓缓缓起身,看看拓跋浩、拓跋泓,转而看向墨君狂,柔声坚定,“陛下,妾身一介女流,不懂什么家国大义,只知一句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果陛下将妾身赏给魏国太子,妾身唯有认命,远去他国。”
今日宫宴,有太多的意外,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墨国君臣没有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墨君狂怒火高涨,脸膛绷紧如弓弦,双臂发颤,手背的青筋差点儿爆裂,眼中泛出丝丝的血色,那凌厉、冷酷的眼神宛如一去无回的利箭,射入她的心口,要她当场毙命。
由于相隔较远,众人看不清他的神态,只知他龙颜不悦。
容惊澜、墨君睿惊异地看她,好像在看一个怪人。
这番话太大胆了!
身为女子,理当从一而终。魏国太子当场明抢,她应当婉言谢绝,表明从一而终的心志。却不想,她竟然说出模棱两可的话,有意跟随魏国太子远走他乡。
拓跋浩得意地大笑,“墨皇陛下,容大人,她这番话再明白不过,她愿意跟本太子去魏国。容大人,她的心不在你身上,你何必绑着她?”
“太子错了,内子只是遵从陛下的旨意,并无跟随太子之意。”容惊澜辩解道。
“容大人如此说,就是不愿割爱了?”拓跋浩怒问,鹰眸剧烈地紧缩,杀气迸射而出,“若容大人不让本太子如愿,便要承担后果。说不定,大魏国的铁骑直入金陵,踏平金陵皇宫!”
“你以为墨国将士怕了魏国铁骑不成?”容惊澜咬牙道。
“那便战场上见!本太子看你容惊澜有多少能耐!”拓跋浩重声狠戾。
水意浓安之若素地坐着,好似事不关己,任由他们唇枪舌战,争得面红耳赤。
墨君狂以和事老的架势说道:“太子,容惊澜,不必再吵。明日午时,诸位都到御书房,朕会想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法子,不偏袒任何一方。”
如此,二人才气呼呼地坐下来,不再争吵。
她看向他,唇角微勾,好似在笑。
他亦望着她,眸光越来越凛冽。
宫宴不欢而散。
时辰并不晚,容惊澜伴驾回澄心殿。
宫人奉上热茶,大殿只剩下君臣二人,沉寂,压抑。
容惊澜早已没了怒气,或者说,将怒气掩藏在心中。他温润道:“陛下,皇贵妃说出那番话,应该不是故意的,只怕是心郁气结所致。”
墨君狂的脸庞染了冰雪,寒意刺骨,眼眸却是热烈,正燃烧着熊熊的怒火。
“陛下,还请体谅皇贵妃……”容惊澜知道陛下怒气正盛,根本听不进劝,但还是要劝。
“那谁来体谅朕?”他怒吼,声嘶力竭,“她竟敢说出那样的话!竟敢在寿宴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和魏国齐王眉来眼去!竟敢与皇弟扰乱宫闱!她伤了朕的心,背叛朕,谁体谅朕?”
“皇贵妃与晋王在听风阁……只怕是误会,陛下不如查清楚再定罪。”容惊澜苦苦相劝,“臣相信,皇贵妃不是水性杨花的女子。”
“朕不想再提她。”墨君狂端起茶盏,一口气喝了一大杯。
容惊澜心中轻叹,道:“陛下,那不如说说庆阳公主。”
墨君狂冷冷勾唇,“秦国太子当真是睁眼说瞎话,你怎么看?”
容惊澜道:“谁不知如今的秦皇弑君杀兄、谋朝篡位,才坐上国君宝座,慕容焰粉饰太平,只是为他的父皇正名而已。不过,他所说的庆阳公主在秦国先皇驾崩后几度寻死,病魔缠身,以致落得如此下场,只怕不尽不实,当中必有隐情。”
墨君狂点头,“当年,秦皇假称庆阳病逝,怕是担心父皇追究。他还没坐稳帝位,朝野内外还未归顺一心,如若墨国横插一手,追究庆阳的去向,便是内忧外患,更难平定时局。他更担心父皇趁机挥军西伐,或是与魏国联手进犯,因此,他索性宣称庆阳病逝,墨国便不会追究。”
“陛下所言极是。”容惊澜颇为不解,“庆阳公主是秦国先皇妃嫔,秦皇幽禁她,只怕不会善待她,以致她神智不清。臣不明,时隔十几年,秦皇为何送庆阳公主回国?”
“此事颇有蹊跷。”墨君狂也是想不明白,“都十几年了,早不送、晚不送,为何非要在贺寿的时候送庆阳回来?”
“此事便让太后多多费心,可让太医诊治庆阳公主,看看病情如何。”
“魏国太子将香浓姑娘献给朕,你觉得,他是不是想在宫中布下一个耳目?。”
“有此可能,不过他应该清楚,陛下会让人盯紧她,更不会信任她。”容惊澜凝眉道,“臣倒觉得,他大方地将香浓姑娘献给陛下,是为了方便讨要皇贵妃。倘若陛下收了香浓姑娘,他讨要皇贵妃时,便有充分的理由反驳,谓之曰:礼尚往来。”
墨君狂眸光冰寒,“礼尚往来?纵然朕收了香浓,也不会依着他。”
容惊澜担忧道:“拓跋浩讨要皇贵妃,只怕是志在必得。如若陛下婉拒,他会不会愤而……”
墨君狂摆手,“不必担心,朕会让他心服口服!”
容惊澜见陛下成竹在胸,便问:“陛下已有对策?”
墨君狂眼睫轻轻一眨,目色阴寒。
容惊澜想着陛下还有要事,便告退。临走前,他真心真意地劝道:“如若陛下真心怜惜皇贵妃,便珍惜她、信任她。”
墨君狂无动于衷,眼睫未曾动过。
水意浓疲乏得很,沐浴更衣后,上榻就寝。
金钗快步进来,低声道:“姐姐,陛下传您去正殿。”
此乃意料之中,水意浓安然起身,穿好衣衫,前往正殿。
踏入昏暗的寝殿,她看见墨君狂靠在床头,慢慢走过去。他脸庞沉静,龙目微阖,好似一只假寐的猛豹,随时都有咆哮、噬人的可能。
她并不惧怕,站在龙榻前,静静地看他。
他仅着明黄真丝中单,衣襟敞开,紧实、完美的胸膛暴露在暗红的烛影下,散发出幽暗的光泽。
墨君狂朝她伸出手,未曾睁开眼眸。
她将手放在他的掌心,预料之中,他猛力一拽,将她拽过去。她跌在他怀中,被他禁锢着,撞上那双阴鸷、冷邪的黑眸。
逃不过的,必定逃不过,又何必逃?
“跳那舞蹈,说那番话,只为逃离朕,是不是?”他的嗓音低沉醇厚,很好听,很迷人。
“是。”水意浓没有打算否认。
“你应该知道,朕不会如你所愿。”
“我知道。”
“你存心气朕?”
“陛下以为呢?”她清冷一笑,“彼此彼此。”
他打开她腰间的衣服,“朕让你跳舞,你当真跳舞给魏国太子看。”他陡然捏住她的脸,颇为用力,“你算计得很准,只要勾住他的魂,他就会向朕讨要你,你便有机会逃离朕。可是你忘了,朕如何舍得把你送给旁人?”
她含笑问道:“那陛下明日如何回答魏国太子?”
墨君狂脱下了她的衣物,抛在宫转上,那白丝寝衣宛如一朵饱受暴风雨的白莲,萎落在泥土上。
“今晚我那屋子,让陛下心动了么?”水意浓不退反进,双臂勾住他的脖子,浅浅媚笑,拖长了腔调,以魅惑的嗲声说道,“这会儿迫不及待地惩罚我,想必是了。”
“朕自当如你所愿。”
话音方落,他掐住她的嘴,面色剧变,凶戾与冷酷在脸上交替浮现,“当众取悦他人,朕从未见过像你这般女子!”
她完美地冷笑,“陛下才知道吗?我还以为,陛下早已知道了呢。”她无与伦比地痛苦,亦无与伦比地痛快,“陛下妃嫔如云,今日宠幸那个,明日宠幸那个,后日有了新宠,享尽齐人之福。男子可以如此,女子不可以吗?有什么大不了?小意思而已,陛下少见多怪。”
一席话,让他额角剧跳,青筋暴凸,眼中杀气滚滚。
水意浓莞尔笑道:“陛下想再掐我一次吗?掐死我,便可眼不见心不烦。”
墨君狂一字字从齿缝挤出来,“坏女人!”
她“呵”地一声笑出来,极具讽刺意味,“陛下今日才知道我是坏女人?去年太后寿宴那晚,在这张龙榻上,陛下宠幸了我,可有看见痕迹?”
他眸心一跳,的确没有。
当时,他注意到床锦上没有痕迹,便疑心她早已与别的男子有过肌肤之亲。然而,她那么抗拒、生涩,全是没有经验的模样,他怎会怀疑?
事后,他问过徐太医。徐太医说,这种情况也不出奇。
他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如今,这个疑问即将得到解答,他有些紧张。
“那晚,是因为陛下不是我第一个男人。”水意浓盯着他的神色,他脸膛紧绷,说明很在意。
“当真?”墨君狂的心骤然下坠,坠下无底深渊。
她冷冷地笑,不再回答。
他眼中的杀气烧得那么红,黑眸变成一双血眸,厉声吼道:“是谁?”
她好笑道:“难道陛下要杀了他?你情我愿,而且是在我与陛下相识之前,陛下管不着。”
他扼住她的咽喉,五指紧扣,再一次想杀她,“是谁?”
“要么杀了我,要么放我走,悉随尊便。”水意浓嘶哑的声音像从夹缝中挤出来,很低,很细。
“是谁?”墨君狂的面庞扭曲成猛兽的模样,骇人至深,“是不是皇弟?还是容惊澜?”
“陛下忘了吗?在此之前,我早已有过几段情。”
“你对皇弟痴心一片,还去晋王府向皇弟表明心迹。是皇弟!”
他被这个真相激怒了,丧失了理智,力道越来越大,好像她的脖子越来越细,下一刻就会应声而断。
她满意地阖眼,头越来越疼,寝殿越来越安静,世间越来越清明……很好,太好了,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魔君了……解脱了……
跳风情的舞,说那番话,一来可以激怒他,二来可以吸引魏国太子,虽然她知道他不会放她走。方才,她说他不是她第一个男人,是故意激怒他,逼他出手,以便有个了断。
她再也无法忍受他的暴戾,再也无法忍受他宠幸那些妃嫔,再也无法忍受困于深宫的日子,再也无法忍受这一切的一切……她爱不起他,或者说,她无法再爱他,她能做的只有放弃、死心……要么死,要么离开,别无选择……
在进入空濛境界的那一刻,她真的以为自己死了,终于解脱了……然而,片刻后,她又醒了,又看见那个狠辣无情的魔君……
昏黄的暗影中,她身上散发出玉光,峰峦秀丽,风光美妙。
墨君狂紧紧掐着她的腰肢,狠戾道:“既然你自诩坏女人,朕就让所有宫眷和宫人一起欣赏,让画师事无巨细地画下来!”
水意浓震骇,须臾后浅浅一笑,“陛下不介意,我怎会介意呢?”
他不会真的这么做,只是威胁罢了。
却没想到,他当真命宋云去传画师,然后邪魅地笑,“朕让你流芳百世!”
……
“陛下,画师已至。”
宋云站在寝殿外禀奏,知道不能进去。
墨君狂抱起她,用薄衾裹住两人,叫他进来,吩咐他怎么做。
水意浓骇然,当真要画师一边观赏一边画?这不就是宋太宗的伎俩?这也太奇怪了。
宋云将一座画屏抬到龙榻前,在画屏前放置一张矮几,接着将宫灯放在寝殿入口,殿内的光线就会暗下来,看不太清楚。
她无法接受这行径,“陛下真的让画师进来?”
“怕了?”墨君狂勾唇,勾起一抹冷戾的笑,“你可以当众跳舞,自然可以当着画师的面与朕亲密。”
“这怎么一样?”她怒道。
“你不怕死,竟然怕这个?”
她气得打他,“放开我!”
他抓住她的皓腕,目色寒冽,“那人是谁?”
水意浓瞪他,“不知道。”
他不似开玩笑,“不说,朕就让画师进来!”
她没有回答,因为,她真的不知道那人是谁。可是,怎么阻止他?
墨君狂正要扬声唤人,她立刻堵住他的嘴,跨坐在他腿上,激烈地吻他,不让他得空……虽然怨他宠幸妃嫔,虽然恨他暴戾,虽然气他误解自己,虽然这些时日伤心、痛楚,虽然早想离开这令人崩溃的深宫,然而,此时此刻,她忘了他的可憎面目,忘了那些伤与痛,只想遵从身体的意愿,不顾一切地吻他、要他……
……
结束后,他挥手示意画师退下,吹灭宫灯,守在大殿。
不知过了多久,龙榻恢复了宁静,帷帐不再晃动,宫砖上交叠在一起的明黄真丝中单和雪白寝衣见证了方才那一幕。
水意浓半伏在他身上,静静地看他。
墨君狂龙目微阖,呼吸匀缓,好似已经睡着了。
她知道,他没睡着,便拿着自己的一绺青丝抚摸他的脸。
他睁眼,嗓音粗哑,“还不睡?”
“我想和你谈谈。”也许,她应该给他一次机会,不要太早下决定。
“明日还要早朝,睡吧。”他脸容冷冷,嗓音亦冷,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玉脸一僵,不再强求,转过身,睡觉。
既是如此,她何必强人所难?
他看着她光滑的肩背,片刻后才转过身,背对着背。
次日午时,魏国太子、秦国太子、晋王和容惊澜同时来到御书房。
墨君狂提出一个解决的法子,绝不偏袒任何一方。一方以魏国太子拓跋浩为首,一方以容惊澜为首,任何一方在三局中胜出两局,便可抱得美人归。而三局如何进行比试,诸位一起商定。
很快,他们商定出三局比试的内容,前往御花园。
御花园一处宽阔的草地站满了人,朝中五位重臣作证,后宫妃嫔围观,不少宫人窃窃私语。
安乐公主听闻了这件事,去澄心殿拖水意浓来看,毕竟墨国与魏国的三局比试因她而起,她怎能不来观看盛况?
宫人早已备好比试所需之物,水意浓举眸四望,却看不明白,他们究竟比试什么?
日光毒辣,照得御花园像一个妆点了碧绿之色的蒸笼,一丝风也无,站片刻就汗流浃背。
双方各站一边,拓跋浩自信满满,笑得狂妄。拓跋泓神色微敛,毫不避讳地望她,目光温热。
墨国一方,虽说以容惊澜为首,不过站在中间的却是墨君狂。他亦成竹在胸,站在明晃晃的日光下,霸气外露,眼中的亮色可与日月争光。墨君睿闲淡地站在一侧,欣赏众生相,好似此事与他无关。
水意浓听见一些闲言碎语,几个妃嫔窃窃私语,说这都是她跳的舞惹出如此事端。
“皇嫂,嘴巴长在她们脸上,她们喜欢说就让她们说个够。”墨明亮低声宽慰,“后宫妃嫔整日无所事事,自当说说是非,否则她们就太无聊了。”
“我没事。”水意浓一笑。
“比试开始。”宋云扬声道,“第一局,书画,以‘美人’为题。”
几个宫人抬过来两张案几,快速摆上文房四宝。容惊澜上前,站在一张案几前,魏国应战的是拓跋泓。他徐徐走过去,提起狼毫,气定神闲地作画。
容惊澜目视前方,眸光悠远,似在沉思如何作画,又像呆了似的,不知何时下笔。他身穿一袭青袍,身格清逸俊奇,宛如一支修长、瘦削的修竹,挺拔清奇,在几个魁梧高大的男子当中,体格较小,却气质出众,周身萦绕着一种与众不同的出尘仙气。
拓跋泓下笔从容,笔法娴熟,一如行云流水,令人惊叹。
以往,他总是一袭黑袍,今日却着一袭白袍,衬得肤色愈发黑了。如此清雅的白袍,倒是凸显出他文雅的一面,比以往多了三分文气。
水意浓没想到他的画技如此精湛,落笔迅速,海棠娇艳,美人妩媚,栩栩如生。
墨明亮以爱慕、崇拜的眼神望他,喜不自禁,“皇嫂,拓跋大哥好厉害,文武双全呢。”
水意浓莞尔道:“他文武双全,你又当如何?”
容惊澜终于提起狼毫,下笔轻淡,从容有致,正如他一贯的行事作风。
众人看着两人作画,边看边议论。
不多时,拓跋泓画毕,一幅《海棠春睡》任人品评。海棠摇曳,占尽春风,美人凝眸欣赏海棠,眉心似有一缕忧伤。令人惊诧的是,画中美人颜如舜华,墨瞳如夜,姿影绰约,薄纱微扬,广袂如水,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仙,貌若琼雪。
众人惊异,画中美人是水意浓。
原来,拓跋泓画的是其皇兄看中的容二夫人。
而容惊澜也已画就,潇洒地行至一边,唇角噙着一抹与世无争的浅笑。
相比之下,他这幅《无题》轻淡许多,好似墨色不足。寥寥几笔,便勾勒出广袤的河川,而那美人,站在河畔,背对着所有人,轻淡的笔触勾勒出她淡如飘渺的影姿,以丝带束着的青丝清扬而起,身子纤细,广袂飞扬,轻如烟,淡如水,薄如纸,仿佛一阵狂风就能卷走她。
仅仅是背影,便让人觉得这是一个举世无双、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此画构图简单至极,用笔寥寥,意境却高妙、深远,令人遐想万千、击掌赞叹。
五个重臣裁定,容惊澜的《无题》略胜一筹,第一局胜出。
“齐王,如此裁定,你可心服?”墨君狂沉声问道。
“容大人以奇取胜,小王心服。”拓跋泓磊落一笑。
“第二局,射术。”宋云再次大声宣示。
墨明亮失落道:“容大人不愧是墨国第一才子,拓跋大哥输给他,可是,虽败犹荣。皇嫂,那画中美人美得不可方物,拓跋大哥把你画得太美了。”她凑在水意浓耳畔笑眯眯道,“改日我要他为我画一幅。”
水意浓抿唇笑起来,心中却愈发沉重。
墨明亮兴奋道:“放心吧,我们赢定了。”
水意浓告诫道:“小声点儿。”
宫人备好比试之物,第二局开场。所有人都没想到,与拓跋浩比试的是墨君狂。
墨君狂摆手豪爽道:“太子是客,太子请先。”
拓跋浩不客气,弯弓搭弦,瞄准了百步之外一株碧树上悬挂的三枚铜钱。
百步之外,距离颇远,且碧树枝桠遮掩,视线不佳,要射中那小小的铜钱眼儿,难度很大。
北人精于骑射,拓跋浩是魏国太子,骑射自然不在话下。因此,这一局,魏国胜算较大。
他深眸紧眯,眼中杀气浮动,气势如虹,看起来却很轻松。突然,利箭飞射出去,追风逐月一般,穿越了一重又一重碧叶,正中铜钱。
些许碧叶缓缓飘落,好似在庆贺他精湛的射术。
接着,他连发两支利箭,皆中铜钱,赢得阵阵喝彩。
宫人迅速送过来被射中的铜钱、利箭,让众人审查。
如此情形,只怕拓跋浩赢面很大。
他转过身,将硬弓递给墨君狂,得意地笑,“陛下,请。”
墨君狂接过硬弓,缓缓拉弓,全无紧张之色,瞄准远处那三枚被日光照得发光的铜钱。
妃嫔、宫人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希望他正中铜钱眼儿,否则,不单是他们会扼腕叹息,就连他自己也会颜面尽失。
静待片刻,那支利箭并没有射出去,他松了手,再取两支利箭,三箭齐发。
拓跋浩眉头一皱,“墨皇陛下有此把握?”
墨君狂没有回答,弓如半月,眼中杀气翻腾,眸光便如那锋利的箭镞,泛着慑人的冷光。
猛地一松手,三支利箭飞射出去,乘风破浪一般,穿越了重重的碧绿,射中铜钱眼儿。
静谧的御花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尤其是那些妃嫔,笑得像花儿似的。
拓跋浩的面色很难看,自觉技不如人似的。
“想不到墨皇陛下的射术如此精湛,佩服!佩服!”拓跋泓笑赞。
“这一局,皇兄胜。”墨君睿笑意淡淡,“我方胜出两局,不必再比试了吧。”
“陛下与皇兄皆中铜钱,至于如何中的,是一支支地射,还是三箭齐发,并无讲明。小王以为,只要射中铜钱,便是胜出。”拓跋泓含笑辩解,“陛下与皇兄皆射中铜钱,那便是和局。陛下以为如何?”
“齐王此言有理,第二局乃和局。”墨君狂搁下硬弓,目光好似随意地扫向水意浓。
水意浓迎上他沉稳自若的目光,心生敬服。
所爱的男子文武双全,就连骑射也不比北人逊色,实乃天子骄子。只是,为什么他那么暴戾?
拓跋泓笑问:“如若第三局我方胜出,那便是和局,又该如何?”
墨君狂朗声道:“再比试一局便可。”
墨明亮笑道:“皇兄的射术可真厉害,把魏国太子比下去了,皇嫂看他那悻悻的样子,必定气死了。”
水意浓拍拍她的手,摇头失笑。
宫人收起弓箭,取出两柄银剑,宋云道:“第三局,剑术,点到即止,以和为贵。”
这一局,应战的又是谁?
拓跋泓接了银剑,点染了笑意的眼眸在日光的照耀下,宛如一双染了碎金的黑曜石,金芒闪烁。墨君睿从容上前,取过银剑,笑得云淡风清。
水意浓没料到,第三局竟然是晋王对决魏国齐王。
他们不约而同地抽剑出鞘,顷刻间,银芒乍泄,与日光争辉,光寒九州。在这盛夏的午后,好似有一股寒意流散开来,令人不寒而栗。
“四皇兄与拓跋大哥决战第三局……”墨明亮为难地咬唇,“谁技高一筹呢?”
“公主希望谁赢?”
“自然希望四皇兄赢啦。”她眉心紧蹙,愁苦不已,“可是,我也不想拓跋大哥输。”
“那就是和局咯。”水意浓笑道。
二人往前走几步,相距五步,目视对手,眼神渐变,变得凛冽、噬人。
那是杀气。
右手持剑,眼中若无杀气,便无剑气,便无法将剑术发挥到极致,无法取胜。
“小王毕生心愿是与晋王一较高下,想不到此行一偿所愿。”拓跋泓黑眸紧眯,杀气迸射,“今日便与晋王分个高下。”
“这也是小王的心愿。”墨君睿眼中的戾气越来越盛,凌厉如手中银剑。
话音方落,他们不约而同地出招攻向对方,两柄银剑相格,各自拼力,剑身击出“吱吱”的轻响……他们的眼神越来越冷酷,阴寒骇人,眼中只有对手,脑中只有一个信念:打败对手!
下一刻,他们弹开,又迅速出招,以最狠的招式攻向对手的致命之处。
剑身相击,声响铮铮,银芒飞溅。
水意浓的心随着他们的过招七上八下、起落涨跌,紧张得手心出汗。
墨明亮亦如此,既想哥哥取胜,又担忧拓跋大哥受伤,摇摆来、摇摆去。
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他们身形的转换越来越快,出招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渐至无形,快得令观战的人看不清楚。
不知何处吹来一股阴冷的风,令人手足俱冷。
水意浓自然希望晋王胜出,如此她就不必离开墨宫。经过昨晚那事,她改变了心意,决定再次尝试与墨君狂和好,重新开始。
哎,如果昨日宫宴没有说出那番话,就不会惹出这么多事了,到底还是她的错。
他们打得天昏地暗,观战的人也看得神情紧张。
忽然,拓跋泓出其不意地反手斜刺,墨君睿及时避开,二人就此站定,剑锋犹自颤颤。
一截雪白锦布从晋王的广袂飘落,缓缓落在碧绿的草地上,宛似一片鹅毛雪花,雪白晶莹。
那双俊眸翻涌着至阴至寒的戾气,剑眉紧凝。
拓跋泓眼睫轻眨,杀气流泻。
众人吃惊,晋王输了?
下一刻,他疾速出招,这场激斗越发白热化,仿佛这是他们之间的生死决斗。
水意浓心胆俱裂,如果晋王真的输了,那如何是好?她当真远去魏国?
墨君睿的招式愈发阴毒狠辣,招招致命,变幻莫测,往往出人意表。而拓跋泓沉稳地应对,并不慌乱,见招拆招,只是眼神越来越寒沉。
不知怎么回事,拓跋泓暴露了致命而明显的命门,晋王抓住良机,挺剑直刺,刺向他的胸口。
众人心惊胆战,就在剑尖刺入血肉之躯的那一刻,突然停滞不前。
如此,胜负已分。
水意浓松了一口气,墨明亮紧紧抓着她的手腕,紧张得几乎灵魂出窍。
掌声如雷,无论是妃嫔,还是宫人,都惊叹晋王出神入化的武艺。
“晋王武艺卓绝,小王佩服!”拓跋泓笑意冷冽,面上并无败阵的愤恨与不干。
“齐王剑术精湛,小王只是险胜。”墨君睿收剑入鞘,扔给宫人。
“皇兄,小弟技不如人,还望皇兄见谅。”拓跋泓对魏国太子歉意道。
“罢了。”拓跋浩面庞暗黑,犹有不甘。
“太子,胜负已分,太子不能抱得美人归,是否心服口服?”墨君狂沉朗地问。
“这三局比试,当真精彩纷呈,本太子大开眼界。”慕容焰阴阳怪气地说道。
拓跋浩嘴角微抽,不悦道:“本太子无话可说。”
墨明亮撇嘴道:“魏国太子得不到美人,自然心有不干。”
水意浓提醒道:“别火上浇油。”
墨君狂赢了比试,神清气爽地笑,“二位太子,若国朝无要事,不如在金陵城多玩几日,皇弟和容惊澜带诸位游遍金陵。”
慕容焰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送二位太子出宫,晋王、容惊澜随驾前往御书房。
宫人奉上冰镇的酸梅汁、瓜果,三人一边吃一边闲谈,解了暑热,透心凉令人精神一震。
容惊澜道喝了一口酸梅汁,寻思道:“陛下,两国太子要在京中待数日,臣担心他们有什么谋算。”
“纵然有谋算,也是算计《神兵谱》。”墨君睿优雅地剥贡品岭南荔枝,妃子笑。
“纵然他们算计《神兵谱》,也偷不到真的那本。”墨君狂的自信无异于自负。
“那倒是,藏书之地那么隐秘,只有皇兄知道,想偷也偷不到。”墨君睿一笑。
“臣总觉得,方才王爷和齐王那一局,有点蹊跷。”容惊澜眉心微凝。
墨君狂手捏一颗果肉雪白、饱满的妃子笑,“那场比试的确精彩纷呈,齐王的武艺与皇弟不分伯仲,没有千招难以分出胜负。齐王应该是有意速战速决,便露出破绽,让皇弟得手。”
墨君睿颔首,“皇兄所言极是。臣弟自负武艺难逢敌手,与齐王对阵,臣弟没有必胜的把握,因为他的武艺实乃深不可测。”
容惊澜不解道:“照此说来,齐王有意让晋王得胜,他为何不帮他的皇兄?”
这个疑问,无人知道真相。
一个念头渐渐浮上来,墨君狂揣测,拓跋泓故意败阵,是不想意浓落在他皇兄手中。
这么说来,他与意浓交情不浅。
“皇兄,臣弟以为,拓跋浩大失颜面,心中有气,不如臣弟在王府设宴宴请两国太子,美姬侑酒,舞伎献舞,或许他会看上某个美人,臣弟便顺势赠予,让他消消气。皇兄以为如何?”墨君睿淡然提议。
“也好。”墨君狂应允,“容惊澜,你与几个大臣去酒宴作陪。”
“臣领旨。”容惊澜笑道。
“对了,皇兄,庆阳公主病情如何?”墨君睿问。
“母后暂先让她住在慈宁殿偏殿,传了太医去瞧,三个太医尚无定论。”墨君狂面色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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