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逃出狼窝,深入虎穴

第十七章 逃出狼窝,深入虎穴

九月二十八日,万寿节。

宫中新丧不久,墨君睿本不想庆生,却拗不过那帮老臣一再进谏,说今年是他登基的第一年,理应举办万寿节。因此,万寿节一切从简,没有张灯结彩,只在延庆殿设宴,君臣同乐。

新帝后宫只有贵妃,因此,寿宴上只有她作陪。

水意浓还没有名分,自然不必出席。再者,她本就不愿出席。

寿宴自酉时开始,因此,她从酉时等到亥时。

今晚,原本是阿紫守夜,小月在她的茶水中做了手脚,令她昏迷不醒。如此,水意浓换上宫婢的衣袍,带着腰牌,和小月前往羽衣阁。

半途有巡守的禁卫问话,小月说夫人想听曲子,命她去羽衣阁传乐师去凤栖殿奏曲。

她们顺利来到羽衣阁,秦仲已备好一切等她。

水意浓再换上羽衣阁小公公的衣袍,与小月分别。

“小月,不如你跟我走吧。”

“夫人此行凶险,不宜人多,奴婢留在宫中便好。”小月握着她的手,依依不舍,“夫人快走。”

“小月,你务必珍重。”水意浓抱紧她,泪水滑落。

“夫人也要珍重……要好好的……”小月哭道,声音嘶哑。

然后,水意浓坐上马车,与小月挥手作别。

青帷放下,马车前行,水意浓泣不成声。

秦仲嘱咐道:“稍后收拾一下,莫露出破绽。”

她赶紧拭泪,平复心情。

朝阳门侍卫拦下他们,他探出身外,接受盘问。

“这么晚了,出宫有何要事?”侍卫喝问。

“兵大哥,我是羽衣阁的乐师,今日收到家书,父亲病危,我连夜赶回乡下见父亲最后一面,还请兵大哥通融通融。”秦仲赔笑道,“这是腰牌,您看看。对了,此事贵妃也知,贵妃还特意嘱咐我,让我和这位小公公在乡下寻找一种与众不同的乐器,三日便回。”

“是吗?”侍卫不太相信,往车里望去,“这小公公怎么这么害羞?出来!”

“出来让兵大哥瞧瞧。”秦仲对她使眼色。

“瞧什么瞧?”

不远处传来一道颇具威严的女子声音。

水意浓正要起身,听见那声音,便又坐下来,松了一口气。

侍卫转头望过去,见是贵妃的近身宫婢春儿,便缓了面色,“原来是春姑姑。春姑姑不在延庆殿伺候贵妃,怎么来这儿了?”

春儿走过来,劈头盖脸地训斥秦仲:“你怎么还没出宫门?贵妃吩咐你去你乡下寻访乐器,你还在此处磨蹭,是不是没把贵妃的旨意放在心上?”

秦仲为难道:“春姑姑,这位兵大哥问我为何出宫……”

春姑姑朝侍卫喝道:“贵妃让他们出宫办事,你们也敢拦阻?”

侍卫尴尬道:“我这不也是例行查问嘛,春姑姑莫为难。”

“那还不让他们出宫?”她没好气道。

“放行。”侍卫不再多说,让他们出宫。

秦仲感激地看春儿一眼,挥鞭策马,马车驶出朝阳门。

春儿望着马车顺利驶远了,这才转身回去。

满朝文武轮流敬酒,墨君睿喝了不少,直至头疼欲裂才被贵妃、宫人扶回睿思殿。

他醉醺醺的,不省人事,被宫人抬到龙榻上,贵妃解了他的龙袍,为他擦脸,服侍他就寝。

忽然,他抓住她的皓腕,口齿不清地叫着:“意浓……意浓……”

“陛下歇着吧,臣妾陪着陛下。”贵妃温柔道。

“意浓……不要离开我……留在我身边,好不好?”他呢喃道,眉宇紧皱,好像头很痛、心很痛,“只要你留下……我什么都依你……”

“臣妾会一直陪着陛下,不离不弃。”贵妃柔情脉脉地凝视他,手指轻抚他似染红霞的脸。

他握着她的小手,以为是意浓的手,安心地睡了。

她静静地坐着,洞房花烛那夜,她就知道,他对自己只有夫妻恩义,没有男女之情;此生此世,她永远得不到他的疼惜与真心。然而,她不在乎,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当他名分上的妻,她已满足。

次日早间,墨君睿起身时已经过了早朝的时辰。凤栖殿宫人匆匆来报,水意浓不见了。

他震惊,匆匆往外走。

贵妃踏入大殿,轻柔地问:“陛下想去凤栖殿?”

“多管闲事!”他厉声道。

“陛下派人去追,也追不上了。”她淡淡道。

“是你!”他目眦欲裂,怒气上涌,狠狠地掴了她一巴掌。

“她的心已不在这里,陛下强留她在宫中只会令她生不如死。”贵妃并不觉得屈辱,捂着脸,轻声反问,“难道陛下想看她死吗?”

“朕的事,你不必管!”墨君睿怒喝,火冒三丈地走了。

她望着他快步离去,心痛于他的执迷不悟,却无怨无悔。

春儿看着她脸颊上的五指印,为她觉得委屈、不值。

墨君睿派去的人果真没有追上水意浓,她和秦仲出城后直奔扬州,再从扬州渡江,来到墨国与魏国的交界之地,一个叫做石林镇的小镇。

他们从镇上买了干粮,在郊外的草地上歇息、吃包子。

秦仲将水囊递给她,神采飞扬,眉宇间的那缕忧郁之气不见了,“意浓,往北是魏国,往西是秦国,你有何打算?”

水意浓早已想过,不能再留在墨国,秦国也不是安全之地,或许魏国可以藏身。可是,拓跋泓在魏国,她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纠葛。

世间之大,却无处容身。

然而,上苍给予她的两个神圣任务,应该还没完成,她断定,她的去向,上苍自有安排,冥冥中自有主宰。

“不如去秦国。”秦仲的眼中似有期盼。

“先去魏国,再作打算。”她将最后一点包子塞入口中。

忽然,一阵急促而齐整的脚步声传来。

他们举目四望,但见二十余个青衣人蓦然出现,急速奔至,腰悬宝刀,围住他们,面无表情。

秦仲挺身护着她,眉宇凛凛,“来者何人?”

水意浓心惊胆战,这些青衣人是不是墨君睿派来抓她的?

如果他们真的是墨君睿派来的,那怎么办?秦仲不懂武艺,他们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让她出乎意料的是,秦仲并不文弱。

青衣人持刀攻来,他将她推到后面,迎上他们的围攻。她惊诧地看见,他穿梭于青衣人之间,穿梭于刀阵中,影似惊电,如幻如闪,快得不可思议,身影像是透明的,看不太清楚,有点类似于凌波微步那种轻功。

秦仲竟然拥有绝顶轻功。

他抢了一柄大刀,与青衣人激斗,伤了三人。

水意浓看得出来,他精于轻功,与敌对打却处于弱势,很难制敌。不过,单单是这轻功,就让敌人眼花缭乱、疲于应付。

两百招以后,大半青衣人皆受伤。

“滚!”林志远持刀在手,鬓发微扬,身姿颇为潇洒,银白的刀光映白了他坚如冷玉的眉宇。

“还请五皇子莫阻拦卑职办事。”一个青衣人道。

她惊震,他们竟然叫他为五皇子?魏国五皇子,还是秦国五皇子?应该是秦国五皇子吧。

没想到,秦仲也非池中物,是秦国五皇子!

秦仲语声冰寒,“谁敢动她一根汗毛,便是与我作对!”

那青衣人道:“卑职乃奉命行事,无须向五皇子交代!”

水意浓明白了,秦皇要杀自己,斩草除根。

“那么,就先杀了我!”秦仲一向温文清雅,从未有过凛冽的眼神、冰寒的杀气。

“五皇弟好气魄!”

远处传来一道调侃的声音。

众人望去,一骑行来,一身墨袍,一张粗犷的脸庞,正是慕容焰。

她心中冷笑,秦皇当真看得起自己,竟然派太子来杀自己。

秦仲持礼道:“大皇兄。”

慕容焰下马,讥笑道:“想不到最喜云游四海的秦国五皇子慕容烨竟为了一个女子忤逆父皇。”

他淫邪的目光转到水意浓身上,微勾唇角,她不惧地迎上他的目光。

“还请皇兄高抬贵手,放她一条生路。”慕容烨恳求道。

“五皇弟,不是当兄长的不给你一分薄面,这是父皇的旨意,本太子也不敢抗旨呀。”慕容焰饶有兴趣地看她,目光风流淫荡,“水姑娘,许久不见,更添风韵了。这身公公衣袍寒碜了些,不过更衬得你明眸皓齿、肤色胜雪、娇媚可人,本太子喜欢。”

慕容烨走过来,挡在她面前,“大皇兄,臣弟自会向父皇禀奏,还请大皇兄卖臣弟一个人情。”

慕容焰的目光总是在她身上打转,“什么人情都好卖,就是父皇的旨意不好卖!不过,倘若叶姑娘成为本太子的妾侍,那就不一样了。本太子亲自向父皇禀奏,父皇宠信本太子,本太子的请求,父皇必会恩准。”

“她是先皇的灵犀公主慕容翾,怎能成为大皇兄的……”慕容烨急道。

“有何不可?纵然她是先皇的女儿,本太子照样喜欢。”慕容焰纵声大笑。

“大皇兄是不肯手下留情了?”慕容烨冷眸一凛。

慕容焰淫笑对她道:“要么死,要么当本太子的妾侍,你自己选!”

慕容烨举起长刀,“就让这把刀来选。”

慕容焰的眼神顿时阴鸷,“五皇弟,你打不过本太子。”

“不如本王与慕容太子较量一番!”

这声音略略含笑,却森寒刺骨,饱含杀气。

所有人都往北望去,十余骑策马行来,当中那人的黑色披风随风扬起,一如大鹏展翅。

水意浓震惊,是拓跋泓。

片刻之间,他便近前,跨坐马背,目光在她脸上溜了一圈,然后好整以暇地笑道:“慕容太子,别来无恙。”

“原来是你。”慕容焰不屑道。

“此处是大魏国地界,慕容太子带众人来此,不知有何要事?”拓跋泓居高临下地看他,目光犀利,“倘若传回洛阳,不知父皇和满朝文武作何感想?会不会认为慕容太子潜入魏国刺探军情?”

“齐王说哪里去了?本太子巡视边境,觉得此处风光甚好,便到处走走,没想到走到了这里,遇到了五皇弟。”

“是吗?方才本王怎么看见太子的手下围攻本王的女人。”

“你的女人?”慕容焰错愕。

水意浓更是惊愕,拓跋泓,你怎么可以乱说?

拓跋泓下马,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小手,深情地看她,“意浓,欢迎你来魏国。你来魏国找我,我欢喜之至。”

慕容烨眼睁睁看着她被他轻薄,怒气上脸,却终究没有动。

心头转过一念,她没有抽出手,“虽然我答应过你,但我还不是你的女人。”

拓跋泓笑道:“很快就是了。”

慕容焰的怒火无处发泄,想不到到手的美人就这么被人抢走了。

拓跋泓的手臂不规矩地揽在她的腰肢,“慕容太子带着手下在魏国地界久留终究不好,本王知道缘由,那些驻兵却不知缘由。万一发生了什么事,本王不好对秦皇交代。”

众目睽睽,水意浓想推开他,却又觉得不妥。若要利用他躲过慕容焰的追杀,只能暂且让他为所欲为。

慕容焰听出这番话的意思:逐客令,便愤愤地告辞。

临走之前,他对慕容烨道:“看你如何对父皇交代!”

她立即拿开拓跋泓的手,他摇头一笑,“女人最善变,过河拆桥。”

“你怎么会在这里?”水意浓问,直觉他突然出现在这里,必定不是偶然。

“你又怎么在这里?”拓跋泓凝目看她,日思夜想的佳人就在眼前,那压抑的思念让他恨不得立刻抱住她,一亲芳泽。

十余个下属纷纷后退,慕容烨转向一边,却听到拓跋泓的声音,“五皇子,本王跟意浓说些体己话,不如你过来听听。”

她气得瞪他,怪他怎能这么说。

慕容烨对她一笑,“我去那边给马儿喂水。”

此处是郊外,天高地远,草地宽广,视野辽阔,一眼可以望到很远的地方。秋风呼呼,变成了冬日的寒风。

水意浓真心觉得宫外就是好,天地广阔,逍遥自在,没有任何束缚。

拓跋泓解了披风,披在她身上,低沉道:“仔细受寒。”

水意浓的确觉得冷,却不想穿他的披风,“我不冷。”

“你的手冷得像冰,还说不冷?”他按住她的手,命令道,“不许脱!”

“你对秦大哥客气点。”她拢紧披风,顿觉温暖,只是他的体味幽幽地传来,令人不自在。

“我怎么对他不客气了?”他略有不悦。

“你说话能不夹枪带棒吗?”她生气地瞪他。

“还从未有过一个女子在我面前维护另一个男子。”拓跋泓指着她,眼神微厉,“你是第一个。”

“你欺负他,我就维护他。”

拓跋泓剑眉绞拧,却又无可奈何,转过头平息怒火。

水意浓见他如此,觉得莫名其妙。却忽然想起,秦仲是秦国五皇子慕容烨,是她的堂兄。

她望向他,他正弄水给马儿喝。

他和拓跋泓一样,都是皇子,却潜伏在墨国。难道他藏身邀月楼是为了打探墨国的机密与军情?那次他问起她的身世,难道那时候他才知道她的身世?

“看够了吗?”拓跋泓见她望着他、若有所思,扳过她的身子。

“你不在洛阳,怎么在这里?”她猜测,他赶得这么及时,必有内情。

“我在这里等你。”

“等我?为什么?”

“我知道你会北上魏国。”他自信地笑。

水意浓冷冷嗤笑,“你知道我会北上,不就是从安乐公主那知道的?”

拓跋泓一笑,“秦皇决意斩草除根,你不会去秦国,墨国又无你容身之地,因此,你只能北上魏国。”

她撇撇嘴,“这么简单的事,你算出来并不出奇。”

他握住她双臂,眸光深深,“意浓,随我回齐王府。”

“意浓不是你叫的。”

“那叫什么?”他面色一冷。

“叫水姑娘。”

拓跋泓松了手,自嘲地笑,“想不到我拓跋泓在你心中毫无分量,亏我还数次救你。”

水意浓有些不忍,虽然很不想跟他有纠葛,但上苍如此安排,想必有深意。她淡淡道:“随便你吧,但我不会跟你去洛阳。”

他握住她两只小手,眸色沉沉,“实话与你说,我想干一番大事,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她冷笑,“我何德何能,能帮你什么?”

“世间只有你一人能帮我。”他郑重道,深深地凝视她,仿若望进她的眼底,“帮我,可好?”

“抱歉,我帮不了你。”她诚恳道,“我好不容易逃出皇宫,怎么会再进另一个皇宫?我最讨厌皇宫了。”

“无须多久,我便能达成所愿。快则一年,慢则两年。”

“这一两年,我已经觉得像一两百年那么漫长。”

拓跋泓的眼中浮现几缕寒气,“你当真不愿帮我?”

水意浓抽出手,坚决摇头。

他冷沉道:“倘若洛阳有一个与你阴阳相隔的人,你会不会去洛阳?倘若你去了洛阳便能见到朝思暮想的人,你是否仍然不愿帮我?”

这句话大有深意,有弦外之音,令人不得不浮想联翩。

她震惊得心尖发颤,“你什么意思?你说的是谁?”

“你朝思暮想的人。”他语声冷寒。

“你说的是君狂?”她拽住他的广袂,急切地问,“是不是君狂?他还没死?”

“你就这么爱他吗?”拓跋泓乌黑的瞳孔剧烈地收缩。

“你告诉我,君狂真的没有死,是不是?”她惊喜交加,殷殷地求他,见他不答,她怒吼,“快告诉我……”

“只要你去洛阳,自然能见到他。”他冷冷地拂开她的手。

“好,我跟你去洛阳。”

水意浓欣喜若狂地笑,满脑子都是墨君狂,根本没有注意到他阴寒的面色。

君狂没有死!太好了,他没有死……上苍见怜,他还活在世上,她还能见到她……

水意浓对慕容烨说要去洛阳,如果他不想去,便在此分道扬镳。

他说,她去哪里,他就去哪里。

于是,他跟她一起去洛阳。

对于这个跟屁虫,拓跋泓没说什么,却总是说一些冷嘲热讽的话刺激他。

慕容烨也不在意,仿若未闻。

她恨不得立刻飞到洛阳与君狂相见,可是,拓跋泓并不急着回洛阳,以游览风光的心情慢慢北上。她几次催促,他总说不急不急,气死她了。

三日后,终于抵达洛阳。

她没有心情欣赏魏都,却也觉得洛阳繁华、商市繁荣,与金陵城不分伯仲,只是屋宇建筑风格略有不同。

齐王府坐落在一条僻静的小巷,高门大院,府门巍峨,豪华气派,是典型的王公亲贵府邸。

拓跋泓安排她住在一座单独的小苑,叫做“至清苑”,却安排慕容烨住在别的小苑。

水意浓质问为什么这么安排,要求让慕容烨也住在至清苑,他说,至清苑是女眷所住的内苑,男子不能住。

然后,她又提出要求:“君狂在哪里?现在我就要见他!”

这一路,她思前想后,觉得有蹊跷。如果君狂真的还活着,那自然很好,此生此世他们还能相见、相守;但是,如果是拓跋泓骗她的呢?如果是他以君狂诱骗她到洛阳呢?

“你才到洛阳,先歇两日,我会安排的,放心。”拓跋泓扔下这句话就走了,说有许多公务等着他处理。

她叫不住他,只能耐心地等。

在至清苑歇了两日,他不见人影,水意浓一心牵挂着君狂,想着他流落洛阳的各种可能性,想着想着,心就痛了。

他不是墨国皇帝了,只身流落异国他乡,必定吃了不少苦。他还好吗?是否安然无恙?是否吃得饱、穿得暖?是否记挂着自己?

思念如潮,淹没了她。

两个侍女守着她,寸步不离,一个叫做夏雨,一个叫做冬雪。

第三日,水意浓吩咐她们找来慕容烨,否则就要王爷来。

不多时,慕容烨来了,她迎上去,“秦大哥,这两日你住哪里?”

“我没事,就住在不远处的厢房。”他清雅地笑,一袭白衣洁白如云,像极了容惊澜那种谦谦君子温润的气质。

“这里的下人没对你怎样吧。”

“我是客,他们怎敢对我怎样,你不要胡思乱想了。”

听他这么说,她才放心。

他们坐在石案边,水意浓吩咐夏雨去拿一些糕点,吩咐冬雪去沏茶,把她们支开。

慕容烨目露担忧,“意浓,你还好吧,齐王有没……对你怎样?”

她意兴阑珊道:“这两三日不见他的人影,夏雨说他们王爷公务繁忙,从宫中回来已经很晚了。”

他压低声音道:“你觉得,先皇当真在洛阳?”

“我也怀疑过,不过他信誓旦旦,不像骗我。”她的美眸流露出一抹凶狠的光,“如果他真的骗我,我绝不会帮他,更不会让他好过。”

“拓跋泓工于心计、城府极深,你千万当心。”

“我会当心的。”

“意浓……”慕容烨欲言又止。

“怎么了?”

“我隐瞒我的真实身份,你是否怪我?”他的脸上忧色重重。

“你有你的苦衷,我怎会怪你?”水意浓莞尔道,开心地笑起来,“你是我堂兄,在这世上,我有亲人了,有哥哥了,何乐而不为?”

“意浓,在异国他乡,我这个哥哥会竭尽全力保护你。”慕容烨拍拍她的手背,以兄长的怜爱目光凝视她。

“你们做什么?”

一道森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二人不约而同地看过去,拓跋泓站在小苑圆洞门处,长身而立,目光森冷,面罩煞气。

慕容烨站起身,礼貌道:“王爷。”

水意浓嘀咕道:“几日不见人影,一来就黑着脸,给谁看呢。”

拓跋泓走过来,径直下逐客令:“本王与意浓有要事商谈,劳烦五皇子。”

慕容烨不在意,对她一笑,离开了至清苑。

她气呼呼道:“他是我哥哥,你再这么对他……”

“你会怎样?”拓跋泓好整以暇地问,坐在慕容烨坐的石凳,“有当哥哥的握着妹妹的手吗?”

“怎么没有?哥哥妹妹也可以搂搂抱抱呢。”她鄙夷道,一副耻笑他没见识的表情。

“这么说,我和你也可以搂搂抱抱。”

“我和你是兄妹吗?我们很熟吗?”她冷哼,不屑地瞪他。

“看来你只在我面前这么没规没矩,对别的男子,你倒是不这样。”他凑近看她,深沉的眼神分外暧昧,“为何你总喜欢与我争辩?”

水意浓奇怪了,他怎么知道的?

为什么总是与他抬杠?

她也不知道。

拓跋泓笑道:“我皇妹崇宁公主说,如若一个女子喜欢一个男子,就总会与那男子争辩。”

她不以为然,“你皇妹胡说八道。”她想起正事,坚决道,“我要见君狂!”

“可以,不过你必须先为我做一件事,还要听我的话。”

“我要先见他!”她强调。

“不行!”他一口回绝。

“你不让我见他,我怎么知道他真的在洛阳?”她据理力争。

他从怀中取出几张折好的白纸,递给她。她狐疑地展开,有的写着大字,有的写满了“意浓”……顷刻间,她欣喜若狂,心却隐隐作痛,这分明是君狂的字迹,没错,是他的字,一模一样。

拓跋泓见她的神色便知她信了,“这下不怀疑了吧。”

水意浓谨慎道:“凭这几张纸就想让我相信?他的笔墨并不难得到,他的字迹更不难模仿,你可以找人模仿,骗我他在洛阳。”

他气得不轻,“如何你才会信?”

“除非我亲眼看见他。”

“这辈子,你妄想见到他!”他重声道。

“为什么?”她大惊。

“因为,他落在太子手里,太子岂会轻易让你见他?”拓跋泓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设法让你见他,已是冒险。倘若你不听我的话,恕我无能为力。”

水意浓气疯了,他竟然威胁自己!

犹豫再三,她迫不得已妥协,问:“你要我做什么?”

过了一日,拓跋泓带水意浓进宫。

魏皇龙体抱恙,卧榻三日,总算好一些了。这日天气晴朗,日光明媚,丽贵妃和宫人扶他到御花园走走,欣赏今岁最后的红枫。

拓跋泓上前请安,“父皇龙体痊愈,儿臣终于心安。”他指向身侧下人手中的锦盒,“这是儿臣从东北寻来的人参王,医治百病,延年益寿,可让太医适当加入父皇所服的汤药。”

“泓儿有心了。”魏皇笑眯眯道,满意他的孝心。

“虽然齐王新封不久,对陛下的孝心却无人可及。前些儿为陛下寻访会说一口流利宫中话的鹦鹉为陛下解闷,如今又从东北寻来滋补圣品人参王为陛下补身,这份孝心,就连生养了三个儿女的臣妾,也觉得难能可贵。”丽贵妃含笑赞誉。

“此乃儿臣的本分,贵妃过誉了。”拓跋泓谦逊道。

魏皇不语,笑呵呵的,目光已望向远处的红枫。

丽贵妃与拓跋泓对视一眼,仅仅是须臾,其中意味令人无从捉摸。

她年约三十,浓妆艳抹使得她原本的美艳变得俗气,却也雍容华贵,身着一袭华美的绯色宫装,衬托出几分宠妃的气势。而魏皇已过知天命之年,由于龙体微恙,气色不佳,脸膛已失去了年轻时的弹性、光润;他的身形自然比不上儿子的孔武强悍,不过从现今的挺拔中还能看出他年轻时候的魁梧、壮硕。

那一片火红的红枫犹如火烧云,烧得如火如荼。这片小枫林是御花园的奇景,一到秋时便红如火烧,蔚为壮观。

是西天绚烂的晚霞,是绣娘织就的红锦,是如仙似幻的海市蜃楼,令人沉醉。

从枫叶开始变红,到枫叶凋零成泥,魏皇每日都来御花园赏枫,风雨无阻,除了卧病在榻。

很少有人知道他对红枫如此痴迷的缘由,拓跋泓辗转得知。

魏皇望着那片绚烂、绮丽、刺目的红枫,目光痴迷,神色宁静,好像堕入了往年的回忆中……忽然,他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眸睁大,死死地盯着那里,面上交织着震惊、着急……

丽贵妃大惊,“陛下,怎么了?”

他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她立即跟过去,看见鲜红欲滴的红枫里出现了一个白衣女子。那白衣女子缓缓地走,衣袂飘飞,青丝飞扬,像一个幽魂飘荡在枫树之间,更像一个不染尘埃的九天玄女飘落尘世间,不食人间烟火,美得空灵澄澈,似真似幻。

那白衣女子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红枫林?

她一进宫,就有掌事姑姑提点她:宫中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去,御花园任何一角也都可以去,唯一一处千万不能踏足,那便是红枫林。她问为什么,掌事姑姑说,这是宫规,若你是有心人,日后自然能知个中缘由。

后来,她多方打听、细心观察,终于得知内情。

陛下与早逝的王皇后情深甚笃,然而,红颜薄命,王皇后位尊中宫不到五年便因病去世。为此,陛下缀朝半月,终日在承欢殿追忆贤妻。而王皇后生前最喜欢的便是红枫林,陛下为了保留红枫林原有的模样,下令禁止任何人进去,只有打理花木的宫人才能进去。

丽贵妃不由得感叹,陛下对王皇后如此深情,二十余年如一日,令人唏嘘,也令人羡慕。

虽然陛下宠爱过不少妃嫔,但这些年不曾册立皇后。据说,陛下答应过王皇后,此生不再立后。果真,他没有再册立皇后,以此表明他对亡妻的痴情。

自然,这些隐秘的宫闱旧事只是道听途说,她不敢当面问陛下,因为,这是陛下永远的痛。

曾有口无遮拦的妃嫔就这些往事问陛下,当夜便被赐廷杖之刑,当场毙命。

后宫可以没有皇后,却不能没有掌理后宫的人。以往曾有五个宠妃掌理后宫,不过都死于非命,因为,后宫向来是不见刀光剑影的战场,却有冷酷的杀戮、残忍的阴谋与见不得光的鲜血。

魏皇追过去,疾步走入红枫林,丽贵妃不敢进去,在外头等候。

拓跋泓也在红枫林外止步,“父皇,您找什么?”

魏皇站在林中,展目四望,穷尽眼力,却只有火焰般的枫叶,再也看不见那个白衣女子。

纵然是惊鸿一瞥,他也认得,那白衣女子是这二十余年魂牵梦萦、朝思暮想的人。

朕一直在等你,为什么你不入朕的梦?为什么你在红枫林昙花一现、却又不见了?

“父皇,风大了,回来吧。”拓跋泓扬声道。

“方才你看见林中有一个白衣女子吗?”丽贵妃蹙眉问。

“白衣女子?”他摇摇头,温然一笑,“父皇抱恙,眼力不佳,莫非贵妃也眼花了?”

“许是本宫眼花。”她心念一转,无论那女子是什么人,就是不能让陛下起了兴头。

魏皇意兴阑珊地走回来,问他们:“方才你们看见林子里走过一个白衣女子吗?”

他们不约而同地摇头,拓跋泓惊异道:“父皇看见林中有人?”

魏皇没说什么,若有所思地往回走。

拓跋泓刚从天子寝殿承思殿出来,便有宫人来报,陛下让他回去。

再回到父皇的寝殿,他恭谨道:“父皇召儿臣回来,有要事吩咐?”

魏皇坐在榻上,目光沉实而坚决,“朕的确看见红枫林中有一个白衣女子走过,你去查查,是什么人竟敢擅入红枫林。”

“是,儿臣立即去查。”拓跋泓爽快地承应。

“暗中查访,莫惊扰宫人。”魏皇嘱咐道。

“儿臣知道怎么做。父皇若无其他吩咐,儿臣告退。”

“去吧。”

从寝殿出来,拓跋泓的唇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转了无数弯,绕过无数殿宇,来到一间偏僻的宫室,他推门进去,但见室中人正在更衣。

她惊骇地瞪着来人,僵住了,只来得及用男子外袍挡住。

“你怎么不敲门?”水意浓冷静下来,展开外袍遮住自己,“出去!”

“好。”拓跋泓这么说着,却反手关上门,逼近她。

“我还没换好衣裳,你快出去!”她又着急又心慌,步步后退。

他扣住她的双肩,定定地看她,一双黑眸仿若危险的深潭,随时可以吞没人。

见他如此神色,她心慌意乱,暗自思忖着他究竟想做什么。

拓跋泓慢慢地、慢慢地扳近她的身,力道极大,她拼了全力也阻挡不了他的力道,被他拥抱在怀。她挣了挣,“放开我……”

如此良机,他怎能错过?他一直、一直等,等了那么久,才等到今日她在自己身边。这意外的良机出现在他面前,他如何忍得住?他也不想再忍,再对她以礼相待,因为,他会发疯、发狂。

水意浓惊惧地颤抖,决然道:“我不会再帮你!”

他恍若未闻,她狠狠地踩他的脚,在他略略松手之际,用力地推开他,不由分说地扬掌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

他愣了须臾,不在意她给予的这巴掌,低声笑起来,自信道:“总有一日,你会爱我。”

她狠绝道:“你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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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破龙榻:艳骨皇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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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逃出狼窝,深入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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