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大人物
当塔隆赶到案发现场的时候，头盔与斗篷的气氛已经像博德之门的天气一样阴郁。
一名年轻消瘦男子被两个膀大腰圆的警卫抓住双手，牢牢按在餐桌上、杯盘之间，法师袍上沾满了油腻污垢，好似自己对自己施展了油腻和狂笑；而另一名贵族装扮的中老年男子被身着机械齿轮甲的女骑士同样反剪着手，按在墙上，如同待宰的家禽。
那位女骑士警惕地注视着一名想靠近的警卫，头盔眼睛位置白光隐现，令人感到惊异和敬畏。
“女士，你目前擒拿的正是本案件的受害者。你再不放开的话，我们就要将你视为与罪犯同谋了。”
虽然他们语气颇有威胁之意，但摄于对方覆盖率恐怖的铠甲、周围飞舞遮挡的盾牌，以及白金龙的圣徽……和那高高在上、满怀自信的眼神，还是没敢真的动手。毕竟警卫为方便行动，装备只有穿着的皮甲、链甲，手中武器顶多就是棍棒、短剑以及可能有的法杖而已。
警卫毕竟大都是出来讨生活的，技艺很可能不如这里专门请过家教、多年受训的贵族子弟；二装备……公家发的是绝对比不上人家自身斥巨资购置的；至于能打敢拼、好勇斗狠，敢在头盔与斗篷闹事的基本上都非富即贵，一般的守卫还真不容易镇压。
两名警卫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另一名警卫装扮的中年女子，但对方抱着法杖，只是不住冷笑。看起来是有施法者配置的队伍，而且地位也不低，只是不知为何并不想插手。
与塔隆前些天见到的状况类似，旁边小队长正捂着自己项链，满头冷汗低声讲话，不知是对上级汇报还是申请支援。虽然警卫的人都穿着相同的制式罩袍、盖在盔甲之上，但依然可以很轻松地看出小队长——左手没有盾牌，依靠可以魔法远程通讯的项链来提供防护力场。
在小队长身旁，有名衣着华丽、勉强还算风韵犹存的贵妇。虽然年龄足以做塔隆的祖母，那贵妇却浓妆艳抹，嘴唇和指甲上的颜料比艾琳丝都要红艳地多。她靠在柜台上，向老板娘说着什么。刚刚看到的穆尔霍兰德女子，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在旁倾听。
塔隆忽然感觉，刚刚吃下的水果有些熟过头了，带些酒味。
看到那贵妇，一贯大大咧咧的艾琳丝也禁不住皱眉：“果然是她……算了，我们还是不要过去的好。”
“嗯？”
“她的远方亲戚，举办那种派对……你懂的，一直想拉艾琳丝过去做她手下去卖……在她家生意不太好之后。”索尔德凑过来，向塔隆轻轻解释。
马哲来提观察了一阵，开口说道：“从表情来看，估计又是和她……亲近的男子们，发生了一些纠纷。”
他看了看分别跌落于两名男子脚边的法杖和火枪：“只是不知为何，这次并未出人命。”
此刻头盔与斗篷中的空气凝重，菜肴与甜点的香气中有着淡淡的火药味。
有个来吃点心的小姑娘大概是被之前枪声和现在这气氛吓得呜咽抽泣，女守卫颇有些惊慌，伸手想抚慰她，却被躲开。
那名黑发的授龙少年从柜台上拿了两块饼干，正好是一男一女，向那穆尔霍兰德女子讲述姜饼的故事：
“生姜，是来自授龙的一种香辛料，所以在费伦就显得相当珍贵。在授龙，每年为圣独角兽庆祝生日的时候，就会用姜和其他香料来制作糕点。而柜台上通常会放着两块姜饼，作为样品。其中一块是男子的形状，戴一顶礼帽，叫做克努得；另一块是个叫约翰妮的小姑娘，没有戴帽子，但是戴着一片金叶子。男姜饼左边有一颗苦味儿的杏仁儿——这就是他的心；相反，女姜饼全身都是姜饼……”
“我知道了，大哥哥，你一定是叫克努得吧！而那个很可怕的大姐姐就叫约翰妮……”女孩收拢了泪珠，从她母亲身后探出头来说道，然后头上就挨了一下。
“所以我最烦这种早熟的天才儿童了……”那授龙人悻悻地说。
看起来，他是十分确认那名女骑士的实力完全、绝对、彻底地凌驾于警卫之上。
塔隆等人站在稍远的地方，酒馆里的其他顾客，也大都流露出看好戏的姿态。塔隆注意到，刚刚那名忧郁落魄的中年半精灵似乎是感到不耐烦，打算和他的半身人女伴一起离开。
“啊，那家伙我记得近几年生意不太好，也和他们那什么骑士团的人生分了，没想到你姨妈还挺念旧的。”马哲来提低声向艾琳丝说道。
“哼，毕竟她的年龄……能拴住的也就这个半死不活的老东西了吧……唔，那个年轻的看起来倒不像是很有钱，大约范围又放宽了。”
“那家伙死定了，平民向贵族动手是要判刑的。”艾琳丝说。
“那贵族向平民呢？”
“罚款，即便真的杀死对方也是，只是金额更高。”索尔德向塔隆解释道。
虽然他们几个极力掩盖，但即便是常年生长于野外、不通人情世故如塔隆，也早已感受到博德之门上下城区的贫富对立。
看到她皱眉，也许是为了对冲塔隆的心情，他赶忙继续解释：“不过最近禁枪很严，那老头子估计也要进去蹲一阵。”
这时，刚刚那名年长的贵族男子和他的大批手下也从楼上涌来，只是这次人群是以那精灵为中心。那男子起初脸上微微露出担忧的神情，但在看到索尔德平安无恙后便恢复了矜持和淡漠。
“楼下太混杂了，你还是跟我到楼上去吧！你出了什么事，我不好向你父亲交待。”男子带着施舍似的表情向索尔德说道。
索尔德冷哼一声，扭过头去：“那你来什么，躲在安全的二楼不就好了。”
“没关系，我身边有博恩格雷……”
“否，魔法瘟疫之前，奥术能用于协助他人的就不多，其中能作为防御的更是少之又少。而压制住敌方行动的法术，比百年前要难生效……”那名为他所看重的精灵冷漠地解释道。
此时人群哗然，塔隆赶忙扭过头去，却看到那个年龄老的姘头不知何时从女骑士掌下逃脱，对着她头盔连连扣动扳机，只是并未有子弹出膛，面色却灰败起来。
女骑士踏前一步，左手将其持枪右手刁住，朝上一扭，连甲带人撞将进去，一肘砸出。
警卫们终于反应过来，扑上去按住，上下搜索，生怕他身上还暗藏火器。
塔隆随即在视线左侧看到有黄色小物体掠过，然后有“叮叮当当”小型金属物件砸落到餐具上的声音。
其他人都沿着声音望去，看到女侍端着的盘子上放着几枚子弹，其中一枚还微微转动。
而塔隆……扭头朝右！速度太快，几乎扭伤自己脖子。
因为她虽然没觉察到什么，却发现那豹人姑娘的耳朵朝这边扭转，显然是发现了她没有听到的动静。
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名背着剑弓的精灵，正鬼鬼祟祟、轻手轻脚地从人群后方溜过。那精灵的相貌极其英俊，只在刚刚看到的半精灵之下。更确切地说，一股沉迷酒色的下流气质冲淡了他相貌带来的好感。
他的目光和塔隆撞上，尴尬地笑了笑，随即那笑容也变得猥琐起来：“吆，小姑娘挺聪明的，要不要和我来一发啊？”
“滚！”塔隆粗暴地拍开快要摸到自己屁股上的那只贼手。
“科朗？”索尔德惊呼一声，挡在了艾琳丝和叫作科朗的那精灵之间。
马哲来提和矮人一言不发，也抢了几步，站在塔隆前面。
一时间，头盔与斗篷里带着女伴的男士们如临大敌……或者说，好像哥布林进村。
其中反应最激烈的是那授龙青年，拽着他女伴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你眼睛又让别人男朋友给打青了！“不知道谁喊道。
“我爱她，她男友也爱她，有什么不对吗！”有人替科朗回答，似乎这问答已经排练过上百遍。
“刺青，这是刺青！懂吗！我说过好多遍了！”科朗对这老梗露出不耐烦的神情，这更激起了那些人的热情。
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氛，像是他的到来消除了众人心中的剑拔弩张。
“根本就是灰精灵！”塔隆耳目灵敏，听到那叫作博恩格雷的精灵呸了一口，看来对科朗十分嫌弃。
实际上塔隆也没见过这么银剑的精灵。
“这个叫科朗的是？”
“我们这的大佬，听说不仅黑白两道都有办法，和阿伯戴尔大公爵更是相交百年。据说当年调戏独角兽骑士团的多名仕女，被一路追杀，遇到了身为佣兵的大公爵，加入了他的队伍。”
“小心！就算是母地精和雌蜘蛛他都会搭讪，最好离远一些。”
面对众人的当面“诽谤”，科朗嬉皮笑脸，毫不在意。
只是，有些心不在焉。连那中年半精灵溜走，都没注意到。
四十年中公与侯，纵然是梦也风流。我今落魄邯郸道，要向先生借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