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尘第三章解放军同志您该下车了

战尘第三章解放军同志您该下车了

军号响过,别人都已经去操场受训!唯有我坐在宿舍,和排长面对面的对视着。.

“怎么了,说你两句受不了啦?”

“没有,我不想干了。真的,我想回北京!”我没敢直接说我对他的不满。

“小赖今天早上,我说话确实有些过火,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我今天说话态度不好,我可以向你道歉。但是你的内务必须搞上去,这是一个军人最起码的。”

“我对您没意见,麻烦您跟领导们说一声,当兵不适合我!”

“不适合你?你是怎么来的?是抓壮丁抓来的吗?”

“不是。”我低下头。

“那你既然选择了当兵,为什么要放弃?”

“我吃不了这苦。”

“吃不了苦你来干嘛?你知道吗?地方上有多少人想来呢?有的人他一辈子恐怕都没这个机会!”

“那我把机会让给他们。”

“还跟我赌气呢是不是?怎么跟个孩子似的?”他扒拉着我说。

“不是,我对您没脾气!”

“行啦,甭给我斗气儿,还没完没了啦。扎腰带,归队训练!”

“我不去,我受不了啦,反正我不干了!”

“受不了也得受。当兵的,哪个不是新兵连里磨练出来的?甭废话,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不会对任何人讲。现在我命令你归队!”

“我不去,你叫连长吧!”我就是不动。

操场上,新兵们正在接受队列训练。

连部里,连长、排长和指导员,面对着这个执意要求回家的新兵,耐心的开导着。

“齐步还没学会就想跑啦?”高正道严肃的说。

“我没跑,我是向上级申请的。有理,有力,有节。”我辩护着。

“那也是逃兵,要是在战场上,我现在就能把你拉出去毙了。你信不信?”他吓唬我说。

“我知道。可现在是和平时期,要是战场上我也绝对不敢。”我知道他不可能拿我怎么样!

他见唬不住我又语重心长地说:“当兵吃点苦算什么呀?我刚当兵的时候,坐闷罐子车,住帐篷,睡在砖头垫的木板上,每天背着四十多斤的装备满山遍野的跑。部队没营房,没操场,我们楞是把一座山用铁锹挪开,才有了咱们现在的营盘。谁不想家?都是爹妈养的,怎么不知道苦累?记得我的班长曾对我说过一句话。他说‘军人的伟大是熬出来的!他顶天立地是拼出来的!’在上甘岭,志愿军每分每秒,头顶着敌人炮火;胸膛迎着密集的子弹;脚下趟着烈火。高地被炮火削掉了两米,身子底下的岩石都被炸成了粉末。可是他们还在还击!没吃的、没喝的,就喝尿啊!他们没有一个人退缩,打退了敌人整连、整营进攻。一天的进攻就是41次啊。同志!他们就一直熬着、拼着,直到取得最后的胜利!你现在受这点苦,算什么呀?”

“志愿军的英雄我比不了。您我也比不了!所以像我这样的,您趁早让我滚蛋得了!我没那毅力。”我小声的说。

“好啊!你知道你被退回去的后果吗?”

“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你为别人想过吗?第一你被退兵后,部队不再补换新兵员,这将直接影响到部队的战斗力;第二鉴于你拒不服从兵役,从接兵干部到地方人武部,还有派出所、街道,集体和个人的荣誉全部要受影响,受处分;第三你将不再享受安置待遇,没有人会要一个逃兵!这些你想过吗?小同志。”

“……”我无语,后果竟然有那么严重!

“家里来信了吗?”指导员问。

“来了!”

“家里来信怎么说?”

“让我好好干。”

“那你父母知道你的决定吗?”

“不知道,还没来得及通知!”

“你父母是干什么工作的?”

“我爸在外交部,一直驻国外,我妈在医院。”

“那么你想一想,当他们刚刚在为你感到一些骄傲的时候,突然看见你被我们送回来了,他们的心情会怎样呢?”

“我不敢想,我父亲要在国外知道了会气死的,他有心脏病!我知道我欠他们的。可是我没办法。我不能做我不愿做的事情。”

“不愿意做?那你来当兵干什么?”高正道逼问道。

“我就是喜欢军事,但我不喜欢现实!”

“是你不敢面对现实!来这里的人都曾把军队想得很美好,以为穿上军装扛起枪,就可以从士兵到将军!而现实呢?当兵的要经过千锤百炼,要接受血与火,生与死的洗礼。要从齐步走,叠被子开始,迈出军旅生涯的第一步。可是你没种,你不配到这来!”

“我不是没种!我是堂堂正正的跟您提的申请,我没直接跑了。”

“所以我们到现在,还没有放弃你!因为我觉得你还可救药!”

“谢谢首长们耐心开导,但我实在不是当兵的料,请首长批准我回家。”

“齐步走。一二一,一二一……立—定!”九班长李涛接着命令道:“周艺军出列。”

“是。”他向前迈出一大步。

“齐步走。”

“啊?啊!”他慌忙向前走去。

“一二一,一二一……”只见他迈左脚摆左臂,接着买右脚摆右臂。整个一“顺拐”活脱脱一个木偶。班里的兵偷偷在笑。

“立—定!”李涛接着对全班说,“大家看看,他像不像一只大狗熊?挺漂亮的小伙怎么一来一二一就不会走路啦?”

“就是啊,我平时走道儿挺好看的呀。”

“赵海涛,出列。”

“是。”

“你给他做个示范,齐步走。一二一,一二一……立—定!”

他以高大的身板,标准的动作做了示范。

“没说的,老乡帮老乡,你俩到那边单兵教练,练好了回来。”

“是。”两人跑步离队,到操场边上教练去了。

赵海涛言传身教,一动一动的板着他的毛病。“周艺军你太紧张了,放松点。”他说。

“真别扭,一喊号哥们就木了。”

“跟我打架,你怎么不犯木啊?不是挺机灵一人吗?”

“再来,再来。”周艺不耐烦的说。

赵海涛喊着口令,周艺继续走着。

可是刚走好几步,他迎面看见女兵的队列,一紧张又顺了。直惹得几个女兵面上绽开了桃花,“嘻嘻”笑了起来。

“队列中严肃点。”女兵班长邱燕说。

但是女兵还是在笑,邱燕训斥着:“许晓波,说你呢,再笑冲着墙笑去。你们走得就好了?杨柳腰,风摆柳的。这里不是时装台,都给我精神点,向后转,齐步走。”

女兵班转过身走了。

“你拿哥们这耍猴呢吧?”周艺军抱怨着赵海涛。

“刚才你走得挺好,谁让你见到女的就走不动道了。你就色吧。行,咱们往那边走,齐步走。一二一,一二一……”

“我色?我不色不就行啦。”周艺军边走边叨咕着。

立定转身。齐步走。

他又看到女兵们由远处列队款款走来。脚底下一不留神又狗熊逛街似的拐了。

“赖川,你告诉我当兵前在家干什么?”指导员问。

我在回忆:高中毕业我没考上大学。父亲出国,母亲工作忙也管不了我。我成天和几个哥们,牵着我偷偷养在楼里的大狼狗,扛着带瞄准镜的气枪,到处玩。打胡同里的路灯,打玉渊潭公园的鸟。枪法那是百发百中,每当树上的鸟一落地,我就对那大狼狗说:“黑狼,上!”于是它箭一般的冲过去,然后叼着鸟儿跑回来,它摇着大尾巴,眯着眼睛欢快的在我身旁蹦来跳去。我伸出手命令:“吐!”它温顺的吐出鸟儿,趴在我面前“哈哧、哈哧”地微微喘息着。我俯下身轻轻拍拍它的头高兴的说:“好地!好孩子,很好!”

周末的晚上我和哥几个穿着入时。来到外交学院的舞厅,他们大模大样地邀请着漂亮的女生跳交谊舞!装得跟舞男似的。我不会跳舞,就在舞池外看着。然后大声吹着口哨,取笑着某某二把刀的舞技。或者找到角落里孤零的女生,人五人六的过去搭讪。假门假事的侃人生,聊哲学。可是人家不是不理我,就是赶快躲开,因为我看上去跟流氓似的。

忽然有一天,我正在家睡觉,狗狂吠起来。

“谁呀?”我被吵醒,不满的大声问。

“派出所的,开门!”

楼下我依依不舍地,将被装在大笼子里爱犬送上警车。望着它在笼里哀伤的表情,我哀怨的对民警说:“警察叔叔,您千万给它找个好地儿,我打小养的,它挺纯的,也特聪明!”

我们管片民警朱全拎着没收我的气枪,拉开车门回头说:“放心吧,将来想看,告诉你地址到农场自个瞧去。”他拉上车门,司机发动汽车。

算了我想,劳改农场吧?那地方还是不去的好。

忽地他又拉开车门对我说:“对了,街道征兵呢啊。你喜欢玩枪可以去试试。别跟那帮孩子瞎混了,越混越完。要是能当上兵,就能做个堂堂正正的人!”

我目送着警车缓缓开出大院,目光忽然竟看得好远!

“你看,你们那警察说得多好,做个堂堂正正的人。”指导员说。

“虽然没当完兵,但我感谢部队的教育,我以后会好好的做人。”

其实这个时候经过他们一番苦口婆心的开导,即便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回头。我知道,我错了!可是我还是死撑着。我属于那种摔一大跟头,还得傻乐的。已经都做了的决定,是不能再更改的了。如果改了,别人会怎么看我?那先前义无反顾的坚持,就要被人统统笑话,统统否定!既然现在已经折腾到这份上了,就别管以后会怎么样。我不能再留下来!如果留下,背负着曾经逃兵的耻辱,怎么在军中立足?生命中总有些不愿承认的错吧?那是因为虚伪的尊严泯灭了良心的债。算啦,先回北京再说吧!

“我想,如果真要是那样,部队也不会强制你,但是我们还是劝你能够考虑好了。男人不要轻言放弃!”指导员说。

“我考虑好了,留在部队也没有意义。”

“部队当兵没意义吗?那你觉得什么有意义?”高正道问。

“回家孝敬父母。考大学!”我怯怯的说。是这样吗?我不知道,其实我心中一片茫然。

“好!自古忠孝不两全!解放军不会强留一个不愿服兵役的人在部队。你先回去吧。如果执意要走,写一份书面报告上来,我们会向上级报告的!”

“是。”我起立敬礼。哎呦,可算说完了,他们软硬兼施,简直把人给说死!如果再说下去,我真得哭了。因为我是错的!

“等等。”高正道叫道。

“不管结果如何,在没有正式退兵命令以前,你还是我连里的兵!一切仍然要服从军队的纪律。训练、学习照样参加。听明白了吗?”

“是。”我转身离开。

“我到下面去看看训练。”排长高鹏说。

“你等一下。”高正道说。

“是。”高鹏站下。

“俗话说慈不掌兵啊,但是你也要尊重部下。别说那些伤害弟兄感情的话。今天早上的事我不多说,下去写个检讨交上来!”

“是。”

“另外今天周末,晚上班务会你要在他们班向他道歉。”

“我已经跟他道过歉了。”

“我说的是当着他们全班兵的面道歉。”

“那您让我这排长的脸往哪搁?”

“当干部的有错都不能承认,那当兵的怎么办?”

“是。我明白了。”

“你去吧。”

“是。”高鹏带上门走了。

“您觉得这个兵怎么样?”指导员问高正道。

“娇生惯养!少爷兵。”他接着说:“我看了他的档案,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上边两个姐姐,他是老小,家里就这么一个男孩。他选择放弃自己,这也没什么可奇怪。!”

“他胆儿也够大的!说不干就不干了。他好像根本不在乎这么做的后果。”

“这就是家庭的原因。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孩。他今天能理直气壮的自己提出来走,而没有选择逃跑。这说明他在家庭中,必然是个极受宠的孩子。他习惯直接表达自己的意见,并且都能得到支持。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就是惯出来的结果。”

“但是最后我看他的眼神,我感觉他还是听进了一些东西!也许他现在需要找一个台阶,好下来。”

“那要我们怎么办?跪在地上抱着他大腿求他:大哥求求你别走啦,都是我们不好,我们不该要求你什么。你既然来了那大家就是缘分。以后我们天天哄着你玩,你想怎么舒服,咱就怎么来。你快乐我们就算完成任务。咱们一块糊弄,这三年一混就过去!”

“呵呵,幼儿园也不能这么教育吧?”

“觉悟是他自己的,他再这样任性下去,谁也救不了他。”

“怎么,这个兵就这么退回去了?”

高正道走到窗前,解开领口的风纪扣,望着外面训练中的新兵喃喃地说:“他不懂得怎么做人。就不会成为合格的军人!”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关于我要求退兵的消息,很快全连就知道了。

中午吃完饭,我站起身,和往常一样,大模大样的去洗碗。

要好的战友早就盯上我了!迅即我身边围拢来数名老乡。他们鸭子一样七嘴八舌的问开了:“你没事吧?”周艺军问。

“没事。”我漫不经心的说。

“哎,你丫还真走啊?”他问。

“你以为我闹着玩呢?”

“怎么了哥们,至于么?”赵海涛问道。

“你们扛着吧,哥们先走一步了,咱北京见。”那意思好像大伙都得有这么一出似的。

“哥哥,你还来真的啦?”郭鹏说。

走出饭堂我看着他说:“走啊,我带你们回家。你们不是说要跑吗?走啊,咱们一块儿回去。”

“哥哥,我们俩也就那么一说。哪能真撤啊!”他辩护着。

“合着你们哥俩给我这儿下套哪?我还当能有俩垫背的呢。末了儿你们都当好人,把我往火坑里推是吧?”

武建节说:“哥哥,要不豁出去,我们哥俩去连里自首。说你以身试法,上演苦肉计,就是为了拯救我们俩落后青年!”

“以身试法?这能试吗?报告我都交上去了。拯救你们俩?要不是你们俩攒蹬我,我能先说不干了吗?我给你们开了路,想让你们俩能学着点做人,结果你们又缩回去了。跟我这玩放鹰,有你们俩这么做人的吗?”

“没你这么不要脸的啊,赶紧的把报告要回来!”周艺军说。

“我这是不要脸吗?我不过是替你们表达了,你们不敢说出的心声。反过来你们还拿我当阶级敌人。挤兑谁哪?”

回到宿舍我坐在小凳上准备给家里写封信,可是不知道怎么写?拿着钢笔对着信纸直犯楞。

“报告。”门口有人喊。

“进来。”班长说。

张兵、骆成、高伟、周艺军、郭鹏还有赵海涛全来了。

“你们干啥?”班长问。

“报告三班长,听说赖川要回家,我们哥几个来做他政治思想工作!”骆成说。

“呵呵,行。你们老乡好好劝劝。”说着三班长站起来出去了。

哥几个围着我便展开了斗争。

“哥们你忒给北京人丢脸啦!”张兵首先说。

“干嘛走啊,哥哥,你看哥几个不都这扛着呢吗?”高伟说。

我站起来爬到上铺,靠在被子上说:“你们谁说也没用,连长,指导员逮着我说一上午了,差点没给我说死.”

“你回去这叫什么呀?”骆成说。

“别动真格的呀,吓唬,吓唬,让他们对咱好点就成了。”郭鹏说。

“吓唬谁啊?这是军队!”张兵纠正着郭鹏的说法。

“小赖,哥几个都是为你好,你下来咱们商量商量。”周艺军说。

“商量什么呀?没商量!”我说着翻过身,回避着。

“你丫下来,听见没有!”赵海涛拍着我的床板大声说。

我一翻身跳下床说:“怎么着,叫上板啦?你们愿意跟这表现,我不拦着啊。別拉上我垫背啊!”

“你丫这么说,我们可就不拿你当兄弟了。”张兵说。

“怎么着,听这话茬儿你还要办我是吧?”我不屑的说。

“你逃兵,丢北京兵的人。你要是敢走把你腿打折了!”张兵怒视。

“那你过来!”我回敬道。

“算了算了,都是自己人,干嘛呀?”我们班贾军拉着我说。

“谁跟他是自己人,我们北京兵里没他这号人!”张兵忿忿不平的说完转身离去。

“得啦,哥几个不打扰了,下午还跑5公里呢!你再好好想想,哥几个是真心希望你留下。”骆成说完,冲大伙挥挥手,带着这帮兵们悻悻地离去。

几个兵唏嘘着走在楼道中。

“你说他是不是有病啊,这人?”赵海涛不解的问。

“谁不向往自由的生活啊。”周艺军晃着脑袋喃喃的说。

“那丫就不该来。看他怂头日脑那样儿。”张兵说。

“赖哥是真说干就干啊。我们刚发点小牢骚,他就先绷不住了。”郭鹏说。

“他就是傻局器,为你们俩带道,给自己带沟里去了。”张兵说。

“赖哥这回算完菜了。”高伟说。

几个人走到楼梯口,打二楼下来一个漂亮的小女兵。大家认出是十二班的许晓波。

“妹妹,大中午不睡觉,出来瞎溜达什么?”郭鹏问道。

“德性。”许晓波冷语着径直走向三班宿舍。

“得女兵也出动了。”骆成嘀咕着。

“坏了,美人计都给赖哥用上了。”郭鹏说。

“我看他非得中计不可。”周艺军说。

“肯定的,绝对载女人手里。”高伟说。

“他真载了就对了。”张兵说。

“报告。”三班门外有女兵在喊。

“进……进来。”我诧异的说。

新兵们好奇的都站起来看着门口。

许晓波进了门,站在门口正色道:“赖川你过来。”

“找我啊?嘛呀?”我不好意思的跳下上铺走过去。

“给。”她害羞的红着脸却正重的双手递给我一个叠成小裤子状的纸条。然后一低头转身跑开。

“哎,哎。快看看给你写啥了?”新兵们围上来好奇加上羡慕的问。

我不悦的说:“滚蛋,一边去。“

我拿着纸条走到一旁,小心的拆开看:赖川同志:你好。我们来自同样的家乡,带着绿色的梦想一起走入军营。在这里我们一起承受着作为军人的苦,一起忍受着远离亲人的痛。但是我们坚强的面对。我们来到军队不应是一时的热情,.献身国防也不是单纯的渴望。希望你正确对待人生的选择,不做可耻的逃兵。在军营中挥洒我们青春的梦想。此致敬以革命军人崇高的军礼。十二班全体女兵。

看完女兵们给我写的信,我的心很不平静。我能感到她们那种无怨无悔的从军志。她们写给我希望,而我即将令人所有失望。我知道所有人都在为我好,可是我一次次的送走人们真诚。我的梦想呢?即将失去以往的灿烂,变得阴霾而暗无天日。但我依然决定放弃,将青春挥掷,去而无痕……

下午起床后,部队照例开始5公里跑步的训练。训练前高正道对新兵们说:“这两天还是有人掉队,整个连队跑得象羊拉屎。下面我要求:部队行进必须整齐,不许一人掉队。5公里越野是一个标准军人必须具备的素质,真正的连队将是全副武装单兵负重20公斤以上,考核不计第一名成绩,连队最后一名士兵到达终点不少于22分钟,这才算及格!”

“啊?”

“天哪!”

新兵们心中惊骇地默念着。

“全连都有,向右转。跑步走。”

部队被拉到外面,新兵连长高正道在侧面带队。部队行进得很整齐,班长在前面带着,速度不快也不慢。开始兵们还跟得挺好,跑过一半,有些人已渐显不支。于是班长们便跑到他们周围“督战”。

“赖川坚持,越掉队,越跑不动!”李金赛鼓励着。

一班长拍着郭鹏的后背不停的喊:“跟上。跟上。快跟上!”

九班长推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周艺军,跑到排头对赵海涛说:“让他跑你前面,看着他,别让他拉下。”说完又跑回去拽上另一个的兵胳膊,拉扯着向前跑。

就这样部队裹着体质差的新兵,逼着跑,拽着跑,推着跑。由于受集体感染,不知不觉这些新兵也就跟上了。

部队跑回军营高正道大声对新兵们说:“用了25分钟,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新兵们不懂。

高正道讲解说:“意味着在一次战役中,我连未能按时赶至指定位置执行作战任务,而致使整个战役行动失利;意味着在一次战斗中我连未能及时抢占有利地形进行战斗,而造成全连至少半数以上伤亡。战场上一分钟的懈怠,就会有很多弟兄无谓的牺牲掉,那是一条条人命啊。”

最后他大声问道:“为了军人的荣誉,我们有没有决心?”

“有!”新兵们响亮的回答。

“声音不够大!没底气啦?以为跑完步就完了吗?将来你们到了战斗部队,你们不光要跑步,还要在奔跑后立即进行射击!连续使用四种以上武器,弹无虚发,枪响靶落!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兵!”

“同志们有没有决心?”

“有!有!有!”新兵们山呼海啸的连声回答。

第二天是星期天。

早饭过后班长在宿舍里说:“星期天全班有两名新兵可以外出,赖川、贾军我带你俩出去。”

“是。”贾军高兴的答道。

我说:“班长我不想外出。”

“小赖,班长虽然没能把你砸吧成个兵样,但是大老远你来这一趟不容易。将来你要是走了,连这洛阳城九朝古都,都没看看多遗憾啊。也许人生中你就来过这么一次呢?”他说完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枚帽徽,和一副列兵军衔说:“可能等不到授衔了,戴上吧象个真正的兵。”

说着他站起来给我的作训服上别着肩章。他说“将来回家留个纪念,也算你来过。”

我接过他给我的帽徽攥在手心里。不禁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件事:那个时候为了响应**《六二六指示》“要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母亲带着我跟着天坛医院,在甘肃清水的一个小镇工作。七岁那年有一次我去医院找妈妈。在去医院的大上坡路上碰到了一位解放军叔叔。

我用仰慕的姿态望着他。脸上绽着稚嫩地微笑。

解放军叔叔蹲下身问我:“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赖川,依赖的赖,山川的川。”

他笑笑说:“小家伙真聪明。”

我羡慕地指着他帽子上红五角星帽徽说:“叔叔我长大了也要当解放军。”

“好啊!”他说着从胸口衣兜里掏出一枚闪闪发光的红五角星,轻轻放到我的小手里。

我珍爱地捧着它,望着它。它如血般的红如星般的灿烂,它在我的手心里绽放着璀璨辉煌的光芒。它是夜空中最耀眼的那颗星,是军人用热血染红了它。也许就是从那一刻起,冥冥中注定了长大以后,我的从军路。

而此刻一想到,少年的志气和渴望刚要成为现实,而我就要和军营说再见了。心里真不是滋味。

一辆解放卡车将外出的新兵们送到市中心百货大楼的街头。

指导员对大伙说:“各班班长掌握好时间,两点钟我们还在这里集合。现在大家解散。”班长带着我和贾军拐过一个街口,就到了邮电大楼门前。他说:“你俩要不要给家里去个电话?报下平安。”

贾军点点头。

我却说:“不了,反正过两天就回去了,没什么说的。”是啊说什么呀?

贾军拨通了电话。那边刚一拿起电话。贾军叫一声“爸爸。”然后就眼泪哗哗的流。

我听到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啊,都挺好的,您放心吧。”

“嗯,还习惯。”

“爸,我妈呢?”

……

我在电话间外冷冷的望着贾军,他虽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但你还是可以看到他嘴角眉宇间流露的快乐。我羡慕他。他有那么多话可以跟家里人说。

出了邮电大楼。

班长就问贾军:“家里都好吧?”

“嗯”他哽咽的点点头。鼻涕还冒泡呢。

班长掏出手绢递给他说:“给你快擦擦,哭得跟个丫头似的。”

他又说:“哭啥嘛?儿行千里母担忧知道吗?越哭家里人越不放心。”

“班长我爸妈让我跟您好好干。”

带着深深的妒忌,我心中一个劲的骂贾军,这拍马屁的叫花子,就他妈你积极,真假。

等贾军擦干了眼泪,班长笑笑说:“走我带你俩去老城玩玩。”

我们过了马路,上了5路公共汽车。(为什么不是2路呢)

一上车我就对售票员说:“劳驾我们老城下,到了您叫我一声。”那是个年轻的姑娘,说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好的,您往里去,到站我叫您。”

这地方我没来过。所以我一路上注意听着她报站名。她的态度不错,中门后门的招呼着。和北京的售票员没什么两样。

几站地以后我听到她报:“下一站老城,下车的乘客换出来了。”

班长冲我们招招手,我俩就往外挤,站到车门口。

公交车开始向外侧车道并线准备进站。这时候那个女售票员突然微笑的凝望着我用清脆的声音对我说:“解放军同志您该下车了。”

就是这一句亲切的呼唤,刹那间我的脑袋突然“嗡”的一下。她叫我什么?我是谁?

“解放军同志”多么光荣而神圣的称谓啊!它代表着一份责任、一份义务、它传承着力量与荣耀。这就是我在这茫茫人海中,苦苦寻找的位置。在天地间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一个为国家尽义务而得到的尊称!好多年以后每当我想起这句话总是无限感慨。

说不出是感动还是激动。我的眼睛一次子湿润了。那是含着笑的两行泪,顺着脸颊落下。我找到了,找到我值得为之豁出命去干的事业了。我要当兵,去实现儿时那个红星闪闪的梦想。不管会有多么大的风和雨,我愿意义无反顾的走下去。人们总是会被一些很大的事件所震撼或感动。但我想对一个人来说:这普天下触发最大的事件,莫过于一个普通的人,一下子被那么多的爱戴,被那么多的人所肯定。爱戴你的存在,肯定你的价值。

我呜咽着对班长说:“我想明白了,班长我不走了!”

他诧异地看着我,然后皱紧眉头,眼神充满了疑问,最后憨憨一笑说:“好,我请你们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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