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章 前赴上海
杨福同精力过人,睡得虽迟,第二天依旧一早起身。
这天要办的一件大事,就是到“永兴”去看柳胖子。他心里在想,空手上门,面子上不好看,总得有所点缀才好。
杨福同又想,送礼也不能送柳胖子一个人。他为人素来“四海”,而现在正值大展拳脚之际所以决定要博得个“永兴”上下,皆大欢喜。
这又不是仅仅有钱便可了事。他很细心地考虑到他那些老同事的关系,境遇,爱好,替每人备一份礼,无不投其所好,这费了他一上午的工夫,然后雇一个挑夫,挑着这一担礼物,跟着他直到“永兴”钱庄。
这一下,就把“永兴”上上下下都收服了。大家都有这佯一个感觉,杨福同倒霉时,不会找朋友的麻烦,他得意了,一定会照应朋友。
当然,最兴奋的是柳胖子,昨天他从杨家出来,不回钱庄,先去拜访东家,自诩“慧眼识英雄”,早已看出杨福同不是池中物,因而平时相待极厚。杨福同所以当初去而无怨,以及现在仍旧不忘“永兴”,都是为了他的情分。
东家听了他这番“丑表功”,信以为真,着实嘉奖了他几句,而且也作了指示,海运局这个大主顾,一定要拉往,因为赚钱不赚钱在其次,声誉信用有关,这就是钱庄票号的资本,“永兴”能够代理海运局的汇划,在上海的同行中,就要刮目相看了。
柳胖子和杨福同都是很厉害的角色,关起门来谈生意,都不肯泄漏真意,杨福同说:“今天我遇见孙老爷,谈起跟‘永兴’往来的事。他告诉我,现在有两三家钱庄,都要放款给海运局,也不是放款,是垫拨,因为利息有上落,还没有谈定局,听说是我的来头,情形当然不同。柳先生,你倒开个‘盘口’看!”
柳胖子先不答这句话,只问:“是哪两三家?”
杨福同笑了:“这,人家怎么肯说?”
“那么,你说,利息明的多少,暗的多少?”
“现在不谈暗的,只谈明的好了。”
“话是这么说,”柳胖子放低了声音,“你自己呢?加多少帽子?”
杨福同大摇其头:“孙老爷托我的事,我怎么好落他的‘后手’?这也不必谈。”
“你不要,我们总要意思意思。”柳胖子又问,“要垫多少?期限是长是短,你先说了好筹划。”
“总要二十万。”
“二十万?”柳胖子吃惊地说,“‘永兴’的底子你知道的,这要到外面去调。”
到同行中去调头寸,利息就要高了,杨福同懂得他的用意,便笑笑说道:“那就不必谈下去了。”
“不是这话,不是这话!”柳胖子又急忙改口,“你的来头,‘永兴’一定要替你做面子,再多些也要想办法。这你不管了,你说,期限长短?”
“你们喜欢长,还是喜欢短?”杨福同说,“长是长的办法,短是短的办法。”如果期限能够放长,杨福同预备移花接木,借‘永兴’的本钱,开自己的钱庄。
柳胖子自然不肯明白表示,只说:“主随客便,要你这里吩咐下来,我们才好去调度。”
这一问杨福同无从回答,海运局现在还不需用现银,只要‘永兴’能够担保。
而他自己呢,虽然灵机一动,想借‘永兴’的资本来开钱庄,但这件事到底要跟孙本初从长计议过了,才有动手,眼前也还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这样踌躇着,柳胖子却误会了,以为杨福同还是想在利息上“戴帽子”,自己不便开口,所以他作了个暗示:“福同,我们先谈一句自己弟兄的私话,你现在做了官,排场总要的,有些用度,自己要垫,我开个折子给你,二千两的额子以内,随时支用,你有钱随时来归,利息不计。”
杨福同明白,这是“永兴”先送二千两银子,得人钱财,与人消灾,收了他这二千两,“永兴”有什么要求,就非得替他办到不可。不过他也不便严词拒绝,便故意吹句牛:“这倒不必。‘永兴’就好比是我的娘家,我有钱不存‘永兴’存哪里?过几天我有笔款子,大概五六千两,放在你们这里,先做个往来。”
“那太好了。你拿来我替你放,包你利息好。”
“这再谈吧!”杨福同问道:“永兴现在跟上海‘三大’往来多不多?”
“还好。”
这就是不多之意,杨福同心里有些嘀咕,考虑了一会,觉得不能再兜圈子了,尔虞我诈,大家都不说实话,弄到头来,会出乱子。
于是他换了副神态说:“我也知道你的意思,海运局跟你做了往来,‘永兴’这块牌子就格外响了。我总竭力拉拢。不过眼前海运局要‘永兴’帮忙。这个忙帮成功,好处不在少数。”
一听这话,柳胖子越发兴奋,连连答应:“一定效劳,一定效劳。”
“话未说之先,我有句话要交代。”杨福同神色凛然地,“今天我跟你谈的事,是抚台大人交下来的,泄漏不得半点!倘或泄漏出去,闯出祸来,不要说我,孙老爷也救不了你,做官的人不讲道理,那时抚台大人派兵来封‘永兴’的门,你不要怪我!”
说得如此严重,把笑口常开的柳胖子吓得脸色发青,“哟!”他说,“这可不是玩儿的。等我把门来关起来。”
关上房门,两个并坐在僻处,杨福同把那移花接木之计,约略说了一遍,问柳胖子两点:“第一,有没有熟识的粮商可以介绍。第二,肯不肯承诺保付。”
这风险太大了。柳胖子一时答应不下,站起来绕室徘徊,心里不住盘算。
杨福同见此光景,觉得有动之以利的必要,便把他拉住坐下,低声又说:“风险你自己去看,除非杭州到上海这一段水路上,出了纰漏,漕船沉掉,漕米无法归垫,不然不会有风险的。至于你们的好处,这样,好在日子不多,从承诺保付之日起,海运局就算借了‘永兴’的现银子,照日拆计息,一直到跟粮商交割清楚为止。你看如何?”
这一说,柳胖子怦怦心动了,不须调动头寸,只凭一纸契约,就可以当作放出现款,收取利息,这是不用本钱的生意,加上还可以借海运局来长自己的声势,岂不大妙?
柳胖子利害相权,心思已经活动,做生意原来就是靠眼光,有胆气,想到杨福同当初放那五百两银子给孙本初,还不是眼光独到,甚至连张“饭票子”都赔在里面,在他个人来说,是背了风险,但如今来看,这笔生意他是做对了。
由于杨福同的现成的例子摆着,柳胖子的胆便大了,心思也灵活了,他已决定接受杨福同的建议,但不便当时就作决定,还有一件事是非做不可的,到抚台,藩署衙门去摸一摸底,看看漕米运到上海的情形,巡抚,藩司对孙本初是怎样一种态度?只有这两层上没有什么疑问,这笔生意就算做定了。
于是柳胖子便说:“福同!我们自己弟兄,还有说不通,相信不过的地方?这就算八成帐了!不过象这样大的进出,我总要向东家说一声,准定明天午刻听回话,你看好不好?”
“这有什么不好?不过我也有句话,大家都是替人家办事,身不由主。我老实说,也不必明天午刻,索性到后天好了,一过后天,没有回话,我也就不必再来看你,省得白耽误工夫。”杨福同的这番话就是说定了一个最后限期。
柳胖子觉得他做事爽快而有担当,十分欣赏,连连点头答应。
杨福同回到海运局,跟孙本初碰面,互道各人商谈的结果。
孙本初十分兴奋,说这天上午非常顺利,先去看了椿寿,说抚台已有表示,差额由藩库先垫,今年新漕中如何加派来弥补这笔款子,到时候再定办法,不与孙本初相干。
又去看了抚台,常大淳吩咐,只要事情办得快,多花点钱无所谓。
他还拿出两道上谕来给孙本初看,一道是八旗京兵有十五万之多,须严加训练,欠饷要设法发清,通谕各省,从速解运漕米银两,以供正用。
一道是酌减文武大臣“养廉”银,以充旗兵军饷。可见得朝廷在粮饷上调度困难,如能早日运到,常大淳答应特保孙本初升官。
“照这一说,事情就差不多了。”杨福同心知柳胖子要去打听情形,既然藩司有此确实表示,‘永兴’这方面当然可以放心,不必等柳胖子正式回话,便可知事已定局,“该商量商量,好动身到上海去寻‘户头’了。”
“我想这样,请你陪了我去,局里当然要派两个人,那不过摆摆样子,事情全靠你来办。”
杨福同想了想答道:“真的要我来办,得要听我的办法。”
“好!”孙本初毫不迟疑地答应,“全听你的。”
为了办事方便,孙本初到底还是下了一通关书,聘请杨福同当“司事”,在签押房旁边一个小房间办事,作幕后的策划。
首先是从藩库提了十万两银子过来,等跟“永兴”谈好了保付的办法,把这笔款子存入“永兴”,先划三万两到上海“大亨”钱庄。
这三万两银子,一万两作公费使用,二万两要替常大淳汇到家乡,当然那是极秘密的。
然后,杨福同在局里挑了两个委员,一个是椿寿的私人,姓周;一个跟粮道有关系,姓吴。
又请孙本初下条子,“派随赴沪”,同时每人额外先送二百两银子的旅费。周,吴二人原来有些敌视杨福同,等打听到这些都出于他的主张后,立刻便倾心结交。
杨福同又把柳胖子也邀在一起,加上庶务,厨子,听差,上上下下一共十个人,雇了两只俗称“无锡快”船,随带大批准备送人的土产,从杭州城内第一座大桥“万安桥”下船,解缆出关,沿运河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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