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思(二)
比子干本想让宋国公女随从孙女比穆子去往鲁宫,然而微子启的宋国已然是大邦,追随錄子圣复辟,他只能让孙女子穆选择异姓之媵,子穆选择了己羽作为陪伴之媵。
苏羽己从苏国追随比穆子来到鲁宫,姊妹两个相依为偶。
王子帝孙,辞楼下殿,辇来于鲁。
收受了两名美女,鲁侯伯禽封苏羽己与比穆子为少妃。
齐公之女姜雍是为鲁公伯禽之元嫡,夫人雍姜生性悍忌,其母许姜是为齐公伋夫人。尽管夫人雍姜为鲁公生育适子,却始终无法得到鲁公的欢心。
打量着新来的两个少妃,夫人雍姜冷眼对着其中一个问道:“听说你是比国的公女?”
“是的。”子穆颌首低眉地说道:“小婢乃比国公女。”
夫人雍姜训斥道:“君上近日身体有恙,你服侍他的时候要诸事谨慎,莫要违逆君上。”
子穆一脸平静地说道:“小婢谨记。”
己羽言笑晏晏地说道:“小婢谨记。”
夫人雍姜想给来自比国的媵御来个下马威,听说过比穆子与錄子圣有过合卺而醑,夫人雍姜想利用此事刁难比子。比穆子美得实在是太过显耀了,夫人雍姜始终觉得她是个威胁。
少妃穆子进入鲁宫,还是难以适应媵御这一个角色,少妃穆子在鲁公室的主要职责是教习宫婢。
她与伯禽经常是相对无言,二人一直沉默着,鲁公伯禽则是吩咐她用金樽倒上蜜水,由于鲁公室忌酒,所以伯禽习惯多饮用蜜水。
待鲁公走后,少妃羽己则是直言劝她:“你应该温柔地顺从君上,我们要在鲁宫过一生。”
“阿姊,我会在君上面前替你多说几句。”子穆冲她俏皮一笑,说:“君上并非我良偶,我习惯了伶俜习惯了空虚。”
少妃羽己拉住她的长袖说道:“你既然是这种想法,我也随你罢了。我听闻卫公喜爱男童,我心里总是觉得惶惑难安,鲁公是否也喜爱男童呢?如果是的话,我们两个是遇到了苍蝇。”
子穆顿时深感恐惧,忧虑地说道:“先圣黄尹曾经禁止男子蓄养男童,这几个文王之后是在蓄养男童吗?难怪我总能感觉到周族的男子对女子的轻视。”
己羽抚慰她说道:“我们姊妹两个就安安静静地过活下去吧,鲁公也不会找我们什么事情。”
鲁公伯禽带着少妃穆子到达杞国,杞国的君主号「东楼公」,名曰「土辐」,乃是姒姓。
杞公土辐本是一名土方王子,土方王子土辐参与了灭商战争,武王发念他乃夏启之后便分封他为杞国君主。
松柏苍翠,池鱼游曳,杞公土辐与鲁公伯禽在杞国公宫的庭院开怀畅饮,杞公土辐用金樽为鲁公伯禽倒上蜜水。
少妃穆子独留在宫室之中,望着窗外一轮皓洁的圆月,彷徨未来的光景,宫婢为她端上一碗鲜红的桑葚。
吃食多汁的桑葚,一抬头,眼前出现了土方王子的身影,土方王子与她有过数面之缘,她忽然特别想抓住土方王子,土方王子土辐身影肖似她的旧侣,使她想扑到东楼公怀里哭泣,一洗身在鲁宫的委屈。
似乎早有准备,土辐一把抓住她的玉手,轻言浅笑地问道:“王女,许久未见,别来可无恙?”
“无恙。”子穆流着泪水说道:“我想你,我想你和阿圣。”
“别哭。”土辐用丝巾擦去她脸上的泪水,说:“我们是相识已久的朋友。”
子穆直视着他问道:“我想要一个孩子,你能给予我吗?”
“你和他已经结褵为夫妇。”土辐迷惑地问道:“难道你还不算他的媵御?”
子穆轻拂着腰间的飘带说道:“毕竟他与我有着国仇家恨,我拒绝为他生下孩子。”
运用一双大手抱起她,杞公土辐带着低沉浑厚的声音说道:“你可是受了什么委屈?我的王女。”
子穆含糊地说道:“我被凶宄的女子所欺负了。”
“谁欺负你?”土辐痴痴地抚摸着她乌黑的长发,说:“我想向他索取你。”
子穆顺势把头埋在他的胸前,说:“是鲁公的夫人,她泼了我一盆冷水。她见我势单力薄就欺负我。”
“你身在鲁公室难免受到排挤。”土辐爱抚着她问道:“这一个鲁公夫人你可是救过她?”
“我救过她一命,我以为同为女子,她应该能够照拂我。”子穆委屈地说道:“哪曾想,她悍忌非常,鲁宫中的宫婢多数被她杖毙了。我们这些少妃都害怕她,害怕她的尖刀。”
抱着她,土辐充满爱意地为她披襟解带,温柔地亲吻着她,说:“我可以给予你一个孩子,我的王女。”
子穆与他互相拥抱着,满面凄惑地说道:“我的王子,我们在北方的大漠相遇,当时你是夏国的王子,而我当时还是商王室的王女。”
土辐深情地亲吻着她的额头,说:“在我眼中,你永远是商王室的王女,永远是我的王女。”
闭着眼睛流下了晶莹的泪珠,子穆亲吻着他的腮颊,他的脸庞棱角分明,神采俊逸非常。
杞宫的栾华树摇摇曳曳,暖风吹拂,大雁北飞。
鲁公伯禽在杞宫的内室踱步,在内竖的陪伴之下观赏盛开的桃花。
内竖石膏作为一个去势的男子,他一直盯着鲁公看,伯禽看到的只是他仲父的死亡结局,由于害怕内竖一双浑浊而噬血的眼睛,伯禽回避着内竖令他恐惧的一双眼睛。
石膏恭恭敬敬地低下头,垂下双手说道:“君上有事,敬请鲁君去往頖宫。”
去往頖宫,跪坐在三重竹席之上,伯禽在案几上阅读着頖宫紫檀木书架上的竹简。
頖宫有三个浮箭漏壶缓缓地流淌着,箭舟托着标竿顺流而下,昭示着时间的流逝。
三刻钟之后,杞公土辐跽坐在他的对面,两名公爵诸侯都跽坐在三重竹席之上。
伯禽忽然发觉杞公的面色仿佛喝醉了酒,一片酡红。
少妃穆子只着丝韈也走进頖宫,领口大开,香肩微露,酥胸半臝。
“放肆!”伯禽瞬间面红耳赤,很快就拔起鞶革之上的长剑,即羞且忿的他用剑尖指着她质问道:“你和他做了什么事情?”
土辐见状即刻拔起鞶革之上的长剑对着鲁公,挺身护住她,他气血上涌地说道:“你别伤害她!”
伯禽见他如此护雌,冷哼道:“她是我的少妃!”
子穆跌坠着用右手捂着胸口,神情冷若寒冰:“君上是要致小婢于死地吗?”
“你犯了重罪!”伯禽将修长的利剑收回剑鞘,带着玩弄的意味说道:“看得出来,你一心想求死,寡人偏偏不让你死,无遂尔愿!”
“你想对阿穆做什么?”土辐抱起少妃,愤恨地说道:“你别欺负她!”
正对着杞公一双利刃似的眼睛,伯禽仗着诸侯宗邦一君之长的权势说道:“杞公的公爵乃是我仲父所册封,我鲁公室与周王室同为姬姓之振,杞公莫要获罪于王上!”
土辐一双敏锐的眼睛直视着他,说:“我想要凭借一身武力索取你的少妃。”
“不可!”伯禽愀然道:“少妃穆子乃比侯之女,我欲同比国结为甥舅之亲。”
“既然如此。”土辐收敛住一身傲气,说:“她回去以后,你要让她毫发无损。”
伯禽顿时正颜厉色地说道:“杞公,你别忘了,你的公爵是我仲父所给予的,你莫要祸从口出。我的少妃我自会处置,勿需你来干涉,你放开她!”
“阿穆——”土辐轻轻地放开鲁公的少妃,实在难以割舍她的柔情万千。
子穆一声长唤:“阿辐——”她也实在难以割舍他的体贴入微。
徒留鲁公伯禽独自一人观看两人的相拥,即无奈又焦躁。
杞宫的栾华树的叶子逐渐由绿转赤,结出了朱色的果实。
翌日,鲁公伯禽携同少妃穆子坐着四匹骏马所拉的玉路车返回鲁国。
到达奄城之时,鲁国的公宫已经是积雪盈满城池。
鲁公伯禽特意拉住少妃穆子的玉手,两人一齐步行入西门,少妃穆子思索片刻便配合他进入西门。
鲁公夫人雍姜在宫室走廊见他们两人手牵手,胸膛里的愤怒之火一直在燃烧,她未曾料到竟然会有少妃会如此胆大妄为,比穆子竟然媚惑君上!
等到两人走至宫室门槛之时,夫人雍姜一个巴掌欲要打过去。
“夫人为何失控?”伯禽一只大手用力地扼住她的皓腕,冷漠地说道:“她是寡人的少妃,你应该把你满腹的怨恨收起来,你应该恪尽鲁公夫人的职责,别把你莫名其妙的怨恨撒到一群少妃身上!”
“我有错吗?”夫人雍姜索性用双眼瞪着他,威胁他道:“按照周制,你不该在光天化日之下拉着少妃,会招惹非议!”
“寡人是鲁宫的男君。”一如既往厌烦夫人的无理取闹,伯禽甩开广袖说道:“寡人再怎么立身处世也轮不到你这个女君来乱干涉!”
夫人雍姜转而愤怒地指着少妃发泄道:“你这个亡国之奴!毫无廉耻之心的女子!”
“够了!”猛地一把推开夫人,伯禽握紧少妃的玉手呼唤道:“别理她,你跟随寡人走。”
“嗯!”子穆难得地冲他莞尔一笑。
回到住处,柔和的月光照拂在竹席上和案几上。
鲁公伯禽注视着她说道:“夫人伯姜向来悍忌,寡人的一个少妃陈妫就是被她暗算折磨而死。”
子穆又恢复了往常冷淡的神情,客套地吐出一句:“君上莫悲。”
“你……”本想指摘她,但最终还是消音了,伯禽拂袖而去。
一个月有余,鲁国已被皑皑白雪覆盖,一片冰霜世界。
少妃穆子怀有子嗣的消息还是传开了,东宫的少妃住所顿时有两名女子前来,一个是少妃栗姜,一个是少妃羽己。
少妃栗姜乃鲁公夫人从父家所带来的同姓之媵。前往东宫,少妃栗姜略微跪坐片刻便离席了。
东宫里的两个少妃命令侍女端上一盘羊肉炙,她们两人用筷子夹起羊肉炙,宫室里充盈着花椒香味。
当天夜晚,鲁公伯禽步入东宫,腰上鞶革挂着一把长剑。
跪坐在侧边的少妃穆子抬头仰视着他说道:“请君上将小婢遣返回比国。”
“寡人偏不放你出行。”伯禽站立着俯视着她反问:“这鲁宫上下都以为你怀了寡人的孩子,寡人为什么要放你走出鲁宫?”
子穆眼波流转暗藏恨意,轻柔缓慢地说道:“君上,小婢是殷族的女子,殷周异俗,如若君上放小婢归行,小婢定会对君上感恩戴德。”
“不。”压抑住三昧真火,伯禽尽量语调平缓地说道:“你就留在鲁宫里吧,寡人当初是以彩礼迎取你为媵御,寡人实在难以舍你于不顾。”
少妃穆子静默无言,凝视着案几上的一卷竹简,竹简上记述着兵法,她是商王室女之时,秉烛专研兵法,如今全无用武之地。
鲁公伯禽严厉地警示:“你别无视寡人,听明白了吗?如若你生的是女儿,寡人将会视她为鲁国的公女。如若你生的是男儿,寡人将会丢弃他。来自比国的公女,你应该多向你们殷民的上帝祈求福运。”
少妃穆子依然是一副冷淡的神情,客套地说道:“君上所言甚是。”
伯禽步出东宫,此时圆月隐藏在白云中,庭院中的枇杷树已然开出黄色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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