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离开
时盏去了青剑宗一趟。
宗门有护山大阵无人闯入,山下无端多出许多陷阱。她不知是南宫打击报复,还是别的仇家趁机搅乱。
时盏将那些陷阱摧毁,在父母坟前探查许久,仍无头绪。回到隰海,周围伐魔的正道人士撤离不少。她正暗自奇怪,远远看见黛瑛抱刀的身影,忙叫住她询问。
黛瑛受魔君命令,刨了时盏祖坟,心中有愧。
她不敢去看时盏的眼睛,面无表情地说她知道的消息:“浮光界出现了一名邪修,被害者血肉修为尽被吸干,只剩一张人皮。林城子忙着追捕邪修,重心暂未放在隰海。”
“邪修?男的女的?”
“不知。”
时盏这些日子太忙,甚少了解浮光界发生什么大事。如今世界与她所了解的《林菀修真记》大相庭径,很多事都偏离了轨道,面对突然钻出来的邪修,她有种不祥之兆。
正在此时,她耳珰微微发光,司徒南召她前往炼器室。
时盏心中一紧。
该来的总要来,她没想过逃避。与黛瑛作别后,缓步走了过去。
炼器室的大门紧闭。
时盏立在门外,想到司徒南,有一瞬间的失神发呆。
屋里传来森冷的呵斥:“还不进来?”
时盏悄悄叹了口气,踏上阶梯,推门而入。
“参见魔君。”
时盏如往常那样行了一礼。
她抬起头,但见司徒南正立在一方锻造炉旁,墨发松松束在脑后,玄衣微敞,身形挺拔。他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指节翻飞施法,锻造炉里火焰变幻,将他冷峻的面容映照的明明灭灭。
不远处,那美玉雕凿的莲台上,悬浮着的蕴魂灯不见踪影。
蕴魂灯哪里去了?时盏忙移开视线。
司徒南炼器天赋极高,不消片刻,锻造炉上光华流转,法器出世。
他看也不看,“哐当”一声随手丢到时盏面前,“你来看看本座炼制的这件法宝如何。”
时盏定睛瞧去,脸色瞬变。
那是……一柄锁魂剑。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知道她在演戏,知道她放走了毒姥抓回的正道修士,知道她救走了白黎之。一定是他曾经对她太纵容,所以让她觉得可以随意糊弄浮光界的巅峰强者。
时盏愣愣的,哑口无言。
“你没什么想对本座说吗?”
司徒南冷睨着她。
时盏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她“唉”了一声,耷拉着肩膀,干脆全招了:“魔君,是我做错了。”
“对不起。”
“下次再也不敢了。”
司徒南准备好满肚怪罪说辞,顿时被她全给噎了回去。
他绷紧了俊脸,怒道:“你就说这个?”
时盏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小声嘀咕,“那不然我还能说什么嘛……”
司徒南无名火起,觉得她在敷衍自己,但又找不到证据。
他仔细打量她,似乎更灵动貌美了。心里痒痒,总想将她拉起来好好抱一抱。但他又给自己敲了警钟,隰海魔君不能因为一个散功圣女乱了心智,不到月圆之夜绝不碰她一下!
司徒南神识一扫,发现她快分神中期了。
他惊诧不已,“你修为怎会增长如此迅速?”
时盏也不明白,或许是因为最近过的还快活?
但这话她可不敢当着司徒南的面说,只干笑两声,“我运气好吧。”
司徒南脸色一沉。
确定了。
她就是在敷衍他!
时盏拢在红袖中的手轻轻握拳,感觉周遭气温骤降。她忙岔开话题,谄媚一笑:“要说运气好,还是魔君你的运气最好。”
司徒南一撩衣袍,坐在太师椅上,神容恣睢,显然比较认同她这句话。
“那是当然,本座修炼的《极意冥录》,天下第一。”
无念宫历任魔君都修炼此功,传说此功霸道,修炼到第九重足以毁天灭世。时盏不禁多嘴问:“魔君修炼到第几重了?”
司徒南不乐意,“你看不出来吗?本座天资聪颖,当然是第九重!”
“那魔君岂不是很快就能飞升?”
“嗯........”
时盏笑了笑,可劲儿说好话哄他开心,“无念宫伫立万年,历任魔君无一人能飞升上界。而魔君修炼千载,即将结成道果,是历任魔君里最聪明、最厉害、最机智的那一个!”
司徒南蓦地怔忪。
脑海里有什么信息一闪而过,他差点捕捉。
“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时盏润润嗓子,“我说,无念宫在浮光界万年,历任魔君没有一个比得上你,马上就能飞升上界……”
“好了。”司徒南抬手打断。
不知是不是因为炼器室光线太昏暗,他脸色阴郁。霍然站起,转过身望着火苗跳动的锻造炉,“你先退下。”
“是。”
时盏跨过炼器室的门槛,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夕阳正西沉。
司徒南背对着她,暖橘的霞光沿窗框袭上他挺拔宽阔的脊背。平时注意不到的细小尘埃、衣袂褶皱、凌乱发梢,此刻都被光影折射得清晰无比。他孤孤单单陷在暮色里,无端让人感觉冷傲又寂寥。
是了。
待她找到赛息壤,偌大的无念宫又只剩魔君一人高处不胜寒。
她离开后,他会继续找别的圣女吧?
回忆起在隰海的十年,时盏心中微酸。她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样的情绪,就突然很想……很想关心他一句:“魔君,你怎么了?”
司徒南微微一愣。
他侧过轮廓分明的脸,张了张嘴,险些告诉她自己的疑虑。
但她根本不喜欢他。
她喜欢越北,喜欢那些小白脸。还总把他堂堂魔君当傻子一样戏耍哄骗。
司徒南痛恨自己总会沉溺在她偶然流露的温柔里,越想越暴躁,入鬓的长眉一扬,神色凌厉,“不要你管!”
时盏:“哦……那我告退。”
司徒南颓然地坐回椅子上。
他心里很乱。
原本打算用时焕玉娇容威胁时盏留下,但太液池不稳定,没有他放血,时焕玉娇容离开池子就会化为骷髅。
可一直将两人困在丈宽的水池里,跟圈养牲畜有何分别?他没有把握保证时焕和玉娇容不死,贸然告诉时盏,她狂喜之后,再次经历父母惨死在面前,那他岂不是罪大恶极。
是以,他目前不敢让时盏知晓此事。
方才时盏那句话,让他注意到一件遗漏千百年的怪象。
《极意冥录》一代一代传承,若真如老魔君所言,此乃天下第一的功法,为何无念宫盘踞隰海万年,却未有一人飞升?不仅如此,历任魔君皆为浮光界的巅峰,修为早早迈入渡劫,成为当世不可撼动的大山。但他们每一个人,每一个都在即将飞升的最后关头,无法突破,最终耗尽寿元陨落。
禁地里的太液池,蕴含天地灵气,活死人肉白骨都不在话下,历任魔君依靠太液池却无济于事。
这显然不合常理。
能不能飞升,是否与他每年发作的阳毒有关?
司徒南原本雄心壮志,认为自己能抢在林老贼和昆仑老贼之前飞升。这次仔细一想,希望渺茫。
历任魔君比他优秀的不在少数,有的甚至只用了七十年就修炼至渡劫大圆满。
连这样近乎妖孽的存在都没有飞升,何况是连字都不认识的他?
他如今越来越不能离开隰海了。
超出隰海范围,修为下跌的速度他完全无法控制,只有回到无念宫,修为才又慢慢恢复回来。
他还是魔君吗?怎么像是被囚禁在隰海的傀儡?
司徒南眼前疑云重重,他盯着自己摊开的双掌,陷入迷茫。
时盏与越北相见,自是一番温存不谈。
寝殿里烛火轻摇。
越北枕在时盏腿上,听她讲述拯救白黎之的过程,笑容灿烂:“时时,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时盏轻轻拨他前额的细碎刘海,柔声问:“你生气吗?”
“不生气啊。”
越北实打实高兴,“宋据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一起守护最爱的时时。”
哪怕时盏纠正了很多次“白黎之”才是宋据的真名,越北却始终记不住三个字的名字。
时盏“噗嗤”笑出声,食指刮了下他鼻尖,“好啊,你跟他相处久了,花言巧语也跟着学不老少。”
越北连忙解释:“我没有。”
黛瑛事忙,白黎之离开后,越北又独自待在玄霜宫,没了朋友。他白日捡一捡海螺,夜里就坐在皇极阵盘里,数着日头盼望时盏早点回来。
时盏心疼他。
她皱眉想了许久,提出一个想法:“越北,要不然你先去昆仑墟吧。”
越北一愣,“魂魄还在魔君手上。”
“没事,我届时把你魂魄一起带回。”
“那时时你呢?”
“等我找到赛息壤。”
越北颇为烦恼,他自小在无念宫长大,要离开魔君,不知应不应该。
“昆仑墟里有青青、有阿竹、有风前辈、有月明和安州,还有我的同门师兄……”时盏按住他双肩,微微一笑,“宋据也在那里哦。”
越北知道这些有趣的人。
他心向往之,早想跟他们见面了。
“那好,我现在就去!”
时盏思索了一会儿,摇头道:“再等等,我明天去面见魔君,看他是否同意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