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他觉得自己老婆就是一个奇怪的人。

一,她会变脸。结婚没几年,她的脸就从一个红富士苹果变成了一个长把梨,脸色黄出现皱纹,男人三十一朵花,女人三十豆腐渣,这话真是不差。他有时会忧心忡忡地想:如此下去再没几年,就会从他丈母娘的女儿变成他丈母娘的妹妹了。当然,原来他没这样想过,可是后来,卢云分到这所学校了。

二,她会变身。有时候她的身体会变得无比巨大,充满家里的每个角落,他打开房门却无法走进去,因为整个屋里嵌着一团巨大的毛线,几乎从门框凸了出来,几根毛衣针在里面飞快地刷刷闪着,一个锯一般的声音从毛线里传了出来:“你回来了?我补津贴的事你找校长说了没有?”此时他若敢说:“还没去找,忙的没顾上。”毛线就会瞬间散开,变成屋角的蛛网,屋子中间站着一个枯瘦的身影,正朝他缓缓转过身来,那是一个女妖,脸色惨白,腮上却涂着两片猩红,那女妖说:“没顾上?人家都给补了!就我没有!你还是个男人吗?这点事都办不了!”她的声音象声波,他抱住脑袋,只觉得天旋地转倒在了地上,地上全是尸体,都是他的尸体,原来他每天都要死一回,为这件事,为那件事,为无数鸡毛蒜皮的事。

有时候她的身体又变得无比微小,他明知道她在,却看不见她,就像处于另一种空间,那是在学校里,当她和卢云在一起时。

三,她会变性。她是女人吗?他只能说她曾经是。结婚八年来,他对她已无比熟悉,熟悉到已无感觉,于是她就从女人变成了一个中性人。每次履行义务时,他只好去想象:今天躺在他身下的是某某,下回是另一个某某,这个某某有时是香港的,有时是台湾的,有时就是学校里的,有时是白种人,有时是黄种人,有一回竟是黑人,这让他对自己的博爱很是惊异。但没有一回是外星人的。他忙活了几年,连床架子都摇松了,却一直没有孩子,她是习惯性流产总坐不住胎,这让他出门总低着头,举得自己不如人。他也想:她也够不容易的,这几回折腾的体质差多了,她心里不知多难受呢,我得对她好点,好好将养几年再说,不行就抱养一个,那么多人不也这么过来了?

可是卢云分来后,他不这样想了。打从第一眼看见卢云,他就把眼珠子给丢了,于是他到处找:在她散步的小路上,在她讲课的窗户外,在她宿舍的灯光里。可表面上他不动声色,以新同事的热心,以老大哥的稳重,春风化雨,不漏痕迹,悄无声息地在她心里站住了脚。小姑娘初入社会,又是背井离乡孤身在此,这是天时,她是甘肃人,他是山东人,同是北中国人可算半个老乡,这是地利,他要她,并且认为她也只能给他,这是人和。想完这些后,他又一挥手:想这些干什么?需要编造些理由才能给自己信心吗?信心需要理由吗?做就是了!那么多想不到的事还不都是人做的?机心愈深,欲火愈旺。再看妻子就再没了往日的怜爱:不是我坏,只能怪你自己不如人。

有时候卢云来找他请教问题,他扶扶眼镜谦虚几句开始讲解,眼却偷瞄着她那挺拔的曲线,那诱人的体香让他的身体愤怒了:怎么着?就光给眼过生日呀?就等着她被别人娶走呀?愈是愤怒,他的头脑却愈是冷静:小不忍乱大媒,她跑不出我手心的。

如果说女人的心是城堡,那这座城堡就处处都是城门,没有攻不陷的城堡,只有不善谋的将军。渐渐的,她有什么事就习惯找他帮忙,有问题就喜欢找他请教,他也从开始时的稳重寡言,变得稍微话多些了,一两句机巧传神的幽默,让她一愣然后就会心地笑了,笑完又惊奇地看看他,眼睛亮亮的,眼神柔柔的,他却一挥手:告辞了!留一个背影给她。

自她分来不久,身边就围了一群校内校外的追求者,因她而恼着笑着,可她只是礼貌地一笑,然后就迅而坚决地在自己身边划出一道界限,那些人有的刚烈有的哀婉,却没有一个敢越雷池半步,只好远远地恳求着,等待着,让她有时同情有时心烦,老气横秋地想:唉,这些小年轻,哪个能比得上李老师那样成熟睿智……

刚开始她只是随便一想,后来就总是去想,每次却都以为自己是随便想到的,象地下水位开始慢慢地上涨,开始溢出低处的街道,开始淹向睡梦中的城市。

李桐想:不遇事不知自己。现在我算明白了,我这人前些年是命犯桃花,后些年是又犯桃花,我就是个桃花命,所以我要听从命运的安排,如果安排的不合适……那就让我来重新安排!慢慢的,跟她说话时他开始盯着她的眼睛,同时在心里惊叹着:多美的一双眼睛!那双眼纯净如天池,明亮如满月,那双眼也静静看着他,充满信任,充满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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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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