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第 9 章

她马上侧耳细听。外面这时候又没动静了。

拍被子的声音没有。说话的人声没有。

周围是一片寂静……

难道?她刚刚眯着了做了个梦?

她疑惑。

她是怵她阿奶的,往日在家阿奶对她就没什么好脸色,现在她回来了。

又要吃上家里的饭,大概阿奶会怪她吧。

正胡思乱想,外面又突然有了声音,她阿娘打招呼的声音,道:“娘,回来了。”

“让我来拿吧。”

何霜前刷一下站起,她阿奶真的回来了!

她咬着唇用力闭了下眼,给自己鼓了把气,然后出去了。

刚到厅门口,就看见阿娘帮着阿奶拿着装换洗衣服的旧布包,往里走。

阿奶手牵着何贵银走在后面,正笑眯眯在怀里掏出一个鸡蛋来。

说:“乖孙,这是你姑家的鸡蛋,给奶路上吃的。奶那舍得吃啊。”

“阿奶给你剥……”

何霜前在厅里门边站定,让自己僵硬的脸上带上笑,小声叫了声:“阿奶。”

门外的老妇实质五十五,但样子看起来却像六十好几了。一身深灰对襟棉袄,黑色长棉裤。头上包着一条灰色头巾,上面隐隐有几针伶仃深红绣花。

风大,老人冷了都喜欢包上头巾,还有围着额头的围额,不然头受了湿寒风会整夜整夜的疼。

那深蓝色围额一看也有些年头了,上面几笔绣花已快掉光,底下压着有些花白的发,发下是久经风霜粗糙的脸,皱褶很多。

她把鸡蛋放在孙子手里,抬头冷下表情上下打量着她大孙女。

眉头直皱……

一会冷不丁就开始骂道:“咋就不会躲啊!咋就笨得那么厉害嘞!”

看来回来的时候,已经有村人告诉她情况了。

何霜前一时间无地自容得手都不知手往哪摆,但她还是小声说了句:“阿奶,我躲了,没躲过……”

“啧啧啧!……,躲就行啦?就不会用脚跑的?让人打成这样!是笨到什么程度?”

何霜前阿奶名叫陈秀英,年轻时候就守了寡,一个人拉扯大一儿一女,本性慢慢变得要强,更要强,一直以来家里都听她的。

儿子何富山娶了媳妇十多年也没变。

“我……”何霜前刚想小声解释她现在就是跑了。她阿娘马上扯了一下她背后衣服,然后道:“娘,走回来累了吧,我去给你倒碗热水喝。”

陈秀英继续骂:“真的是……看看都被人打成啥鬼样了!门口的臭石头都比你精!”

“怎么就生出个笨得这么厉害的呢!”

“我富山也算是个精的吧,咋就出了这么个蠢蛋种,到底像谁?……”

陈秀英骂骂咧咧一边进屋,一边又拿了何贵银手上鸡蛋,坐到四方桌磕了几下,开始剥皮。

嘴边骂着:“咋能蠢成这样呢,我都没眼看。”

何贵银眼里只有那枚水煮鸡蛋,他有好久没吃过鸡蛋了,现在眼巴巴看着口水狂流。

他们家没养鸡,想吃个鸡蛋都难。有时候他阿爹运气好,能在山上捡到三两个野鸡蛋。但那野鸡蛋很小个,进了嘴,都没尝到味就吞了。

何霜前知道她阿娘刚刚扯她衣服是什么意思。是叫她不要说话,听着就行。因为以前都是这样的。

她心里有些痛,站定。微红了眼眶低着头,一动不动。

苏淑兰双手奉了一碗热水到张秀英面前,放到桌子上。看了大女儿一眼,站到另一边也没动。

张秀英瞄了一眼桌上那碗水,一边把剥好皮的鸡蛋给孙子,一边骂道:“杵着干啥?不是拍被子去!”

苏淑兰听了一声没吭,看了何霜前一眼,又出去拍被子去了。

张秀英伸手把孙子何贵银拦在怀里,笑得满脸老褶子都合拢起来,哄道:“诶,慢些吃慢些吃,这鸡蛋黄哽喉咙得很。”

“奶的乖孙啊,你阿爹呢?”

“咋没看见人?”

何贵银一双小黑手捧着鸡蛋,一脸满足大口咬着鸡蛋吃。那鸡蛋特有的清香好闻到他两眼发光,恨不得一口全吞了它,一边答道:“阿奶,不知道……”

那鸡蛋确实很香,一边站着的何霜前虽然没抬头看,但她也闻得到。

何贵银着急把剩下的全塞嘴里,被蛋黄直接哽住了喉眼。“呃!呃……”

张秀英马上拿起桌上那碗热水递到何贵银嘴边,老粗皮的手拍着小孩儿背,道:“诶呦!”

“快喝一大口水把它冲下去,阿奶不是叫你慢些吃……”

何霜前抬头看了一眼,趁着那边手忙脚乱没注意她,就进了爹娘房间看妹妹。

她又坐到刚刚那个位置上,但脸上神情已跟刚刚大不同。

阳光也移到旁的位置,她看着那一处阳光里尘埃飘飞、移动。满片都是尘埃,密密麻麻。

张秀英看何贵银没事了,抬头没见何霜前,又开始骂:“诶!那死蠢丫头呢?……”

“死哪儿去了!问你话啊!你阿爹哪儿去了?”

“何霜前!你个死丫头咋不回话?又蠢又笨,都不知道像谁真的是!”

她心里有道无名火,这几年越发看什么都不顺她眼。

不骂出来她憋着慌,脑壳都会痛。

何霜前坐着没动,也不回声。只静静听着那不断传来的骂声。

那声音钻进她耳朵里,像尖尖的刀往里刺,她紧紧捂上了耳朵都逃不过那折磨。

它无处不在,她的不安也在慢慢加深。

小娃娃的哭声传来:“哇……哇……”

她马上站起来到床边看,她半岁的妹妹何谷雨醒了。

她下意识伸出手要抱她,又顿住。

她一个手抱不起来。

没法,她看了房门一眼。想了想还是走了出去,她要叫她阿娘进来给妹妹喂奶。

她从前从没见过她阿奶进过她爹娘房间,所以躲在这,她其实是放心的。

一出房门,见她阿奶搬了凳子就坐厅门口晒着太阳。冬日的太阳晒着舒服,她头上包巾解了拿手上,只带了包额。

张秀英是一直面向屋里坐的,像在专门等着大孙女何霜前什么时候出来。

一见何霜前身影,脸拉老长开始说话:“好好的人家你不去,净要作。跟你那娘一个鬼样,整日里阴阴森森,像谁上辈子欠她钱一样。”

“就那个鬼样子鬼模样,学得十成十,人家不打你就怪了!”

“我的个老天!天天就那个烂样子,也不知道是摆给谁看……”

何霜前在她阿奶旁边站定,她咬着嘴唇看她阿奶,她很不好受。她很不喜欢阿奶这样说她阿娘,特别是经过今天。

她脸上倔强,忍不住道:“阿奶,我阿娘……”

“霜前!!”

在旁边菜地里掀开一些干草,正摘些菜的苏淑兰,着急叫道。

何霜前要说的话,就这么被一下打散了。

张秀英原本坐直了些身子等着,她倒要看看这大孙女会说些什么。但又被那苏淑兰打断,每次都这样,她恨铁不成钢一样喊:“咋?你说啊。”

“你阿娘咋啦?……”

何霜前看着担忧,忧愁直盯着她看的阿娘,憋下去了,她小声道:“我就问下阿娘在哪儿。妹妹哭了。”

“诶哟!我的老天啊!……”张秀英气得拍了下大腿。

一会没好气道:“眼睛也打瞎拉?你阿娘不就在那边杵着!”

苏淑兰手拿着一把霜打过蔫巴巴的菜,那黄黄的菜叶子跟她脸上颜色如此之像。

她一边走过来,一边说:“妹妹醒了是吧,阿娘去看看。”

何霜前低着脑袋答:“是醒了,像是饿了。”

等她阿娘把菜放进厨房,就一起又进了房间。

苏淑兰拍了下手上脏灰土,坐床边抱起哇哇哭的小女儿,撩起衣服开始喂奶。

何霜前就坐在之前的凳子上,发呆无意识看着她妹妹卖力吃奶的样子。

一会又转头看着窗口,耳边有风声轻轻呼着,像谁永不停歇的哦哝细语。

它轻轻吹动酸枣树细小的枝丫,左右一颤一颤的。

枝头上早上还在的积霜新装,经过一天的日晒,早已不见踪影。

透过枝头,能看见远远的天边,已引出些彩霞,看来太阳该是准备西下了。

苏淑兰一路观察着她的大女儿,她发现大女儿出去了一个多月,变得气躁了些。

那股忍劲也没那么实了。

她想了一下,决定给她再打实些就说道:“霜前,阿娘的姥姥,以前是大户人家厨房烧火丫头的事。阿娘跟你说过好几次了。”

“她生前总是跟我们说叨,她能活着到了岁数,从大户人家里放出来。”

“全靠两句话,一是多听少说。二是忍得必自德。”

“你要记住,长辈说话只要听着就行。以后别管她说什么,她总有她的道理,可千万不能气性上头,称快就胡说八道起来。”

“这才是应分,本分。”

何霜前认真听着,点头。

她阿娘的姥姥,就是她现在姥姥的亲娘,她应该叫太姥姥吧。早已过世了,她虽从没见过,却经常听她阿娘说起。

太姥姥长得很好看,所以她们现在多多少少都遗传到太姥姥的样子。

特别是她,姥姥曾说她比太姥姥还要俊一些。

她阿娘说,那时候美人的太姥姥一开始并不是烧火丫头。但后来却被毁了脸,并被分配到厨房烧火。

一直当烧火丫头直到放出来。

因为她的不争不抢,多做少说,实在忍得,才得已从吃人不吐骨头的大户人家里,放出来。然后嫁了人有了家。

这是阿娘经常说的,她都能背了。

因为太姥姥一直在厨房烧火,也见识过不少好菜,就说了不少做菜的诀窍她们听。

是以就算家里日日菜糊糊,木薯糊糊,阿娘也是变着花样做的。

“霜前,你一定要记住,忍得必自得。千万不要计较,阿娘……”苏淑兰还准备说几句。

何霜前也认真看着她阿娘,听着。

却听见外面院子有陌生声音,有个村里妇人声音高涨,称呼道:“老婶子啊!在晒日头啊?”

“诶呀,这天怪冷得,晒晒日头就是暖和。”

屋前坐着的张秀英,正竖起耳朵想听听屋里何霜前她们说话。

马上转身看妇人声音来处,见何树根的媳妇正进了院子篱笆门,那黑瘦的脸上快笑出一朵花来了。

张秀英其实是莫名其妙的,冷道:“是树根媳妇啊你。”

“咋的?你是想来我家也晒晒日头?”

“你家是没得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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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零独宠小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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