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
淳于伯善意道:“明先生的内功虽然修炼得精纯,但没有武功护体,且对现在这世界一无所知,凭一身精纯内力单独行走在外,易受觊觎而被谋害。我提议先生暂时留在我们淳于族人中以平凡人身份生活,和我们一族的传人淳于众兄弟学些功夫武术,也算补偿把先生埋在山里的过失。您以为如何?”
明归平道:“好。”
淳于伯说:“我们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明先生,可否将那千年少年灵晶给我们?”
明归平问:“‘千年少年’是什么?”
淳于伯说:“‘千年少年’是极古时候一只神兽大白龟所化的仙灵,有祥瑞福寿之气,以少年模样出现在三界,它灵气结成的灵晶可以趋吉避凶,我们找这东西,是为寻找能诛杀魔头的羿神弓。”
明归平想,他醒来时身侧就有千年少年的灵气结晶,必然是它曾经来过,且很可能知晓自己的过去,问:“‘千年少年’在哪?”
淳于伯摇头,“这个仙灵在三界出现,像传说一样,明先生有它的灵晶花还不知晓它在哪,我们更无法知晓。”
明归平作罢,再问:“你说的魔界魔头,是谁?”
淳于伯说:“北冥魔君暴虐嗜杀,几千年在人界正道做下累累血债,我们这些老世家名门跟这魔头斗了几千年,结下的冤仇写也写不完。这魔头本是一个臭名昭著的剑修,后来争权夺利杀死同门兄弟,堕入魔道,在魔界杀北冥魔君而自立,自后纵容手下魔兵祸世杀人、攻城掠地,又和无恶不作的西渊魔主沆瀣一气。他得到古魔骊王孽龙的传承,本是剑修资质…”
淳于伯说了到这里,忽然问,“明先生,可知晓姬氏这一支古日神血脉?”
明归平依旧空白:“不知道。”
“三足金乌是身为太阳的天生之子。上古时候十日当空民不聊生,由羿神射去九日,黎民得以拯救。这三足金乌化身的古日神血脉流入人世,绵延为姬氏。羿神留下一日,而这古神血脉每代子嗣就只有一人,为光明之子。此人必然是灵力卓绝、气运非凡。”淳于伯道,“现今这一代姬氏后人,三千年没有变更传代,堕落盘桓成为刚才说的人界毒瘤北冥魔君,更蒙羞了光明姓氏,那老魔头做人时的名字是姬熙阳。”
“姬…熙阳?”
明归平一阵头晕,扶住额头,但还是想不起什么。
“古魔传承、剑修资质、古日神血统,姬熙阳兼而有之,他的实力太过高强!我们这些正道世家联和剿杀数次,老祖出战,世代争斗过于百千,仍然不能毁灭他。而这老魔年岁越久修为越强,只会越难除去,往后将愈加可怕,人界必须设法阻止。”淳于伯叹气,“昔日羿神射日,所用神兵羿神弓箭一出必有所中,正是阳神金乌血脉的克星,我们必须寻到这神器,诛杀那魔头。”
明归平听到这里,点头说:“要去诛恶的话,那灵晶花给你们,它不是我的。”
淳于伯道声’明先生’,躬身感谢。
淳于伯叫回淳于兄弟,兄弟俩知晓明归平并不记仇,而且爽快让出千年少年的幸运灵晶,两人很是高兴,在心里对明归平亲近几分,愿意帮明归平打听身世。
淳于氏是人界的一支世家大族,奉治水禹神为祖,族中人丁济济,奉行一日不做一日不食,衣食住行虽有章法规则等级和家法,但大抵奉行节约,不许浪费,看重实际,不尚华服精奢。
他们不知道明归平是三千岁老祖,听淳于伯的话收容明归平在族人中,淳于兄弟都是不拘小节的汉子,也没有异议的开始教明归平一些基本的功法武术。
淳于氏集结一众族人向羿神弓所在的羿神遗迹去,明归平跟在热闹的队伍里过了十来天,和淳于人吃住在一块,知道了许多常识,也被教会当人是怎么生活。不久身体恢复得差不多,只是腿骨折受伤,去哪里都得撑着拐杖。
这一日淳于氏外围响起一阵嘈杂响动,淳于伯和淳于众兄弟出去,族中人说:“咱们寻那羿神弓,全族出动太过冒险,人数也恐怕不足,又不想争不过其他世家,所以招募外面的散修当帮手,今日见面汇合,咱们力量强了,得到羿神弓的胜算就大。”
明归平拄着拐杖,正目不转睛的看淳于氏的少年后生练拳。
他以前必然练过武,虽然什么都记不起来,但淳于兄弟说一下,他认真想片刻,便能理解个中关节和道理,只是奇怪为何苏醒后空有一身保养身体的内力,全无护身的武功。
淳于氏一众中添来数百杂色服饰的外来散修,身份背景各异,各自为食,路上共同行事。
明归平一心学武,思索着身世。
当夜淳于众兄弟和雇佣兵一同吃饭,大着嗓门叫来明归平,拍着他的肩对朝众人道:“各位外来的兄弟来自五湖四海,合起来就见多识广,我这归平兄弟姓明,因为我开山斧用猛了,让他给山埋了一回,”淳于众不好意思的在哄笑声里继续说:“可不倒霉吗?他记不起来自己是什么人,你们有谁知道、听闻过?”
有人问:“找到时他身上有什么东西?”
淳于计道:“扒出来的时候没毛猴子一般,连衣服也没有。”
有人道:“看他眉清目秀,气派沉静也不惧世面,可能是哪里的大家公子、名门高徒啊。”
“姓明的大族么?容我想想…百多年没听说有明姓大族起来。”
“老子认识个同名不同姓的赌场老板,娶了十八房小妾......”
明归平说:“我有过一把碎裂的剑。”
“碎剑?”“可不是避仇家打过一场吧?”
淳于众拍明归平的背笑,“我叫这归平兄弟挑兵器耍,他确实是只盯着剑,不过不是剑修。”
“若是剑修,那老淳于可坑了不好惹的啦!”
“哈哈哈哈哈!”
有人问:“碎裂的剑可否取出一看?”
明归平说:“埋在山里。”
“若是修士,功体流派是?”
明归平说:“玄门内功。”
“清修的么?”人道,“是名门高徒吧?老众,你把人带到其他大门派里问,查问有没这个人。”
有个女修笑道:“奴家有话要问,其实还可以缩小范围。明公子…可是童子身?是否有妻室呢?”
妻室?
明归平垂眸思想,开始头晕。
妻子…
淳于众道:“唉,归平兄弟,你怎么?”
女修满脸可惜,“说起妻子就有反应,这公子恐怕是有老婆的。”
淳于计问:“可想起什么了?想起你女人?”
明归平皱眉,脑海里还是什么都抓不到,只是心中感到憾然愧疚。
他拿起桌上酒杯,一口喝完,摇头不再言语。
淳于众安慰,“说不准你哪一天就想起了,而那貌美如花的老婆就在家里等你。”
明归平莫名的更觉难过。
雇佣兵里一个相貌粗糙的黑瘦少年站起身,走出屋外。
明归平并不喜欢热闹,无心与人刻意应酬,吃够了也就拄拐杖离席。
当夜弦乐高悬,明归平去路上临时立的习武场,放下了两只拐杖,便一心一意练拳。
一个粗哑声音响起:“你醒来后过了多久?”
明归平停下,看到一个黑瘦的矮个子少年靠在一棵树边,背一把布条缠的长刀,扭头看着他。
他说:“一个月。”
那矮小少年露出一口白牙笑,“明兄弟,我叫吉祥,要不要我罩着你?你这套基本拳法,我拿一截树枝就能破。”
“什么都记不起来,未必是坏事。”那小少年走到他面前,“也许因此,这世界还变得很好。”
明归平练武的时候并不想说话,习惯专心做一件事。
明归平开口回一句:“这世界不好。”
吉祥扬眉笑起,“哦?”
他继续练拳,道:“有大魔头。”
吉祥点头,“对,羿神弓要用来射杀北冥魔君姬熙阳。”
明归平练拳不语。
吉祥说:“兄弟,我跟你对拳。”
明归平虽不想在练武时分心,但应允切磋,吉祥看他腿不便动,站定下身只动两条手臂和他对招。
没想到吉祥看来只是个十七八岁的瘦小少年,出拳却迅速精准,且拳拳直冲目的。
两双手你来我往,渐渐迅猛如风,每次吉祥破除明归平拳招击向要害,又化解拳势,只在他大穴和重要处轻轻一擦,淡笑一声:“中。你又死了一回。”
明归平迅速领会,拳招也开始进步,到后来吉祥一拳转入明归平心腔,明归平一个旋转,以掌吃住吉祥的拳头。
总算打得一场平局。
明归平仔细看这小个子少年,心中讶异:“你很不错。”
“你这眼神,莫非是爱才之心?”吉祥勾唇笑,“画地为牢的蠢道学,莫在老子身上用。”
“画地为牢,是有自觉和良知。”明归平说,“人有界限,知晓界限。”
吉祥哈哈笑起来。
“弱者守在界限里,强者扩张自己的界限。明面的道貌岸然,不过是让弱者遵守,强者拿来用。明兄弟,你这般天真迂腐,什么女人会喜欢你?”
吉祥拿出一坛酒跟他分喝,“我告诉你事实,女人喜欢强者,喜欢坏人。何必肖想那让你头痛的女人?连自己不在了多久都不知晓,那女人还在?”
明归平瞳孔一缩,三千年…
如果真有妻子,还在吗?还是她是已经修行成果的修士,得道飞升走了?
吉祥握着酒碗鄙夷笑道:“女人有什么意思,挠首弄姿、虚伪不真、攀附之性,和她们折腾什么?不过泄欲而已,浪费功夫。”
明归平皱起眉,“你看来年纪尚小,说法怎如此老辣尖锐?”
吉祥讥笑:“这世道恶孽横行、虚假浮流,不早熟,便早死。你们以为除掉一个魔君,便会改善么?那北冥魔君又和你有何仇怨?他可害过你?”
最后那一句,吉祥盯住明归平的脸,神情十分认真。
明归平想到石壁上刻的字。
他摇头:“没谁害我。”
吉祥说:“你真这么觉得?如今一无所有,没有想过谁让你变成这样?也许是因为陷进阴谋、被人暗算欺骗,所以落到今天这地步,这些你都没有猜想过?”
“我不会这么想。”明归平情绪很是平静,“我只想找回记忆。”
明归平并不嗜酒。吉祥抱起酒坛痛饮,酒水淋漓浸湿这少年油腻的衣衫,吉祥大口灌完,袖子一擦脸上酒水,放下坛子道:“也许是你那记忆太过美好,你想寻回来。”
啪的一声,吉祥摔碎酒坛起身离开,挥手道:“要学武功老子教你,你练的基础拳法,根本不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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