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明归平对那叫吉祥的黝黑少年莫名感到熟悉，大概是矮小个头，大概是看来不大的年纪，或许还有那瘦小的身材。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便已经是满口粗话拿金卖命的雇佣兵，必有一番坎坷的经历。

明归平腿骨还没恢复，不能盘腿打坐，只能勉强结印，这样做些内家功夫。

厨娘呼道早饭的时候，明归平撑着拐杖出去，出帐篷便碰到那小少年站在门口，拿着粥饼对他晃晃。

明归平道谢，“我觉得我似乎认识你。”

“哦？几时认识？”

明归平满目询问。

吉祥笑，“我确实听说过一个故事，里面的人名字和你一样。不过这个故事的主角很早就被人遗忘。我忽然能记起这故事，也觉得很可笑。”

明归平拄着拐杖到一张桌子旁，对他伸手：“坐。请讲。”

昨夜吉祥喝酒凶猛，吃东西却像没什么兴致，只有明归平静静吃。

“有一个早就死掉的门派，没死掉之前有过一堆修行的人，掌门那一脉有七个弟子，资质各个不同：老大有光明圣气最受瞩目，老二善战，老三寡欲，老四聪明，老六极美而柔善，老七当时年纪最小不成气候，老五是武痴，叫归平。”

明归平愣住。

“这七个徒弟各自修行。修行分精、气、神、虚四个境界，层层往上，虚境过去就是飞升成仙。当时人世间平静朴实，天地间灵气浓郁纯实、灵宝灵物易得，老大老二老三不久练入虚境，老五是武痴，看到师兄师姐们进境飞快，心急自己还在神境，便去闭关苦修，不料走火入魔境界不升反降，给老大等人救出后，老五虽然伤心，可大概也因为被救而心有感激。”吉祥不以为然的淡哼一声。

明归平喃喃，“感激…”

“那门派山下沉眠一只太古老魔化成的魔龙，魔龙乱动就要裂地作乱，到时候将为天下降下血灾大劫。那门派的人去取含有圣气与魔气的元初一气，入地脉中以其中的圣气镇压魔龙，门派中以老大修为最高，有天生圣气护体，可以做元初一气的容器。”

“取元初一气可以从魔龙山尾的圣道进，也可以从魔龙山头的魔道进，老大老四从圣道走，老二从魔道走。老二在魔道中屠魔千万去取元初一气，杀戾染身险些入魔，老大老四察觉出事赶去，老二已经被魔附身，老大于是用自身圣气震服老二，让老四带走他。老大继续在魔道里杀魔，虽然染上杀戾，好在最后取出元初一气。”

“然而老大的护体圣气已经为老二付出，修为不足消化元初一气。他要强行吸收，牺牲性命也难成功。”

吉祥哂笑一声，拿酒来喝，“门派里所有人都好似焦急忙碌，没人拿出办法。老大强收元初一气痛苦不堪。那时老五修为已经进入虚境，独自来找老大，把修为连同剑修剑心交付给他，交代两句后事就走了，从此在这世上消失。”

明归平问：“这老大往后容纳元初一气、镇压魔龙了么？”

“的确成功了，不过镇压了又怎样？”吉祥冷讥一声，“酿造天下血灾大劫的魔与伪君子还是出现。”

明归平沉下眉。

吉祥说：“我听这故事的时候，想那老五交出修为连同剑修最重要的剑心后，油尽灯枯，应该死了。”

故事讲完到这里两人都安静下去，明归平吃进最后一口饼，想着故事，口中却全无味道。

吉祥说：“归平兄弟，你在山里醒来，可有其他的东西？”

“身旁就有千年少年的结晶花。”

吉祥说：“那就是千年少年来过，祥瑞神灵驱除凶祸。如果故事里的小五有千年少年的福瑞来助，可能就因此免死。”

明归平沉思许久，“我…是那叫归平的老五？”

吉祥笑，“哦？”

明归平捂住发痛的头，吉祥的声音淡淡传来：“那门派没死之前，派里人争名夺利，便没几人挂记这个没什么声响便消失的弟子。我也奇怪，他真的觉得值得么？”

明归平皱眉：“如果你是那老大，被救了觉得值得么？”

吉祥冷冷道，“不值得。”

明归平问：“为什么？”

“老大后来被同门赶走，天下间人人喊打，是门派最大的耻辱。”吉祥冷笑，“那这闷不吭声就牺牲全部、又牺牲得毫无作用的人，是不是傻子？”

明归平不解，“老大既然镇压过老魔王，怎会有这番遭遇？”

吉祥淡淡道：“他就不能成魔？”

明归平重重的拍桌子，心情激动，“吉祥，这故事可是真实？那门派是什么？”

吉祥笑：“没人知道，没人在意，没人承认这故事是真的，你觉得呢？”

“至于这个门派，”吉祥鄙夷道，“早已经死了。见一具丑陋尸体不过徒增恶心，不如放弃吧。”

“胡说！”明归平斥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何况师门祖庭有塑造培育之恩？怎可不认？”

吉祥满面嘲讽，唇角勾的阴冷，并不回应。

明归平抓住黑瘦少年的衣领，“告诉我那门派是什么，老五的同修都在哪里？一个能养出同修互助、舍己镇魔、为同伴牺牲的人的门派，不可能如你说的恶心不堪！”

吉祥笑起，“大约那傻老五幸运消失前，那门派还是活的。”

明归平拧眉，“你编故事骗我？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故意玩弄我？”

明归平的动静太大，淳于计惊得过来看：“归平兄弟，你怎么跟这小兄弟动手？”

吉祥哈哈笑，“我说要教他武功，这大兄弟倚老卖老，生气了。”

淳于计大声说：“归平兄弟是我淳于氏的人，不得被你这小崽子欺。”

“淳于氏？”吉祥瞥明归平，笑得淡，“这大腿抱起来不错。”

淳于计警告：“你小子知道便好，敢欺负归平兄弟老实，计爷的拳头先把你打开花。”

吉祥嘻嘻笑道：“好，好，吉祥不敢，计爷莫断吉祥的财路。”

淳于计道：“我记住你这臭小子，吉祥，会吹牛皮欺负人，羿神遗迹就给老子好好表现。”

吉祥点头灿烂笑道：“当然，当然。”

明归平头痛的放下吉祥，撑着拐杖揉额心。

淳于计担心的看望几句，明归平心乱把他支走，坚持跟众人拔营赶路。

明归平是伤者，所以行路慢落在后面，吉祥打着哈欠从前面退到他身旁，懒洋洋道：“那故事没意思，这里也无趣的很，你去我那里玩，怎么样？”

明归平沉声说：“我不知道你这年轻人对我有什么心思，比之去你那玩，还是让我回老五的门派。”

吉祥嗤笑一声，“不识好心，我不会害你。”

明归平不再说话。

“你虽然喜欢剑，但不能做到剑修的程度，不如转入灵修。如果同意了，我愿意找法子助你。”吉祥抚摸自己的武器，说道，“天下强者都觊觎那把无所不中的神器羿神弓，你可想要？”

明归平一愣，吃惊的看面前貌不惊人的黑矮少年。

“羿神遗迹有机关和神力禁制，危险重重，中招就死，所以也谁都有机会。”吉祥笑，“归平兄弟，我可以助你。”

“和找回记忆无关，我没有心思。”

“伸张正义拯救苍生的心思也没有？”吉祥平静的说，“拉开那把克太阳神子的弓，对准北冥魔君的心脏，取他性命，解现在天下的兵祸血灾。”

明归平怔住。

吉祥凝视他，“归平兄弟，拿到羿神弓，你便有这机会。”

明归平问：“杀他，能解祸？”

吉祥淡淡道：“解不了人自取灭亡。”

明归平自语，“那北冥魔君也有三千多岁…”

吉祥说：“怎么？”

明归平冷静下去：“我无意做英雄。你要是之前说的是实话，便把那门派和老大他们的名字告诉我。”

吉祥平静道：“归平兄弟，我如果是你，醒来时空白得干净，不见丑恶腐烂可真是件好事。寻什么过去来绑住自己？”

明归平拐杖一停，人停下。

“我醒来时，眼前刻有‘无怨’两个字。”明归平说：“老五求仁得仁，没有怨恨。”

“是么？”吉祥嘴角一撇，“老五走前交代老大，照顾他妻子，照顾小师弟老七，你知道什么结果？”

他说：“老大杀掉老五妻子，老七成为第二个魔头。”

吉祥问：“老五当初牺牲给老大，值不值得？”

“你要是知道这结果，当时是老五，不如放任老大爆体而亡，反正血灾大劫总会现世。”吉祥冷酷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明归平心弦一断，腋下拐杖松脱，摔倒在地。

吉祥的手架他起来，明归平面无表情，额头蒙上一层冷汗。

吉祥说：“吓到了？”

明归平冷汗继续流，沉哑道：“我不信，我不是这老五。”

吉祥的笑容没有笑意，把拐杖塞回明归平手臂间，拍拍他的肩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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