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吴家的靠山
涂生挟着吴晓义,在本阵之前喝道:“让他们扔了兵器投降!喊得稍迟,声音稍小,将你狗头一刀砍了!”
吴晓义连珠箭也似一遍遍放声高喊:“都扔了兵器投降都扔了兵器投降都扔了兵器投降!……”
吴寨军心大乱。有的扔了兵器,有的还在迟疑。就在这时,只听顾庄队里,雷鸣般一声喊杀。
“杀!”
从涂生冲阵、捉将、回阵,顾庄的人看得瞠目结舌,痴呆了一般。直到敌人纷纷扔了刀枪,顾三爷才如梦初醒,尽力气大吼一声。顾庄众人乱纷纷响应,人声如潮,汇成那一声喊杀。
吴寨兵应声瓦解。
有的跪地投降,有的四处逃散。那一支雄纠纠大队人马,就是专程前来送装备给顾庄。仍和上次一样,被剥得干干净净,除了少寨主吴晓义还留着衣袍未动,其他人都只剩了件单衣,在瑟瑟秋风中哆嗦着回去。
连输两场,败得如此狼狈,边寨之主吴有德几乎气破肚皮,咬碎钢牙。
气愤过后,是悔不当初。
一开始只是要教训教训那伙乞儿。当然教训之后,那边开辟出的田地,吴老爷还是要笑纳的。连往那边村子里移哪些户人家过去居住,都让管事安排好了。至于开荒乞丐,吴老爷本不打算难为他们。领了教训懂得规矩以后,还是可以容他们做长工换口饭吃。
吴有德吴老爷的悔,就悔在这里。要是当初没去招惹那伙开荒贼,随他们在林子里折腾,那该多么好啊。
那一次既然没忍住,后面便无法收场了。被人赶羊一般轰回来,这样都不去找回场面,吴家还能在这片地方称王称霸?
岂知第二次又惨败而回。
现在如何是好?吴老爷拍着脑门,嘴里反反复复只是三个字:“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在战场上受了惊吓的吴晓义像变了一个人,再不是从前那个不可一世的少寨主。见父亲焦头烂额,怯怯地道:“……那个人着实难敌。我看不如就此作罢。先就这样凉着,过段时间再慢慢来往。毕竟这里如此荒凉,有个几天能走到的邻居也好,彼此还能帮扶一把。”
被痛殴一顿以后,少寨主竟然人如其名,有些通晓大义的样子。
却被老爹“呸”的一声。“放什么屁!这件事里的要害是什么,你到现在都还是个糊涂虫!”
吴老爷喘息一阵,强压怒火,对儿子解说:“你在这方圆几百里地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凭借的是什么?”
吴少寨主恭恭敬敬答道:“全靠历代祖宗和爹爹积德行善,福荫后人。”
把个吴老爷气得胸闷。“祖宗积德的屁话那是说给外人听的。从你爹我向上推,我吴家代代皆是强人。有不服我们的,定要打杀了,让众人晓得厉害。没有这等威风,寨子里的人你自己去一个个挨着问,看有谁心甘情愿给你纳粮交租,听你使唤。”
吴晓义连连称是。吴有德又道:“不要给我说什么那是我家的地,你来耕种,自然要交租给我。没有天大的威风,他偏不交,你咬他?内地还能报官,在这里,走个十天半月才能摸着官府的门,他还能陪着你再走十天半月回来,替你收租?”
吴晓义道:“爹爹说的是。没点威风,哪里收得起租子。更不用说那些田产也是靠祖宗强横才能到手。这一次折了威风,若就这么算了,今后谁服我们……可是那人又实在打不过……”不由得也像父亲一样,拍着脑门,“怎么办怎么办……”
或许是年轻人头脑比老一辈活泛些,吴晓义灵机一动:“找黄伯父帮忙!”
吴晓义口中的“黄伯父”名叫黄国辉,是距离此地最近的黑河镇长官,叫做镇守。吴家边寨正是黑河镇隶属。
说是距离最近,也隔着几百里地。像吴家边寨这种偏僻地方的百姓,一辈子都不见得去一回。就算寨主吴有德,也一两年才会去一次。
一个是官员,一个是边寨寨主,隔着那么老远,十年八年都不一定能见一面。这黄吴两家,怎么会如此亲密,让吴晓义一口一个“伯父”?
多年以前,黑河镇守死于任上,接任的便是这个黄国辉。辖区内像吴家这种世代盘踞此地的地头蛇,哪怕离得再远,也要不辞辛苦,来拜见这个直管上司,探一探新官的底细,看他胃口大小,好不好打交道。
吴有德来时带着内眷和幼儿,让太太陪镇守夫人聊天。众所周知,有些体己话老爷们不方便说,太太们却可以交心。那一次正是如此。吴老爷在堂上和黄镇守说得不咸不淡,吴太太却已经在内宅和黄夫人聊得热火朝天。
黄国辉年轻时候,也和这世上别的年轻人一样,一心想着羽化升天。也和绝大多数年轻人一样,拜仙门没有机缘,去大荒野当散仙又惜命怕死。
一般人也就到此为止,待再长大些,自然头脑清醒,该怎么过日子便怎么过日子。黄国辉却倒霉遇上个骗子,说他有从修仙门派流出的药方,服了药便能如何如何。
说黄国辉倒霉,被骗了一笔钱财还是小事,真正倒霉的是按方服药之后吃坏了身体,患了不育之症。
膝下无子成了黄氏夫妇的一块心病。吴太太去内宅时抱着幼儿,想的是女人家初见,手里有个娃娃,便不愁没有话说。黄太太一见这个还不会说话的娃娃,不由得打心里爱他,抱在怀里便舍不得放下。后又抱着见她丈夫,黄国辉见了这个孩子,也是千般喜爱。镇守两口儿转弯抹角示意,过一阵子更是直言恳求,一心只想抱养此子。
吴有德看得明白,这个新上任的黄国辉还没品出一方镇守的好处和威风,仍是那个在内地不得意的小官。他还不知道,只要他放出话去,抱着儿子上门投效的人要多少有多少。不要说儿子,连当老子的,都恨不得将镇守当成自己的亲爹。
在封地官吏体系中,镇守只是个低级小官。但放在边地,方圆千里之内,他只比老天爷略小些。而且,边地镇守一般到死才卸任,父传子子传孙都是常事。这是因为区区一介小官,谁愿意不怕麻烦,将他从万里之外的边疆调回内地。真有人肯那样费心提携,当初便不会把他踢到那种地方了。
而镇守只要当过三年五载,他自己也往往不愿意再回内地,做一个唯唯喏喏的小小官吏。身在边疆,他便能威福自用,主宰一方。
吴有德更不犹豫,当时便将儿子过继给黄国辉。镇守夫妇得了此子,喜极而泣。焚香斋戒完成仪式之后,给小孩改名换姓,取名黄文晔。
吴家本是多少代的地方豪强。靠这层关系攀结了镇守,更加不可一世,做事毫无顾忌。像杀害垦荒饥民,只当碾死个蚂蚁。哪怕吞并新垦的国土,都视为理所当然。
万没想到竟会碰壁,撞得头破血流。
“就算看在文晔哥哥份上,黄伯父也一定帮这个忙。”吴晓义越说越兴奋,“请伯父封了那个贼窝,将那个高贼锁拿了。到那时,看我不把他砍成十七八段喂狗,那才叫出了这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