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蓝忘机醒时天未明,最后的夜幕温柔笼住榻上依偎的人影。他看不见魏无羡的脸,亦不须去看,便能清晰无比地感知那人的存在。
魏无羡睡得很沉,均匀的气息在一片静谧中徐徐舒展。他的身子很瘦,【和谐】。
一切陌生得有些奇异。【和谐】
这样安静地拥着他醒来,却还是第一次。
卯时虽至,蓝忘机并不急着起身。疑案初步告结,心意已然相通,他们不急着往任一处去,他愿意在这个睡与醒、夜与日、独身与相伴的隙缝里多待片刻,回望不曾伫足的风景。
死而复生的人明明是魏无羡,此刻观来,自己过往的十余年却也恍若隔世了。年少的炽烈与疼痛曾被岁月洗得苍白,再执拗地风干固化,如那朵芍药停驻在不得不向前翻动的月月年年;如今那全数篇章,连同泛黄的花瓣与逝去的身影,都柔柔软软地化于春泥,一心等待双生的新芽。
蓝忘机试着穿越这两日的晨光及风雨去看那个人,重新看他在云萍客栈的索要与退拒、当着众人不管不顾的表白、观音像前换了一个又一个词句去说的情意,再看他的亲吻和拥抱,看他那样毫不保留地敞开自己,全然承受蓝忘机交付的一切,任他曾经隐匿的心思欲望如潮汹涌,滔滔将彼此吞没。
并且在那之后,仍愿笑着看他、吻他,与他执手同路。
越是一一细想,心中竟越是后怕,怕其中哪一个环节藏着不可见的错漏,怕再多踩几步,这诸般美梦便要坍塌,至此,又忍不住重新再想,像至少要在梦碎前将所有点滴用力记牢。
若怀中的人不复在,他已撕开的爱意便不知能向何处倾泄,亦不知续往何处前行。
仍睡着的魏无羡发出一声轻呼,蓝忘机一回神,才发现自己抱着他的手不自觉收得过紧了。他略松了开,往后退去数寸,魏无羡的面容便温驯地现出在他眼前。
他就着熹微的曙色,以目光反覆描摹魏无羡的睡颜,将这一幕仔细而笃定地落于心间,最后在完笔之际,在金色的光线爬上那人额角以前,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颊》
魏无羡一睁开眼便看见了蓝忘机。他的眼神清澈安定,显是醒了很久,却并非如以往那样端正齐整地坐在案前,而是仍散着发、穿着中衣,气息可闻地侧卧在他身边。
那眼里的温柔竟比旭日晨光更加灿烂,他一时眩了目,只能向前凑近蓝忘机的脖颈,深吸一口气,让那丝不再清冷的檀香灌满胸腑,再化为甜蜜流转的爱意,一一唤醒他的四肢百骸。
他俯向蓝忘机耳畔,带着沉沉睡眠以后的餍足沙哑,轻道:“含光君今日晏起了。”
“嗯。”蓝忘机的声线伴着胸口低低震动,将魏无羡的心用力晃了一下。
他继续贴着耳际问:“为什么?”
“看你。”
魏无羡一个愣怔,心道:我是不是打开了一个新的蓝湛……
他不动声色地将瞬间发烫的脸埋进蓝忘机的颈窝,挨蹭半晌,感觉颊上的热度退去一些,才开口说:“急什么,以后天天都让你看,想看哪里都行,你说一句话,我就张开……哎哟!”
蓝忘机在他的侧腰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成功制住他的反击,再不改温柔地道:“起来了。”
“你欺负我,你先起。”
蓝忘机伸手拢了拢他的头发,便当真起了。
魏无羡将自己往榻边挪,用手肘支起一侧身子,目不转睛地看蓝忘机备水、洗漱、更衣、束发,只觉不论如何平淡的举止摆在他身上都是迷人,不住暗喜这个人真的是我的了,我以后都能这样光明正大、贪得无厌地看他,爱看多久就看多久……
思及此,才好像忽然明白了蓝忘机方才的心思。他噗哧笑了一声,还觉得不能相信,但见蓝忘机向他走来,便坐起身,拖着声音道:“我太累了,动不了,你帮我吧。”
蓝忘机依言做了。他将手巾浸得濡湿温热,细细拭净魏无羡的面颊,魏无羡闭上眼任他动作,又感觉那双大手搭上他的肩头,环过腰际,为他披上外衣,再理好领子,执起木梳,一下一下顺过他的长发。
许是怕扯痛了他,蓝忘机梳得很轻很慢,时光像被无声延长,魏无羡张开眼,又不敢偏头,只以余光瞥见蓝忘机月色的广袖在身侧徐徐晃动。
明明什么都看过、也什么都做过了,魏无羡却觉此刻这样无言的亲密,竟比起肌肤之亲更加令他怯怯。毕竟在他以往的绮念里,与蓝忘机亲吻拥抱、甚至做些更过份的事都曾有过,他却不曾肖想蓝忘机如此平和自然地、正如一位伴侣一般地,亲自为他打理身上的琐碎。
胡思乱想间,蓝忘机已将他的头发绾好了。他心中一甜,下意识想说句“谢谢”,又想起蓝忘机不爱听这句话,便站起身,攀着蓝忘机的手,在他脸颊上响亮地“啵”了一下。
蓝忘机像没有预料到这等反应,微微睁大了双眼。
“这是感谢含光君细心伺候了,”魏无羡说,“蓝湛啊,你不喜欢我说谢谢,那以后我如果真想向你道谢,就像这样亲你一下,好不好?”
蓝忘机定定看着他,道:“好。”
魏无羡一笑,忽然偏头在他另一侧脸颊上再“啵”了一声,接着又落下一连串细小但清晰的啄吻。
蓝忘机低问:“……怎么?”
魏无羡笑着摇头,又继续专心致志地亲他。
我想谢你的太多太多,若谢字不为你所欲,便换一种方式让你欢喜。
谢谢你没有离开。
谢谢你始终懂我信我、护我爱我。
谢谢你愿与我相伴。
谢谢你……
谢谢你在。
《手》
后来蓝忘机与魏无羡腻了许久才踏出门。昨日他们出云萍城后,又行了二十余里,方抵达这小城。连日跋涉、一宿未眠,再加上树林里那场激烈的胡天胡地,累得他们才到客店便早早梳洗睡下,对于这城中有什么异事名胜,皆一概不知。
此刻魏无羡正向店小二打探回来,兴冲冲对蓝忘机道:“他们说最近日子太平得很,没听说什么妖怪邪祟;不过这城山明水秀、历史悠久,骚人墨客足迹遍地,花园、楼台、集市、庙宇,想得到什么好玩的都有,比云萍还要热闹。我看呢,反正我们也不急着回去,不如就在这待个一两天好好游历,你说好不好呀含光君?”
蓝忘机自是说好。
魏无羡欢快地拉起蓝忘机的手出了客栈,行出几步,正要放开时,反被蓝忘机修长的手指不由分说地扣紧了。
接着便没有再松开。
魏无羡的脚步顿了一下,才轻快如常地迈出。外边人潮汹涌,他们靠得很近,魏无羡走得略前一些,蓝忘机看不见他的全脸,却能清晰辨识他嘴角扬起的弧线。
他们牵着手行过几条街,并未说话,只任沿路喧嚣从彼此两旁流过,与他们丝毫无涉。
魏无羡在前领路,行至城门,方侧过头问蓝忘机道:“他们说出了此门,向西不远便可登一城楼,观云梦大泽湖景;向东行,则有一座小山,山径景色清幽,能到一间香火鼎盛的佛寺。怎么样,想先往哪走?”
蓝忘机说:“都好。”
魏无羡偏头想了想:“嗯——湖景当配夕阳,那就先往山里去吧!”
山道蜿蜒而上,路虽窄,但修整得颇为完善,有不少地方能歇息远望。魏无羡边走边道:“景致确实不错。云梦一带到处是湖,从小到大看得多了,没想到这里的山景倒是秀丽。不过蓝湛你从小在云深不知处那样仙气的地方长大,这样的风景对你而言,大概很平淡了。”
“不会,”蓝忘机道,又加了一句:“这里很好。”
“说起湖,我记得彩衣镇那片湖泊……叫碧灵湖是吧?不闹水鬼的时候也挺漂亮的,湖岸河道到处在卖枇杷,又香又甜……哎,姑苏真是好地方,什么都好,难怪养得出你这么好的人。”
蓝忘机表面不动,心下却漾起一波涟漪,又听魏无羡续问:“那蓝湛,你更喜欢山还是水?”
蓝忘机发觉自己其实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他思忖片刻,反问:“你喜欢哪一个?”
“我当然是喜欢水啦!特别喜欢在水里玩,我水性多好你也知道……蓝湛,我好像没看你下水过,啊有,玄武洞那次……但你也没游,你会游泳吗?”
“会。不精。”
“那我们下次一起去,我教你,”他又道,“不然这样问好了,如果一个地方同时有山精和水祟作乱,你会先去除哪一个?”
“视何者危害较大。”
“若一样呢?”
蓝忘机想了想:“……山精。”
“哦。”魏无羡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又问:“那如果你走到一个很有历史的庭园,你会先看建筑本身,还是看壁上题的诗词?”
“我是因何走到那座庭园?”
“嗯……你听闻园中夜里时有女鬼哀泣,前往查看。但你到的时候是白天。”
“诗词。”
“夜猎的时候,你更常用剑还是用琴?”
“琴。”
“为什么?”
“宜远攻。”
魏无羡恍然道:“哦,是了,一般邪祟近不了你,肯定是远远地就被你解决了……”接着,又续问:“那你小时候更喜欢练琴还是练剑?”
“琴。可以静心。”
魏无羡又点点头:“含光君真是始终如一了。”
魏无羡就这样漫无边际地问了几十个问题,问题间不见得有所关联,似乎只凭魏无羡兴之所至。
在蓝忘机的记忆里,魏无羡一向能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但多半是将自己所见所想的一切向他分享,鲜少这样句句都要探问他的回应。
年少相识,再加上数月来的形影不离,他熟知魏无羡的作息、偏爱的菜式,即便是酒,也能由店家的形容中推敲魏无羡是否会喜欢;他留意过他走路的每一个习惯,能在他动身前就看出他欲往的方向;他甚至看得出魏无羡与旁人谈话时的笑,是真感兴趣或单纯察觉其中有异。
在云梦,魏无羡带他走过自己长大玩耍的每个角落,告诉他自己都在哪里打架、射风筝、捉山鸡,他吃了他爱吃的饼、见到他爬过的树、和他一起摘湖里的莲蓬,魏无羡的笑意与感怀,他都小心地一一记下,像要把错失的岁月填满。
魏无羡的每一件事他都想了解。而直至今日,见魏无羡这样问他,他才察觉或许自己那些平淡无味的喜好,对魏无羡也有意义。
如此一想,便觉得那些未曾深究过的喜与不喜,都重要了起来。
他们参拜完佛寺,又绕路去看了一座瀑布,后才缓步回程。登上西郊那座城楼时,确已近日暮。
夕阳如火球坠向湖面,湖水被烧得金金灿灿,似要沸腾。蓝忘机想起自己曾看过数次夕阳中的魏无羡,不在水岸,而在射日之征的荒野,血色残阳衬得他的黑衣着火一般,只待夜色吞噬大地,他便要化身众鬼之王。
此刻魏无羡背对着他,剪影静静泊在夕阳里,他一只手搭着城楼护栏,另一只手还握在自己手心。
一时风起,漫天彩霞斑斓变化,又有大雁成群而过。魏无羡像望见什么有趣的事物,轻拉了一下他的手,回头道:“蓝湛,你看!”
蓝忘机向前一步,并未朝他所说的地方看去,只拉起他们还牵着的手,亲了亲魏无羡紧扣着他的指节。
愿与你携手同行天涯,纵世间万千胜景,不及你一回望。
《唇》
他们回到城中时天已全黑,街上繁华却不减。这座城的夜市虽不比魏无羡少时记忆中的云梦那般热闹,卖宵夜小食、捞鱼套圈的摊商却都不少。
他们沿街逛去,这里的吃食与云梦口味大致相同,式样却有些变化,魏无羡每一摊都要停下来买一份,只尝一口就递给蓝忘机,观察他的反应。蓝忘机对他的喂食按例照单全收,看似无所好恶,一如当年他面不改色地陪魏无羡吃下一整桌辣菜,但看久了,魏无羡发现,自己还是能从他的眼神变化、咀嚼速度等品出一些端倪。
吃吃喝喝一整晚后,魏无羡得出结论:清冷雅正的含光君,其实喜欢吃甜食。
倒不是说他有多嗜糖——相反,太甜的食物,蓝忘机往往只吃一两口就不太愿意继续,只是他对于汤圆、甜糕、麻糖、酥果等小食的反应,确实要比饺子炸物米粑烙饼一类要好。
魏无羡心想,蓝忘机虽被云深不知处令人舌根泛苦的草根树皮养大,骨子里还是喜甜的姑苏人。
念及姑苏,魏无羡的心情便有些复杂。
追查好兄弟一案时,魏无羡从没认真考虑过其后的日子,只觉得蓝忘机要去哪,他便一起去就是了;如今一切落幕,蓝启仁、蓝曦臣早已启程返家,思追和温宁一道走,他们避开了江澄单独离开,却没真正讨论过接下来要往哪里。
他们少时蓝忘机口口声声要魏无羡跟他回姑苏,此次重逢,不论是大梵山初遇、或金鳞台受伤,蓝忘机都第一时间把他带回蓝家了。
魏无羡觉得,蓝忘机现在肯定还是想带他回云深不知处的。
他也并没有不想,只是想到那数千条家规,想到要和明显仍不待见他的蓝启仁相看两厌,又想到蓝家长辈不知会如何看待这个当年带偏世家楷模、现在又阴魂不散巴着他不放的魔星……便觉得自己或许还没做好准备。
于是他私心想先拖着蓝忘机四处夜猎、游山玩水,见蓝忘机没有反对,先是松一口气,又开始担心蓝忘机是否只是再次习惯性地配合自己。
如今知晓蓝忘机为自己承受过多少,魏无羡便不愿他再有哪怕一点勉强。
两日下来,蓝忘机像都是开心的。魏无羡想,只要他开心,那便好了。
他们拐过一个弯,前方忽然挤得水泄不通,魏无羡好奇一问,方知那是城内最有名的捏面人摊,不仅造型惟妙惟肖,口味还甚佳。他欲挤到前方去看,又想起蓝忘机素来不喜与人触碰,便对他说:“人太多啦,蓝湛你在这等,我去买回来就好。”
蓝忘机点头,魏无羡便一溜挤进去了。
魏无羡去了一段不短时间,待他攥着一黑一白两只糖兔子回来时,一下子没见着蓝忘机,四处张望了会,才瞥见长街尽处一抹雪白的影子。
那里人烟寥落,只他白衣孤灯,明月溶溶。
魏无羡想起数月前,他们在行路岭救下金凌、短暂分头时,蓝忘机也是这样在长街尽处等他的。
彼时的蓝忘机,怕是有数度都相信自己等不到他了。
而今他只愿蓝忘机此生再不须为此忧惧。
他对蓝忘机喊:“蓝湛!”
蓝忘机看了过来,表情并无波动,魏无羡却看见他瞬间笑了的眼睛。
魏无羡三步并两步地向他奔去,步伐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冲进他的怀中——
蓝忘机将他抱了满怀。
他低声道:“魏婴。”
魏无羡抬起头,用力吻住了他。
然后发现,姑苏蓝忘机的唇,比今夜的所有点心加起来更甜。
《心》
在夜市逛了一晚上,晚饭自是不必吃的。回到客栈后,魏无羡说要喝酒,蓝忘机向掌柜点了,魏无羡反倒又多叫了一壶茶。
显是没有要让他喝的意思。
蓝忘机想,这样也很好,能多听他说一点话。
而魏无羡并没让他失望。他说起自己第一次喝酒的趣事,又讲到当年他是怎么数度在醉后拉着江澄闯祸、让虞夫人气得七窍生烟;接着详尽地品评了大江南北各地佳酿,最后将天下第一的荣誉颁给了姑苏天子笑。
“要我说嘛,不仅姑苏天子笑是无可争议的酒中绝色,姑苏蓝氏人喝醉后的反应,也称得上天下第一。”
明明滴酒未沾,蓝忘机却觉得自己的耳根有些发烫。
魏无羡将酒盏向他的方向推,接着自己提着椅子坐了过来。他们贴得很近,魏无羡几乎靠在他的怀里,体温因为酒意显得略高。
魏无羡的手指缠上他垂落的抹额,轻道:“蓝湛,你知道我先前为什么总要你陪我喝酒?”
蓝忘机道:“不知。”
魏无羡笑道:“第一次我是真好奇你喝酒会是什么反应,谁知道那么可爱,先睡再醉,问什么答什么。”
他抬手捏了捏蓝忘机的脸,又接着说:“后来……后来就完全是居心不良了。”
“自从发现你喝醉后特别听话,醒来以后又没有记忆,我就想把你灌醉,趁你不清醒的时候偷偷套你话、占你便宜。我们从义城回来那次,我原本是想骗你告诉我你怎么认出我的。”
蓝忘机的手搭上魏无羡的腰,将他搂得更近一点,低声问:“原本?”
“嗯,原本,”魏无羡偏过头,酒后泛了层迷濛水光的双眸便在蓝忘机的眼前,“结果我和你拉拉扯扯的,靠得太近,忍不住就……偷亲了你一下。”
蓝忘机原来不知这一节,正微微一怔,魏无羡的嘴唇便贴了上来。
纯粹的四唇相贴,悄无声息,一触即分,如一场轻巧而甜蜜的幻梦。
魏无羡又轻轻舔了一下他的嘴唇,离开以后,才开口道:“就像这样。”
那一下宛如羽毛搔过蓝忘机的心尖,但见魏无羡又笑道:“亲完我们都傻了,你一掌把自己拍晕,我也慌得要命,整晚都不敢上榻去睡,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做出这种事……现在想想,蓝二哥哥,我早就喜欢你喜欢得要命啦。”
过了一日又听见魏无羡的告白,蓝忘机甚至不再能感知方才心头的酥麻,只觉胸口满涨着温暖,像整颗心都被他化了。
他忍不住俯身吻他,与方才那个浅尝即止的吻截然不同,一吻上便强硬地分开齿列,唇舌交缠,直吻得魏无羡气息散乱,面色潮红,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他就着彼此都略显急促的呼吸,问道:“……第三次呢?”
魏无羡离了椅子,面转向蓝忘机,直接跨坐到他的身上,低低地说:“第三次就是……想问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最后你也知道,问着问着,就问到床上去了。”
他垂下头,伸出一只手指抵住蓝忘机的心口,正是那枚太阳纹印记所在之处:“我也想问你,你明明知道自己醉后是什么样子,为什么每次都愿意陪我喝?”
蓝忘机轻握住魏无羡那只手,说:“因为你喜欢。”
他不知道那几次醉了的自己到底都做过什么,只知道若魏无羡还要他陪,便代表那个自己令他喜欢、令他开心。
若他喜欢,他就愿去做。
魏无羡扣住他的手指,交握在侧,又低头去吻蓝忘机的心。
在亲吻的间隙里,他对它轻道:“蓝湛,你这个人啊……”
《颈》
很快魏无羡吻的就不只是蓝忘机的心了。他将蓝忘机的【和谐】。
这已是他第二次为他这么做。草地上那会他俩都带点彻夜未眠的亢奋疲惫,才刚互通心意,又记起前一夜未完的□□,彼此都免不了意乱情迷。此刻他虽然喝了酒,神智却比当时还要清醒。
他知道蓝忘机也是。
【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
那极致的狠戾与脆弱将他们双双推向生命的边缘,在那从未有人抵达之处,在意识最荒芜、也最绚烂的瞬间,魏无羡感觉自己几乎消失,所有一切只余一个名字——
“蓝湛、蓝湛……蓝湛——!”
《眼》
他们做了很久。蓝忘机将魏无羡清理完毕、抱进被子里的时候,已过午夜了。
魏无羡困得睁不开眼睛,却坚持要说话,先是软绵绵地把“蓝湛”、“含光君”、“蓝忘机”、“蓝二哥哥”等称呼全部唤过三四轮,又换着词问他舒不舒服、喜不喜欢。
蓝忘机紧紧抱着他,低声哄他入睡。
魏无羡迷迷糊糊地问:“睡了……明天……明天我们去哪里?”
“都好。”
“我们……我们回姑苏吗……云深不知处的菜……好苦……”
“你喜欢吃什么,我做给你。”
“蓝湛……蓝湛你真好,我好喜欢你,我想跟你回家……我们慢慢回去……可以吗?”
“可以,”蓝忘机吻了吻魏无羡的眼睛,“只要是你想要的,都可以。”
只要我们一起。
只要我们看向的是同一个明天。
去哪里、做什么,全都可以。
“睡吧。”
蓝忘机说。接着与魏无羡一起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