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预谋

第五章 预谋

CP|W:241|H:298|A:L|U:http://file2.qidian./chapters/20102/11/1492278634015227559682283139132.jpg]]](五)预谋

天其运乎?地其处乎?日月争其于所乎?孰主张是?孰维纲是?孰居无事推而行是?意者其有机缄而不得已乎?意者其运转而不能自止邪?

——《庄子》

我“呼”地站起,抽出剑就向她刺去,剑锋抵住了她白皙的脖颈。WENXUEMI.CoM空气霎时被凝住了,客栈里的客人齐刷刷地看向我,然后呼叫着奔向店外。

“诶,客官,您还没付账呐!”那客栈老板拉住一个正在逃命的男人的衣角道。

“付什么帐!老子命都快没了!”那人甩开老板的手就向外奔去。

“哎呦我的娘诶,这可如何是好?”那老板看着一下子变得清冷的店堂哀叫着。

“给你!”晁安向他抛去一枚金珠。金灿灿的珠子在地上咕噜噜地滚着,看得那人眼都给花了。“哈,谢谢客官,谢谢客官!”他慌忙跑去拾起金珠赶紧揣进衣兜里,“客官,你们慢慢谈,今晚就当包场啊。但别闹出人命就是了,如果惹得官老爷上门,到时就是十颗金珠也恐怕无济于事咯!”

现在店堂里就只剩下我们四人了。我的剑柄稍稍垂了下去,而令我诧异的是,潇潇居然没有丝毫畏惧的神色。没有想到,刚出紫荀阁就碰到那么厉害的对手。

“伊沄姑娘,何必如此激动?伤了和气大家都不好受。”晁安忙上前劝阻。

“伊沄是紫荀弟子,你们难道不知道么?”这回倒是独孤苏先开口了。

“略知一二,不确定而已。因为紫荀门人从来都不喜欢暴露身份。”潇潇解释道。

“师傅死时,我在场。我可以作证她不是被箭所伤。”我亦垂下剑来,将它收了回去。

“那自杀的可能就更大了。”她洋洋得意地说道。

“潇潇,你别乱讲。可要有理据。”晁安也疑惑地看着妹妹。

“敢问伊沄姐姐,师尊死前说了些什么?”

“这……”这着实为难了我。对方是敌是友都不清楚,若真讲关于紫电剑之事,恐怕正中圈套,告诉了他们正想要的信息。可若不讲,这女孩也不会善罢甘休,或许,她还真能推理出一些什么。我为难地看着独孤苏,不知从何开始,我竟已信赖于他。

“师尊死时,我也在场。”他终于替我解围了,“她说紫电剑将被偷,可除了她没有人知道紫电剑在何处。紫电剑乃天石所成,帝王之剑,它若被盗,怕会天下大乱。”独孤苏故意添了一个“将”字并巧妙地省去了紫电和青霜的那一段。

“这样看来,那我的猜想就成立了。”潇潇笑道,好像在讲一个很有趣的故事似的,“众所周知,紫电剑乃紫荀门派之宝,但一直以来想得到它的人不在少数。紫荀掌门一定将它藏于某个不为人所知的秘处给封印了起来,而打制了另一把和它一模一样的剑,并故意藏于紫荀阁中以此来愿者上钩。而掌门一定在前不久知道了一个非常周密的计划正在进行并且将有大难降临。为了让那人信以为真,以为自己真偷到了紫电剑,便不惜舍弃自己的生命来做伪证。从盗剑者的角度看,她是因为心中有愧而自杀。而正如你师傅所预想的,江湖一定会这样传言,是盗剑者将其杀死,然后偷走了紫电剑。并且也不会不可能出现盗剑者编这样的故事来哄骗众人获取名声。而那时,散布于各处的紫荀门人定会将他暗杀,为其师傅报仇。”

话毕,没有人做出回应,每个人都在思索,每个人的内心都有各自的企图,而我的内心可以说是最复杂的。师傅的确说过世上除了她没有人知道紫电剑在何处,可她后面又分明加了句“紫电剑被偷”。现在想来,这两句话的确矛盾,可在那危急的时刻,她不应该骗我。若是假的,她也不会将寻紫电剑的重任托付于我,况且,紫荀阁被毁难道也是师傅早就预谋好的?师傅为何要如此煞费苦心来欺骗众人甚至包括我?难道一切只是为了保护那把没有人知道在何处的紫电剑么?

“哈哈哈哈,真是有趣的推理!”店堂内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笑声。我们四人立刻站起身,警觉地环顾四周。油灯里的灯芯一跳一跳的,像是随时都会熄灭似的。梁柱上一只蜘蛛漫不经心地织着网,却是不见一个人影。窗户也早被店小二关上,窗户纸上投射出庭院里梧桐树摇晃的影子。一瞬间,四周里又安静得出奇。

“是谁如此卑鄙?为何不显身影?”晁安愤怒地喊道。

“呵呵,晁公子现在不寻花问柳,跑到这儿做什么?”那声音悠悠然道。

晁安一下子变了脸色,他没想到此人竟与他相识。

“呵,定是前几日在竹林中的那位吧。想必一路躲躲藏藏也着实辛苦了。”独孤苏踱着步慢悠悠地摇着扇子,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

“哏,这只和紫荀门派有关,怎么又插进来这么多爱管闲适之人?尚伊沄,你若想知道你师傅的死因,明天午时就到洛阳西边的华天洞来找我!只能你一个人来!”

我上前一步,重新拔出剑道:“何必等到明天?今日就且将紫电剑留下!”

“果然师出同门,全都不知好歹!”那阴阳怪气的声音此刻透着狠毒,“那我就成全你!”说罢,三支箭同时从东北侧飞来。我腾空跃起将剑横扫过去,那三支箭正好被我拦腰截断。可还没等我缓过神,另外一支箭又从西南方向飞来,“嚓——”独孤苏的折扇恰好将它挡住,那箭头立刻将其捅出一个大窟窿。他却将那折扇上下翻转又飞甩出去,箭竟脱离扇子向屋梁刺去。“小心!”晁安见有两只箭飞向妹妹,忽然从衣袖里飞出两枚飞镖,那镖携带着一股旋风“嗖嗖”地朝箭飞去,正好击中箭杆打在了地上。

“哏,想不到紫荀门人竟是要靠他人相助的废物!紫电剑就被我藏在华天洞里。尚伊沄,明天来不来就是你的事了!告辞。”忽然,店堂摇晃了一下然后又恢复了平静。

我颓丧地坐在地上,手脚冰凉,不知在九泉之下的师傅是否会对我失望。

“他若真是杀了你师傅的凶手,你又怎能赢得了他?”独孤苏站在我的面前带着责备的口气,“那日,在竹林中我便知此人必有来历,故以走为上计。”

“我知道什么都是你对!”我忽然抬起头盯着他,“可我只是想早点完成师傅的心愿。”

“二位先别争执。”晁安又恢复了先前端庄肃静的样子,“箭,乘虚破空;剑,破空乘实。此乃两种兵器的特点。此人既然不愿露面,我们就得先发制人,才会有所胜算。不过令我费解的是——此人是如何进来的?”

“他根本没有进来,因为他一直在这儿。对吧,客栈老板?”身姿挺拔的晁安身后,一直坐在凳子上的潇潇轻声说道。

(六)射手

亦尝观于射乎?正鹄者,射者之所志也。于是良尔弓,直尔夫,养尔气,蓄尔力,正尔身,守尔法而临之。挽必圆,视必审,发必决,求中乎正鹄而已矣。

——《上至斋说》

我们都惊愕看向身后,只见一个只穿着内衣的人哆哆嗦嗦地一瘸一拐地走进了店堂,定睛一看正是那客栈老板。“哎呦,这遭的是什么孽喔。”他环顾四周却发现只有我们四人,又觉得气氛不对,忽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这是怎么回事?”晁安转过身奇怪地看着潇潇。

“这才是真正的客栈老板。其实从吃饭那会儿开始,真正的老板就不见了。你说是不是?”潇潇看向那跪在地上冷得瑟瑟发抖的男子道。

“姑娘说得没错。方才在厨房时,我忽然不知怎么的就倒下了。然后发现自己的外套不见了。原来是有人冒充了我。可我一个无名小卒,冒充我做什么?”

“此地不安,你还是快快回房休息吧。”独孤苏将客栈老板扶起,然后又看向潇潇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方才的那位不是真正的老板?”

“其实一开始我也没有想到,这就要亏哥哥提醒了。记得当时哥哥抛给那老板金珠时,那老板竟是匆匆跑了过去捡的。哏,这个射手自以为不会露馅,却不知那老板是个跛子。我当时只是觉得一丝奇怪,现在想来却是这个细节。”

我们三人听了都倒吸一口凉气。

“那明日之事如何?”晁安看向我。

“将计就计。”我无奈地笑了笑。

华天洞,洛阳城里无人不知的谈虎色变之名。你若向人问起,大抵都会像看着一个疯子一样地看着你。“你说这个干嘛?活得不耐烦啦?”他们定会以为你在说笑。“华天洞里有什么?怎么令人如此恐惧?”如果你依然纠缠不休的话。“死人咯!听说以前进去的没有一个是活着出来的。唉,我也没进去过,都是听别人瞎讲的。呵呵,不过真要进去了,我可能就不能坐在这儿陪你老兄喝酒喽。”

次日,我便按照约定前往洛阳西边。独孤苏、晁安和潇潇则尾随于后。华天洞竟在一座废弃的寺庙边处,四周杂草丛生,枯死的垂柳倒在地上,纵横交错的枝条插在泥土中,像一条颀长的蛇匍匐于地。几只乌鸦在地上跳来跳去,想看看有没有腐食,找了几圈又失望地“呱”的一声飞走了。看得出此处已很久没有人涉足了。

我深吸一口气,朝后向他们三人笑了笑便走了进去。洞里果然漆黑一片,冰冷的岩石泛着寒气,几滴水从岩顶上滑下,滴落到头皮上霎时感到一阵刺骨的冷。我摸索着前进,忽见一方平地,便停了下来。“尚伊沄在此,请射手出来。”

“呵呵,射手——岚沨就在此。”听到这个名字我不由得一震,原来此人就是师姐跟我提起过的江湖上神秘莫测的神箭手——岚沨!我抬起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瘦削的男子立于一块岩石上,不,应该说他几乎是腾空的,轻功竟如此了得。他头歪斜着,棕色的头发刚好遮住了左边面颊,一双眼睛幽蓝细长,透出一丝邪气。

“为何如此之晚才肯露面?”我问道。

“呵呵,因为只想在你的面前露面啊。”岚沨笑道,正面地转向我,方才被遮住脸的部分露出一道伤疤。

“我按照约定,的确是一人前来。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师傅的死因了吧。”我的声音在洞中像个幽魂般慢慢飘散开去。

“我岚沨也不是不遵守诺言之辈,只不过你得先放下你的剑,我才能告诉你啊。”他又将头靠了回去,尖声尖气地说道。

我一动不动地站着,四周里只有滴水的声音。“呵,你以为我那么关心师傅是怎么死的么?”我眉梢一翘,故意刺激他,“不过,你若杀了我,恐怕一辈子也别想找到紫电剑!”

“哈哈哈哈!”他突然飞下来,站在我的面前,一身青衣缥缈,背后插了三支箭,左手持着一张弓,“你说紫电剑?我不是说它就在此处么。”

“那是假的。”我断然道。

“你有何证据?!”凶恶的表情扭曲了他俊朗的脸孔。

“你是射手,要紫电剑有何用?”我反问道。

“哏,为了给我的家族报仇。紫荀门人在十五年前杀了我的父母,就是因为那把紫电剑!昨日那个女孩猜的没错。真的紫电剑不在紫荀阁。我们家族原本乃突厥贵族,传言拥有帝王之剑便可踏平中原。哈哈,我的父母得知了真的紫电剑的下落,还没有禀报可汗就招来了杀身之祸。十五年前,你的师姐将我的父母亲手暗杀!家族之人从此被沦落为最低等的阶级,十岁时我被发配到中原,苟且偷生活至今日就是为了报仇!哪知上天给了我这么好的机会,紫荀门派掌门在我去之时就自杀了。之后我便一把火烧了紫荀阁,以解我心头之恨。哈哈哈哈!天助我也!天助我也!”他狂肆地大笑着,震得头顶的岩石亦摇摇欲坠。

“那就接招吧。”我做出劼击剑术的姿势。他亦跳向远处,轻功果真厉害,只轻轻一踮,就飞出了五米远。“这是一对一的对决,你就三支箭,好好保留着机会呐。”我故作轻松地笑道。

劼击剑术的精髓在于以实化虚,意思是敌人的弱点往往不在他本人的身体上,而是在他无形的步伐和战术上,要想一剑刺中对方的要害,就得找准他的弱点。岚沨的箭术和轻功是他取胜的关键,那么他的弱点又在何处呢?

忽的,一枚银镖从我头顶擦过飞向岚沨。他先是一惊,而后向侧面翻去,脚踢到一块岩石上,两旁碎石纷纷掉落下来。这三个家伙想必是在洞门口等着着急,不知何时闯了进来。

“岚沨,你的内心在惧怕什么呢?是根本不善于防守还是因为幼年的疼痛所造成的自卑呢?”独孤苏抽出他那把泛着寒光的青铜宝剑,冷冷道。

“尚伊沄,你竟敢违背承诺!哈哈哈哈,果真和我预想的一样懦弱,真叫人失望。”他凌空在上,俯视着我们四人。

“没错,很不幸,和你一样的懦弱。”我回敬道。

“怕被别人发现自己的不自信,所以总是先发于人。看着别人警惕、恐惧的神色,只因为他们看不见你,以此来满足自己的快感。”潇潇在我身后说道,“所谓的神箭手也不过如此,真叫人失望。”

“哏,尚伊沄,你真以为我要杀你么?我要你尝尝朋友因你而死的痛苦!让你的后半辈子活在愧疚当中。”他奸笑道,突然又看向潇潇,“这个姑娘的嘴和脑子好生厉害,就让你先付出代价吧。”说罢,一支箭突然从岩石的缝隙中射出,径直朝潇潇的方向刺去,原来此洞竟然布满机关!

独孤苏猛一翻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潇潇搂到怀里,可惜还是晚了,剑射中了她的左臂。殷红的血液浸染了他纯白的绸缎,像一朵盛开的雪莲,刺痛了我的双眼。

“今天这里就是你们的坟墓!”

“岚沨,你不要被仇恨所蒙蔽了心智!你的双亲是我所杀,就来向我报仇吧!”洞口处,出现一个身影,她被阳光照得熠熠闪光,紫色的长衣在烈风中上下翻飞。

我怔怔地望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来者竟是三师姐。

(七)纠结

佛书言“龙火得水而炽,人火得水而灾”,此理信然。人但知人境中事耳,人境之外,事有何限?欲以区区世智情识,穷测至理,不其难哉!

——《梦溪笔谈》

师姐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一把长剑佩于胸前,神色镇定地看着岚沨。

“瑄儿——怎么是你?”晁安一脸疑惑地看着她,但又掩盖不住脸上的欣喜。

“哈哈,祁瑄儿,当年一战你竟没死!”岚沨狞笑道,“你来得正好,与你师妹陪葬,她也不会寂寞了。今日是我与紫荀门人的恩怨,无关者都立刻滚出去!”

独孤苏看了我一眼然后抱着潇潇走了出去,只有晁安执意不肯走。“晁公子,这是我们紫荀的事,你不必担心。”师姐淡定地说道,却是不肯回头看他。晁安无奈地叹了口气终于拂袖而去。

岚沨娴熟地搭上一支箭,拉紧的弓似弧度饱满的弦月充满肃杀之气。师姐也随之腾空跃起,竟向他身后飞去,剑划在他背后的岩石上打出一丝火花。刹那间,天摇地动,那几块大石轰然坠落,砸出巨大的声响。我和师姐刚好一前一后将其夹于中间。而与此同时岚沨的箭也朝我射来,我身体往左一侧,躲了过去。可还没等喘口气,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两旁的岩石自动移了起来,露出一个个机关。

“小心!”师姐在后面大叫道。话音刚落,数十只箭忽从两侧飞来,我立刻蹲下,用剑招架。我没想到岚沨竟如此卑鄙,这可如何是好?就在这一瞬,脑海中突然闪现出师傅的话语:“伊沄,你要记得,就算是强大的阻力,你也可以用剑将它化成虚空,不要被外在的事物所干扰。”对,没错,就是要将这些箭视而不见。“劼击剑术第一招乃飞湍白浪,剑气如大河奔流气贯长虹;第二招乃风壑云泉,剑气如朔风呼号直面而去。你看清楚了么?”我旋转着飞向空中,用剑将继续射来的箭全部打落。

劼击剑术第三招乃雷霆霹雳,如电火行空不及掩耳;第四招乃天光云影,如云雾缭绕缥缈迷蒙;第五招乃玉雪冰封,如狂风暴雪冰冻三尺;第六招乃飞沙走石,如荒草萋萋地老天荒。我和师姐不停地变换步法,另岚沨霎时眼花缭乱分不清谁是谁。

“你们以为如此就可以击败我么?”他依然笑着,深褐色的头发此时变得如同一朵绽放的火舌兰,耀眼炫目。

“那你就自己来结束吧。”师姐嘲弄道,突然向他直直飞去,从背后扼住了他的手,“伊沄,接下来靠你了!”

“尚伊沄,你若杀了我,你的师姐也完了!”

“伊沄,不必管我!”三师姐大喊道。

踌躇间,箭雨竟向我一齐袭来,挡住了去路。“劼击剑术第七招大浪淘沙,恶浪排空势不可挡!”剑从我手中推出,如一条白龙向岚沨咆哮而去,直刺人心。骤然间,射向我的箭雨居然齐刷刷地向下坠落,随着“咔嚓”一声,华天洞重新恢复了宁静。

“师姐!”我急速地奔了过去,看到了跪在地上的岚沨,他的胸口在不断地往外冒血,蓝色的眼睛似即将暗淡的星辰闪着最后的光彩。师姐从他的身后走了过来说道:“伊沄,我没事。”

可我仍看着他,盯着那双幽蓝的明眸,不敢相信自己真得杀了他。

“没有想到——你真得杀了我。”他断断续续地说道,脸上微微露出了一丝孩童般天真的微笑,“阿爸阿妈,岚儿终于可以和你们团聚了。”我抽泣着,慢慢地跪了下去,用颤抖的手将剑从他还是温热的身体中慢慢地拔出。血液似一股热泉奔涌而出,他用自己最后的一点力气握住了我的手:“谢谢你杀了我。可是他们不会放过你。”神箭手砰然倒地,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华天洞的石柱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巨石一点点地松动开,摇摇欲坠。“快跑!”三师姐拉起我的手就向外冲去。“轰”,背后的岩石纷纷砸落了下来,接着,其他碎石也如暴雨般噼噼啪啪地下坠。我和师姐向前一路飞奔,地面在身后一路撕裂。整个华天洞如一头垂死挣扎的怪兽,咆哮着,嘶吼着,在我们跑出洞门的那一刻地动山摇,接着瞬间归于死寂,成为一片废墟。

“你们没事吧。”晁安一脸焦虑地跑了上来,忧心忡忡地看着师姐,完全失去了先前的潇洒。

“我没事。”师姐却撇开他,顾自向前走去。

他忽然握住她的手轻声说道:“对不起。可你要知道,我一路寻你,也着实辛苦。”

“呵,对不起?你认为现在说这个有什么意义么?”师姐转过身看着他,“今日前来是为我师妹,并非因为你。”

独孤苏见两人情状不妙,便故意走上前笑着说道:“原来晁公子要找的人就是祁姑娘啊。不过,大家还是先回客栈休息后再说吧。”

洛阳城的郊外,一片紫色的薰衣草在和煦的阳光中尽显舞姿,柔弱的身体随风摇摆,让人不忍心摘下一朵。远处的木棉花宛如片片晚霞,是那种温暖舒心的红色,另人感到心头热热的。独孤苏和潇潇骑在白鬃上,晁安和师姐则一左一右,他们两人虽不讲话,却时不时地看一下对方,唯独我一人兀自走在最前,心中空荡荡的,没有一点重量。

到了客栈已近暮色,我草草吃了点东西就独自坐在院落的台阶上发呆。又是一轮明月,可不知它昨日升起的位置在何方,而我的路又在何方?那些歌舞声,那些欢笑声,那些觥筹交错声都与我无关,和我有关的只是师傅交给我的任务——找回那把真的紫电剑,光复紫荀。可是帝业于我何干,真假紫电剑于我何干,紫荀掌门又于我何干?但我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在想什么呢?”师姐走过来坐在了我的身旁。她已换上一条百褶裙,乌黑的长发高高地盘起,唇红齿白,亭亭玉立,一副肃静淡雅的模样。

“没什么。”我整理了一下思绪,忽而想起什么便问道,“师姐是如何认识晁公子的?似乎和他是故交。”

“呵。其实也没什么的。”她低下头笑了笑,却又不说话了。

我方知自己说错了话刺痛了师姐,刚想转移话题却不料她先开口了。“三年前的夏天,去江南执行师傅的任务时碰上了当地富甲一方的晁家公子——晁安。我当时化名为萧寒,骗他说是来苏杭寻找多年失散的兄长。他说他有一妹妹名字就和我差一字,而我又是去寻哥哥的,算是缘分,便成为了好朋友。我深知晁家在江南人脉甚广,便故意利用他打听消息。不料竟被岚沨暗中盯上,而我却浑然不知。任务完成后,便和晁安在一家酒馆饯别,正当辞去之时岚沨竟射杀于我。可没想到,晁公子挺身而出为我挡了那支箭。”

我目瞪口呆地听着,没想到晁安和师姐还有这么一段故事。“既然他是师姐的救命恩人,又为何要说对不起呢?”

“我和岚沨战了几个回合,虽将他打败,自己却也身负重伤。晁安便带我回家一起休养,我替他疗伤,他替我煎药,日久便渐生感情。直到一日,他许诺要娶我为妻,我才无奈对他坦白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他茫然片刻却又立刻说他并不放在心上。可不知为何,他的父亲知晓了此事,定说我是煞星,非将我赶走不可。晁安遵循父命,从此便不再出现,直到我离开江南的那一天,亦毫无音讯。”

说到此,我和师姐都默不做声了。这世间有太多辛酸无奈,或许连上苍都无法解释。清冷的月光洒在我们的身上似乎凝成了一层霜,梧桐树叶缓缓飘落,比凄美的枯叶蝶还要美。

“师傅——真得死了么?”师姐忽然问道。

“嗯。”我只轻轻地应了声,怕眼泪又不真气地流下来。

“怎么会……那她说了什么没有?”

“她让我去寻紫电剑,说有人早已蓄谋将其盗走。可岚沨的那把是假的,我也不知真的紫电剑在何处。”我没敢说师傅让我寻回紫电之后当掌门的事。

“原来如此……看来现在又陷入了僵局……”师姐若有所思地说道,忽觉身后有人,回头一看竟是独孤苏,便开玩笑道,“看来有人想迫不及待地顶替我的位置哦!”然后就站起身回去了。

我却装作没听到,故意不理会他,只顾自己低头**着手上的一片树叶。

他也不生气,就那么心平气和地坐着,长长的头发被风吹起,露出俊美的侧脸。

“潇潇……怎么样了?”许久,我才干瘪瘪地抛出一句。

“只是左臂被擦破了,应该没什么大碍,她哥哥现在陪着她。”

“哦,那就好。”我偷偷地望了他一眼,仍然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为何他对别人可以温柔对我却永远如此漠然?我突然想如此问他,话到了口边却变成:“我是不是很没用?”

“没有啊。”他笑了下,“杀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箭手,你可能会一夜成名。”

“呵,别取笑了。要是没有师姐相助,凭我一己之力,也坐不了这儿了。”

“为什么总是对自己那么没自信呢?”他转过头看着我,“你要知道,师尊选择你寻紫电剑定有她的道理。”

“岚沨——他可能早就打算了死,只不过原本想的是同归于尽罢了。”我顿了顿,“他临死前感谢我杀了他,眼神是欣慰舒心的。可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内心就没想过要真正置于他死地。可为何还是杀了他呢?”我终于无法克制住内

心的罪恶感,一时间泪如雨下。

“这世间如若没有天大的仇怨,是没有真正的杀戮的。只是人习惯把自己逼上悬崖。”

这时,不远处,急匆匆地走来一个踉跄的身影,原来是那客栈老板:“哎呦,两位客官还在这儿欣赏风景呐!赶快逃命吧!”待他走到台阶旁时已累得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却仍忙不迭地说道:“屋外有一队兵马,看形势,来者不善、气势汹汹,说是特来寻独孤公子有事!”

岚沨

原名阿史那岚,其氏族乃柔然突厥的阿史那家族。其父善骑射,有“大漠苍鹰”之美称,尝解救可汗于突围中,官至俟利发,掌一方之军权。一家人共享天伦之乐,直至大业元年的那一天。

“报告将军,帐外有一汉人相见,说奉上此玉将军便明了。”

阿史那罗接过玉佩,大惊失色道:“快快有请。”

两人便于帐内坐下密谈。忽然,正玩的兴致勃勃的阿史那岚闯了进来:“阿爸,快看——我新做的弹弓!”他小脸通红地跑了过去,全然不顾旁边正襟危坐的汉人,嗞溜一下便爬上了阿爸的大腿。

“犬子调皮,有失礼节。”阿史那罗笑道。

“呵,活泼顽皮乃孩童本性。”那汉人顿了顿,忽然将声音放低道,“若将军替可汗寻到真的紫电剑,铲除紫荀门派,这帝王之剑定能收复半壁江山……”

“阿爸,什么是紫电剑?”阿史那岚好奇地问道。

“岚儿,你怎么在这儿?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打扰阿爸政务。”阿妈忙跑进帐内一把将儿子抱起走了出去。“阿妈,不要啊!阿爸还没告诉我呢!”他两只小脚在阿妈的怀中乱蹬着。

待那汉人走后,阿史那罗终日茶饭不思、愁眉不展。“何事如此忧愁烦恼?”尔绵青问丈夫道。

“唉,一言难尽啊。”阿史那罗叹道。

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次日,夜,阿史那罗和尔绵青均被紫荀门人暗杀。适逢阿史那岚于屋外玩耍嬉戏,逃过此劫。

可汗怒,将其氏族贬为奴隶。五年后,阿史那岚逐放中原,后被当年拜访其父之汉人所救,将其改名为岚沨,教其轻功、箭术。

“从此你便是一阵孤傲的疾风,将杀你父母者、毁你氏族者死于你的箭下!”

至此,江湖上刮起一阵肃杀寒风,所谓来无影去无踪,杀人于无形,与紫荀齐名。大业十二年,闻杀父仇人于江南行事,便暗自跟踪,后与之交战,虽数箭皆中之,自己亦性命难保。后迁于洛阳华天洞修炼,于此间,凡进洞者皆杀之。

大业十四年,赴紫荀阁楼,本欲暗杀紫荀掌门,不料其已自杀身亡,便火烧紫荀阁。后与紫荀门人决战,终为尚伊沄与其师姐所杀。

本是得意少年郎,会挽雕弓射天狼。十载漂泊,何问故乡?太匆匆,人生浮萍,却是花朝月圆恨水长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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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风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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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预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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