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第109章

缥缈峰

苏伊桐缓缓撑开了眼皮,身前映出个人影,朦朦胧胧。

“师父…”只是轻颤了下手指,竟牵动得四肢百骸,酸痛不已。

她的身子,就如同散了架般全然不听使唤。

“姑娘,你终于醒来了。”

有一个陌生的声线,透着欣喜。

苏伊桐挣扎着揉揉眼睛,终于看清床边站着个白衣少年。

“你…是谁?”

少年一笑,慵懒的凤目弯成两道月牙,轻颔首,额前两缕发丝轻垂,拂过细若凝脂的面颊,颇有些仙气。

“在下名叫霜风,姑娘可感觉哪里不适?”

“这…这是哪里…”

苏伊桐咬着牙,吃力的想要撑起身子,终是徒劳。

“姑娘莫要乱动啊。”

霜风用手中的羽扇,轻轻抵上了苏伊桐的肩头,

“姑娘的伤还未好,恐怕要再躺几日,才能下床。”

“这是哪里…我…师父呢…你可看见他…”苏伊桐焦急的问着,

霜风一笑,“缥缈峰。”

说罢,转身而去。

“回…回来…喂…你可看见…我师父了…”

寥寥几字,却用尽所有的力气,苏伊桐眼前一黑,又昏了过去。

宛城

纷纷暮花染长风,

散入宫阙即飞雪。

皇城寝殿

傍晚时分,

赵宗奕伫立在寝宫门前,遥望天色。

落霞脉脉,如绯缎漫天。

映不暖,

他眼底苍凉…

林禄海在身后轻唤,

“为何久守在此,不进去啊…可是怕圣上追问真凶的事?”

他摇摇头,负起双手沉声道,

“近日,本王时感疲乏难掩,只怕让伯父看见了,更添忧烦。”

“伤还未好?这浅浅刀伤,为何…如此诡异…太医院这群无能之辈…”

林禄海扭着柳眉,关切万分。

他又是一叹,即而浮上讽刺的笑,她留给他的伤,又岂是诡异二字能诉得清楚。

闻得身后传来步履之声,林禄海回头,容颜骤然正肃,供手迎了上去,

“侯爷?”高阶下走来的老者,正是慕容延昭。

慕容延昭点点头,轻语问,“圣上近日可有好转?”

林禄海黯然摇头。

望见慕容延昭满面倦容,神色憔悴,赵宗奕却是一副视而不见之态,只淡然作揖,便擦身离去。

慕容延昭亦是忍不住沉叹,随林禄海进了寝殿。

中军府正堂

一缕残烛映孤影。

案后,慕容骥愁眉紧锁,

他正捻着指间一片绿盈盈的晶亮,

怔怔失神。

忽然,门外响起哗哗啦啦的甲胄声,彭武拖着沉重的步子,迈进门来。

他抄起案上的茶壶,扬脖灌了好几口冷茶,“咣当”将壶摁回案上,然后一声不吭的瘫坐在对面的圈椅上。

显然,今日巡山又是徒劳无获。

命下人奉上热茶,慕容骥问道,

“还是没有公主的下落?”许是怨他明知故问,彭武把嘴一撇,怪声怪气吟道,

“慕容大小姐你可找着了?”慕容骥脸色旋即阴郁,彭武呵呵一笑,又耷拉下大脑袋,感慨道,

“哎,俺就想知道,这冥渊是哪位天神下凡,闲来解闷儿挖着玩的。鬼斧神工哪,通向崖底的山路啊,曲曲折折,九转十八弯儿,就根人的花花肠子一个样儿。给俺老彭绕的那是头昏眼花,瞅哪都是一个样,绕来绕去,又绕回来了,这冥渊根本就没个底儿…怎么找?”

慕容骥摇摇头,

“莫非那传说是真?通向冥界,本就没有尽头?”

“哎——”

彭武将背向后一躺,整个人嵌在圈椅中,他直直盯向高悬的梁顶,碎念道,

“恐怕这会,公主早都投胎去喽…”说着,他好似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

“骥兄,可是有火凤的消息?这臭小子可是很久现身了?”

慕容骥想了想,剑眉微蹙,

“夙儿也确是许久未归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那小子一身神通,谁能治得了他…莫不是?碰上了那伙妖人,遭了暗算?”

彭武骤然坐直了身子,紧张的说。

慕容骥摇头,

“火凤武功法术皆不在敌人之下,加之智谋过人,行事小心,绝不会莽撞妄为,我想出不了什么事。”

“也是…”彭武愁眉瞬展,咧嘴笑个不停,

“嘿嘿,那小子扮成个含羞带骚的大姑娘,谁也认不出来。从来都是他暗算别人,谁人有本事暗算得他!”

等上片刻,见慕容骥不言语,彭武侧头,望见他正盯着手指发呆,

“骥兄,你琢磨啥呢?”慕容骥沉沉一叹,“我倒是盼望火凤能早日归来哪,你来看。”

彭武眯缝着眼,走近一瞧,慕容骥指尖上正沾着的一抹鲜亮的绿,像极了块比手指甲盖还要小的碎玉,仔细端详,却又比玉还要莹润通透。

“嘿?这是啥稀罕玩意?”

“蛇鳞。”慕容骥语气笃定。

“慈儿失踪那日,我在地上寻到的唯一线索。只是,我调查了许久,都不知这到底是什么蛇的鳞片。”

彭武抓了抓后脑勺,叹道,

“要说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还真得靠火凤那小子。不然杨谬在也好啊,还能帮着跑跑腿儿。”

慕容骥眸色渐暗,将那蛇鳞小心翼翼的放在锦盒内,他起身步到窗前,直直凝着寂寥的院落,一语不发。

彭武则是灌了口茶水,幽幽念道,

“哎…你说说冤枉不冤枉,殿下那段日子闭关不出,谁也见不着!哎…人一出来,就责怪杨谬知情不报之罪,流放哪…这辈子是见不着了…跟死了有啥区别…那一阵子,杨谬终日守在槭临轩门口…怎么就不想着与殿下说上那么一句…公主长着腿自己上街溜达,丢了,丢完了自己又回来了…哎…”

说着说着,彭武竟摇头晃脑的唱了起来,腔调里颇有埋怨之味,

“这酒是穿肠的毒,不醉不得归。这色是催命的丹,色迷心窍乱分寸哪…”

慕容骥不禁忆起,

慈儿失踪之时,

承恩候府,霎时间风云变色。

众人皆心急如焚,手忙脚乱,

父亲更是惶恐万分,几度险些昏厥。

只有翌王正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他手捂伤口,急奔门口,

却在二人擦肩之时,止住了步伐。

因为,

他瞥见殿下的余光里狠戾如锋,

脸上似乎还挂着冰冷的笑容。

这刺得慕容骥的心徒然一阵酸楚。

“殿下,当真希望慈儿一去不返?”

慕容骥心中抑郁难舒,脱口发问。

赵总奕面罩冷霜,

“慕容慈暗遣隆奎,毒盲锦儿的双目,封了锦儿的哑穴,将她抛到鬼棚之中。本王未将慕容慈的蛇蝎之心,昭示于天下,已是给慕容家留足情分。若是她有命得归,数罪并罚,在本王这亦是难逃一死!”

想到这,

慕容骥忍不住倒吸口凉气,

杨谬,是我慕容家亏欠于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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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飞转,半月擦肩。

缥缈峰

苏伊桐终于能下床了,双足触地,便顿感像踩着棉花,绵软无力。

瞧瞧四周,但见四壁萧然,桌椅床凳简旧素朴,像是乡野人家。

这是哪里?肯定不是地府…

“姑娘终于醒了。”

白衣少年撩开门上的帷布,端药进来。这人…看着怎么有些眼熟,莫非…在梦里见过?

“在下霜风,姑娘可是忘了?”霜风将药撂再桌上,羽扇轻拂,朝着苏伊桐颔首。

这扇子确有些印象…不是梦…

“我师父呢,我师父他在哪?”

她脚下不稳,身子一歪,险些摔倒。

“姑娘小心。”

霜风手中羽扇猛然一挥,苏伊桐感到有股巨大的力道将自己的身子稳稳的托起来。

才站稳,苏伊桐焦躁道,

“我师父呢…快告诉我…他在哪?”

“姑娘说的可是…与你一起坠下来的男子?”

“是…是…他在哪?他还好吗…快带我去见他啊!”

霜风蹙眉止不住的摇头,苏伊桐的眼泪夺眶而出,腿一软,坠了下去。

霜风揽住她,“姑娘…小心。”

她用力挣开他的臂弯,瘫坐在地,用手捂着脸,幽咽起来。

他中了那么多箭,定是死了…

“是我害了你,

我…就是个穿越千年的祸害,

没有我,你本来活得好好的。”

“在下并没说他已经死了…”霜风掀唇一笑,皓齿如贝。

“你还笑得出来!你把话说明白了啊…”苏伊桐干脆扑在他身上,双手紧箍住霜风的手臂,泪眼涟涟的凝着。

霜风双颊浮起霞绯后退两步,

“生死皆为宿命,由不得人的。”

这不温不火的语气,令她彻底奔溃,

“够了,我要见他,是生是死我都要见他!他在哪!我求求你,快告诉我!”

霜风笑笑,羽扇一摆,步出了房门。

苏伊桐忙抹了把面颊的泪水,急跟上去。

二人来到一扇陈旧的木门前,霜风扬手,将门轻开。

这房间更是陈旧,却异常的大,晨光斜斜照进窗,却只映透三分明亮。

尘灰浮游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渗人皮骨的阴冷。

“这是…哪里?”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她心间。

霜风不语,指指房里暗沉的角落,“姑娘牵挂的人,就在那里。”

扫见墙边的木床上躺着一个人,苏伊桐踉跄的奔进门。

是他,看见安安静静,一动不动躺在床榻上的柴文训,苏伊桐身子一颤,扑倒在床前,握着他的手。

她颤着手去探他的鼻息,气息全无。可他的手,冰冷,却没有僵,抱着一线希望,苏伊桐哽咽的唤,

“你醒醒啊…醒醒好吗…”

可无论她怎么唤,他惨白的面庞,就仿佛静止般,连一丝微澜都察觉不到。

“师父啊…不要丢下我…”

她轻轻推着他的身子,失声痛哭起来。

“姑娘,不必唤了,他听不到的。”

苏伊桐泣不成声,她扯着霜风的衣袖,一字一喘的哀求着,

“救救他…快救救他…我知道…他还没有死…他还活着…求求你…”

“在下已说过,生死由命,不由得人的。更何况,当死之人,救不得。”

霜风的语气,仍然稀松淡然。

“不…他不能死啊…我求求你…”苏伊桐跪倒在霜风身前。

“他不能死…你能救我们至此,定有办法救他…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那哭声,一声声的将所有压抑、痛苦、无助从她灵魂的深处,艰难地一丝丝地抽出来,散漫而开,织出满屋苍凉。

玉容凝莹露,

梨花春带雨,

她一哭,霜风直感觉,熙熙晨光,亦随之暗淡。

“姑娘快起来,如此这般折煞在下了。”

羽扇轻托上苏伊桐的玉臂,霜风手腕一颤,羽扇霎时传上一股力道,将那抹纤柔从地上托起。

“你…你答应我…救他…可以吗…”

“他伤上加伤,如焰火灼柴,江海吞砂,本就消耗殆尽。在下就算有心,确无能为力。”

霜风摇头,面露愧色。

“不…你肯定有办法…你肯定有办法的,我求求你…”

她显然听不懂他的话,紧紧凝着霜风,

霜风不敢去望那双恳切的眸子,只得将目光投向昏迷不醒的柴文训,思量片刻,他长长舒口气,

“姑娘若想救此人,只能去求尊师。只是…他老人家,可不如我这般好说话。”

“好!好!”苏伊桐点头如啄米。

“那…随在下来吧。”

本以为这山野草堂之外,定是林深葱茂,或远山环翠。却不料跨出门堂,映入眼帘的竟是——一片白雪皑皑。

远看,山为白,天为白,天地之界,被如轻纱般渺渺茫茫的雾气,晕得迷蒙不清。眼前,漫雪穿庭树,翩然作飞花。苏伊桐呆立原地,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说也奇怪,这雪下得如此大,竟不觉得寒冷。

霜风回转身形,见身后的女子满面惊惑,他温声道,

“缥缈峰峰高百丈,这峰顶之雪终年不化,雪气萦绕,远山含黛,都是极美的景色。只是,若不是在下提前喂姑娘服下了御寒散,此地的寒气,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就会致命。”

闻得此话,苏伊桐忙奔到他面前,急切道,

“那我师父呢,你可给他服了?”

霜风一笑,

“看来此人对姑娘来说,确是万分重要。姑娘放心,这缥缈峰的寒气,对寒毒入髓,又魂不附体的人,毫无威胁。”

听到“魂不附体”这四个字,苏伊桐面色愈发凝重,颤颤樱唇,终没勇气再作追问。只随着霜风踏雪朝雾气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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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命情缘悬作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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