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希望
然而接下来十几根被奥利凡德赋予厚望的魔杖,在她手里都像最普通的木棍般,激不起半分自然的变化。
一开始,莉雅还好奇地看她试每一根不同性能的魔杖,可超过五六次,她也觉得蹊跷得很,凑到沃伦身边,两人在角落抱着手嘀咕起来。费因斯教授则一直十分平静地在旁边等待着,深不见底的眸色显得波澜不惊。
“哦,”奥利凡德那神采奕奕的眼中也逐渐流露出沮丧,他将最后一支可能的魔杖拿回去,语调低沉地喃喃,“这种情况也是有的,小姐……很罕见,很罕见……那是五十多年前了,我还记得……”
五十多年前?
伊狄低下头,皱着眉打量自己的手。
双手看上去一如既往的瘦长,毫无异状。但刚才每一根做工精良的魔杖,似乎都不能与它产生任何深刻的共鸣。
“伊狄对魔杖的标准或许比较高,”费因斯忽然含笑开口,伊狄抬眼望去,他的蓝紫的眼底深处却依旧雾色弥漫,仿佛深渊,她不由得心中微惊,“这很少见,但并不特殊。学校会帮助她处理的,奥利凡德先生。”
他的声音入耳很低,伴着摄人的胸腔共鸣,仿佛由不得半句反抗。
一时寂静了一瞬,沃伦和莉雅走近了些,可费因斯脸上挂着的沉着平静的笑意让人依然难以捉摸。
伊狄则始终皱紧眉头。
奥利凡德恍惚的深色骤然顿了顿,他慢慢地说道,“是啊……那么,很抱歉,费因斯先生——还有这位年轻的小姐,这里似乎没有适合你的魔杖。”
他们握手,然后费因斯示意三个孩子也向他告辞。
“本世纪以来最为杰出的魔杖大师,”出了魔杖商店后,费因斯教授淡淡地评价老店主道,“可惜终有老去之时——但愿晚年犯的错,不会损害他的任何名誉。”
莉雅似懂非懂地点头,沃伦沉默不语地跟着,伊狄则突然回头,看了一眼那家破破的、很小的店子。
那是曾诞生过无数或传奇、或故事的地方。
他们走后没多久——如果有人注意——会发现店门口一贯翻起着的门帘,被悄然拉上了。
回到了最初的巷口,伊狄突然说想去趟洗手间。
“那么,你们先回去,”费因斯说,“我带里德尔小姐去附近的商店。”
莉雅和沃伦便一起消失在空气漩涡中了,原地空荡荡的,气氛有点发冷。
“教授,”伊狄凝视着那片渐渐消失的扭曲的空气,声音清淡,“我没有魔杖,该怎么办呢?”
她虽然可以脱离魔杖使用一些简单的魔法,但那根本无法让她充分发挥。
费因斯低头瞧了瞧她。她的样子并不像担忧,但也不是无动于衷,一张瘦瘦的脸颊被入夜的微风冻得红红的,慢慢地她也仰起头看他。
他忽然从那神情里读到某种纯真,带着旧日另一个孩子的影子。
“你很喜欢魔法?”半晌,费因斯问。
伊狄的眸子闪了闪,停顿了一下,“嗯。”
他听到答案,微笑了一下。
一瞬间,好像被不知哪里的光照亮了他下巴的棱角;尽管那的弧度始终显得坚毅,但他苍白的脸也终于被风刮得染上了几道砖红的阴影。
伊狄注视着那双奇异的眼睛——而那里面,鬼火般跳跃的神采仿佛褪去了。
“那么,我们会有办法的,”费因斯轻声说,他盯着她,又好像在盯着她身边很遥远的一点,“不必担心。”
她想了想,露出一丝无措。
“嗯——我能一个人去卫生间吗?我刚已经知道路了。”
毕竟这才是当务之急。
年轻的教授将目光收回来,同意了她的意见,“那么,我在这等你。”
伊狄走到从巷口而来的视野的尽头时,忍不住又回了一次头。
这天没有火红的夕阳和晚霞,只有果灰色的天空和地平线交界处,深巷的围墙之间,轻飘飘地剪出了一段棱角模糊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像晚秋枯黑的枫叶微卷着,紧紧攀在铁青的地砖上。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看这背影的短短一秒里,是伊狄平生第一次同时品尝到深深的悲凉与恐惧之情。
夏夜很短,一天天翻着翻着,就到九月一日了。
当伊狄穿着拖得有点长的旧袍子走在国王十字车站的月台的时候,时间还很早。
她找到了9号站台,但没见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于是她坐在箱子上读书等待。
果然,十点二十分的时候,就陆陆续续有穿着古怪服装的人开始往这个方向走。伊狄站起来拉起箱子的时候,视线一瞬间恰好被一个胖胖的警卫挡住了。
她感到刚才有人在注视自己。
可警卫走开时,对面空荡荡的,并没有可疑的人。她一转身,发现已经有几个孩子推着行李车,径直冲进了9站台和10站台之间的检票口。
她又等了几次,确认并没有看错后,也低着头,学他们飞速地往坚实的栏杆上狠狠撞去。一阵阴凉的空气从她头顶拂过,然后眼前一瞬间亮堂起来——
这是一个魔法建筑的月台。
伊狄惊叹地望向高高的穹顶、蔓延向不远处蓝天的长长的汽笛烟雾、还有到处扑飞撒着羽毛的小猫头鹰,莫名涌动起飞扬的心绪,好像她突然第一次自由地生活在这世界之下,好像她第一次呼吸入抹着明媚阳光味儿的新鲜空气,好像她的生命舒展开来。
家长和孩子们逐渐挤满了整个地方,嘈杂的人声、各种魔法动物的闹腾、还有深红色的蒸汽机车发出噗通噗通的低低的噪音很吵,但是,充满了人气。
伊狄习惯了孤儿院的孤寂阴冷,骤然暴露在这里,慢慢有些不适。
她拖着沉重的旧箱子,艰难地绕过那些哭泣着说着祝福的孩子的亲人们,期间还差点被一只花猫踩到袍子下沿而摔倒。
“不会用漂浮咒?新生?”一个瘦瘦高高的、戴着眼镜的红发男生俯身帮她把沉重的行李拎进了车厢,他笑得很礼貌,动作也轻巧,侧身让开来,“早点进去找个好位置,待会儿我来帮你把行李放过去。”
伊狄被他搀扶了一把踏上列车,她一边往里走一边微微偏头,看到这个男生也有些旧的校服长袍上,别着一枚闪闪发亮的级长勋章。他正继续对下一个新生在热情友好地说些什么,一直弯着腰。
车厢里比较空,大多数新生还在忙着告别。伊狄没费太大力气就找了个前头的包厢坐下,她刻意坐的离窗户远些。
外面始终有声音透进来,她终于不太抗拒了,还是慢慢挪了过去,隔着玻璃打量着月台上各式各样的巫师们。
他们有的穿着麻瓜的衣服,但还戴着古怪的尖帽子;有的神情凶凶的,对自己一看就是调皮鬼的孩子严加警告;还有的……
突然间,伊狄的目光就扫视到一个有点熟悉的人。
他背对着这个方向,半跪着跟与他的(大约是)女儿嘱咐什么。小女孩一头蓬松的红棕色卷发长长的,脸上的婴儿肥也显得很可爱,她认真地一直跟着父亲讲话的节奏点点头,那模样相当傻气。
她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几分钟,才把头转回去,对着对面空荡荡的座位凝视了许久,不再看窗外了。
十点的时候,列车准时鸣笛,许多人这才开始匆匆往上挤,车内拥挤吵嚷起来。不过伊狄的车厢还是只有她一个,直到一个穿着精致校服长袍的女孩冲她眨眨眼,拉开门走进来。
伊狄只觉古怪,默默看着红棕卷发的女孩大大方方地一屁股坐在了她对面。
“嗨,”她嘻嘻哈哈地跟她打招呼,“我叫玛格丽特·盖布尔(MargretGable),你叫什么?”
没错,她正是那个男人的女儿。
伊狄试探地说,“我叫伊狄,伊狄……里德尔。”
她仔细地观察对方的每一丝神情变化,可盖布尔并没有对这个姓产生任何特别的反应。
“哦,那么,很高兴认识你,”盖布尔兴高采烈地伸出一只手,“伊狄?你可以叫我佩吉(Peggy)。”
伊狄对她的热情感到惊讶,但也伸出手和她握了握,礼貌道,“没问题,佩吉。”
“你不打算问我为什么叫佩吉?”她打量了她半天,有点失望地没有捕捉到任何好奇的情绪,
“很多人都不知道。玛格丽特这个名字的希腊语含义是……”
“珍珠(Pearl),”伊狄淡笑着接过话头,“所以可以叫佩吉(Peggy)。”
佩吉张大的嘴巴简直可以装下一个保龄球,她停顿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开口,一边竖起了她小小的大拇指,“哇呜,你真厉害!我认识的朋友里,还没有知道这个的呢!”
伊狄开始以为她是个想炫耀一点小知识的、被惯坏的贵族小孩,却没想到她表现得这么直率。
于是,她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害羞的笑容,轻声解释,“我没那么厉害,是我以前看书知道的。”
如果打定主意需要亲近,伊狄还是能表现出任何程度的友好的。
佩吉若有所思地嘀咕了一句,“唉,原来看那些厚厚的书,还有这个好处。”
说着,列车已经加速着驶离车站了。伊狄正奇怪那个高年级生怎么还不来时,车厢门再次被唰的一下拉开了。
“嘿,你在这儿,”正是门口那个瘦高的红发男生,他认真地把伊狄的箱子放在地上,掏出魔杖念了声,“羽加迪姆勒维奥萨!”
然后佩吉再次张大了嘴巴,两人不敢丝毫分神地一直紧盯着箱子往空中飘起来,像是羽毛一样轻——最后缓缓落在行李架上,十分平稳。
伊狄注意到,他挥舞魔杖的方式非常谨慎。
“我爸爸倒是也会这个,”佩吉闭上嘴巴后,认真地对伊狄说道,“不过,他一直不肯教我,说这个咒语我是不能用的,高年级才能学呢。”
“你爸爸说的没错,”男生赞同地看了她们各一眼,像是确认她们不会因为好奇而轻易尝试,“如果没有必学的决心,你就只能按部就班来,那是最稳妥的——尽管慢些。”
伊狄重新扫了一眼他身上翻卷起边角的长袍,礼貌笑道,“谢谢您帮我把箱子拿来。”
“不客气,对了,”男生侧身让了让,他身后站了一个男孩,他拎着一个考究的皮箱,神色傲慢得很,“这有个新生,他找不到合适的包厢,让他和你们坐一起行吗?”
真巧合,伊狄心想。
这个男孩,正是马尔福——她先前在服装店里遇到的那个差点忘记付加隆的孩子——她现在才注意到,他有着一头夸张的往后梳得很光亮的铂金色头发,相当引人注目。
此时他虽然无处可去,还需要征求两人的同意,却依旧保持着抬得高高的下巴,看上去有点目中无人。
“哦,”让人更吃惊的是,佩吉竟像是有一分不太情愿,她嘟着嘴,不往马尔福的方向看,“真的没有别的包厢了吗?”
瘦高男生略带抱歉地看了她一眼,同时又以相同的眼神侧头看了马尔福一眼,“是的,恐怕很难。”
为了避免场面让高傲的男孩太难看,伊狄还是主动说他可以留下来。
“好的,”红发男生显得十分高兴,“那么,德拉科,进去吧。”他推了推男孩挺得很直的后背。
马尔福却像是相当不适地甩了甩身体,一边走进去一边一脸反感地道,“不许叫我德拉科!愚蠢的韦斯莱!”
佩吉不太情愿地让开一些,让他坐下了。
而姓韦斯莱的红发男生居然也并不生气,他友好地冲他们告辞,然后拉上门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