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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热的夏日里,有孕之人尤其难熬。
元槿对此深有体会。寒凉的东西不能吃,降温的法子就少了许多。偏偏有孕的时候怕热,这日子就更难过了些。好在宫里树木多,有时候屋里热的厉害了,趁着有微风的时候到树荫下散散步,反倒多点凉意。
直到天气转凉,蔺君泓和徐太后的冷战还没结束。不过,两人倒也没有多少时候遇到。
自打蔺松华不见了的消息传回来后,蔺君泓就比往常更为忙碌了许多。平日里除了和百官议政外,还会召见心腹相见。
只是即便蔺君泓再忙碌,每日里晚膳总要和元槿一起用的。
转眼到了中秋节。
宫中设宴,元槿未曾出席。蔺君泓在后宫另设了席面,让元槿和哥哥们相聚。
邹元钧在翰林院大半年了,愈发沉稳老练。邹元钦也长高了许多。
但论起变化最大的来,却是元槿——毕竟已经显怀了,即便穿了厚厚的衣衫,依然可以看到隆起的腹部。
邹元钧和邹元钦对着有孕的妹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用了最大的努力来小心翼翼的关照着她。
虽说兄弟俩一张桌子,元槿另用一张,但因没有旁人在,所以两张桌子挨得很近。元槿想要什么,他们都听得一清二楚。宫人们没有伺候及时的时候,他们就会搭把手来照顾元槿。
看着哥哥们谨慎的样子,元槿心中温暖的同时,愈发想念起一人来。
也不知道远在北疆的爹爹怎么样了。他独自在北疆,难过不难过?
分月饼的时候,这种感觉尤其的浓烈。
看着一个个的整圆,就连平日里什么都不太放在心上的邹元钦也在感慨:“若父亲也在这里就好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和父亲一起吃月饼。”
这话让邹元钧沉默了。元槿则是面露伤感。
邹元钦觉得气氛不对,赶忙笑道:“父亲为国尽忠,我们该为他高兴才是。”又问元槿:“想要什么口味的?我去给你拿了过来。”说着赶忙起身去挑选月饼了。
其实这些东西本就是宫人们捧着托盘呈上来?哪里就需要他亲自去拿了?不过是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借机逃离一下。
邹元钧看着邹元钦难得一见的局促样子,不由的低低笑了。元槿瞧着二哥这般,亦是莞尔。
见到兄妹俩都没将自己刚才的话放在心上,邹元钦到底松了口气,拿了哥哥和妹妹最喜欢的口味回到了座位上。
虽然表面上好似不将那事再放在心上,可当蔺君泓回来之后,元槿旁的都没有问,当先提起的就是:“今年回冀都述职的人里,可有爹爹?”
外面的宫宴耗时较长。元槿这边的话,和哥哥们一同用完膳再说了会儿话就也散了。因此,到了蔺君泓回到永安宫的时候,元槿已经在屋里看了半个多时辰的书。
蔺君泓接过元槿递过来的帕子,边拭着脸边心疼的说:“哪就需要你来做这些了?交给底下人就好。”
“多动一动也好。太医都说了,不能镇日里坐着,不然生产的时候更困难。”元槿答完后,依然不死心的问道:“爹爹会不会回来?”
看到她这殷勤期盼的模样,蔺君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将帕子放到盆中由宫人们端出去,他拉了元槿的手在旁坐下。待到元槿坐安稳了,方才说道:“即便原先没有他,如今也肯定有了。”
元槿一听,原来之前她不提,蔺君泓就没考虑过让爹爹回来?
她顿时有些黯然,呆愣愣的坐着,不发一言。
看到她这模样,蔺君泓笑着拉了椅子到她旁边挨着坐下,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元槿挣扎着要脱离桎梏。他不肯。她就只能乖顺的依偎在了他的怀里,不过脸色依然如之前那般不甚喜悦。
蔺君泓低低笑了,“你当我是因为你刚才的话才做了这个决定?早先就和吏部的人说过了。只是刚才看你问得急,所以故意逗你一逗。”说着,他抬指轻刮了下她的鼻尖,“你也是。往日里我这般开玩笑的时候,你一眼就能看穿。如今怎的反倒不信了?”
他这样一说,元槿细细想了想,还真是这样。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近来的脾气也有些怪异起来。有时候自己就钻了牛角尖。
她正兀自思量着,就又听到了蔺君泓的笑声。
“果然又在发呆。”他低笑着将下巴放在她的头顶,轻轻磨蹭着,“是不是很辛苦?所以有些撑不住了?”
“还好。”元槿老老实实说道:“有时候有点辛苦,不过一想到这是我们的孩子,就会好过许多。”
她这大实话显然让蔺君泓十分开心。不过,也让他更加心疼。
元槿的身子瘦弱,怎么吃都吃不旁。他倒宁愿她更胖一些,这样生产的时候也不至于太难。
在小妻子的鬓边稳了稳,蔺君泓俯下身去,伏到她的腹前。
这个时候已经明显感觉到胎动了。他静静听着。偶尔有鼓起的一块朝他袭来,他就会欢喜的和元槿说一声,然后和她猜测,那踹过来的到底是小手还是小脚。
晚上就寝的时候,是蔺君泓最为难熬的时候。
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某些需求太大。原先每夜都在一起的时候,他还不够餍足。如今为了顾及胎儿,两人没法做太过亲密的事情。对于蔺君泓来说,这着实是无法忍受的事情。
可就算没法忍,也得忍着。
即便是已经过了最初三个月最要紧的时候,孩子那么娇嫩,太过激烈的活动还是会对怀孕不利。蔺君泓即便是有所行动,也只能浅尝辄止。久而久之,憋得怨气十足。而且,这怨气还不能发泄出来。
元槿便发现,蔺君泓望着她小腹的时候,目光开始愈发悠远了。隐隐的还藏着幽怨在里头。
这让她忍俊不禁。有时候还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就笑吧。”蔺君泓缓缓抬眸,恶狠狠的望着她,咬牙切齿的在她耳边低语,“到时候等他出来了,我就天天晚上让你哭。”
最后那半句是隐含了什么意思,元槿稍一细想就明白过来,顿时羞的脸通红。横他一眼不搭理他了。
蔺君泓初时还有点逞了口舌之快的胜利感。但是一到了晚上就原形毕露,唉声叹气不只。
这个时候就就轮到元槿来笑他了,“怎么样?还要不要我哭了?”
蔺君泓明明说的是等她生了以后再这般,偏她给提前到这个时候来说。
蔺君泓憋得满心火气没处发,在她身上很是“凶残”的留下了无数个印子,又让她亲手帮了忙,这才作罢。
没多久就到了腊月。
蔺君泓愈发忙碌起来。有时候到了掌灯时分方才归来。
元槿有些感觉到,或许三皇子余党的计划就在最近了。她也开始暗暗紧张,只不过对着蔺君泓丝毫都未表现出来。
还没来得及紧张多久,元槿就因为一件十分开心的事情将这些心思暂时搁下了。
邹宁扬回到了冀都。
这可着实是件大喜事。
蔺君泓亲自相迎。元槿未能同去,只能听着宫人们叽叽喳喳的说着听到的当时情形。
元槿心中欢喜着,在宫里翘首以盼。本以为邹宁扬到了宫里后能够一见,谁料那天等了许久,最终却迎来了一个消息。
——邹大将军回家去了。
元槿有点失落,有点委屈。看到蔺君泓的时候,也是闷闷不乐的。
蔺君泓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
“今日有些晚了,若是大将军来见你,还未说两句话,就到了离开的时候,何苦来哉?”蔺君泓好生与她说道:“我已经和他商议好了,明日过来见你。”
“即便只能说两句话,那又如何?总好过于一句不说。”
元槿赌气的来了这么一句。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最近越发的患得患失,说话有时候带刺儿,有时候又很消沉。心情也是十分不稳定,起起落落的,说不准下一刻就怎么了。
太医为此给她把过脉,都说没有问题。
后来还是许太太来看她的时候,好生宽慰了她一番。
“有孕就是这样,看什么都不顺眼,脾气也是大。你想想啊,镇日里身上挂着那么重的一个,又累又难受,心情能好得到哪里去?”许太太笑道:“更何况你现在将要生产。想必因为紧张,心情不稳定也是有的。”
她这话说得倒是没错。越是临近预产期,元槿越是害怕。虽然现在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她已经紧张的快要夜不能寐了。
如今元槿堵了蔺君泓一句话后,想到许太太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努力平复了下心情,换了平和点的语气,说道:“我就说想要见一见爹爹。哪怕连话都说不成呢,看一眼也是好的。”
“我知道。最近事情有些多,大将军也有很多要做的事。”蔺君泓揉了揉她头顶的发,“明日早些让他来见你好不好?”
元槿一听,欢欢喜喜的答应下来。
第二天一早,她就开始选择见父亲将要穿的衣裳了。
说实话,最近她可是得了不少的新冬衣。有宫里针线局里做的,有锦绣阁送来的,还有好几身是许太太她们特意寻了绣娘给她做的。毕竟肚子大了许多,如果不特意去做的话,很难有可身的衣裳。
元槿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一件件,心里怎么瞧着怎么觉得好看。笑眯眯的一件件选过去,最终择了银红色的一身。因为觉得这颜色看着喜庆。
自打有孕之后,元槿就停了一切的胭脂水粉。只用护肤的脂膏涂抹来润肤。
今日亦是如此。
秋实给她梳发的时候,看到元槿满面笑容,笑道:“娘娘今儿可是十分高兴。”
元槿继续笑,“是吗?”
“可不是。平日里您就算是开心,也没有今日高兴成这般模样。”孟嬷嬷也在旁说道。
元槿想了想,可能因为许久没见到爹爹了,乍一能见,着实欢喜。更何况母亲已经不在,父亲就像是家里的主心骨一样。有他在身边,无论什么事情都不用再害怕了。
至于蔺君泓……
嗯,那也是她的主心骨。可是,和爹爹对她来说,意义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一时半会儿的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梳洗打扮好了后,元槿翘首以盼。听闻邹宁扬来了,愈发雀跃起来。也不用宫人扶着了,自己扶着腰来来回回走着,一次次往门口望过去。
可是一个时辰过去后,依然不见人影。遣了人一问,还在昭远宫里和蔺君泓谈事情。
元槿咬牙切齿的哼了句“骗子”,脚下一转,往玄和宫去了。
——既然蔺君泓强留下了她爹爹不让她和爹爹今早相见,她索性去寻他父亲去。
大家扯平。
元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冒出这么个孩子气的想法来。待到回过神,自己已经在玄和宫的大门外。
元槿与蔺时谦十分投缘,平日里无事的时候也时常来寻蔺时谦说话。
蔺时谦平日里是个很温和话比较少的人。惯爱泡着一壶茶看书。现在眼睛不好了,他就让人读书给他听。有时候元槿来了,什么事情也不做,两个人也能一同喝上一下午的茶。有时候元槿刚好精神不错,就拿了书来给他读。
倒也十分和乐。
如今到了玄和宫门口,元槿也不多想,直接迈步进去,在里面消磨了许久。直到有人来说,蔺君澜来了,想要求见蔺时谦。
蔺君澜和蔺时谦一直关系不太好。
元槿知道其中的纠葛,却无法多说什么。毕竟蔺君澜也是个很有主意的人,一旦认定了什么,轻易不会更改。
这和她的母亲徐太后不甚一样。
徐太后在宫里惯了,各色各样的事情见得多了,有时候反倒是对于很多事都能看得开。只要想通,她就不再过多纠结。
可蔺君澜就不同了。
这一位,只要认定了什么,就一头黑走到底。她自始至终就对元槿没有什么太大的好脸色过。即便当时在山明寺的时候曾经说过一句道歉的话,但那以后,蔺君澜依然是如以往一般的模样。
元槿自认自己不是受虐型人,蔺君澜不愿搭理她,她自然就想了各种法子不和她相见。久而久之,一直到了腊月里,这半年她们遇到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如今听闻蔺君澜要见蔺时谦,元槿索性离开。
樱桃有些愤愤不平,“明明娘娘身份更高,凭什么娘娘躲着她?”
秋实在旁好生提醒道:“娘娘这不叫躲。这是不与她计较。遇到了有什么好?还不如错开来,都开心。”
樱桃还是有些愤愤然。孟嬷嬷就说了她几句。
正当此时,进入玄和宫的蔺君澜走到此处,与元槿打了个照面。
蔺君澜看着元槿她们言笑晏晏的模样,觉得扎眼,因为元槿身边的小宫女时不时的就在看她。
蔺君澜扯了扯嘴角问道:“娘娘这是要走?莫不是因为我来了所以你要走吧?”
元槿刚才看樱桃那样觉得有趣,现在心情甚好,就也没了遮掩的心思,听了蔺君澜的问话后颔首笑道:“是这样没错。”
蔺君澜哪里想到元槿居然认了这个说法?
她的脚步停了下来,不可思议的打量着元槿。
元槿莞尔,也朝她看了一眼,不过并未停留,就这样继续前行、走远。
樱桃拊掌叫好。
孟嬷嬷无奈,咬着牙说道:“你就是太闲了,居然胆敢去管主子们的事儿。”
“是闲了点儿。”元槿说道:“听闻昭远宫如今需要些茶饮。樱桃去准备了送去吧。”
昭远宫是蔺君泓日常处理政事时候的宫殿。那里能缺了什么?
大家稍微思量便知是因为邹宁扬现在在这里,所以元槿按捺不住想要去探听消息。
樱桃微微侧着头看了元槿一会儿,欢快的屈膝笑着说了声“是”,分毫没有被差遣时候的不乐意,反倒是高高兴兴的去准备所需之物。
元槿被她刚才大着胆子看的那一下搅得有些赧然,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经被身边人看穿了,就也不遮着掩着,索性说道:“走。回永安宫去。我想爹爹应当很快就会过来了。”
她知道邹宁扬疼她。樱桃就是当初邹宁扬挑中了来伺候她的。看到樱桃后,父亲应当就会知道女儿在挂念他。既是如此,他肯定会尽快赶到。
元槿心情甚好,即便是怀中有个“大球”,脚步也欢快了许多。
孟嬷嬷瞧得稀奇,一路上和她说笑着回到了永安宫。
屋内火炉里燃着炭。
元槿心中着急,一时间懒得开口,只不住的推开窗户往外看。
静寂的室内,炭火燃烧的声音清晰可闻,低低的惹得人心里莫名更加烦躁。
果不其然,没多久邹宁扬便来了。
元槿不顾宫人们的阻拦,听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出了屋子,朝远处不住张望着。不多时,熟悉的人影终于出现。
元槿没法如以往那般扑到父亲的怀里,只能一步步让人搀着往前走。
许久不见,高大的父亲显得瘦了许多。眉目依旧,只是神色中暗藏着忧虑。
元槿看到他这般的神情后,脚步微微一滞。
邹宁扬在见到她的一瞬,却是忧色尽散,只留笑容。
“娘娘最近可还好?”邹宁扬大跨着步子过来,看着元槿,上下打量着,“应当很辛苦吧。”
“没什么辛苦的。”元槿一句话说完,泪已经啪嗒落了下来,又改了口,“其实挺累人的。”
看着女儿这委屈的模样,邹宁扬心疼的厉害,低声说道:“若是想吃什么,宫里没有,跟爹爹说,爹给你买去。”
就跟哄着个没长大的孩子一般。
不过,元槿就喜欢自家父亲对她这样宠爱。
“当真?”元槿和父亲往里走着,一样样细数,“我要瑞祥楼的烧鹅,要八宝斋的素点心,还要仙居阁的百合莲子羹,最后是天下第一楼的蒸烧麦。不如爹爹给我带了来?”
她说的东西并不名贵,却是这几家店里的招牌。最重点的是,这几家点恰好在冀都的四个方向。若真全部买来,可得花上好些时候。
邹宁扬当即转身就走。
元槿叫他,“这就走了?”
他回过头来,问道:“不是娘娘让我去买东西?”
元槿知道父亲是在给她开玩笑,想绷着脸小小的闹一闹,最终还是忍不住弯了嘴角,“不用了。太过麻烦。不如下次进宫的时候带了来吧。”
邹宁扬看着她,了然的笑笑。
元槿被父亲看的不好意思了,索性什么也不再多说,笑眯眯的喊了父亲一同进去,又让人上了茶来。
邹宁扬握着杯子拿了片刻,又放到了桌上,“槿儿,你不要怪陛下。其实是我有事找他,所以多说了会儿话。陛下本是说先来你这里,我却担心事情生变,所以提早计划一下。”
元槿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声,冒出了个念头来。不过当着父亲的面并未表露。
“原来是这样。”她笑了笑,“我还想着父亲是不是不愿来见我。”
她的语气带着些委屈,让邹宁扬忍不住笑了,连说没有,“怎么会?我回来这一趟,不只是为了述职和元钧的婚事,也为了槿儿你。我还和陛下提起过,待到你这边安好了,我再回北疆。”
这话让元槿着实惊喜。
她没料到父亲居然要在冀都待到她生产之后。
说实话,有父亲在,她又更为安心了一点。即便父亲是男子进不得产房,可是心里就是莫名的更加踏实了些。
元槿和邹宁扬一同喝着茶,心里却在暗数蔺君泓会多久到这边。
一盏茶还没喝完,如她所料,蔺君泓就到了永安宫。
元槿面露讶然道:“你这是……”
“过来看看。”蔺君泓淡淡一笑,“瞧瞧你这边怎么样了。”
他说的云淡风轻,元槿依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如今还是上午,是蔺君泓处理政务的时间。他没道理这个时候还有空闲。
除非如她所想,他真的找邹宁扬有很紧要的事情。
元槿终是坐不住了。
她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太过简单了些。又坐了会儿后,起身说道:“隔壁茶间里我让她们泡了茶。怎的还没端过来?我过去看看。”说着不等屋里两个人拦她,就走出了屋子,又将屋门给带上了。
虽然说着是去茶水间,但她其实是特意避开了,好留出地方来让蔺君泓与邹宁扬讲要紧事。
这个时候她有些懊悔。
早知如此,倒不如再等些时候了。待到父亲真的有空下来,再和父亲好好说说话。
……可是,在这样的情形和环境下,父亲什么时候能真的有空呢?
元槿知道父亲和蔺君泓密谈或许是因为蔺松华被三皇子余党带走一事。只不过具体情形不甚清楚。
她知道,若她刚刚没离开,或许她也能听到只字片语,毕竟蔺君泓并不会瞒她。但她最后还是选择了离开。
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
元槿在茶水间里兀自出神了会儿,就起身去了偏殿,打算在那边看看书练练字。
半途遇到了前来回禀的繁盛。
繁盛被蔺君泓遣了出去,这才刚刚回来。听闻蔺君泓在元槿这里,故而来此回禀消息。哪知道就瞧见了正往偏殿走的元槿。
繁盛诧异,行礼后细问缘由。
元槿便将邹宁扬正和蔺君泓详谈之事与繁盛说了,又道:“你不如晚些再来。他们许是有要事,应当会晚一些才能商议好。”
繁盛见元槿眉目间有忧虑之色,思量了下,他看四周没有旁人,便低声道:“邹大将军这次带了三千精兵回冀都。”
三千精兵。
元槿知道,父亲有手把手训练起来的三千精兵。这些人武艺高强,战功赫赫,是一等一的战士,也是一等一的功夫好手。
如今他们跟了来……
想必有些事情很快就会见分晓了。
元槿心下一跳,隐约知道了些什么。但是按捺住了没有说出来,只朝繁盛微微颔首,这便继续前行。
邹宁扬这次回来,也刚好参加了邹元钧的大婚。
大婚之期就在腊月底。据说办得十分热闹,京中权贵之家近乎全数到齐。
元槿听得耳热,十分想要过去看看。无奈身子沉重,不能成行。
蔺君泓知道她和家里人感情很好。即便相当忙碌,他那天依然抽出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去了趟大将军府,喝了一杯喜酒。
婚礼结束后没几日,就是除夕。
晚膳之前,邹家人连同刚刚嫁到邹家的新妇许林雅,一起应召都进了宫,来和帝后二人一同守岁。
元槿这一日白天穿的是皇后正服。过了晌午后,知晓家人们回来,她就提前换了衣裳。穿了品红缠枝花卉纹妆花缎宫装,配了绯色刻丝富贵如意裙装,又贵气又喜庆。
孟嬷嬷想要给元槿梳一个鸾凤凌云髻。可元槿觉得那发型不太合意,就改梳了个云近香髻,再戴了支双结蔷薇凤尾金步摇。
一切收拾停当,邹家人便也到了。
行在最前面的是邹宁扬。紧跟其后的是邹元钧和许林雅。旁边跟在邹元钧身侧悠悠然走着的是邹元钦。
晚宴已经摆上。蔺君泓和邹宁扬当先入席。而后是邹元钧与邹元钦。元槿则和许林雅相携着慢慢走,不急不躁的跟在最后。
许林雅在大婚翌日来谢恩的时候就已进过宫。只不过那日走了个过场她便离开了,并未能多逗留。如今算起来,可是姑嫂两人头一回以这样的身份独自相处。
许林雅看着元槿这大腹便便的样子,有些心忧,连续问了许多个问题。诸如何时是预产期,东西可曾准备好了,诸如此类。又塞了个东西到元槿手里,说道:“这是父亲去庙里给你求的平安符。说是要经常戴在身边,可保平安。”
小小的平安符不过半个巴掌大小,握在手里,却有种别样的安心和宁静。
元槿望宴席那边望了一眼。
年轻帝王的身边,是身材高大健壮的男子。他行事果断,干脆利落,可是对于子女有着旁人想不出的极致耐心。
元槿握了握手中之物,又垂眸看了看腰间。
“我已经有了这一个。”元槿一时间也有点没了主意,低声与许林雅道:“这是陛下给山明寺的方丈大师去了信后,大师送与我的。嫂嫂觉得,我该如何是好?”
两个都是寺中求来的,又是不同时候得到,若一起戴着,也不知有没有不妥。
许林雅还不太习惯从“许姐姐”到“嫂嫂”的称呼转变,脸颊一下子染上了绯色。好在天色暗了瞧不出。
她仔细看了下方丈大师给的坠子,想了想,低声道:“那个既是坠子,不如日常戴着。父亲给的是平安符,可以放在枕下,夜夜相伴。”
许林雅的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元槿和她商议了下,就这么定了下来。
看着许林雅和元槿两个亲亲密密的过来,邹元钦哈哈一笑道:“嫂嫂和槿儿倒是很好。原以为是我们不小心将她们落下了,殊不知是她们懒得与我们一起,刻意落后几步的。”
他这样一说,元槿和许林雅两个都红了脸。
她们二人没说话,了解她们两个的邹元钧自然知道那是被邹元钦说的害羞了,当即说道:“元钦这是羡慕了?无妨,你既是想娶妻,我让娘娘帮你多留意一下就是。”
邹元钦被这话闹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说道:“我那里羡慕了?更何况,哪有妹妹给哥哥留意亲事的。”
“我可没说是妹妹。”邹元钧气定神闲说道:“我只说的是‘娘娘’。”
虽然是同一个人,但做这事儿的话,妹妹的身份不行,皇后娘娘的身份却实打实的可以。
邹元钦被邹元钧这语调和理论给惊得目瞪口呆无话可说。
周围几人见状,俱都忍不住笑了。
当晚父子三人和蔺君泓都没有喝多少酒。许林雅一直陪着元槿这个没有酒量的,也未曾多喝。故而到了晚膳过后,大家都还十分清醒。
蔺君泓说要与邹宁扬还有邹元钧兄弟俩守岁。让元槿先行回去休息。
如今月份大了后,腰酸背痛的,元槿着实熬不下去,就没有过多推辞,当即和夫君父兄道了别,往永安宫行去。
许林雅不放心元槿,就和大家辞了别,也随了元槿一起。为了方便照顾元槿,她打算和元槿同塌而眠。
因为元槿原本的卧房是她和蔺君泓的住所,如今许林雅来了,倒是不方便让许林雅一同睡了。元槿就让人将偏殿收拾了出来,和许林雅一同住了下去。
这边的被褥都是崭新的。应当是这两日太阳大好的时候新近晒过,暖融融的还透着太阳的清香气。
元槿本就有些疲累了。如今躺在这暖融融的被窝里,刚触到枕头就睁不开眼了,眼看着即刻就要睡过去。
许林雅忙趁着她还没完全睡熟的时候伸手帮她把被子整了整,又塞了下被角——因为月份大了,元槿连翻身都不好翻,想要自己伸手拉被子塞被子,更是难上加难。
元槿发现了许林雅的帮忙,迷迷糊糊的说道:“谢谢许姐姐。”
许林雅怔了下,发现她困得都忘了改称呼了,不由得眼神愈发柔和,低声道:“睡吧。”
许林雅性子温柔,说话更是柔柔和和的,听得人心里当真是温暖一片。
元槿根本来不及多想,就在她的轻声细语中沉睡而去。
睡到半夜的时候,元槿就醒了。
月份大了之后,她每天都会起夜。今天也不例外。
只不过她在葡萄的服侍下解决了问题之后,却是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元槿走到窗户边,往外看了一眼。
摇曳的灯笼光中,隐约可见永安宫的院子内墙边上站了密密的一排手持兵刃的侍卫。
元槿心下一惊,下意识的就想要出去看个究竟,被许林雅拦了下来。
“陛下刚才来过,说是我们都不要出去。一个都不行。”许林雅轻声说道:“他还说,你要保重自己。千万不能让自己有事。”
初时的震惊和担忧过后,元槿现在也冷静了些。
是了。她现在身子不方便,即便觉得事情有异想要帮忙,又怎能帮得上呢?若是干预其中,反倒要拖了蔺君泓的后腿。
“我们回去睡吧。”元槿压低了声音说道:“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继续睡。”
睡一觉醒来,也许事情就已经解决了。
许林雅看她自己想通,暗松了口气。正要上前去扶她,谁知元槿身子晃了晃,直直的往一旁倒去。
这可吓坏了孟嬷嬷和许林雅。
好在元槿自己反应也快,一探手扶住了旁边的一个桌子。可是身体太重,即便扶了下,身子依然还在往下坠。
幸亏她自己这一下有了个缓冲,给了许林雅还有孟嬷嬷过来扶她的时机。
“娘娘怎么了?”孟嬷嬷语气里满是担忧和紧张,“莫不是头晕了吧?”不然怎会忽然倒下?
元槿摇了摇头。
刚才她忽然这样,并非是因为头晕。而是因为腿软。
至于腿软的缘由……
“我,我肚子疼。”元槿的脸色煞白煞白的,豆大的汗珠开始顺着脸颊滑落,“肚子,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