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没有眼泪
至于姚澈,被人掐住了脖子,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颜景泽则甚难分明是否会继续襄助他,所有事情被推行上了一个相对的分水岭,其中沈栖迟占有绝对主导的地位。
诊后六朝,沈安士回天乏术。
其临走之际,心念长子与之即将出世的孙儿,但姚深曾下旨,禁足姚溪,待产下皇嗣再对其进行处置,眼下她即将临盆,暂未解禁,而沈栖流大受牵连,自无法来探望。
先帝的旨意不能明目张胆的藐视,沈栖迟便谎称云舒已怀有身孕,尽可能去宽沈安士的心。
“这……这是真的吗?舒儿?”大约是回光返照了,沈安士已停止咳喘,精神表现尚可。
云舒的心轻轻一震,看向沈栖迟,怔然的眸里泪水潋滟。
见她只顾伤心不说话,一旁的颜景泽立刻接下话,“是啊老大人,少夫人确有孕已近三月,在下诊脉胎像十分平稳,恭喜二少爷了。”
既然是颜景泽诊过的,想必不会出错,殿中奴仆闻之齐声恭贺,“恭喜二少爷,恭喜少夫人!”
“真的……那太好了,迟儿终于要做父亲了……”沈安士喜出望外,慈面看向沈栖迟,“你这个臭小子,舒儿有孕这样大的事情,怎么还瞒着不早点告诉我……”
“是,儿子也是这两日才知道的,没及时告诉父亲是儿子疏忽了……”
云舒瞧一室配合默契,哄得沈安士心中大悦,如何忍心不随着圆谎呢。
随意一拂泪,云舒福身凑到榻边,“父亲,都是舒儿不好,是舒儿身子虚,月份小的时候自己也不确定,便想等胎像稳固以后再告诉夫君大人呢……”
“好孩子,你为沈家开枝散叶,何错之有……快,快点起来,你现在有了身孕别再叫拘礼了……”
沈栖迟扶云舒起身,无意触到她手心微凉汗湿,必然也心存挣扎。
两人虽已经云雨,但云舒并不愿就此动荡时期孕产,江山未稳,战乱迭起,孩子……只会叫沈栖迟分心,徒增烦恼罢了,何况,她也不觉沈栖迟有多么迫切想要个一儿半女。
如此,是少了后顾之忧,只是对不住沈安士一直以来为云舒调理母体的心意。
如今沈安士已是将死之人,沈栖迟编出这谎言哄他,心中又岂能好受。
当日黄昏,一代权相病逝,翌日晨,治丧凭吊。
天还没亮,便有人络绎不绝的涌入相府,或文官武将,或交情商贩,或远方族亲,或自发市井,都默默而井然有序的前来吊唁。
凭吊者们的泣与叹,无法准确定义沈安士功过相集的一生,年前贪污是真,竭能辅君治国也是真,纳风尘女子为妻是真,为原配守诚二十余年更是真,这一切对对错错,不过是留到身后博人谈说,亡者又如何得知。
相府低低的哭泣声没有断过,奴仆们一众跪在灵堂两侧,躬身哀悼。
一口上好的楠木棺在灵堂正中的位置,上头雕纹镂案,镶有金边,即使在这沉重压抑的气氛中,也盖不去那番华美精贵。
可是再华贵,终究也要埋入黄土。
沈为一声一声传报,素服加身的沈栖迟与云舒起身致谢,迎进送往。
“公主府,额驸大人致礼——”
听到这熟悉的称谓,堂内众人纷纷惊疑,不约而同看向院内。
这公主府上下,理应都在禁足啊。
云舒也转眸,见之素锦白衣,由人搀扶着艰难走过来,即使隔了一个内院的距离,还是能看出其身形消瘦了不少。
步入灵堂,云舒才切切实实将他看清,当下愕然,不敢信眼前憔悴枯槁的男子,正是从前那个翩翩儒雅,让沈安士引以为傲的长子。
面部姣好的轮廓犹在,可是面色苍白,全无光泽,口唇还微微泛紫,像是呼吸不畅所致。
昔日的意气风发,敌不过病恙缠身,想到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天御朝贡那日,当时见他只是有些咳疾,时隔几月,就连走路说话都费力了。
“劳大哥走一趟。”沈栖迟起身相迎,神情淡肃。
沈栖流咳了两声,望去沈安士灵位的目光缥缈虚无,然后才转过来看胞弟,“父亲……亦是我生父,我岂能不来……”
“是这样吗?”很轻微的鄙色流转在眸底,似在揭露他的无耻罪行一般,讽刺视之,半刻,才冷冷启唇,“那好吧……香在那里,自己去上。”
从下人手中接过香,轻烟缭绕到他手里若千斤之重,勉强行完拜礼,又磕了头,便觉体力不支,后来连插香都只能由下人代劳。
众人看在眼中,嘘唏不已。
都看得出兄弟二人恩怨不浅,且结怨已久,若非为让沈安士安心离去,沈栖迟断不会向姚澈进言,求其宽沈栖流解禁半日。
没错,沈安士临走前那样记挂姚溪腹中的孩子,频频提起,不是为了孙儿,而是希望沈栖迟能顾念沈栖流是这孩儿的生父,不要对其痛下杀手。
合眼之际,云舒因为“有孕”忌讳,未曾守在榻边,而当沈栖迟从房里走出来,吩咐可以治丧的那一刻,没有人见到他的眼泪,在沈为晓谕全府的痛哭声中,他依旧情无波澜,他唯一做的,只是缓缓将云舒拥进怀里,默然了许久。
云舒明白,从今往后,他只有她一个亲人。
“弟妹,你还好吗……”
回府前,沈栖流趁迎送的空档,忍不住开口问候云舒。
云舒脑中挥之不去沈栖迟拥她时,那种异常清冷的表情,旁人兴许视若无情,但她看了心疼不已,生离教人们耐住寂寞,死别则逼人们破茧成蝶。
听到沈栖流虚弱唤起,云舒漠漠回过神来,盯着他那张气血亏损的脸,满心慨然:“大哥莫再耽搁,该回去了。”
疏离是预见的,沈栖流也无颜面强求,点了点头就走了。
这时,在院中传报的沈为突然忙匆匆的步来,找到沈栖迟在他耳边掩口小声叨了两句。
沈栖迟听后,萧肃上脸,语气由冷转傲:“好,那就让她进来。”
沈为点点头,出去了。
没多久,云舒竟听到他传:“继夫人到——”
顿时灵堂内涌起一片窃窃的议论之声。
光是“继夫人”三个字,已令云舒有一瞬窒息的感觉。她是什么人?是沈安士的继妻,今日守丧的主角,居然到此刻才现身?
偷偷看向沈栖迟,他冷眼瞥到了院外,对着那个身如弱柳,姗姗来迟的女人,像在看一个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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