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笑面虎
晚上,陈仁威在院内备下饭菜请周仲信吃饭,周仲信应邀而来。
两人相互寒暄几句,便分主宾落座。这时,陈仁威拿起酒壶给周仲信斟了一杯酒,周仲信诚惶诚恐地端起酒杯应下了,说道:“大人屈尊为小子倒酒,真是折煞小子了。”
陈仁威哈哈一笑,放下酒壶,看着周仲信尚显稚嫩的脸颊,笑着说道:“周家主乃是年少英雄,让人敬佩啊!我这人没有什么嗜好,就爱浑金璞玉之才,现今遇到周家主这种良玉,真是不胜欢喜啊。”
周仲信起身恭敬一礼,回道:“承蒙大人看得起,是小子的荣幸,请大人不要叫小人家主了,就叫我仲信吧。”
“好,好,仲信,不必拘礼,坐下说。”
周仲信再次落座。这时,陈仁威端起酒杯,与周仲信吃了一杯酒。
“仲信,你年纪轻轻就掌管了周家,还有意往仕途上走吗?”
周仲信想了想,回道:“回禀大人,我掌管周家以后,就断了走上仕途的想法了。”
陈仁威望着周仲信认真的模样,忽然露出一副遗憾的表情,叹息道:“可惜了!你若是走上仕途,必定比我走的更远。”
“大人过誉了。”周仲信起身给陈仁威倒酒,解释道:“我兄弟三人中,就数我不成材,文不行,武不行,只能继承这份家业了。”
陈仁威愣愣地看着周仲信,忽然又哈哈大笑,指着周仲信说道:“如此说来,周家三兄弟都是朝廷栋梁之才了,真是国之大幸!”
周仲信轻轻一笑,从怀里摸出一个精致的小盒,打开盖子,推到了陈仁威面前,陈仁威低头一看,盒子里躺着两只晶莹剔透的茶杯,只是,任他绞尽脑汁的思索,也想不明白这是什么材质的。
“这叫珍珠杯,是一种新奇的物件,西洋诸国曾出现过,我朝还没有出现过,据说用它饮茶,可以延年益寿。”
陈仁威好奇地拿出珍珠杯,托在手中左看右看,他发现这珍珠杯十分地厚重,杯底圆润,背身毫无瑕疵,贴着手心冰冰凉凉的,就像是一块冰放在手心一样。
“真是个稀罕玩意!”陈仁威看着珍珠杯挺好玩的,一时间爱不释手,随即,他又好奇地问道:“珍珠杯?这是用珍珠做成的吗?”
“大人真是英明,一猜就中。”周仲信不轻不重地拍着马屁,随即,又解释道:“这珍珠杯里珍珠是主料,除此之外,还有诸多矿石。”
“珍珠,矿石都是有色之物,这造出来的珍珠杯怎么就成了晶透之物了?”
周仲信料定陈仁威不懂理化之变,便笑呵呵地满口胡诌道:“这珍珠杯是我请开封城里琉璃孔家和西洋景教徒西蒙合作制造的,具体的原理我还尚不明白,我只见他们将珍珠、矿石先磨成粉,再用清晨的甘露和十年酿陈醋调和成浆,接着用三层丝绸挤压过滤,这过滤后的浆液就是无色的了。”
“原来如此!”
陈仁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过,有一点他懂了,周仲信送贵礼是有求于人的。于是,陈仁威笑呵呵地将珍珠杯放了回去,说道:“仲信,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啊!”
周仲信摇摇头,说道:“礼物贵不贵重,在于人,不在于物。这东西在我手里,就是一个放在盒子里的,不见天日的物件,也唯有到了像大人这样品质高洁的人手里,才能被衬托的有价值,这叫相得益彰!”
陈仁威哈哈一笑,又是摇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周仲信,意有所指地说道:“灾民的事情让我茶不思,饭不想,这东西到了我手里,也是埋没了啊!”顿了顿,又叹了口气,问道:“仲信,扶苏镇一年遭到两次大灾,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周仲信微微一笑,回道:“小人不知。”
“你当然不知道了,我也不知道,百姓们也不知道,可是正因为不知道原因,百姓们都不敢回去了,”陈仁威笑着站起身来,轻轻地拍了拍周仲信的肩头,继续说道:“我听说,白沙镇开始只是一个几百人的村落,是你,强迫百姓迁来白沙镇,充入作坊里做工,在扶苏镇第一次大灾时,也有近千百姓迁过来,你都是来者不拒,仔细算算,前前后后,你搜刮过来万余人,并且,还新建房舍给他们安家落户。现在,这许多百姓若是能再迁过来,你是不是会更加高兴啊?”
周仲信微微皱眉,他却是不怕陈仁威翻自己的老底,因此他知道的事情,都只是小事,故而,他平静地回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大人不必试探我,灾民的去留,我不去强求!”
陈仁威满意地点点头,继而又坐了回去,问道:“如果我答应灾民的请求,让他们迁入白沙镇,你会怎么对待他们呢?”
周仲信不假思索地回道:“回禀大人,白沙镇自有一套收人的规矩,这个规矩是不会变的!”
陈仁威轻轻地摇摇头,笃定地说道:“你的规矩,我听说了。但是不行。”顿了顿,看着周仲信,继续说道:“灾民是一个整体,不能分开,不能是你挑捡以后,把剩下的推给朝廷,让朝廷给你收拾残局,你哪有这么大的面子?”
“大人如果这么说,那我可以把整个局都推给朝廷,”周仲信不轻不重地顶了回去,又挑明了说道:“对朝廷来说,现在这个局已经是不堪用了!可是呢!我用人的门槛低,还是能够替朝廷分担一些的,最起码,这些人的赈济和建房重任,由朝廷转移到我肩上了。”
陈仁威微微皱眉,话说到这个份上,周仲信的底线基本就已经露出来了,他也已经解决了大部分灾民的问题了,接下来就是要解决剩余百姓的问题了。
“好吧,但是有一点要记住,你要把新房送给百姓,而不是租给百姓,我也会帮你将扶苏镇地主士绅的家宅,土地都赎买过来的,这也不算坏了你的规矩。”
周仲信苦笑一声,还是点点头,实际上,不需要陈仁威出面,那群士绅地主敢不把土地卖给他吗?不过,那群地主士绅肯定心里有气的,若是由陈仁威出面,那群士绅地主想回头找麻烦,首当其冲的是陈仁威,由他在前面顶雷,也好!
陈仁威见周仲信点头了,心里还是挺高兴的,这说明周仲信还不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最起码也是一个儒商啊!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也不是不能谈了!
陈仁威端起酒杯与周仲信再喝了一个酒,放下酒杯,就直截了当地说道:“剩下的灾民,不用你赈济和建房,这笔钱由县衙来出,你只要同意他们迁来就行了!”
周仲信笑了笑,看着陈仁威,回道:“既然大人开口了,我就同意了,不过,这笔费用县衙出不起的!”
“你又不在衙门里当差,又怎么知道县衙出不起呢?”
周仲信好整以暇地回道:“大人这是明知故问,”顿了顿,见陈仁威不为所动,又继续说道:“既然大人不肯说,那就由我来挑明了吧!殷川县只是一个巴掌大的地方,地只有千余顷,而分到普通百姓手里的约有五百余顷,人口约有五万,人均土地不足一亩,每年的赋税是寥寥无几的,还都收不上来的!”
陈仁威被人戳破了谎言,也不觉尴尬,反而用赞许的语气,说道:“你倒是个明白人!不过,还要刨开周家另算,不能和百姓混为一谈,因为你们周家的土地是殷川县最多的!”顿了顿,见周仲信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又继续说道:“实话告诉你吧,我也真不指望殷川县衙出这个钱,我准备让项城县拿两年的赋税顶这个开销,应该也差不多了。”
周仲信点点头,冷不丁地问道:“大人,难道朝廷就没有拨下一分钱,一粒粮?”
陈仁威端起的酒杯抖了一下,随机就放了回去,镇定地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朝廷自有一套办事规程,而且筹措钱粮也需要时间,可是,灾民能等得及吗?若是能在当地就把问题解决了,岂不是皆大欢喜?”
“大人真是爱民如子!让人心悦诚服!”
……
万历四十八年七月二十日,陈仁威从项城县回来了,他把周仲信找过去,向他透露了一些消息:
其一,向省府递交的请功章程已经拟好了,周伯仁会被省府举荐为监生,时间定在明年,周叔智会被任命为锦衣卫百户,就近去项城千户所任职。
不过,这两个官职的来路还是有区别的,其中,锦衣卫百户是朝廷封赏周家保境安民的功劳,监生是周家捐粮买来的。
其二,殷川县,项城县两年赋税不用上交国库,其中殷川县累计拿出两千担粮食,项城县累计拿出一万两银子,一万担粮食,全部用来赈济灾民以及新建房屋的消息。
陈仁威之所以告诉周仲信这个消息,是因为在两县赋税押解过来之前这段时间,他想要周家自掏腰包,先垫上这笔开销!提前通知一下,也是为了让周家早做准备!
然而,周仲信觉得陈仁威可能算数学的不好,他不禁给陈仁威叙述道:“大人,目前白沙镇每日消耗的粮食都在两百担以上,一个月就要六千担粮食,现在距离秋收还有两个月,白沙镇需要一万两千担粮食才能度过去这艰难的时期,而我白沙镇的存粮连一个月都撑不住,这剩下的一个多月该怎么度过呢?”
陈仁威笑呵呵地看着周仲信,理论当然地说道:“白沙没粮了,就去外面买粮,周家不是准备了兼并那群士绅地主土地宅子的银钱吗?暂时先用来赈济灾民吧,你觉得呢?”
周仲信微微愣神,他意识到陈仁威不像是在开玩笑,似乎又想要压榨周家!难道说陈仁威走了殷川,项城两县没有筹到粮食,又把主意打到周家身上了?
周仲信微微皱眉,摇摇头,端起茶杯,平静地说道:“灾民是向朝廷纳赋税,灾民是向朝廷服役,大人想让周家替朝廷赈灾,这种置朝廷于不顾的说法是无父无君!大人请慎言。”
陈仁威用锐利的眼光直视着周仲信,周仲信却是熟视无睹,静静地喝着茶,客厅里,气氛为之一肃。
……
“哈哈哈,”
良久,陈仁威突然大笑了几声,将周仲信的视线拉了回来,继而,他又笑吟吟地说道:“仲信不必担心灾民会吃光了周家,我已经着令项城县令紧急调拨粮食了,两日以后,必然会有五千担粮食运来白沙镇!”
“现在正值国家有难,也不能只靠着周家一家付出,我也与原扶苏镇士绅商量过了,他们人可以迁走,但是,粮食必须留下来赈济灾民,这些粮食合在一起也有近万担,周家可以半价购入,不知道仲信是否愿意拿出银子去采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