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杀心

第143章 杀心

萧湛心口狠狠一跳,只觉得谢如晦这“可诛”二字虽是对着秦九黎说的,可更像是对自己的警告。

气氛紧绷得像拉开了的弓,箭在弦上。

久久,秦九黎率先开口,平静道:“侯爷此话,不知何意?”

“何意?”谢如晦重重地嚼着这两个字,嘴角上勾,“这话该是本侯来问你吧?你处心积虑接近陛下,目的为何?”

秦九黎浅浅吸了口气,道:“侯爷似乎搞错了,当初陛下重病,是侯爷想要考校秦昭的医术,所以引荐了秦昭入宫为陛下诊治,并非秦昭处心积虑。”

谢如晦冷嘲一声,“这便是你的高明之处,否则本侯怎会到如今才发觉原来眼皮下头竟还藏着一根毒刺!”

独刺便当拔出,谢如晦音量虽低,但语气中的杀意已显露无疑,萧湛面色一沉,将秦九黎往他身后拉了拉,正要开口,谢景却已先道:“父亲,阿昭在府上的几月,并未做过什么……”

“等她真做出什么来了就晚了!”

谢如晦厉声打断他的话,不悦的目光盯着谢景,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谢景,我对你很失望。”

谢景面色“唰”的一下僵硬,身子怔在当处,他张了张嘴本能地想要解释,然而在谢如晦凌厉的目光下,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谢如晦转开脸不再看他,重新落到萧湛面上,道:“为了陛下和大晋安危,还请陛下将比女交与臣。”

萧湛喉咙滚动了下,努力稳着心神干笑一声,艰难道:“侯爷说了这么大半天,还没说阿昭到底做了什么,怎么就危及朕危及大晋,包藏祸心了呢。”

谢如晦抬了下眼皮,沉声道:“陛下当真想知道?”

萧湛吸了口气道:“侯爷若不能定下罪名,朕就不能把人交给你。”

谢如晦本就认定了秦昭是萧湛派遣入侯府的人,此时见他如此维护紧张,越发深信不疑,只是……

宁阁报上来的消息里,在安陵县的时候,秦昭曾与长平军余孽关系密切,若非私情,那便是……

谢如晦瞳孔骤然一阵紧缩。

那便是,秦昭受命于萧湛,和长平军暗中联合!而联合的目的,再明白不过了。

当年,九万长平军在北境战场被绞杀,他当年人微言轻,虽出力不多,却也起了些作用,如今,当初谋划这事的人已相近离世,他却成了一人一下万人之上,长平军余孽若要报仇,势必抓着他不放,而萧湛,这位年轻的帝王,恐怕更加希望他死。

谢如晦心底一片冰凉,面色也彻底冷了下来。

他不能指责萧湛对他的杀心,若他是萧湛,也绝对忍受不了帝王屈居臣下的耻辱和无能——哪怕这个臣下对他并无歹意。

他能理解萧湛,却不能接受他的所做所为。

萧湛见他不语,只当他虽猜到自己跟秦昭在背后做了动作,却并没有证据,不由暗暗松了口气,道:“朕知道侯爷是为了朕好,只是未免多疑了些,阿昭不过是个女子,能做出什么来?更何况,以后朕要日日同她待在一处的,侯爷若是不放心,那朕帮你看着。”

他这话的言外之意是若不相信秦昭,总要信他。

谢如晦心里铁定是不信他的,只是明面上却必须得要信。

谢如晦面色变了几变,终究是没再说什么。

萧湛便赶忙道:“时辰不早了,庙会也要开始了,侯爷要是没别的事的话,我们就走了。去得迟了,人就多了,恐菩萨会漏听了愿望,不给朕实现。”

谢如晦不言,一动不动。

萧湛也没有要等他回应的意思,拉着秦九黎便走。起初步伐还是要紧不慢的,到拉开一段距离后,萧湛的步子便不由得急促了起来,还是秦九黎提醒了一句“陛下别慌”,他才反应过来,提了一口气重新要紧不慢起来。

一众侍卫埋着头,如同吓破了胆儿的鹌鹑般跟在萧湛和秦九黎的身后,将二人的身影淹没,谢如晦眯着眼眸看着,面沉如水。

一直到那一众人的身影消失在长街,谢周才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侯爷?”

谢如晦长长地吸了一口凉气,沉入肺腑。

谢景一句“父亲”还没有出口,谢如晦便转身擦着他的肩过去了,一言不发的离开。

谢景张了张嘴,没说得出话来。他知晓这个时候最好是要跟上去解释自己瞒骗父亲秦昭身份可疑的理由,可他的目光却忍不住朝着萧湛和秦九黎离开的方向看去。

如今这般情势,秦九黎同萧湛走了,就必然不会再回来了。若萧湛一直将她藏在宫中,那他岂不是再不能见到她了?

谢景眉头皱起,不自觉朝着那个方向迈动了步子。

谢周面色一沉,挡在了他身前,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谢景有些发急,道:“周叔,你……”

谢周示意了一眼谢如晦的方向,又摇了下头,低声提醒:“世子。”

谢景回头。

谢如晦已经走得远了,至始至终都没有看过他一眼。

这是对他失望至极了。

谢周道:“世子还是先随侯爷回去吧,今日宁阁的密报传来,侯爷已经气得摔了茶盏,方才又……”

谢景身子发僵,到底是咬了咬牙,追着谢如晦去了。

父亲如今已经对阿黎起了杀心,萧湛能护得一时,却护不了一世,若自己能劝得父亲放过她,也算是……

弥补?

苦涩和讥讽在他心口蔓延开,谢景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若当真想要弥补,他就应该立即放了秦颢,让他们父女团聚。

可是,不能。

且不说放了秦颢,他和秦九黎之间就再没有了维系关系的可能,这是他不能接受的,便说秦颢活着的这件事若被世人知晓,对他们谢府也是极大的不利,毕竟,当初监斩的,便是他父亲。

谢景浑浑噩噩地追着谢如晦的步子,脑子里却忍不住想:秦九黎不否认和萧湛的关系是权宜之计还是真有其事?在宫中的那一月,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若秦九黎当真喜欢上了萧湛……又该如何?

他甚至开始想,陇西的两税案和齐庸案是否当真同秦九黎没有一丝关系,那些从两税使冯崇居所中搜出来的信件,是否当真是冯崇和齐庸的通信?毕竟,仿人笔迹的事对于秦九黎来说,如此简单。可若是有关系,那这背后牵扯到的人又该有多少?

如此神不知鬼不觉……

谢景心中蓦地生出一股惧意。

这些日子,他虽知晓了秦昭便是秦九黎,却并未去想其他的事,也许是不曾意识到,也许是本能的不愿去想,可现在想来,只是触到这样一个边角,便已经叫他心惊胆战,不敢再细想下去。

谢景惶惶不安,秦九黎和萧湛亦是如此。一直到走出永宁街,上了马车,萧湛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松开了紧握着秦九黎的手。

秦九黎看了眼手上被握出来的红痕,又看了眼萧湛僵硬的依旧维持着“握”的动作的五根手指,再看他惶惶的神色,不由叹了口气,轻唤道:“陛下?”

“啊?”萧湛讷讷抬头,还未从迷惘中回过身来,略有些木讷的同秦九黎对视。

他睁大的眸中有着极力隐藏却隐藏不住的惶恐,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奶狗,面对危险,明明怕得要死,两只爪子却还努力地抓稳脚下,冲着那危险色厉内荏地吼叫几声,仿佛这般,就能给自己勇气似的。

秦九黎忽然就想起了几年前萧湛刚到谢府的时候,也是这般,明明害怕应付往来谢府中的那些陌生人,却依旧硬着头皮与他们周旋,完了逃回自己房间,裹着被子蹲在床上,她去看他,他便抬起那张脸可怜兮兮地冲她唤一声“秦姐姐”。

旧事被牵动,秦九黎心中忽然一片柔软,如那时一般轻轻拍了拍年轻帝王的肩膀,轻声道:“陛下别怕。”

萧湛一怔,迷惘惊惧的眼瞳一点点清明起来,继而又变得更加迷茫,怔怔地去看秦九黎的手。

秦九黎反应过来,笑了一声,“陛下方才牵着我的手那么久,我就拍了陛下一下,陛下不会怪罪的吧?”

萧湛摇头,怔憧道:“自然不会怪罪,我只是觉得……”

有些熟悉。

好像有一个人,曾经也这样拍过他的肩膀,对他说着“别怕”的话。

那时,他还只是个不受宠的,早早就被谴道贫瘠封地去了的皇子。

秦九黎并不知萧湛心中所想,提了提神,正了脸色道:“陛下别怕,谢如晦不会对陛下怎么样的。”

萧湛回过身来,没心思去想那个拍他肩膀,叫他别怕的人到底是谁了,他吸了一口凉气,眸中的怔憧化作一片冷意,担忧道:“以前或许不会,但是现在,恐怕……”

“不会的。”

秦九黎摇头,截断他沮丧的声音,坚定道:“谢如晦虽权势滔天,但他却固守君臣之礼,陛下一日是君,他便只会做个臣子,陛下想要对他不利,他至多也只会拔出陛下的爪牙,除去陛下羽翼,却不会危及陛下性命和君主的身份。”

萧湛眼中倏地升起一团跳动的火焰,如抓住了悬崖上的藤蔓,急切道:“当真?”

秦九黎道:“自然。”

萧湛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下一刻又提了起来,不放心道:“你怎么知道?万一他……”

秦九黎叹了口气,“陛下不防想想,这么些年,谢如晦是如何对待陛下的。他若当真有不臣之心,只怕陛下如今已然不是陛下了。”

她如此说,萧湛便不由得回想这几年来谢如晦的态度。诚然,谢如晦有时虽霸道强势了些,可每次他若表现出不愿或者不赞同,谢如晦总会先言语说服他,若说不服,也会考虑着他的意见做事。若当真计较起来,谢如晦实则对他很不错,这份“不错”若放在一个普通人家亦或者世家,他都应该心存感激,然而放在皇家,他若要这大晋依旧是萧家的,便只能心存杀心。

谢如晦不死,大晋便永远只是明面上姓萧。

秦九黎看着他变幻莫测的面色,大抵能猜到他心中是何想法。谢如晦此人,年幼时为家族所弃,孤身一人拼至今时今日的地位,外攘四国强敌,内稳臣民之心,其心智和能力,若非对立,她对此人亦是钦佩至极的。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回身撩开车帘,望了眼外边儿车马喧嚣的街道,回头道:“陛下找个地方将我放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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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门医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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