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同类相残人心难料 全城惊变杀机四伏
片刻犹豫之间,门缝里塞进的血手已达六七只之多!
这些血手的主人已经完全癫狂,人尚在门外,被门板挡着目不能视。
但伸进门来滴着乌黑暗红血滴的手爪只是狂乱挥舞,试图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物事。
那些疯人口中发出的低吼已根本不似人声,更像是九幽地狱的恶鬼,哀嚎着爬出墓穴来人间觅食!
院墙里早已乱成一团,众人无论男女老幼,一时间竟均不知该上前还是该后退。
他们只是本能的向后挤着,口中不住嚎叫,仿佛声量越高,便越能驱散盘亘在心头的恐惧。
赵六被抓伤了手臂,痛的跌坐于地,抱着胳膊尖叫翻滚。
也幸得他挡在门口,阻了外面那些疯人一阻。
不然这片刻之间,只怕那些血手的主人已然洞穿门防冲进院内,那结果绝对不堪设想!
见几名兵丁距离大门不远,却傻在当场不知进退,关鹭白蓦的生出一丝明悟。
当即不管不顾,对着那身着绿袍的兵丁头目急声高叫道:“剁手!关门!”
领头的兵丁姓字名谁关鹭白记不清楚,但那人显然认得关鹭白。
若放在平时,这些**九成九是不肯理会关鹭白这等助学招呼的。
但危急时刻,也顾不得思考谁指使谁,想也不及想,只是本能觉得这话儿没错,便即行动了!
只听那兵丁头目高叫一声:“你们这些死了亲娘的!快给老子关门啊!”
随即自己也撇着外八字的脚步向门口冲去。
这一声叫的声嘶力竭,已然变了调子,但此时谁管的了这么多?
几名兵丁得他指引,一时间都醒过神来,“仓朗朗”抽刀之声连响,“刷刷刷刷”刀光闪烁,那几只伸进门的血手纷纷齐肘而断,落在地上!
赵六手臂之上疼的钻心,只觉得宛如有人用大锤猛敲头脑,心中压抑不住的狂躁和怒火,腾腾腾向上翻涌,也已是近乎癫狂。
此时忽见数只断手落在身旁,狂躁的心头忽然生出一丝清明。
顿时昂头厉叫一声,坐在地上双脚对着门板猛踹,“咣咣”几脚,力道大得惊人!
几脚下来,竟是连同外面顶着门的疯人一道踹回,双扇门“碰”的合在一起,关了个严严实实!
众兵丁见状一拥而上,七手八脚推门落锁,终于在外面的撞击之下将门闩牢牢插上!
赵六从地上爬起来,听见大门仍被外面一阵阵冲撞撞得咚咚作响,心头烦闷至极。
又被手臂的剧痛一激,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回身一把抓住一张百十来斤的条桌,赤红着双眼“嗷”的一声叫唤,便硬生生将那实木条桌拽将过来,显然是准备于门里再堵上一堵。
众兵丁此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用招呼,便纷纷还刀入鞘,飞也似的跑过去拽桌子、拉凳子。
“叮叮哐哐”连续响动之后,竟把那二人并行的大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呼!”关鹭白此时方才松了口气,院门好歹是堵住了。
那些兵丁们横七竖八堵在门上的桌子看起来也算牢固。故而尽管外面撞得凶猛,但看似急切间也绝难撞开,院内暂时是安全的。
“陈队长!外面到底发生何事?难道竟是贼人胆敢叛乱不成?”吴先生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
关鹭白回头望去,吴先生依然稳坐在主讲坐席上,神色一如方才授课时那般端庄。
虽然情绪激动之下声音难免微微颤抖,但气度依然极是不凡,似乎面对眼前乱局丝毫不惧。
全然不像周围几名助学,宛如受惊的鹌鹑般缩在一起,哪有半分为人师表的模样。
关鹭白心底十分敬佩,闻声更是心下稍安。
却听那陈姓队长支吾道:“吴......吴先生!在下也不知到底发生何事。只是那些人状若疯虎,倒更似是疯病犯了!”
言毕,陈队长惊惧的望了被撞得“哐哐”连响的大门一眼,剩下的话不由都咽回了肚里。
满院人等这才听清,外面街上已然彻底沸腾,东南西北,前后左右,哪里有一片安生净土?
关鹭白站在吴先生身边讲台上,原本位置就高于院内的众人,此时举目四望,隔着院墙已见城内四处火起,这些疯人怕是为数相当不少。
范阳城,怕是已经交代了!
下意识的伸手入怀,摸了摸昨夜亚师给自己的五岳真形图,那图册入手冰凉,一个念头忽然在关鹭白心头跃起!
“难道亚师早料到有这劫难?那么他为何昨晚不予我们明示,却要我们陷于这危难之中呢?又为何不向城中示警,偏要看到这生灵涂炭呢?”
忽又想起一事,更是惊得背脊发凉,瞬间衣衫就被冷汗打湿了!
尉迟宥南!这小子一早起来便去了外面,说是听了亚师之言心中不安宁,要去街上看看风头,不知此事他人在何处?
外面混乱如斯,不知他......不知他能否无恙!
必当是无碍的吧!
关鹭白不由紧紧攥了攥拳头,尉迟宥南与自己自幼便泡在一起,有几分本事自己心知肚明,想必是无碍的,只是......
正在心头盘算,忽听得不远处一声哀嚎骤然响起!
院内众人已是惊弓之鸟,闻声都是一个激灵跳将起来,惊恐的望着哀嚎发生之处!
赵六!是赵六!
方才被血手抓伤了手臂的赵六此时已然与外面的疯人一般无二。
只见赵六圆睁着死鱼般灰白的双眼,一口咬在替他包扎伤口的同僚脖颈上,哀嚎声中鲜血喷溅!
“赵六也疯了!”近处的人看的真切,顿时一声发喊,立时再度开始向着身后猛挤。
只是这院子就这般大,来听讲的百姓只怕不下两百,决称得上满满当当。
再加上桌椅板凳被拉的七零八落,院子里一片狼藉,人群这一挤,顿时就在哀嚎中滚倒一地!
发了疯的赵六方拼命撕咬怀里的同僚,那同僚死命推搡捶打赵六,却哪里推得开?
一来二去,赵六宛如叼着猎物的猛兽般猛一扭头,“咔嚓”一声脆响,竟是靠着咬噬之力将同僚脖骨彻底扭断!
喷溅的鲜血令赵六极其兴奋,猛一抬头,却又被身前不远处人群的骚乱尖叫吸引,竟一把扔下怀中死去的同僚,低吼一声,摇晃着便想要站起来。
谁知他尚未完全起身便被那同僚的尸体绊了一下,踉踉跄跄几乎要向前栽倒!
即将倒地之时却如野兽般双手在地上一撑,顺势稳住身形,猛然抬头对着人群怒吼一声,手脚并用向着跌倒在地的众人疾冲而去!
“啊!”人群中发出更加尖锐的惊叫之声。
赵六冲去方向首当其冲是个三十几岁的汉子,穿着一身儒生的长衫,腰间还别着秀才腰佩,看起来必是个读书人无疑。
此时眼见得赵六冲向自己,他方才被一条长凳绊倒在地,此时将将爬起身,却哪有时间躲开势如疯狗的赵六?
情急之下秀才恶向胆边生,竟一把抓住跑来搀扶他的同学,一推一搡,却是将那同学推向了扑来的赵六!
哀嚎声起,那书生却借机爬起身,再不看被他害死的同学一眼,径直向着吴先生等人所在的方向快步冲来!
吴先生的身后,是学堂的内庭大门!他冲向这边绝对是想要躲进内庭!
目睹他方才恩将仇报、杀人自救,众人心道若让此人进了内庭,只怕立即就会关门闭户,只顾自己,外面的这些苦命人儿只怕是再无退路!
吴先生平时向来庄重,关键时刻却是毫不迂腐,见那无德书生眼看冲至,张口便叫了声:“鹭白助学!”
关鹭白在一旁看的真切,几乎是吴先生叫出口的同时,他已然顺手抄起桌上一块砚台。
也不顾这块上好的徽墨值多少银两,右手一抖一甩,竟是用了个“打水浮”的手法将砚台猛然掷出!
那砚台去势飞快,宛如流星!众人目送着它飞过半个院落,“啪”的一声不偏不倚打在那无德书生脸上!
那人立即应声仰面栽倒,红的黑的散落一地!
吴先生蓦的一阵欣慰,心道这关家小子果然懂自己心意,却听见关鹭白低声喝道:“先生先进内庭!我在这里阻上一阻!”
愕然抬头,只见关鹭白不知从哪里抽了根木棍在手,指着赵六方向高叫道:“陈队长!此人已然疯了,快将之就地格杀!疯人只有一个,你们跑什么?”
满院子乱跑的人群忽闻指令都是一滞,陈队长到底是行伍出身,闻言更是眼明手快。
几步近前,手起刀落,却是将赵六一刀挥去了首级!
院里欢呼之声四起,就连彷徨要不要进内庭的吴先生都止住脚步,只道是这边局势得到控制,倒是更想留下来看看局势一般。
关鹭白又叫:“还有那边被咬伤的,也不要放过!一并杀了!”
众皆愕然,陈队长此时正与人合力搀扶起被无德书生推给赵六的可怜人,闹得满身满脸都是血污。
忽听关鹭白这般指令,顿时心头火气,回头以长刀指着关鹭白叫道:“你也配当读书人?这却是什么劳什子命令?这分明是个伤者,你不来援手,竟还要落井下石!你......”
话音未落,陈队长忽觉耳边有异,急忙转头看时,却见那被赵六咬伤的可怜人正圆睁着死鱼般的双眼,死死盯着自己的脖颈,口中发出宛如来自九幽地狱的低沉吼声!
“啊!”几乎就在此刻,院里竟又有几处响起痛苦哀嚎,却是最早被赵六咬死的同僚,还有最早从院外跑回院内的伤者几乎同时发作,瞬时扑倒了最近的人!
“完了!”关鹭白眼见局势已然失控,不由心中哀叹。
被咬伤、被抓伤的人都会在半柱香左右时间发疯,他方才就有这个猜测,可惜这些人不听他的。
院里彻底乱了,除了被疯人咬住跑不得的,其他一干人等已经发疯般四处乱闯,倒是有一大半向着内庭这边冲来,显然这边已然成了最后的保命符。
就连那些幸存的兵丁都丢了兵刃,随着失控的百姓一起向这边冲来!
“快护着先生先走!迟恐不及!快走!快走!”关鹭白边喊着,边拽了吴先生衣袖向内庭搡去。
周围立即有几个助学过来扶着吴先生,先向里面撤退。
只有王子友不管不顾,扔下众人先跑了,引得众人一阵怒骂,却是无可奈何,只能扶着年事已高的吴先生,在后面紧随着向内廷行去。
女助学若兰搀着吴先生往里走,忽然意识到关鹭白还在门口尚未进来,顿时急了,惊叫道:“鹭白助学!你却还在那里干嘛?快些进来!”
关鹭白回望她一眼,没有回答,只是向她摆手示意,意思是让她先走。
若兰不明所以,心心念念着门口的关鹭白,却又听得身后惨叫声此起彼伏,杂沓的脚步声更近了。
看了眼自己搀扶着的吴先生,又回头见关鹭白竟从外面缓缓关住内庭大门,心底顿时一阵绝望。
他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不进来?心中痛苦至极,却终是没有勇气回头,只能咬了咬牙,扶着吴先生先往里去了。
见众人进了内庭,关鹭白松了口气,他留在门口不为别的,只为做一件事——就在方才院里乱作一团的时候,关鹭白却在思考一件事:“尉迟宥南,到底在哪里?”
院子里先先后后发了疯的已有十几人,除了仍在墙角上负隅顽抗的几人,其他皆已成了疯人的口中食物。
想必院子之外只会比之院内更可怖!
但以尉迟宥南的身手,脱困应该不难,不过想要回来学馆却是绝非易事,那么此情此景,他当会如何做呢?
心念及此,关鹭白开始就着讲台的高度四下张望,目光扫了半圈,忽的看到北方一里地外高耸的佛塔!正是昨夜与亚师去过的光华寺!
而那佛塔三层外墙上,赫然攀着一个身背角弓的人!远远望去,似是正手搭凉棚,向着这边张望过来!
那不是尉迟宥南却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