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中午通常是这样,妈妈急急忙忙回家给我和赵伟丽做饭,然后睡20分钟午觉,再像赶集似的去上班。每次出门前,她都会用不变的语气说句不变的话:赵伟伟认真做作业,赵伟丽出门别忘了带钥匙。我一般是不抬头不回答地做作业,赵伟丽则甜甜地说声,知道了妈,再见!然后接着看她的《少年科学画报》。
我做完作业,她拿过去检查,然后她带着我去上学。
下午,赵伟丽在教室里,我在校园里。
9月份的天,很高很蓝,没有云彩,单调得像赵伟丽戴着的袖套,我想老天爷一定是没有白色颜料了,所以天空显得这样无聊,没有生气。还好,天气倒是暖和没有一丝风,柔柔地抚在我身上,很舒服。
新教学楼前的地面上,从前堆着的一些沙子,水泥板,还有我叫不上名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都不见了,校园变得干净起来。楼体也不知不觉穿上彩岩颗粒的外衣,与阳光相互辉映着,反射出万道光芒,只是还没安装玻璃的窗户像没有眼睛的眼眶,放眼望去,一个窟窿一个窟窿的,有点瘆人让人害怕。
下午不上课,我在校园里却没有看见一个同年级同学。他们都在哪呢?我想。所谓的想,就是一个闪念,瞬间连我自己都不记得刚才想什么了。我就像游魂似的一个人在宽敞的校园里溜达。
教学楼门口有几个用红油漆歪斜着写的大字:施工重地,闲人免进。
我原本不认识,赵伟丽特意教我认识的,并且嘱咐我不许靠近,免得上边有东西掉下来砸着我。
我得有多倒霉能让上面的东西掉下来砸中我?我心里很不服气,嘴里嘟嘟囔囔。闲人免进?忙碌的人哪有工夫进去?只有像我这样的闲人才有功夫进去。进去看看有什么了不起!
我蹑手蹑脚地走进楼厅,里边还没有刷白墙,但外边光线很好,所以里边也不显得阴暗。正对着的楼梯没有扶手,像没有胳膊的肩膀,光秃秃的,我心里突然产生一种莫名的冲动,于是迈步走上没有扶手的台阶。走到二楼向一楼看去,心里顿时咯噔,还是吓了一跳,赶快向后退了几步。上到二楼,迎面就是个宽敞的大厅,空荡荡的,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根木头方子,几个撕破的水泥袋子,还有一些破碎的砖头。我走到宽宽的窗台前,看到前边那片宽敞的平地。
这是雨搭。我想,我家一楼和二楼之间也有这么一块,但没有这么宽,这么大。我双手扶着窗台想跳上去看看,但怕外面有人发现我,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大厅右边有两个门洞,大概是两间屋子,左边是个长长的走廊,走廊的两侧各有许多门洞。我想这些就是我们未来的教室吧!
我不敢往里边走,因为走廊没有光线,显得有些昏暗。
我又向上走,到了三楼。
三楼和二楼的格局一样,大厅的右边是两间没有门的屋子,左边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没什么好看的,今天就参观到这吧,想着我转身刚要走,忽然听到哗啦哗啦的水声。
从哪传出来的声音呢?我侧耳倾听,判断一下,确定是走廊那边的一个屋子里发出的。难道有水龙头没关好?我想着,于是试着向走廊那边走过去。
经过第一个教室,我呆住了,我竟然看见一个小男孩儿正面朝墙壁尿尿。
我惊讶得来不及躲闪,他突然回头看到我。
对不起,我什么都没看到。我马上说,同时感觉脸刷地一下红了,转身要跑。
你别走!他大喊一声,你能帮我个忙吗,我,我肚子疼,想,想那个,你去帮我找几张纸行吗?
啊?我,我去给你找纸?我磕磕巴巴地说,找什么纸啊?说完我就后悔了。
你笨啊,什么纸都行,能擦屁股就行!那男孩子似乎很不客气地大声说。
我赶快逃跑似的离开三楼,站在二楼的大厅里,气喘吁吁,然后又深呼几口气。我觉得此刻我不仅脸红,心跳得也快,不是跑得多快,而是被突如其来的事吓得心跳加速。
我去哪给他找纸?还有找到纸怎么给他送进去?我尴尬的站在那一动不动。
我还是走吧,就当什么都没看见。我这样想着,但始终没有挪步,因为我担心我要是真走了,这男孩子会不会一直蹲在这呢?唉!怎么遇到这么个事,真烦人!
我进行了半天的思想斗争,善良助人的想法占了上风,还是去给他找纸吧!可是去哪找呢?我没钥匙不能回家,赵伟丽在上课,去找学校的老师?我还不敢,我怕老师。怎么办,怎么办呀!我用嘴咬着手指甲。
我焦虑或紧张的时候,就爱咬手指甲,所以我从来不用剪手指甲。正着急,我忽然看到地上那破碎的水泥袋里边露出几片皱巴巴的牛皮纸。
我怎么把纸给你呀?我站在屋外向屋子里大声说,手里握着这几块皱巴巴的纸,其实我已经尽可能地把它弄平整。
你,你,你闭着眼睛送进来。那男孩子大声说。
我没闭眼睛,只是背朝着他走到离他近的地方,用手使劲向他那一扔,然后跑出去。
赵伟丽说的对,施工重地,我的确不该进去。
我发誓再不会踏进这没建好的教学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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