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9章 管道

吴歌口中字字句句魔音穿耳，白川鱼简直不知道自己的耳朵听到的是真是假，是实是幻，只觉得须弥芥子境里的样样事物在眼前飞旋不停，整个人如同浸透在冰水之中溺死一般。

“永生永世保护你。”

永生永世……

保护你。

这世界上残酷凶险的战争，阴险狡诈的敌人和奸细，白川鱼从来没有如此慌乱过。

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慌，慌得他无地自处。

我真的如此答应过她？然后却没有做到？

他低头看平躺如初的齐月，洁白光润的面庞无限平静，看得他心里极不是滋味。

“不是的，这一世不一样了！”

这一世，他不会再来迟一步。

吴歌满脸虚汗，却神情狠戾：“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这贱婢这次依然逃不过老夫的掌心！”

白川鱼摇头：“她不会屈从于你，更不会心甘情愿地为你所用。”

吴歌见白川鱼不信，更是得意：“她不甘愿，我有不甘愿的法子——她不惜自己的性命，难道就不知爱惜你们西疆大军这些凡人的性命了么？”

白川鱼一哽，他不是没想到吴歌会用活人性命要挟齐月，但他没想到齐月会傻乎乎就这么心甘情愿受吴歌摆布。

这丫头到底是傻呢，还是傻呢？

西疆大军三五万人马，能被吴歌一个老疯子摆布生死？这老家伙忽悠齐爵爷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可随即，吴歌又阴惨惨笑道：“——你忘了，你自己也是肉体凡胎！你的命换她的命，岂不是很划算？”

白川鱼一怔，冷笑道：“拿我的命要挟齐爵爷？！你怕是痴心妄想！”

吴歌抬起手，指着头顶外的山洞岩壁。不知什么时候，“须弥芥子境”水波纹一般的壁垒已经打开，外面山洞里充斥着汩汩流淌的涌动声。只见那岩壁顶上到处都是各种大小粗细不同的管道，盘根错节四通八达，好似一只巨大的金属怪植的根须直扎地底，在这里生生撑出一个巨大空旷的空间，又源源不断地从地底深处抽取汁液。整个山洞与管道浑然天成，竟似一个虬结庞然的共生巨怪一般。

“那是什么？”白川鱼看着觉得眼熟，猛然一抬眼皮：“输油管道？”

事情跟他的所有猜想全然不同。

齐爵爷既有上一世的记忆，恐怕早就猜到过这些管道的用途——

他瞬间想通了齐月的担忧。

在蒙昧的这个时代，没有人知道地底汩汩而出的黑色浆液是多么宝贵的战略财富，而齐月知道。

放眼整个大慧心国，没有人能比齐月更清楚拥有了精湛的金属锻造和制造能力的黠面国，一旦拥有了石油资源，会怎样如虎添翼。

精甲执锐的黠面大军，会像毒蚁一般纠集在慧黠边境，碾压式地将慧心国的士兵和战马绞入巨大的钢铁齿轮当中，瞬间粉碎成血肉模糊的肉泥......

百里玄戈白川鱼大将军就算武艺超群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

在狂野冰冷的金属战争机器面前，他和他的军队又能撑得了几时？

所以，吴歌用白大将军和西疆大军将士的性命为质，齐月便知无可挽回了。

身上的牛皮铠甲外覆着百炼强弩铁甲胄，狼皮悍腰依然在紧缚，白川鱼下意识摸了摸腰间铁剑，心底却升起一阵悲凉之感。

卫国戍边几近半生，他这一世，几乎自有记忆开始就在西疆大地上守家卫土，这里的每一块石头每一粒黄沙都是大慧心国的珍宝财富。

然而，如此多世的记忆汇集在他的脑中，无数次终极大战的结果无比清晰——在这样力量悬殊的战争中，慧心国千年文明真的将被百年间崛起的豪强帝国碾压成泥吗？

他不敢相信这是慧心国的命运，更不愿相信这是慧心民族的末日，握在剑柄上的手渐渐捏得发白，骨骼与血脉本就紧密相连，可想到齐月孤身一人直闯地府，他浑身的血和肉仿佛被生生从骨骼上撕了下来。

在齐月一个人死去活来受罪的时候，他却乘着乌云巨鸟在空中自由翱翔，心里还在咒骂这个女人不懂事、自不量力自寻死路非要去找吴歌的晦气，这女人不是招霍霍精上身吗？

然而，此时他却咬紧了唇。

齐月那么胆小又怕死，被雪鼠围攻时吓得连爬都爬不利索的姑娘，却能在想通了“地龙翻身”背后的秘密之后一个人单枪匹马慨然赴死......

她不记得前世的痛苦了吗？

她不知道吴歌如何一遍一遍地折磨她了吗？

她不清楚自己再次找上门以后的下场吗？

那时候的她，面对着毫无记忆的自己，又是如何焦急无奈？

他简直不敢深想。

齐月在离去前，可曾回首看一眼驻扎了三个月的西疆大营......可曾想过白川鱼？

“她不甘愿，我有不甘愿的法子。”吴大国师阴森森的语气在耳边回荡。

白大将军面色越来越沉，看向吴歌的眼神几乎能滴出血来：“你，你杀了她！”

气喘如牛的吴歌此时好不容易喘匀了一点气：“杀了她？我能杀得了她？——你以为我想杀她？”

他浑身是血，一步一挪走向静静躺在土台旁的女人，忽然伸出苍老的手，一把揪住了齐月乌黑柔滑的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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