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神棍
匆匆数日,扬州急书又到了。看林站伤势已经恢复着差不多,白海棠便动身南下。
林冲不想再因为自己惹下的麻烦而拖累白海棠,一同下山的师傅和师兄弟们相继遇难,当下他也没作别想,一心只想回茅山后潜心修练,日后一雪此仇,以慰师傅师兄弟们在天之灵。
白海棠看出林冲的意思,她只淡淡一笑“我扬州琴阁的马车谁敢挡道。”
白海棠如此说法,再推却也就矫情了。
当日午后,一辆马车驶出庄园,赶车的青衣少年正是林冲,白海棠和苏妈妈坐在车厢里。
此行再没看见三绝堂的人,一路上轻车快马,出曲阳,经行唐县、安国、望都两日后便进入石家庄地界。
“阿冲,前面就是石家庄了,我们快进城打尖后好好吃上一顿。”几天的鞍前马后,林冲和白海棠以及苏妈妈都混熟了,特别是林冲和白海棠同是年龄相约的年轻人,林冲虽修练镜花水月后情性稍为淡泊,但骨子里却还是个随和爽朗的人。原以为白海棠是个遁遁守礼的大家女子,那是骗人的!谁知她骨子里竟是个调皮好玩的野性子。混得熟络后,白海棠知道了自己比林冲大上了几个月,那个高兴啊,顿时摆出了一副大姐头的嘴脸,一时间阿冲前阿冲后的喊个没停。可怜的林冲,不得不乖乖的叫一声“海棠姐”。
“形象,形象!”苏妈妈苦口婆心的对着白海棠念咒。
“嘎。。。”林冲暗自一笑,打马入城。
石家庄果然热闹,比一路上的小县城强多了。
白海棠有的是银两,选了一家最豪华的客栈安顿后便拉上林冲去到全城最有名的菜馆。
“抓炒全鱼、小茴香炒蛋、莴笋银耳、荷香田鸡、香葱芸豆。。。嗯,一坛老白干。”
白海棠菜谱也没看的一口气点了一大串。
出身贫寒的林冲在白海棠跟前就一土包子,还好,几天下来林冲已渐渐习惯了白海棠挥金如土的嘴脸。
败家啊,真是败家啊,可是林冲不敢多说,好象上回那样子,林冲一说,白海棠准又多叫上一桌。所以林冲只能暗自心痛不已,这一桌酒菜够得山上众师兄弟吃上好些天了。
苏妈妈翻翻白眼提醒说“小姐,这里人多,收敛一下。”
“呵!”白海棠环顾了一下,只见酒楼里大半客人的目光已悄悄的打探过来。
比变脸还要快,“唆”的一下子,白海棠已危襟正座,神色淡淡宛如优雅佳人的模样。
“咳!”林冲不自觉的被茶呛了一下,换来了白海棠狠狠的一瞪眼。
看着两小孩子玩闹,苏妈妈也觉得好笑。回头连忙招呼小二上酒布菜。
酒楼里也太热闹了,林冲白海棠他们赶了几天路饿慌了,所以早早来吃饭,但还没到晚饭时候怎么便整个大堂坐满了吃客呢?听着周围食客大都是京城口音,白海棠更觉奇怪。
“老方,申老板逃出来了没有?”白海棠和林冲再没玩闹,留神听着旁边饭桌上几个客人的交谈声,原来那两个桌子是相熟的朋友,看样子是在酒楼上刚好遇上的。
“没啊,老申他就是不听我的话,我早几天叫他走了,他就是恋着不走,结果走不成了,他们一家子二十多口人惨啊,一夜间染了氲病!,我逃出京城的时候,老申他们一家都死了。”
“唉!这形势啊,我原定是过了正月再南下的,谁知突发了这么一场氲病,也只好急匆匆走人了,很多财物还没清点完呢。说归说,还是小命重要。”
在旁边饭桌的客人交谈中,林冲和白海棠才得知京城地区几天前爆发了一场大氲病,以京城首当其冲,以及城京周边的县城村镇都被突如其来的一场大氲病肆虐,最严重的地区都已十室九空了。一时间尸横遍野人心惶惶。
听得这个消息,白海棠伤感的叹了口气,“阿冲,被你蒙对了。”
林冲低头喝酒,他真的希望自己蒙错。
“林少侠,你看这场灾难什么时候能平息?”苏妈妈低声问林冲说。
“不知道啊。”林冲摇摇头,今晚看看星象,看能不能推断出些儿头绪。”
“你还懂看星象,今晚一定要教教我。”白海棠好象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
闲聊间只见一个道服老者徐徐穿行在人群之中,草草看去真有那么点仙风道骨的样子。
“呵,你的同道中人啊。”白海棠指了指正挨桌子问人要不要起卦算命的老道。
乱世人命如草芥,但能坐在这酒楼中大鱼大肉的都是些官商大富。
不问苍生问鬼神的人从来是对这些道道比较上心的,果不其然的,没一阵功夫之下,那老道已赚得两袖银钱了。
“喂,阿冲,不如你也改行做一下算命的,看,多有赚头啊。”白海棠挪揶着林冲低声笑问。
“我三师兄也常常玩这调调儿。”林冲淡淡一笑,回想万真刚下山打酒买肉的事儿禁不住心头一乐,可转瞬已天人相隔。刚勾起的笑容却刹间凝固了。
“相术也是术数中的一种,其中梅花易数、紫微斗数是比较常用的,是根据生辰八字,面脸皮色等推算人的命格以及吉凶变化,在玄门道派里麻衣派最是精于此道。”当下林冲给白海棠浅浅解说。
“这东西有作用吗?”白海棠被林冲挑起了大大的好奇心,当下伸出手去给林冲说“说得这么神,我估摸着你是懂这行当的,林半仙,能给我看看嘛?”
苏妈妈没好气的一把打去白海棠的手说“去去去。。。哪有大姑娘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人起卦面相的。”
“如果不起卦面相,还有什么方法可以问事?”白海棠死缠的话题不放,好象自己真想问个什么事儿似的。
“方法还有很多。但大多数都偏于邪门法术。”林冲不想向白海棠介召太多邪门歪道的事儿,所以他只说了些比较正道的方法“我们派里最直接的方法是请神。”
“请神?怎么个请法,是不是一帮道士围个圈子蹦蹦跳跳的样子。。。”白海棠的想象力果然惊人。
林冲都不知怎生回答了,幸好这个时候白海棠的注意力被引开了。
那个仙风道骨的老道此刻正笑吟吟的走到饭桌前微微稽首笑道“贫道乃钟南山清虚观凌虚子,今云游到此与公子小姐相逢实属有缘,贫道今日赠小姐几句,可保诸事顺利。”
这调调儿林冲都有得出卖了,当下他也不当面点破,只微微一笑摇头说“不敢劳动道长了,我等身有要事在身,道长请便。”
林冲的话还没说得完,白海棠却有意捉弄林冲似的,一指林冲说“道长啊,麻烦请你给这位公子看看。”说话间白海棠随手把一锭白有放在桌子上。
看见桌子上的银两足在五两之多,凌虚子目泛金光,大袖一扬便把银子收入手中,神态之淡定从容,动作之轻灵迅捷,实在让林冲叹为观止。
“多谢小姐厚赏。”凌虚子脸不红心不跳的呵呵一笑“贫道有一语相还,希望能解小姐之忧。”说罢凌虚子稍一沉吟后摇头晃脑念道:
“思君不见泪空流,暗洒闲抛两度秋。待将腥风血雨日,执手相看恨已休。”
“道长啊,这什么意思了,可否说得明白些儿。”白海棠听得一头雾水的。
“此为天机。不可细详。”凌虚子一摆手笑而不言作高人状。
是啊,这什么破诗啊?就这样胡凑几句便骗了五两银子?这也太神棍了吧。凌虚子的一番作态直让林冲想揍人。
“怎么了?是觉得我这银两太容易了吗?唉,真是不识货。罢了罢了,看到姑娘的面子上,我免费赠你一言。”凌虚子转头瞪了一眼就要发作的林冲,又自顾的摇头晃脑徐徐念道:
“不在林边在杨边,花开花落总相连。此去江南应梦蝶,个中酸苦莫纠缠。”
刚一念完,凌虚子再不多言,拱拱手便扬长而去。
林冲和白海棠你眼望我眼,下一刻竟相对哈哈大笑。
白海棠一边笑一边摆摆手说“这五两银子算你的帐,回头教我请神。”
“我请不来。我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林冲摊摊手,无力的回头说。
`白海棠想了想后问说“你知道请神的方法吗?教我,我自己请。”
白海棠到说到这份上了,林冲只能点点头。
旁边的苏妈妈听说小姐要请神,神能乱请的吗?苏妈妈连忙向白海棠念咒“小姐,这道道别乱玩,一不小心会出事儿的。”
“那有什么事儿,我就是想看看那事儿。”白海棠一不小心说出了自己的目的,这阵子经常听林冲说到那些神神道道的法术,她的好奇心都是爆炸了,一心想看看是否真的那么神道。
“林少侠,这真的没事儿吗?”苏妈妈知道白海棠的性子,只能退而求次的征询林冲。
不就请个神问个事吗?有什么好担心的。这种事对于林冲来说真的算不出什么。自小就见惯了,不要说他没亲眼看过神鬼,真算亲眼见过了,也没太大我想法,茅山弟子本来就是干这行当的啊。
在林冲的一再保证下,苏妈妈也得由着白海棠闹了。
当下白海棠也没心思吃饭了,匆匆吃了几口便拉着林冲回客栈去。
虽说日常里笑笑闹闹,但林冲是个道门弟子,一直以来格守道门清规界律。白海棠更是未出阁的姑娘,自少生于礼教之家。
一个无知,一个无心,当两人兴冲冲的跑进房间时,林冲猛然惊觉,这是白海棠的闺房啊,自己一个男子怎么能随便走进去呢,若是传将出去,自己的名声不说了,更是毁了白海棠的名节。
当下林冲快步跑回房间门口,白海棠脸色微红,望向门边上的林冲,让他进来不是,不让他进来也不是,一时间欲言又止的稍稍别过头去。
“海棠姐,你拿副纸笔出来,我在门边上教你画一道符和请神的咒语,呆会你自己在房间里请神,你知道的,我不能靠得太近,我就在门边的廊道上候着,要是有什么事儿你叫一声就好了。”
白海棠想想也是,随即取过纸笔走出门外。
就门廊的窗台,林冲写了一道纸符和几行咒语交到白海棠手中低声说”我写的纸符是没作用的,回头你自己按着样子写一道,写完后点火化了,接着按我写的咒语念诵三遍.然后疑神闭目,心里想着你要问的事儿,你会听到有声音回答你的.”
把法子教会白海棠后,林冲随手掩上房门,转身自个儿走到走廊上候着,他不敢走得太远,怕白海棠遇上什么意外的情况。
房间里白海棠按着林冲教的法子书写了一道符咒后就着灯烛化了,接着摊开念诵的咒语低声念诵,“天清清,地灵灵。。。。啊。。。。。”
听得房间里白海棠一声惊叫,出什么事啦,林冲心头大惊,想也没想的快步跑过去撞门而入.正当林冲心急火燎的察看白海棠究竟出了什么事儿的时候。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大喝“大胆淫贼。。。”,紧接着一股寒气从背后急袭而来。
用脚趾头猜也猜到背后袭来的是一把剑,林冲吓得头发都炸了,暗叫一声“老命休矣。”
电光火石间,只觉眼前绿影一闪,身后响起了一个男人的低声痛叫。
林冲马上稳住身体转头看去,只见白海棠侧立在自己旁边冷声问说“你是谁?干什么?”
林冲望了望插在房梁上被白海棠一指弹飞长剑,又望了望面罩寒霜白海棠,最后目光停留在站在房门边上面色紧涨的陌生男人身上。
“在。。在下郑州追电剑王聪,因见淫贼在此对姑娘无礼,所以出手制止。。。。”
哦!林冲和白海棠顿时明白了,敢情刚才那一幕刚好被他看见了。白海棠似笑非笑的侧头瞪了林冲一眼,面露嘲讽之色,意思是说,喂,你也别生气了,谁叫你长得像个淫贼啊。
林冲翻了翻白眼,面露鄙视之色,意思是说,哼哼,是谁胆子小,有情没事的尖叫啊。
“哦,原来是郑州追电剑王家王大侠,小女子失敬了。”白海棠没再跟林冲扯皮,当下向门边上的男子拱拱手说道“小女子谢谢王大侠丈之出手之恩,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常闻追电剑一招三式,快若惊雷闪电,果然名不虚传。”
林冲望了望房梁上比闪电还要扔得快的长剑,又望了望此时愣愣的站在地上恨不得一头撞死的王聪,心道有你白海棠这样夸人的吗?也太打脸了吧。
“呵。。呵呵。。。想来是在下出手鲁莽,请姑娘和这位小兄弟莫要责怪。”王聪搓着双手想把剑取回去却又不好意思。善解人意的白海棠随手把剑取回来双手送到王聪面前“王大侠说笑了,请。”
王侠接过长剑后一拱手问说“姑娘武功深不可测,在下佩服不已,未请教姑娘贵姓芳名。”
“小女子山野闲人,区区薄名不足挂齿。”
郑州追赶电剑是郑州叫得响名号的风云人物,早前听三师兄万真刚说过,三师兄是茅山上武功修为属一流的人了,他对这个追电剑也赞不绝口。可是如今看来,这个追电剑在白海棠的手底下不堪一弹。想到与扬州白家齐名的三绝堂,林冲的心一直的往下沉。
可林冲没灰心,如果自己把镜花水月练成,再想办法把乾阳化为剑罡,或许未尝没有一分机会,只要有一分机会,林冲就不会放弃。
林冲浮沉在自己剧烈的思绪中,甚至连王聪什么时候离开了也一无所知。
“怎么啦?”白海棠的小手在林冲面前晃了晃。
林冲默默的摇摇头“没什么,海棠姐早些休息。”
看着林冲缓缓离去的背影,白海棠心里涌上一份难言的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