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嬛
都说圣女生得极美,道路两侧的百姓们引颈张望,想看清她是怎样的神仙模样。
只见她穿着锦衣华服安坐在华丽的马车里,脸藏在面纱之下,只露出一双坚定的眼睛。
议论之际,队伍已经走远,往璧城方向去。
璧城百姓也如其他国民一样,在人还未到之际,就等候在去琅嬛的必经之路上。
周室的队伍浩浩荡荡地驶进璧城,青凰目不转睛,端庄淡然地坐在马车里,接受百姓的欢呼、议论和朝拜。
女君姜离罗、丞相白钺和国师太苍等候在进山的山道上,三人目光紧盯着越来越近的车驾。
接着就见队伍停下,一身白衣、带着面纱的青凰,在四名青衣婢女的搀扶下走下马车,在天子姬昭、国师焱一和十八名披坚执锐的甲士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青凰和姜国一众人生疏至极,只朝他们点了点头后,踏上进山的路。
进山的石板路由坚硬的岩石铺就而成,千百年来在众人的践踏之下变得光滑圆润。
姜离罗目送他们远去,保养得宜的脸上湿了一片。白钺目光如刀,紧盯着焱一和姬昭等人,在近身侍卫耳边低语几句后,拢了拢袖子,拉着泪人般的姜离罗上山。
山道悠长,一个半时辰后众人才站到琅嬛前面。
三环四丈高的环形石楼静静的挺立在那里,神庙在更远的中间位置看不清真容。千百年来,它们饱经风雨却稳如泰山,毫不理会人间的风云变幻和阴谋阳谋。它们高大圣洁,不容亵渎,人站在它跟前,渺小如蝼蚁,低贱似尘埃。
白钺携着姜离罗走到青石下,面容严肃地道:“既然都到这里了,那就请吧。”
焱一朝青凰点点头,青凰目光坚定的踏上眼前那条隐没在草丛间的石板小路。
她被拒之门外,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推了回来。
明明眼前什么也没有,明明一切就近在咫尺,明明宝藏唾手可得。
好像神真的在百里琅嬛之上,罩上了一层无形的、坚不可摧的神网,冷酷无情的拒绝所有人。
“青凰不是我国圣女,她是假的!”白钺一语打破被定格僵硬氛围,姜离罗止住哭泣,期望过后的失望,让她险些站立不住。
所有人都看着青凰,有人目瞪口呆惊愕不已,有人面上淡定,表示不过如此,此情此景,他们早已见过千次百次。
“怎么可能!”希望破碎的天子,爆喝一声后走到青凰跟前,愤怒的扯下她的面纱。
众人这才看到青凰的真容,模样只算得上清秀,与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称的姜离罗和风华冠绝天下的白钺相差甚远。
他们姜国别的不说,女人的美貌从不掺假,尤其嫡系一脉,可谓倾国倾城、妍姿艳质,若姑射神人。此女连璧城寻常女子也不如,一看就不是他们的圣女。
青凰稚嫩的脸庞上满是震惊和错愕,她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琅嬛。从小到大,师傅一直告诉她,她是姜国圣女,说身上拥有珍贵的神血,是这世间唯一能够进入琅嬛的人,是天选之女。为什么会这样?
她看到暴怒的天子,全然没有昔日的风度,一向仙风道骨、泰山崩于前而镇定自若的师傅也目眦欲裂,大惊失色。
再试一次,琅嬛又冷酷无情地拒绝了她。
不甘心的试了一次又一次,琅嬛不为所动。
青凰又急又慌,反复试了几十上百次,琅嬛丝毫不为所动。她伸手触碰着虚幻无形的墙壁,触感清晰,冷冰冰的。
站一旁看戏的太苍这时冷笑道:“结果已经很清楚了,师兄,精明算计如你,也算不到天意。”
焱一双手紧握成拳,屈辱,愤怒,不甘,双拳用尽力气砸到守护琅嬛的结界上,结界纹丝不动。
到底哪里错了?
他精心谋划了十五年,为周室江山努力了十五年,耗尽心血,竟然是这样的结局,上天戏弄他,把他耍得团团转,岿然不动的结界也好像在嘲讽他的自不量力。
“天子,大师,请回吧。再赖着不走,就别怪本相不客气。”白钺说道。大半年来的屈辱谈判,大半年来的卑躬屈膝,所有积攒的怒气在这一刻烟消云散。看到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憋屈模样,实在太解气。
“我们走。”焱一不甘地闭上眼睛,咬牙下令道。
白钺不会这么放过他们,派人强势缴了他们的武器衣甲,将人捆了,让姜国军士列刀枪剑阵,大声吼叫着送他们出璧城,到国境关口后,毫不客气的如扔废物一样将周室所有人扔出关。
“焱一先生,现在作何感想?”白钺恨意未消,亲自将他们“送”至关口。
焱一冷笑一声爬起来,拂去身上的泥土和灰尘,“你们不也没找到人吗?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在外人面前,白钺在气势上从不示弱,呵呵冷笑道:“就算我们找不到人,也绝对不会是你。周室已是强弩之末,莫要再白费力气了。”
焱一也镇定地反击说:“彼此彼此,就算是亡国,姜国也一定亡在周室前头。”言罢,不再给他反驳的机会,带着士气尽失、垂头丧气的队伍回洛阳。
姜国真的会亡在他们手里吗?第九十代国君临死前的预言真的会实现吗?他白钺为姜国耗尽一生心血,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周室浩浩荡荡大张旗鼓的去琅嬛,被琅嬛无情打脸后,被姜国丢出璧山关大门,灰溜溜回洛阳的事很快传遍天下诸国。
天下诸国都在看他们的笑话,登高跌重,颜面扫地,名声尽失,上至君王大臣,下至乡野村夫,都在议论此事,言谈间,无一不是鄙视嘲笑。
不禁猜想,真正的圣女到底在哪里?十三年来杳无音信,姜国用尽各种法子都找不到一丁点消息。
已到冬至日,咸阳下起柳絮般的雪花。疫情还未过去,仍不能随意走动,灵致每日待在家里闭门不出。
天越发的冷,秦施在蒹葭院的堂屋架起火炉煮古董羹,切得薄薄的羊肉放进熬得浓白的鸡汤里煮一煮,很快就熟透,再蘸上芥子末和姜末,便是冬日里最好的美味。
灵致尤其喜欢芥子末和姜末的辛辣味,裹了一层又一层,仍觉不过瘾。她喜欢凡尘俗世里的吃食,尤其喜欢大口吃肉,秦施见她吃得欢畅,把新切好的鱼肉羊肉推到她跟前。
“真羡慕你,吃再多也不胖。”秦施捧着头看灵致,投去艳羡的目光。
灵致笑而不语,“谢谢姐姐。”
“有姜国的消息了。”秦施说。朝廷无关紧要的事,秦泰都会告诉她,王翊也不瞒她,较之普通女子,她的消息比常人通达。
“说说看。”灵致放下筷子,坐到秦施身边来,兴致盎然地道。
“周室那位天女被拒之门外,众所周知,只有继承女神之血的姜氏嫡脉长女才能进。”再次提起,秦施脸上的嘲讽一丝不减,“造了这么久的势,吹得天花乱坠结果是假的。我没见过那死寂尴尬场面,不过听王兄的斥候回禀也能想象到。连王兄这不苟言笑的人都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说好不好笑?”
“的确可笑。”灵致回道。她甚至能想象到周室天子的怒火和困窘,还有焱一的难堪。
“周室想趁此机会扬天女声威,借神明的名义为自己摇旗呐喊。姜国想夺回圣女扭转颓势,可惜都打错了如意算盘。”秦施看着火炉里跳动的火苗感慨说。她总觉得有人站在高处操控这一切,说不定正在笑话所有局中人愚蠢。
“可查清哪一环出了岔子?”看得出周室谋划已久,执行中出这么大纰漏实在不应该。
秦施也纳闷,摇头说:“有消息了我会告诉你。”
“但愿他们永远找不到圣女,姜国就那样了。”灵致说。因琅嬛的关系,她翻看完所有有关姜国的史书,对现在的姜国毫无好感,尤其他们曾经做过的那些肮脏可耻的事实在令人作呕。
秦施也深以为然,并警告灵致说:“现在姜国和周室都在找人,但凡可能的人,他们会用尽所有坑蒙拐骗的手段弄去璧城或洛阳。灵致,你与那圣女年岁相当,以后莫要独自出门。”
灵致连连点头,忆起上次遇到的金阕,实在邪门可怕得很。
雪簌簌的下数十天之久,直到一月立春,好在这段日子平安无事。在家待着无聊,两个人在院子里堆了好些雪人,灵致还捏了一只青羽放在屋檐下。
想起它唠唠叨叨叽叽喳喳的样子,甚是怀念。不知道它现在在哪里,这么冷的天,可有地方避寒,是否能找到吃食。
以前在山里,想起她们窝在树洞里依偎着取暖的时候,那时候它就跟她讲各种各样的故事,但它从来不讲现今天下的事情,更不曾提起姜国。
天渐暖,春来雪化,秦泰说疫情已在可控范围之内,全国各地已开始准备春耕。他还说,工室照她先前说的法子烧制出一种新的粘合物,再配以熬制的江米汤,修筑的墙壁坚不可摧。
“王上准备用新造的粘剂合物在青山山坳修筑蓄水池,如若成功的话,会在国内推行,甚至用来修筑长城。”秦泰也去工室见过那新鲜物什,看过之后啧啧称奇。再看灵致时,多了一分审视和敬重。
“能帮到王上就好。”跟秦业和王翊回咸阳城这么久,她总算有一点用处。
“对了,王上召你入宫,明天随我进宫觐见王上。”秦泰说起正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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