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赏
“王兄召灵致进宫?”秦施声音弧度上扬。
秦泰轻叩她的脑袋,轻笑着批评道:“想什么呢,这次大灾灵致献药方有功,王上赐她爵位以示嘉奖。”虽未彻底清除疫情,但救下不少人,疫病也没再传播开来,较之以前疫病来袭死伤不计其数的结果来看,灵致立了大功。
秦施揉着额头,百无聊赖的哦了一声。
次日灵致早早起身,梳洗穿戴整齐后跟随秦泰进宫面见秦业。
“王上召见时会有宫人来请,你到时跟随一同受封的医者进殿。莫要害怕,只当在家领赏就是。”秦泰将灵致送到侯旨的偏殿,叮嘱她说。
灵致点点头,“父亲,我记住了。”
秦泰又交代伺候在此的宫人几句后,去太极殿上朝议事。
春寒料峭,侧殿内燃着火盆仍觉得冷,宫人端来热米浆解渴暖身。灵致道谢后抿了一口,捧着木盅暖手,好奇地看着躲在角落里偷看她的一二三四个宫女内侍。
她脸上有脏东西,还是哪里不妥?
灵致忍不住擦了擦脸,又将衣裙理整齐。
此次受封的还有数位民间大夫,见到灵致不免惊讶,早就听说献药方的是个年轻女子,不想当真是个小姑娘。
年未及笄,气质清然,看上去涉世未深,一副不知人间疾苦的模样。相貌倒是不错,像墨家大师精工雕刻的玉人,精致漂亮不似凡尘中人。
其中一位年轻大夫犹豫再三后走到灵致跟前,拱手行了一礼,客气地开口道:“在下医家郑景,请问姑娘高姓大名。”
陌生人靠近,灵致本能的瑟缩后退,想到等会儿要上朝堂,镇定下来平静地道:“郑先生不必客气,我姓高名灵致,叫我灵致便是。”
“高姑娘。”郑景又行了一礼,“关于姑娘所献的药方,在下有诸多不明之处,想请姑娘解惑。”
灵致也不明白,青羽未说明药理和来源,“我所知道的一切皆源于不幸亡故的生父,因我年纪小的缘故,未能传他衣钵,只记得他时常唠叨的一些药理偏方,是以我也不明白其中缘故,让先生失望了。”
郑景仍未死心,道:“不知令尊可留下手札医书?”
灵致摇头,“没有,所有一切都刻在它脑子里。”
见郑景目露惋惜,灵致又说道:“不过他已将他所知的一切告诉我,我虽无用,记性倒是不错,等默出所有药方后,会送先生一份。但具体有无用处,或者如何用那些偏方药典,还需先生日后验证。”
郑景面露喜色,连连拜道:“多谢高姑娘,在下一定不负重托。”
灵致又见其余诸人欲言又止,说道:“也请诸位先生告知姓名,待我默写完父亲遗作后,也送几位一卷,请诸位一起验证他老人家的心血。”
“多谢高姑娘慷慨赠送。”医家分支众多,每支每派各自有不传之秘,灵致毫不掩藏,让他们惊喜万分,登时对她好感倍增。
这时内侍传唤,说秦王召见,诸人停止交谈整理仪容,跟随侍者去太极殿。
宫室中上至君王丞相,下至内侍宫人,都注视着封赏人群中唯一的女子。她个子不高,但纤秾合度,衣着装扮不显,却素淡有神,生得眼眸明净,清艳绝俗。
去年就有传言,秦王外出行猎,在山中寻得绝世佳人,近一年来,咸阳城内与她有关的传言从未停过,现在看来所言非虚。十四五岁就这般出色,日后会是何等风华?
灵致跟随郑景等人目不斜视走进太极殿,只觉数百道目光集聚到她身上,盯得她浑身不自在。越是这种场合,越不能出错,挺直腰背,全神贯注听李兴宣读秦王旨意。
郑景等人或得到金银,或得到爵位,此外还有秦王的亲笔提字。轮到她时,只听李兴念道:“去岁冬月,国中突发疫病,高氏女献方有功,救万民于水火,特晋封为池阳县主,享五百户食邑……”
旨意一出,满朝议论,自孝公新政以来,灵致是第一个得到爵位的平民女子。有人说她不应得此封赏,有人说上阵杀敌是功劳,献药方保民也是功劳,因她而活命着不下万人,按秦律理应如此。
李兴宣读完王旨后,道:“高氏,还不快领旨谢恩。”
灵致反应过来,上前叩拜谢恩:“民女高灵致谢秦王恩典。”她接过李兴手中的羊皮纸,俯仰叩拜之间,得以瞥见秦王容颜。
秦业端坐在王座之上,他穿着一身玄色朝服,头戴冠冕,脸在十二旒珠玉遮掩下变得模糊不清。较之初见之时,他更高高在上,不可逼视。
收回探视目光,灵致领旨谢恩后,恭顺地退到一旁,聆听圣训。
他的声音清冷高昂,身上有一股俯瞰众生的傲气,莫名让人觉得威严,想要臣服于他。这就是君王吗?
封赏完有功之人,灵致随宫人退出大殿。
等候散朝,随秦泰回驷车庶长府。
封赏的消息传出,又是一通非议,她已有无双美貌,现在又得到爵位,前途不可限量,咸阳城大街小巷无人不在议论她的名字。
山野村夫之女,侥幸遇到外出行猎的秦王与左将军,成为驷车庶长养女,如今献策有功,获封池阳县主,何其幸运。
“池阳这地方好,离咸阳不远,且地势平缓,物阜民丰,从今以后灵致有自己的封地和俸禄了。”秦施看过封赏灵致的诏书后笑道。
“这些都不是我的功劳。”灵致只觉受之有愧,一切都是青羽帮她挣来的。
“成千上万人因你而活命,是你应得的。没有你的话,那些利国利民的东西会一辈子埋在深山无人知晓。”秦施把羊皮卷还给灵致,劝慰她说。
女儿坦荡磊落毫无芥蒂,秦泰亦是欣慰,道:“这是王上给你的,奖励你在治理疫病时出了一份力。”他说着捧出一个木匣来,里面有精铁锻造的匕首,金子和首饰。
秦施眼睛一亮,笑道:“我也有?王兄这次可真大方,明日再进宫谢恩。”
“王上一向赏罚分明。”秦泰笑说道。
说完又对灵致道:“王上说了,你不必去封地,仍住府里,直到你出嫁那日。”
灵致听后如释重负,不用离开她熟悉的人了。
陈霈也笑道:“后年灵致及笄,得开始攒嫁妆了,你好好给她看看咸阳城里的年轻后生。”无论咸阳城怎样传秦业和灵致的风言风语,秦业至今不为所动,身为她的养父养母,必须早做打算,以免日后匆忙。
“……”灵致抱着装封赏王旨的木匣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淡定的“哦”了一声,“听父亲母亲安排就是。”
秦施曾说,世间女子都要嫁人,成婚生子是女人一生的必经之路。眼下对她来说,嫁谁都是嫁,秦泰和陈霈也不会将她往火坑里推。
不似寻常女儿家那样羞臊难以启齿,坦然大方得让秦泰和陈霈也愣了愣,不过看灵致模样天真,很快明白她于男女情/事上还未开窍,更不明白婚姻嫁娶为何物。便让秦施带她回屋,把王旨放存好了。
秦施牵着灵致的手笑着离去,回蒹葭院后关上房门,问她是否知道何为婚姻。
灵致想了想后,一本正经地答道:“不就是离开亲生父母家,嫁到一个陌生男人家,跟他过一辈子,然后生儿育女吗?”
秦施愣了愣,好像对,又好像不对,着急着解释说:“不一样,婚嫁还要两个人两情相悦,彼此欣赏爱慕,如若没有情,这婚姻也没滋味。”
灵致疑惑说:“我父亲说,两情相悦彼此欣赏爱慕的婚姻固然好,但世上的男女结为婚姻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无情无爱也过了一辈子,有情无情又有何区别?”
秦施被她天真又一语中的的话驳得哑口无言,沉思一会儿才道:“好像有道理。”但还不死心地问道:“灵致,你就没有喜欢爱慕的人吗?”
“有。”灵致肯定道。
秦施来了精神:“谁!”
“姐姐你呀。”灵致一脸真诚。
秦施无力扶额:“别说了。”她知道灵致对她绝不是男女之间那样的喜欢爱慕,也明白这个榆木脑袋暂时开不了窍。
周王宫内,经数日查问后,焱一终于知道出错原因,在得知真相后,一口老血吐出来,无力指着现在的暗部首领、当年执行任务的副头领汲古,“你们……你们怎么不早说!”
暗部自知捅了大篓子,个个低头不语,只有汲古嗫喏回道:“当年我们顺利将圣女偷出姜王宫,原本一切顺利,没料到遇到妖怪。我们不敌那怪物,便将圣女交给首领和几个暗卫带走,我们留下断后。我们约定在国境关口汇合,后来等不到人,便先一步回洛阳,哪里知道首领还未到。为了交差,我们只好抢了一农户刚满月不久的女儿暂时充数,待找到真圣女再换回来,哪里知道……”
哪里知道找了这么多年线索全无,只好将错就错下去。
也许知道太过荒唐,汲古的声音小了下去。
焱一绝望地闭上眼睛,整件事从一开始就错了,十三年了,他们在这条错误的路上走了十三年。想到周室八百多年基业险些断送在这些人手里,他就格外痛心。
姬昭更是疯狂,拔剑乱砍一通,气到极致他已快怒火攻心而死,“本王要亲手杀了你们,杀你们全族!”
焱一劝住姬昭,摇头道:“王上刀下留情,留着他们将功补过。”
姬昭现在看焱一也横竖不顺眼,这个号称阴阳家三大家之首、无所不能的术士,竟然看不出假圣女的命数未来,竟然被蒙蔽了十三年,若非手下只有几个可用之才,他非杀了此人不可。
衡量再三后,姬昭放下手里的剑,但不解气地狠踢汲古等人几脚:“先生有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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