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 柳莺衔泥 第八章 死夜沉寂(2)
“谁啊?门都快捣烂了……深更半夜的,犯神经病……”张树林慌忙拉亮灯下床,拖趿着鞋去开门。
张树林半开了门刚探出头看,捣门的高个子小伙一踢门就进来了,尾随进屋的还有另外两个小个子小伙。
“不让进门是咋咧——得是藏了姑娘娃?我们早打听到塞城来的华欣窝藏在这了……识相的就早点交出来,我们”头‘——程安驿现在要找华欣下河滩“单挑’……怂(熊)了就拿二百块钱来……”
敲门人气势汹汹地对张树林发着淫威,三双贼眼向床上逼视着。华欣和吕鸿文连忙掀了身上的被子坐了起来,怔怔然看着三个破门而入的流氓。
华欣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傻了眼,在床上半坐半跪着,身子僵硬成一俱木偶,惊恐之下都忘了“筛糠”。
“刘小毛……是你?”吕鸿文叫了一声为首的高个子,提着裤子就奔下了床。
吕鸿文和刘小毛既是牛山镇乡党又曾是一中同班同学。刘小毛上高二时,他母亲得了急病无钱抢救,病逝在了县医院,当时吕鸿文还帮他向牛山镇运送过他母亲的灵伛。母亲去世后刘小毛就停了学,在县城干起了“皮匠”(小偷)。刘小毛一次在县城集市上扒窃牛贩子时被抓了个现着,四五个壮小伙把他打翻在地并要扭送城关派出所……吕鸿文中午上街正好碰见,把刘小毛从一阵乱脚中拉了出来。事后刘小毛感激涕零地对吕鸿文说:以后有用得着兄弟的时候,两助插刀在所不辞。
此间,程安驿在二中高二上了半拉子,也不上学了。他舅舅在县委当副八戒文学”,但单位领导看在他舅的面子上,只好是放之任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程安驿一进县城,就和街痞打得火热。由于程安驿的心狠手辣、工于心计,不长时间程安驿就成了街痞实际的幕后“老大”。
刘小毛后来就拜在了程安驿“门下”。刘小毛不被“收编”就没“地盘”、没“保护伞”——有权势依仗的流氓比起刘小毛这样的小偷喽啰不知要强出多少倍。
“华欣明天就要考高了,现在来找人家”单挑‘,丧德不丧德吗?你妈没了时,你那阵没钱上学悲天哭地成啥样?……你难道不知道咱农家学生高考机会多难得?!…你就甘心当别人的爪牙,你把咱农村人的脸都丢尽了……“吕鸿文指着刘小毛的眉脸骂。
刘小毛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他对手下俩小个子挥挥手:“你俩先走到操场边等我。”俩小流氓应声离去。
为了不使华欣进一步受惊吓,吕鸿文和张树林把刘小毛叫到门外说话。
“……程安驿心黑手阴在县城是出了名的。有一次我请他喝酒,提出想洗手不干”皮匠‘了,他一听就火了,砸破酒瓶,拿起半截玻璃碴子就扎在我胳膊上,血流了有半碗……“刘小毛对程安驿也是咬牙切齿地恨。
吕鸿文没有让刘小毛把苦诉下去:“你活该……你就说现在程安驿来要钱这事咋应对?”
“夏春雨一直不理识程安驿,但程安驿并不死心。这次他勒索钱主要目的也是冲着夏春雨来的。他知道华欣很重视高考,又拿不出钱,就想了这么个诡计,逼华欣主动提出以后不再和夏春雨来往。现在的办法就是先拿钱睹住他的口,等你们高考完了,再做打算……”刘小毛良知未尽,总算说了实话。
“你刘小毛是猪脑子,农村现在娶媳妇过事(置办筵席)也花不了二百元……这深更半夜的到那去借?”吕鸿文气得话音都颤抖了。
“程安驿已经打听到华欣和张树林住在一块……他说树林有钱——我也不知他咋知道的?这家伙鼻子比狗都灵……”刘小毛向吕鸿文和张树林解释。
黑暗中听见张树林咯吱吱的咬牙声,他对刘小毛说:“我跟你去给程安驿交钱。你到坡下等一会,我取了钱马上就来……”
张树林从床底下拉出小木箱,从一层层的花布兜里翻出一元面额、齐整整两叠新钱:“……一个亲戚,让我爸买柏木料子的钱暂时交到了我手上,先拿这钱救急吧。”
华欣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捆得齐整整的二百块钱……因为这事欠这么多帐,这帐将来怎么还得起呀!
华欣嘴哆嗦了几下,但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就不给狗日的程安驿,他还能把人吃了?”吕鸿文往下夺钱。
“我爸贩木料时,程安驿他爸在柏山镇当着子午林场的书记,光办个手续就把我爸多少木料白白拿去跑了关系……今晚这钱就当再喂一次黑狗儿子算了!我学习不行,考和不考都一样,你俩明天好好考。我去了……”张树林没等华欣和吕鸿文来得急再说什么,拿着钱就消失在夜幕里。
夜,死一般地沉寂。
时值盛夏,华欣却如掉进了数九塞冬的冰窖,上下牙在一块咯咯噔噔地打架。整夜,他都痴呆呆地瞪着黑寂寂的夜,似乎什么都在想,似乎又什么都没想,任由灵魂在时间的隧道中忍受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