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塘圭里村
一直紧锁眉头的孙海博脸色愈加凝重,失声道:“如此大的沙尘暴不会把那里吞噬吧?”
王洪元的表情一副黯然,立即掏出随身的手机,拨出一个号——
孙海博清楚他要联系那个村庄,关切的目光由窗外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王洪元的电话终于拨通了——
“老陈,你们那里情况咋样?”
“您是哪位?”
“我是镇上的老王,怎么连我的声音也听不清楚了?”
“原来是王书记呀。您怎么关心起我们村了?”
旁听的孙海博感觉对方话中带刺,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王洪元的表情发窘,勉强压抑内心的不满,“老陈,请你说实话,你们那里情况究竟咋样?”
对方的语气不那么生硬,“还能咋样,下了一场沙雨,估计今年庄稼没法种了。请上级赶紧给我们拨救济款吧。”
“你别一张嘴就要钱,快讲一下那里有村民受灾吗?”
“这个···我还没有出门,不晓得乡亲们的家里情况。不过,这场自然灾害肯定会给我们带来巨大的损失。麻烦书记大人向上面多申请一点赈灾款吧。”
王洪元碍于上级领导在车上,不便冲这位基层下属发火,只能强忍一口气,“请你先把村里受灾情况弄明白再说吧。”
孙海博等他放下手机,眉宇间露出一丝不安,“那个塘圭里村既然坐落在葛辛滩沙漠的最前端,肯定是首当其冲,灾情恐怕更严重啊。”
王洪元赶紧表示道:“不见得。目前尚未到春耕季节,如果论灾情,也只能是住房方面。据我了解,塘圭里村的民房算是很紧固的。也许那里经常遭受沙暴的缘故,如果房子建得不结实,早就被大风掀翻了。”
孙海博脸色惨白,低声道一句:“那里的老乡受苦了。”
王洪元不以为然,“他们才不苦呢,几乎靠国家救济养活着呢。”
孙海博懂得他的意思,没有再吱声,默默思忖该不该去到访那个村。
突然,他被窗外一个景物纳入他的视野,令他眼前一亮。一棵光秃秃的大树在车窗外飞逝而去。虽然光秃秃的,没有一点绿意,还是令他郁闷的心里敞开一扇窗口,不由摇开车窗,尽量捕捉住它尚未消失的影子。
王洪元看懂了他的心理,主动介绍道:“那棵树算是这里的明星了。早在二十年前,被一群‘红领巾’栽植的。当时排满了路边,可最终只剩下这一棵独苗。如今,终于长成参天大树了。”
孙海博把头收回来,神态略有所思。
再说老陈结束通话后,立即开门出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被大风旋到门口的小沙丘,足以没过门槛了,令他费了一番周折之后,才勉强把房门敞开了。
“这个鬼地方,还让人活不活了。”他嘴里喃喃咒骂着,拔腿迈出门槛,冲着尚不清晰的天空长长伸一个懒腰。
他耳边回响王洪元的话,不得不例行在这个被沙尘暴肆虐过的村庄转一圈。
正如王洪元所预料的那样,全村数百间平房并没有被沙暴摧毁的迹象,它们修建得非常矮,房门顶到了房檐,窗口距离墙根只有一尺多,被沙尘涂抹得狼藉不堪,一栋栋房子的布局七零八落,整个的村庄没有半点生气。
老陈是一个五十出头的老男人,常年经受风沙洗礼的缘故,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老一些。他的大号叫陈勇刚,是塘圭里村现任村主任。他刚才躲在那间村委会办公室里时,心里就为村民们捏把汗。如今,他需要唤醒整个村子。
“各位老少爷们们,风沙已经停了,赶紧出来活动一下,该打扫的赶紧打扫一下了,看看咱们村成什么样子了。”
他一路吆喝几声,并不在乎猫在那些矮矮平房里的人会有什么反应。
那些躲在家里的村民自然是闷不住的,首先的那些孩子更想欣赏一下风沙过后的外面世界。
那些木门嘎吱嘎吱地纷纷打开了。然而,当露头的孩子们一看满目疮痍的世界里遍地熟悉的黄沙,一个个无比的扫兴。如今,就连懵懂的孩子也对沙子厌烦了。那些成年人则一个个神情沮丧。老天爷冥冥之中把一个烂摊子甩给了他们,让他们干一些无用功。
“主任,今年的年头够呛,到年底又该领救济粮了吧?”
陈勇刚鼻孔“哼”了一声,没有搭理那个发声的村民,继续沿村街向前走去。
突然,他的脚下有点异样的感觉,像是踩到了啥东西。他停下来,不慌不忙弯腰低头,一个干枯的东西正好被他踩到脚下。
他小心翼翼拾起它,仔细端详着它,就像一个玉米根。其实,它是一个干枯的小树根,也许是最近几年枯死的小树苗,根子还深埋在地下,居然被这场大风从地下掀了出来。他用手摆弄一下,露出一副苦笑,想随手扔掉,可又鬼使神差地握在了手心。
当他途经一扇破落的木栅栏院门时,下意识停下脚步,向院里瞭望一眼,一栋独立的石头砌成的房子屹立在院子当中,且房门紧闭。
他迟疑一下,信步走过去。他越过被大风掀开的木栅栏院门,再途经铺满沙尘的小院,很快到达陈旧的房门前。
咚咚咚!
“老魏?”
房门里鸦雀无声。
他心里一紧,加重敲门的力道。
“魏老噶?”
“咳咳咳!”
一阵咳嗽声回应了他。
他心神稍定:“老魏,快开门!”
不一会,门里响起一串拖沓的脚步声,既不沉重,也不轻盈。令人感觉缓慢且脚下无根。
嘎吱!
房门被开启了,一个满脸憔悴的老汉映入他的视野。对方看上去比他苍老几岁,古铜色的脸庞镶满了深深的沟壑,一副污浊的眼神黯淡无光,时光仿佛已经进入了他生命中的风烛残年。
“老陈,有事?”
陈勇刚满脸关切:“没事,就是过来看看你。你的身子骨咋样了?”
憔悴的老汉把他让进屋里,随口一句:“就这样了,半死不活的。”
陈勇刚走累了,打量一眼简陋的外屋,一张八仙桌陈列其中,几张高低不等的木凳零星摆放在四周。于是,他选择其中一个比较干净的坐下来。
憔悴的老汉怔怔看他一眼,不知道拿啥招待这位村官。
他赶紧冲对方招招手,“你也坐。我歇会儿就走。”
他突然意识到手里还有一个累赘的东西,不好意思随便丢弃在人家地板上,便把它放置在了桌面上。
老汉试探的语气:“老陈,喝口水吗?”
“算了。你是病人,就别忙活了。咱们老哥俩聊几句吧。”
老汉只好坐在了八仙桌另一侧,却无精打采,一言不发。
陈勇刚思忖一会,才想到一个话题,刚想打破沉闷的气氛,却听到外面传来一串清晰的脚步声——
踏踏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