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好

【苏大娘提亲】

南石村来了一大波人帮忙,苏铁、云实、林小江虽然只有三个人,可他们一点都没落于下风。

更何况,云冬青等几个云家的小子就在集市上,听到风声全都跑过来帮忙,三个人之间的争斗很快变成了两个村子之间的对打。

原本看热闹的人们纷纷避让,林婶子把小娘子们叫进自家院子,关上门，生怕她们被误伤。

姚金娘在最终的哭泣过后，反而安静下来。此时她已经擦干了眼泪,在炕沿上沉默地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木想了想，安慰道：“金娘姐姐,咱们先回家吧,出来大半天，小荷估计也饿了。”

“不必,”姚金娘看向苏木,甚至还微微笑了一下,“她如今能自己喝小米粥了,昨日晌午还喝了小半碗。”

姚金娘这个样子,反倒让苏木更加担心,她就像故意在压抑着自己似的。

苏木和姚银娘交流了一个眼神，两个人打算再劝，没成想,姚金娘突然站起来,打开了门。

苏铁刚好走到门口，拿手背擦着唇角的红肿，见到姚金娘后，目光一闪，很快把手放了下来。

姚金娘一双眼睛看着他，欲语还休。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对视着，一时间时光流转，不知记起了多少往事。

云实几个站在身后，各有损伤，却也顶多是肿了脸颊、青了眼角，并不见血。

苏木个没眼力的，一看云实眼睛乌青，立马跑了过去，把苏铁撞到一边。

姚金娘一愣，这才反应过来，默默地低下头，把门打开。

苏铁走进屋里，视线依旧放在她身上。

云冬青几个也跟了进去，嬉皮笑脸地嚷嚷着喝水。

这一上午，云家几个小子没少往这边跑，林婶子跟他们熟悉了些，如今看他们一个个乌青着眼的模样，没好气地说：“怎么一个个跟有了功似的？打架还挺好么！”

云冬青憨憨地笑着，眼睛里的坏劲儿快要冒出来，“可不就有了功么？婶子您要是看见那群瘪三，就知道哥儿几个有多厉害了。”

打群架哪里分得出胜负？只不过对方伤得更明显些，便觉得自己赢了。

年轻汉子们正是二十郎当岁的年纪，时不时就会打一场，一点没拿着当事儿。倒把关心他们的人吓得不行。

苏木抬起手，想要碰碰云实乌青的眼角，又怕伤着他，细白的手指迟迟不改落下。

“没事儿，不疼。”云实主动抓住她的手，毫不顾及地放在自己的脸上。

苏木手一颤，眼圈不知怎么的就红了。

云实心里酸酸疼疼，就像做了一件很大的错事似的，想要道歉，想要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另一边，姚金娘拿着一个沾湿的布巾，轻轻地擦拭着苏铁带着细小血口的嘴角。

高大的汉子微微垂着头，生怕累着她。

娘子虽然红着脸，眼神却无比坚定。

汉子更炙热而执着，从进门开始视线就没有移开过。

旁人自发地没有上前打扰，给一对有情人留出了相处的空间。

***

说起当年的事，村子里很多人知道。

苏铁从小就是孩子王，自有一派领袖气质，姚金娘生得出挑，不知被多少小少年偷偷放在心上。那时候，苏铁生得人高马大，又练过几年拳脚，被师父介绍到衙门做事。姚金娘在镇上学绣工，姚贵没有时间接送的时候，便托了苏铁照应。

两个人原本就是青梅竹马，这样一来二去的便生了情愫。

苏大娘和桂花大娘是从一个村子里嫁出来的，起初关系还挺好。

苏大娘原本就喜欢姚金娘，喜气洋洋地托了媒人去提亲，没成想，却被桂花大娘一口回绝了。

后来不知哪里传出的话，桂花大娘嫌他们家穷，又没有宗族庇护，想给姚金娘找个人丁兴旺的大户人家。

说来也巧，没多久姚金娘还真说上了亲，便是南石村那家，恰恰就像人们说的那样，家里兄弟众多，看上去也颇有资财。

姚家内部经历了怎样的争斗就不必说，苏铁郁闷难消，干脆从了军，以至于到现在都不肯娶亲。

苏大娘从此便恨上了桂花大娘，无论什么场合碰上了，非得讽刺几句不可。桂花大娘也不是什么和软的性子，对方一说，她也不肯忍气吞声，必得拿话怼回去。

时日渐长，两个人还真像有了什么深仇大恨似的，连话都不说了。

*

这回的事闹得不小，几个村子的人全都知道了。

外面传得沸沸扬扬，当事人家里却十分平静。

苏大娘当着苏木、云实还有兄弟几个的面，冷着声音问苏铁：“你当真是认准她了吗？”

苏铁毫不犹豫地应道：“一直没变过。”

苏大娘干脆地说道：“你娘我就舍了这张老脸，亲自到他们家说去！多少就这一回了，若是成了，咱们立马盖房子成亲，若是不成，该娶娶该嫁嫁，再也别让老娘给你悬着心！”

苏铁沉默片刻，最终咬了咬牙，“成！”

苏大娘是个最爽利不过的性子，前脚得了苏铁的准话，后脚便到胖婶家割了两大方肉，又托了捎了点心，也没请媒人，自己提着到了姚家。

彼时桂花大娘正在院里洗衣服，姚贵坐在门槛上拉着脸。姚家姐妹坐在炕上，一个红着眼圈，一个在旁边安慰。

苏大娘气势汹汹地冲进门，险些让人以为她是来打架的。

桂花大娘站起来，刚想开口质问，便看见了苏大娘手上的肉和点心，话锋一转，不轻不重地刺了一句，“你是不是走错门了？”

“没有。”苏大娘来时劝了自己一路，要低声下气、低声下气，结果一见桂花大娘这酸不溜丢的样子，火气又上来了，“我是来提亲的，这是登门礼，爱要不要！”

桂花大娘都给气笑了，正要把她赶出去，姚贵率先跑过来，把登门礼接了，笑着说道：“嫂子进来坐吧！”

桂花大娘叉着腰骂道：“我说你个死老头子，没吃过肉还是咋地？咱家缺他这点东西么？”

姚贵难得回了句嘴，“咱家不缺东西，缺个好女婿！”

一时间桂花大娘竟不知如何应对。

苏大娘得意地瞅了她一眼，抬脚进了屋。

桂花大娘紧跟在后面。

姚金娘从屋里出来，毫不避讳地给苏大娘倒了茶水，苏大娘拿眼看着，跟从前一样满意。

姚贵恰时说道：“记得从前，莆嫂子跟桂花前后脚嫁到咱们村，向来最是要好。”

“可不是么，金娘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也清楚，我没闺女，打小就喜欢她。”苏大娘感慨地说道。

听到这个，原本还想说些难听话的桂花大娘脸上露出讪讪的神色，不由自主想到从前的事，也是颇多感慨。

姚金娘并未回避，而是静静地站在一边，无声地表达着自己的立场。

苏大娘也不拐弯抹角，直白地说道：“原本我就盼着能有场婆媳缘分，没成想有人眼界高，嫌我们穷……”

“我——”桂花大娘瞪着眼，正待分辩，却被姚贵一个眼神制止。

苏大娘看了姚金娘一眼，继续道：“我家老大这么多年光棍一条，别人不知道，你们心里该是清楚的，他到底为了什么。

“不瞒你们说，这些年我替他相看的娘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别说我们家老大，就是我，也始终觉得金子最好。”

说到这里，苏大娘叹了口气，“今个儿我就要你们一句准话，成，咱们就好好地做一回亲家，不成，这事儿我也就不惦记了。”

桂花大娘撇撇嘴，不满地说道：“有你这么提亲的么？”语气却是明显软了下来。

不知想到什么，她的眼圈突然就红了，“你说咱们这么多年，图个啥？原本多好的关系！从前我没儿子，被人说三道四的时候还不是你护着，怎么之后就成了这个样子……”

说到动情处，便“呜呜”地哭了起来。

苏大娘想到这些年的辛酸，心里也不好受，跟着掉起了眼泪。

姚金娘也在旁边哭。

姚贵长长地叹了口气，既无奈，又欣慰。

两个人对着哭了一通，多年的心结就这么解了。

然而，提到亲事，桂花大娘还是有所顾及，“铁子身强体壮，又有本事，想娶什么样的小娘子不成？我家金子和离过，还带着个小娘子，到底配不上他。”

加之，苏家今年很是赚了一笔银钱，就连从前的劣势都没有了，桂花大娘更加不自信。

姚金娘闻言，神色也有一瞬间的动摇。

苏大娘却拍拍腿，干脆地说道：“和离过怎么了？错又不在她！全村人都知道我喜欢闺女，别说嫌弃，捡了这么个大便宜，我烧高香还来不及！”

桂花大娘听她说得真心，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姚金娘在一旁啪嗒啪嗒掉着眼泪，可把苏大娘心疼坏了。

“好孩子，别哭，到了大娘家里定然不会委屈了你。等着大集一过，咱们就开地基，盖房子。”苏大娘看向姚贵夫妇，“我都想好了，也别打什么土坯了，直接把旧屋子拆了，盖上八间青砖房，他们哥仨住个三五十年都没问题。”

桂花大娘一听，连忙说道：“不成不成，八间青砖房，那得多贵？你还真当我是图条件呀？当年——”

苏大娘打断她的话，笑着解释道：“你忘了？我二姑家就有砖窑，对别人来说贵，对我来说只需卖些力气——咱们家最不缺的就是壮劳力。”

桂花大娘这才反应过来，笑着说道：“还真是！”

两家的亲事就这样戏剧化地说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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