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心事
一阵香风袭来,却是翠萍轻盈漫步走向刘喜静。
刘喜静接过翠萍递过来的酒壶,有些吃惊。
翠萍坐到刘喜静身旁,微笑道:“那个小客栈里的道士护卫,胡二壶,常常对着人们说,这开心的时候一壶酒,忧心的时候也是一壶酒,人生啊,到底不过二壶酒,何愁之有?胡二壶的名号因此而来,我觉得挺对,便送你一壶解忧酒。”
刘喜静不知该说什么,自己撒下李府的摊子一路东逃,还是翠萍帮他搭的手,翠萍现今没有弃他而走已经让他心灵颇受慰藉了。蓝袍道士只是痛饮却不到酣畅处,抹着嘴上的洒到的酒水,刚想问问客栈时余凶良为何不出手相救,却看到了翠萍脚上的白靴。
玉马流星靴!
刘喜静惊喜交加,然而翠萍道:“本来要给姥姥,但被拒绝了。”
刘喜静顿时有些尴尬。
翠萍温柔笑道:“是被我拒绝的。”
“君子成人之美,不夺人之美。既是别人的东西,再宝贵再舍不得,也理应物归原主。但当时我就想着呐,在那个危急关头,刘喜静眼睛不眨一下地把这双宝靴塞给了我,自然不会是别人的东西这么简单……”
两人四目相对,双颊绯红的翠萍低下了头,撒气一般,“不管怎么样,反正你现在又脏又臭,穿的也普通,配上这双白皮靴一点也不好看,还不如给我穿呢!”
刘喜静就像身形趔趄的跛脚老人,一时找不着边。本是他有意于翠萍,却先被翠萍撩拨了心弦。
“刘喜静,偷偷告诉你,做你的妹妹,真的很开心。”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将来如何,英杰霸主,皆是听天由命。
一时刘喜静“顿悟”,这一句,这江山美色,才是他生死之所倚,魂牵梦萦之所在啊。
刘喜静看着翠萍,多年温柔乡里酣眠,始终不曾睡醒的他再度迷糊了双眼,直直趴在了翠萍柔软身子上。
刘喜静正要睁开双眼时,觉得似乎还在梦中,温玉软香,恍然回到刘大公子的二八年华。
待张开了双眼,发现秦姥姥也在一旁,而自己竟然睡在翠萍的腿上。
刘喜静心中美不胜收,反应也灵敏,又把眼皮子闭得紧紧的,却被发觉了的翠萍摇醒。
“翠萍,你看,小滑头装睡呢。”
刘喜静充耳不闻,跟个死人似的一动不动。
“起来,重,腿酸。”
刘喜静一个鲤鱼打挺,行云流水,顿时英姿飒爽,精神抖擞。
“翠萍妹妹,不要怕,我来给你揉揉。”
翠萍嗔道:“你快去帮帮他吧,你睡了一晚上,人家可是替你忙活了一晚上。”
刘喜静这才发现自己是在一艘船上,斗笠长衫的余凶良撑着一根细长竹篙。
刘喜静上前道:“余前辈……”
余凶良不给情面地打断,道:“既不是我辈中人,何以称我为前辈?”
刘喜静尚未回话,余凶良又道:“背把剑,便自以为剑道中人。岂不是天下黄猫即为虎,水中白蛟可称龙,可笑又不可笑,却是羞愧可耻之极!”
“尔,宁读书教子,妄为持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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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喜静少有地对一个人抱毕恭毕敬之心,而偏偏余凶良张口闭口你刘喜静是团烂泥,你不配带剑。
刘喜静的厚脸皮,再厚也禁不住被崇敬的人直接一言否定。
刘喜静双眼发红,语出惊人道:“说白了,余前辈就是见不得一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和翠萍亲热。”
余凶良如龙触逆鳞,竹篙一拍江水,波浪木船为之一滞。
扬篙而起,刘喜静身如浮萍,毫无反手之力。
余凶良是个蹩脚的文人,出色的武夫。只要他出手动手,干脆利落,而不缺磅礴气势。
可惜,却是针对他刘喜静而来啊!
水花四溅,刘喜静就这般被赶下了船,沉入江中。
翠萍说不得,动不得,只能是干着急。
秦红麑眼神复杂,余凶良真正发怒,谁人能挡?
余凶良沉默如金,盘腿而坐,把竹篙横在腿上。
木船成精般腾跃而起,在阴阴云雾之中成一驾飞舟。
秦红麑道:“这次不管有什么目的,他也算救过你一次,你太伤翠萍的心,太让人失望了。”
余凶良道:“翠萍……”
“她有着自己的使命。”
翠萍止住了哽咽,眼神决绝,“我必杀你!”
————
江里的秋,如同雪上加霜,秋寒入体而且彻骨。
刘喜静没过一会便是呼吸困难,但江中无人相助,已是穷途末路。
刘喜静在心里呐喊:“我不甘心,我不想死,我……我……我怕啊!”
“谁能救我?!谁能救我!!”
突然。
乌黑漆暗的江水之中,刘喜静感受到有人正托着自己!
慢慢地重见天日,出了水面,刘喜静却见不到任何人,而是一只巨龟,正驮着自己在水上漂游。
刘喜静望着黑乎乎的江水,至今仍有一阵后怕。自己通兽语,想必巨龟听见了自己的呼救,他心中感受难以言表,刘喜静感激地对着浮现一部分龟壳的巨龟说道:“龟大仙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巨龟好似听得到刘喜静的话语,但却误错了意。只见它加快了速度,刘喜静在江上迅捷如风。
等到了江岸,刘喜静上岸之后,巨龟便立即消失了。
刘喜静觉得天下无奇不有,唯有亲自走一趟,方才能有所体会到。近日来的境遇,对于刘喜静来说,甚至超过了以往二十年府宅大院的生活。
忽然,刘喜静心中升起一股寒意,转身过去时,倒映着自己脸庞的刀尖已经抵到了胸口。
“小伙子,别激动!”
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的少年脸色苍白,对着刘喜静叽里呱啦的说着,可说的是地方方言,刘喜静一句也听不懂。
刘喜静看他颤抖的双手,生怕他一不小心自己刚捡回来的命又要没了,只能连忙道:“我是好人,天大的好人。”
少年顿时止住了嘴,刘喜静以为他理解了自己的意思,松了一口气。
然而实际上,紧张的少年非但没有理解还要把刘喜静当成外来的歹徒处置,挺刀向前,刘喜静急忙后躲。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刚见着太阳的道袍尚还未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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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巨龟总是心有灵犀一般,一到刘恺悌直呼救命的时候,它便挺身而出。刘喜静再次死里逃生,抽了抽鼻子,感动地称呼巨龟为“鳖兄”。而“鳖兄”或许是对刘喜静的龟鳖不分不喜,又或许是如同上次那般莫名地畏惧刘喜静,灰溜溜地潜入了湖里。
刘喜静枯坐片刻,忽然如坐针毡地站了起来,他怎么就忘了自己是如何再下的湖?于是他开始在湖岸边上猫着身子摸索路线,有惊无险地拍了拍胸口,“还好没人看见我……”
刘喜静话刚出口,肩膀被拍了一下,顿时整个身躯迅速扭转过来,袖口飞向原本欲偷袭自己的人影。
“铿锵”一声,原来刘喜静衣袖里一直藏着柄小刀!但偷袭的歹徒好似刀枪不入,利刃不仅不能伤他分毫,反而被震掉在了地上。
刘喜静又一次落入险境,莫非自己今日非死不成?随后木讷抬头,却看见了以往觉得挺讨厌,现在看见更为痛恨的一张老脸,慈眉善目的长须老道,钟离长生。
长生对刘喜静的凌厉反抗颇为讶异,老夫便知这个徒弟不是什么草包,不由得呼出:“徒儿。”
刘喜静又惊又喜又怒,径直晕眩了过去,倒在草地上。
是日夜晚,刘喜静与钟离长生在篝火前,相望两相厌。
最后屈服的还是钟离长生,只见长须老道嘿然笑道:“徒儿,你看,未与你沟通好,是老夫的错。老夫托那姓余的带你来此地,委实是没曾想到他是如此地歹毒,竟然乘机谋害老夫的爱徒,若非徒儿你命硬……”
刘喜静斜睨了老道一眼,老道急忙改口道:“命……命不该绝……上天眷顾……”
“算了,给你吧,听你拍马屁比什么都难受。”刘喜静把手中的烤鱼扔给了老道,这才是他的命根啊,出门在外,肚子咕噜咕噜作响,一身法术又有何用?
刘喜静问道:“老头,你不打算解释解释?”
钟离长生实在是饿昏了,吃相十分不雅,满嘴的油腻,胡须也是凌乱不堪,闻言纳罕道:“解释什么?”
刘喜静如同竹筒倒豆子般接连问道:“在客栈时,你逃到哪里去了?又如何出现在熙皞城里刚刚好救下我?起初我承认,为了跟着个年纪大的修真者,混口饭吃说不定还能见见小公主。但现在,先是剑皇余凶良,接着紫徽天子李进,不用说翠萍是绝世罕见的美人,就连救下我的老奶奶似乎也非俗人。天下之大,九州四境不止,茫茫人海中,为什么一个又一个脚一踩,整片大陆抖三抖的人物出现在我的身边?”
“最后一个也是老头你必须回答得清清楚楚的是,为什么你要收我为徒?我……”
长须老道扬了扬手,止住了愈演愈烈的质问,道:“时机本不成熟,所谓不知者无罪。但……唉,所有的问题,还要从许久前的那个名扬天下的书生说起。”
“他叫归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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