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后山
次日,阳光明媚。所谓日出而食,刘喜静给自己管饱后,不忘将果子酒水往湖里扔去、倒去,尽管这面湖波澜不惊,没有半点动静。在永庆城有个说法,乐陶河两岸的人,最喜欢把什么醇香美酒、八珍玉食,通通往河里倒去,以至于那条河常年泛着香味,河里的鱼虾给养得膘肥体壮。
眼下的境况是,除了偶尔有农夫经过,清风雅筑基本成了人烟绝迹的地点了。刘喜静有些耐不住寂寞,打听了下,农夫说山脚下有市场街道。出于习惯,刘大公子向来是夜里上街,白天睡觉。不过今非昔比,左右能使唤的只有自己的两条腿,就当去打探打探情报。于是,年轻道士双手插进袖子里,施施然走去山下。
一脚踏出桃花源,迈入喧闹人间,山下人头攒动,跟那自称“小陆州府”的熙皞城相比也不逞多让。别看来的买家客人都是清一色的阴阳护环,身穿道袍,却是纹绣千百种,百花缭乱,让他们穿出各种花样来。
年轻道长走了一圈,前两样吃喝都有,后两样也有看见窝在一个犄角旮旯里赌钱乱喊乱叫的,就独缺了那最后一项。刘喜静昨日方被一名无礼的女弟子所伤,解铃还须系铃人,急需一名女弟子谈心,促膝夜谈。
年轻道长怅然若失的时候,一个陌生人揣着几本书撞到他怀里。
“半吊钱一本,蓬莱岛来的上等货,要不要?”
刘喜静深呼吸一口气,眼前的东西勾起他年少学塾里的无限回忆,粗略翻看了几次,图文并茂,且栩栩如生,比当年教书先生草席底下那几本旧黄、翻得破烂,还有一页没一页的残次品要好不知道多少!
拿着这几本画册,刘喜静一时啼笑皆非,竟有种返璞归真的感觉。而卖书小伙见刘喜静一时呆住,没有反应,待他瞧见年轻道士腰带上的阴阳徽,便有些明白。这呆子身份不低,自然不会热衷于这些意淫的东西,但他常年奔走于悬圃宫后山,对各个阶层的修行者爱好都了如指掌,当下自再怀里取出一本画册。小伙子笑意浓厚,道:“道长,这本《云仙子秘闻》,可是小爷珍藏多年的孤本——”
卖书小伙说到一半便打住,他等着刘喜静原形毕露,毕竟是云仙子,悬圃宫多少少年拜在她的石榴裙下。但其中定不包含刘喜静,年轻道士疑惑道:“云仙子?”
刘喜静反应显然出乎卖书小伙意料,他小手顺上年轻道长的雀翎衣肩,嘴里唾沫直飞:“道长难不成刚上的山?那遇上小爷我是天大的运气,整个黄州群峰悬圃宫的上好姑娘我是了解得跟自家亲姐姐般清楚。”
言毕,两个年轻人交换了眼神,小伙子为了钓住这条大鱼,也是冒了险的。眼前道长若是个铁木头、黑青天,那自己不就是送上门的羔羊,被赶出悬圃宫都是小事。然而意外没有发生,在刘喜静充斥浓厚求知欲的眼光下,他开始介绍起黄州群峰的风土人情之美女篇:“这宫上的极品数不胜数……”
“嘁。”刘喜静打断,“所谓极品,那是独一无二的,你也别说那么多,我倒想听云仙子之事。”
“得令!”小伙子讪笑了两声,手磨着下巴想了会,“云仙子就是张云歌,四大美女之一,人那是才貌双全,武功了得,长得漂亮。”
四大美女张云歌,以咱刘大公子的实力岂能不知。只不过年轻道长想起这四大美人里,既无他的翠萍妹妹,也无青石公主,自然是不能说服他的。
随后卖书小伙附耳上来,“道长,咱俩投缘小爷便给你透露一声,这云仙子近日来常在这后山腰上洒仙丹泡仙泉,那样子‘美人出浴’的好景儿,一般人可见不着。此事千真万确,小爷我上次碰巧撞见,眼睛还没看见就给阴了,这伤还在呢你看……”
“我看道长神通广大,跟小爷比强得多,定能有大收获。那泉水地点就在……”
————
傍晚,刘喜静心满意足地抱着“小书山”回到山上,这一天收获颇丰呐,情报已经收集完毕!
然而,落日余晖下,渺无人烟的山腰处赫然坐着一位年轻男子。
眉清目秀的男子半束发,头绑一黄纹抹额,身着立领黄衫,是被李青朽关押牢中的朴冈。
朴冈身坐略高处,微压着脖子,斜视抱书的年轻道长。面对由最初妖怪般模样,而后成为弱不禁风阶下囚,再到眼前身形已与孟津师兄之丰姿无二的朴冈,刘喜静自不认识,只感觉其不是啥省油的灯。
年轻道长支支吾吾道:“少…少侠不是来抢我的吧?”
“抢你什么?”
道长抱紧了爱书,“自然是我的悬圃宫…情报。”
一直尾随刘喜静的朴冈自然知道所谓的情报是什么货色,嘴角勾起,意味深长地望着年轻道长。
“刘喜静,你是心大不知死活,还是自负实力,竟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到山下去。”
年轻道长闻言一挑眉毛,才想起居士钟繇躲避风头的叮嘱。钟繇的话虽是被自己甩在了脑后,但也未见何不妥—不对。刘喜静眼光抬上,对着不明究竟的不速之客道:“你是谁?”
“朴冈。”
“嫖……”年轻道长愣了一会儿,才从回忆里找到他,因为就发生在最近,而且当初怎么也死不了的树妖,不可谓不让人印象深刻。等等……刘喜静大声道:“朴冈?小陆州府的朴冈?”
眼前少侠轻轻点头,却是让刘喜静震撼不已,毕竟那血肉横流的夜晚,那个环抱树根的妖怪与眼前人实在提不起任何联系。
黄巾黄衣的朴冈倏地腾起身,拳头紧握,直冲年轻道长而来。
“出手吧,刘喜静!”
好吧,现在总算有点像了,刘喜静看着来势汹汹的朴冈,叹了口气。
朴冈未见年轻道长有何动作,冷哼一声,拳风卷起,却被一柄天降之剑挡住,反而自身震退了数十步。
横空出世的天响剑,剑身晶莹剔透,宛如黑曜石。
天响之中的玄武说道:“此子用内力出拳,拳风却是真气御风而成。能够尽出内力真气,他属实不是人。”
躲在书堆后的刘喜静“自言自语”道:“老王八,换作平时,我指定被你最后一句话逗笑。”
被自己震退的朴冈脸色云淡风轻,出人意料地对年轻道长抱拳行礼,道一字“请”。
有那么一片刻,刘喜静以为朴冈会说,刘道长,我们是自己人云云。
先招呼人一拳再展现中原礼仪之邦武风的朴冈也不等年轻道长回礼,弯腰,踏斜坡而起,俯冲刘喜静。
还是那个朴冈,拿身体当武器,毫无顾忌地撞向年轻道长。
刘喜静顾不上《云仙子秘闻录》等“情报”了,随着一声剑吟,横起天响,握紧柄首。
“朴冈,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神仙本领,能不成为我剑下肉饼。”
“慢。”天响道:“他周围尘叶纷飞,显然运气护体,我方挡了他一拳,不可与之硬拼。”
刘喜静顿时乱了手脚,矮了身子,“老王八,你当这是玩闹吗,怎么不早说?”
而朴冈飞身已至眼前,轰地一声,尘土飞扬,再看刘喜静,连人带剑,已如断线风筝般飞出,并顺着坡滚了几圈。
人肉炮弹—朴冈跟个没事人儿一样立在原地,施施然走向倒地不起的刘喜静,最后拿起了一旁的天响剑。
剑鸣再起,黄衣男子观摩摸索着品相不凡的三尺剑,“确实是把宝剑,难怪有人冒着门厮杀的禁忌也要来抢。”
“你…”刘喜静吐出一口鲜血,气喘吁吁道:“你说什么?”
朴冈不再多瞧年轻道长一眼,一边张口欲答,一边左手双指由剑刃滑向剑尖。不想朴冈一句话说不出来,痛声大叫,试图一试锋芒的双指离开天响剑时,手指头跟切菜板上的莲藕一样突然断落。
朴冈一把扔掉天响剑,左手血流喷涌,表情十分痛苦。由此可见,不再是树妖的朴冈,也失去那可怕的治愈力。
刘喜静没有坐以待毙,趁机上前想要打他朴冈个措手不及。不想朴冈迅速右手拍开刘喜静的拳头,手掌如刀,要反制刘喜静。刘喜静不退反进,死死抓住朴冈受伤的左手,朴冈一吃痛,力道便小了。两人贴身,他果断用身上最坚硬的部位之一,一记头槌将其击倒。
天响道:“刘喜静!”
当下两败俱伤,但刘喜静恍惚了会,有天响提醒,还能站稳脚跟。他提起剑,一声绝鸣,剑尖复又出现在朴冈面前。
“朴冈,我不想跟你斗个你死我活,我只想弄清你的来路。”
情势瞬息万变,现在换成是朴冈躺在地上气喘不止。朴冈不服输的神情让刘喜静握紧天响再近其脖子处一丝,所幸朴冈转为释然,道:“两遍了,但不得不说,你有一把好剑。”
年轻道长神情凌厉:“别废话。”
“哼,有人拿捏住了我的短处,要我护着你。”
刘喜静皱起了眉头,朴冈知道他心中疑窦,“这年头,做好事还是得别人亲眼见证才行。方才你下山羊入虎口,有个系阴阳腰带的天宗弟子可是一路尾随着你,那表情比我的难看多了。不过,我很快让他通通交代出来,你的天响剑在水映城时就招了不少人注意,特别是你的行踪被锁定在了天宗之后,日后还是多留些心眼吧。”
刘喜静擦了擦嘴边的血迹,心想也是,天响在水映城可是引起了天空异像,帝都藏货卧虎,自然不会有人不明究竟。狠狠地咒骂了几声,先是追杀轩辕黄帝的驭龙使,又是夺天响剑的同门,年轻道长大感头疼。
“朴冈,我最后问你一句,我很好奇,这悬圃宫的后山,你是如何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