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来龙去脉(二)
第118章来龙去脉(二)
弟弟……
陈暖昕和元宝都愣了许久,皆不言语。
只是元宝默不作声,陈暖昕却片刻眸间得了清明。
许久之后,元宝才问:“所以,今日是我弟弟要杀我?”
云净诧异他竟能猜得到此处,只得颔首。
陈暖昕垂眸,听元宝在身侧继续问道:“我弟弟便是今日北舆的青帝?”
他目不转睛看着云净,云净应了声:“是。”
这厅中便一直沉默。
陈暖昕一直未开口,元宝也未着一语。
云净更未吱声。
良久以后,陈暖昕才道:“云净,你继续。”
云净这才开口:“长宁郡王府也被殃及,已不是留身之处,末将便带了少主,同小姐和冯阔一起出城。长宁郡王知晓有人敢公然杀入长宁郡王府,怕是宫中已经宫变了,便嘱咐冯阔带小姐前往燕韩,寻长宁郡王妃的弟弟庇护,也就是小姐和少主的舅舅。只是临到城门口,众多乱军守在城门口,末将带着少主,冯阔带着小姐,便被乱军冲散了。庆幸得是,后来才晓我们各自得了逃生。当时乱军见末将怀中抱了婴儿,便受了死命追杀,末将九死一生才带了少主逃出北舆国中。因早前听冯阔同小姐提起过长宁郡王交待到燕韩投奔洛淮林一事,末将走投无路,便只得凭着这一条仅有的信息,前往燕韩,可这一路上的追兵都没有断过。末将当时想,若是这些追兵一直尾随,便是末将能顺利将少主带往燕韩,这些追兵若是知晓少主在燕韩,少主就算到了燕韩恐怕也不能安身。于是末将便起了心思,反其道而行之,先带着少主北上西秦,再绕道西秦去了苍月,再自苍月去了长风,最后由长风在中途折路到了燕韩,兜了这么一大圈子,才终于保全了少主的性命。而这一路东躲西藏,还需给少主寻吃食,花了整整两年时间才到燕韩冠城,寻到洛家,而后才有了少主同小姐一道,在洛家长大之事……”
陈暖昕深吸一口气,早前只想过云净带元宝逃生定是不易,却没想过途中竟诸多波折,竟是这般花了两年时间才到冠城。
若非云净当时机警,兴许她们在燕韩也没有后来几年的安生之所。
而自云净口中,她也真正确认,她真是同冯叔叔一道去了燕韩,却因在城门口受了拦截同元宝和云净分开,而后在逃难的过程中与冯叔叔走散,才遇到了盛明远。
盛明远并未骗她。
他也非错认了旁人。
自始至终,骗她的人是明月九和青帝。
早前她还在想,若是她长宁郡王府突变,她原本逃去的应是燕韩,青帝和明月九为何要撒下如此弥天大谎?她亦猜不到他们如何做到的抹去她的记忆,又给她灌输了一套全然不同的记忆,让她一直以为她这模糊的十年一直同杜澈一处。
青帝和明月九在害怕她记得之事,而她记不得的,是在燕韩相关的所有事情。
她所有清晰的记忆都自长宁郡王府遭灭门起便戛然而止,他们是告诉她,她在逃亡过程中伤了头,记不清后来的事也是正常。
所以,他们要剜去的是她在燕韩的这段记忆。
她早前并非没有猜测,却一直猜测是否是因为盛明远的缘故?
可盛明远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又哪里值得他们担心,直至方才云净口中说出,派杀手取元宝的性命的人是青帝,元宝的亲弟弟便是青帝,陈暖昕才恍然大悟。
原来从一开始,她便想错了。
他们不是想让她忘记盛明远,而是想让她忘记元宝。
因为元宝才是先帝的嫡长子。
是北舆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虽然不知其中出了什么缘由,英国公助青帝登上北舆皇位。但自始至终,北舆国中便是如她都不知晓北舆皇位的继承人还有一个元宝。
元宝一日在,青帝便一日觉得不安。
青帝容不得,也容不下元宝。
但她在燕韩同元宝朝夕相处这些年,感情自然要深于青帝!
青帝对她当有顾忌,只是不能又不敢她性命,青帝才将即位,根基不稳,青帝要用她来取信长宁郡王一派的心腹。
但她只要还记得元宝一日,便对青帝的皇位是最大的威胁。
只有抹掉她关于元宝的记忆,青帝这皇位才能坐得安稳。
可要抹去关于元宝的记忆,便等同于抹掉自长宁郡王府出事之后的所有记忆,这记忆里包含元宝,包含盛明远,甚至,包含盛明远口中所说的当时她认识杜澈……
这样的利弊权衡,青帝当时不过一个十岁的孩童,又才将回北舆,如何能拿捏得清?
青帝背后有人给他出谋划策,英国公?陈太后?还是旁人?
而这一切,明月九都是心知肚明的。
如果按照盛明远所说,明月九当时就在燕韩,也知晓她同盛明远是夫妻……
陈暖昕忽得觉得坠入冰窖谷底。
若是早前没有盛明远相逼,兴许她不会轻易离开北舆,那她许是永远也不会知晓当年这段真相!若非盛明远死缠烂打,她许是永远也不会相信,她还有个舅舅,有个弟弟在燕韩,都以为她已将丧命……
陈暖昕阖眸。
掌心死死攥紧,也就差不足一月,她便要同明月九成亲,云净口中的这些事情,许是要永远埋藏在消失的记忆里……
这六年来,她最相信的人便是明月九。
到最后,他也是既得利益者之一,也从未想过告诉她真相。明月九又是青帝的心腹,兴许,她失去那端记忆也同明月九有关。
陈暖昕攥紧掌心,沉声道:“后来呢,后来出了何事?”
她要知晓当年被掩埋的真相。
她如何回得北舆!
青帝是如何回得北舆!
为何英国公拥立的先帝遗孤不是元宝?
这一切谜团,她都期盼从云净口中解开。
云净看了看陈暖昕,又看了看元宝,才又继续:“末将带少主到了冠城,得了洛家和小姐庇护,这些少主在洛家锦衣玉食,再未受过奔波逃窜之苦。小姐还请了燕韩大儒卢老爷子给少主授课,少主虽在商家,却自幼学得是经事治国之策。小姐同我约法三章,在未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得将北舆当年的实情告诉少主,让少主无法在燕韩安心,便约好,同少主说,小姐同少主家中曾是燕韩大户,应遭人构陷而逃到燕韩寻舅舅庇护,让少主韬光养晦,等有一日定平了父辈的冤屈,再堂堂正正回北舆。故而,少主只是我们自北舆来,却不知晓自己的身份是北舆皇室。”
元宝隐在袖间的指尖亦死死攥紧,姐姐自幼待他亲厚,也猜得到他若是知晓实情,恐怕在燕韩国中再熬不下去,甚至铤而走险,所以才一直隐瞒他。若非姐姐当年思量周全,他今日还不知在何处?
当时云净只是给他说起,他并非是真正的元宝,他便慌了阵脚,独自一人去安县寻刘家,结果在虹石口被人讹诈,险些就丢了性命,幸亏姐姐及时赶到。后来姐夫责备他冒失,行事不顾大局,等到京中才时时处处都带着他,给他晓以道理,磨练他的心性,他才褪去了早前的稚气。
分明已经过去许久的事情,好似仍旧历历在目,从云净的诉说中越见清晰。
再往后,舅舅中风,姐姐挑起了洛家所有的担子,以及他不知晓的北舆之事,而他,却在姐姐的庇护下安稳得过了八年。
元宝敛了呼吸,听云净继续道:“洛家是燕韩国中首富,洛家的身份是商人,少主和小姐便以洛淮林在外寄养的一对儿女的身份在洛家安定下来,洛淮林藏了所有蛛丝马迹,根本不会有人想得到小姐同少主的身份。而洛淮林也凭借洛家在燕韩的财力,为日后小姐和少主回燕韩铺路。但既是铺路,便需得谨慎,更不能由洛家之人出面,暴露了小姐和少主的行迹,而末将和洛淮林也听闻晋帝自登基后,大行残暴之事,惹得天怒人怨,不少人都起了反心。因少主在洛家安稳,末将便同洛淮林商议,由洛淮林在燕韩国中行事,北舆国中之事洛家不露面,全然与北舆之事划清界限,而末将便在北舆国中行事,刺探消息也好,借机刺杀也好,寻到可靠之人能助少主重返北舆也好,总归,洛淮林在燕韩照顾小姐和少主,也倾洛家之力为日后谋划,而末将则去了北舆,这一年里,只有少主生辰的时候才回来。这么过了一年。在第二年时,末将再去北舆,遇见一个人,明月将军。”云净看向陈暖昕和元宝,沉声道:“末将也是那个时候才知晓的,原来明月将军当年并未死在宫中,而是带了洛妃另一个孩子拼死从宫中逃了出来,明月将军当时从宫中带出来的那个孩子便是少主的弟弟,也就是如今的青帝。”
陈暖昕眼中微滞。
所以,西儿是明月叔叔自宫中救出来的。当年云净如何艰辛得护着元宝到冠城,明月叔叔便也是如何艰辛得带着西儿四处逃窜。而云净是知晓燕韩可以安身,但明月叔叔并不知晓,明月叔叔一直带着西儿在北舆国中兜兜转转,还需此处掩人耳目,保全西儿性命。
兴许,比云净更为艰难。
言及此处,云净低眉,声音果真更沉:“末将见明月将军的时候,明月将军脸上都已被伤疤弄得面目全非,若非机缘巧合,末将也根本不敢相认,那便是明月将军。末将也知晓明月将军带着小皇子,在北舆国中一定举步维艰。那时候明月将军听闻我将少主带往了燕韩,听闻小姐和少主的舅舅还在燕韩,便同我商议,也将小皇子一并带到燕韩国中请洛淮林帮忙安置,等小皇子得已安置,我便同明月将军一道回北舆行事。末将那个时候听闻还有小皇子的消息喜不自胜,又可以同明月将军并肩作战,并非孤身一人,便也更加鼓舞。于是当即,我们便决定带小皇子一道来燕韩投奔洛家。也是那个时候,末将才知晓明月将军为了小皇子的安全,将小皇子寄养在一壶姓刘的人家,这户人家在京城不远处的南溪县,为了掩人耳目,明月将军说是找了一户农户寄养,这户农户膝下无子,待小皇子还算体贴。在出发的前一日,明月将军说他需将消息告诉另一人,但当时并未同末将知会此人是谁,末将只知明月将军这些年在北舆并非一人行事。明月将军曾是京中禁军头领,末将曾与明月将军朝夕相处,末将知晓能让明月将军心甘情愿听命行事的,绝非普通人。许久之后,末将才知晓,这人是先帝的陈皇后,也就是今日的陈太后。”
陈暖昕从位置上惊坐而起:“陈太后?怎么会?”
元宝却莫名。
但虽莫名,却也未打断。
陈暖昕疑惑道:“晋帝弑兄夺位后,将先帝的陈皇后关押在冷宫中,怎么可能与明月叔叔接头?这中间可是出了什么差错?”
云净知晓她一时难以接受,如同他后来得知时候一样,根本觉得荒谬,但事实确实如此。元宝在,云净并未第一时间合盘托出,而是看了看陈暖昕。
陈暖昕心中似是猜到了几分,却难以置信。
许久,才道:“你继续说。”
云净方才继续道:“虽然天下皆知晋帝弑兄夺位,但这样名不正言不顺之事晋帝需堵悠悠众人口,便让史官记载的是先帝染病暴毙,先帝膝下无子,便才传位于他了,也因为如此,晋帝留了兄嫂,也就是陈皇后性命,将陈皇后幽禁于冷宫中,防止日后有人借机声讨时,他还有挡箭牌可用,小姐听说的应当也是这番话……”
见陈暖昕没有应声,便是默认,云净又道:“其实,事实并非如此,末将也是后来才知晓,晋帝是将陈皇后留在宫中,虽是冷宫……但晋帝近乎夜夜宿在冷宫……”
元宝大惊失色。
陈暖昕也变了脸色。
云净索性低眉,一口气将此段说完:“起初的时候,夜夜宿在冷宫,宫中之人便多非议,晋帝与陈皇后的事情便在宫中悄悄传开,晋帝便将宫中之人近乎杀完,又置了一批新人。自此之后,晋帝安排了替身在冷宫中,扮作陈皇后,而陈皇后则被晋帝安置到了后宫之中,也就是后来炙手可热的荣妃……”
陈暖昕根本没想过这其中一处,便跌坐回椅中。
云净继续道:“晋帝极其宠信荣妃,也就是陈皇后,陈皇后的人在宫中无人敢拦,末将也不知明月将军如何与陈皇后接头上的,但明月将军在北舆行事皆是听令陈皇后,当日明月将军同末将商议要将小皇子送去洛家安置,明月将军连夜将消息送去给到的人便是陈皇后。这些都是末将在许久之后才知晓的。而翌日,明月将军同末将一道出发南溪县,接上小皇子,便往燕韩国中来。这一路虽有波折,却大抵顺利,可在入了燕韩后许久,即将抵达冠城的时候,明月将军忽然变卦,说与其将两个皇子都放在洛家,还不如分开两处安稳。若是洛家暴露,受了牵连,还可为先帝保留一丝血脉,末将不知明月将军是何时起的这份心思,但若是明月将军是说,燕韩如何都安全过北舆,将小皇子在冠城附近找处人家寄养,这样在明月将军和末将回燕韩的时候还可以一并照看。于是,原本要接小皇子回洛家安置的计划,就忽然变成了在安县找了一户姓刘的人家寄养,小皇子就寄养在安县一户姓刘的人家里……”
陈暖昕抬眸:“所以西儿是自幼寄养在安县这户姓刘的人家的?”
她早已记不得从前的事,原来西儿小时候也是在燕韩,却不在洛家,陈暖昕忽得想起青帝多疑的性子,忍不住问道:“那是一户怎样的人家?”
云净道:“我与明月将军寻了三日,选了一户看起来模样老实,又家境殷实的,想的便是小皇子不要遭多少罪,谁知……”云净叹息,“谁知这户人家只过了一年半载,便离开了安县,我同明月将军如何寻都未寻到……”
陈暖昕大惊失色:“怎么会?”
但诧异之后,陈暖昕又很快平复。
其实青帝性子多疑,又对燕韩极不信任,更不愿提及幼时的事,但这么多人似是只有明月九知晓他的经历。若是安县这户人家真像云净所说,是户老实又殷实的人家,青帝今日的性子不应当如此,其后应当发生了些事情,才让他变成了今日这幅模样。
元宝却不言语,只是默默看向一侧的陈暖昕。
她是都不记得了。
记不得早前的一切事情,记不得他和舅舅,也记不得他曾去安县寻过这户刘家,也记不得她曾去虹石口救他……
对他来说,他同姐姐幼时最珍贵的记忆,她全都不记得。
元宝忽得悲从中来,却不似早前般落泪,而似心底某处被剪子狠狠剪碎一般,心中的郁结寻不到出口。
忽得,听陈暖昕开口问道:“那明月叔叔见过元宝吗?”
元宝也反应过来。
早前云净是说他同明月将军一道送小皇子来燕韩,也同时要来冠城看他和姐姐,但他印象中并不记得见过这样的人……
元宝也疑惑看向云净。
云净摇头:“这期间发生了一件事,明月将军并未来得及同末将一道去冠城,末将便同明月将军一道赶回了北舆国中。”
确认元宝安好,以及同舅舅见面,应是大事,明月叔叔应当不会轻易在此时掉头回北舆才对!
云宝也自然不解。
云净道:“晋帝登基后一直以残暴著称,明月将军与我在安县准备往冠城去的时候,接到陈皇后的心腹送来的消息,晋帝起了疑心病,怀疑宫中有人与乱党勾结,将宫中的妃嫔和宫中杀了大半,已经杀红眼的晋帝早就丧事了理智,又将矛头转向了朝中的旧臣。陈皇后和早前许多先帝的心腹大臣都岌岌可危,陈皇后请明月将军救命。得了陈皇后的消息,末将同明月将军立即动身回北舆,也是那个时候,末将才知晓了陈皇后一事的始末,也才知晓晋帝一直以来的偏头痛和没有子嗣都是因为陈皇后暗中下药的缘故,虽不知陈皇后如何做到的,但明月将军同末将赶回北舆京中时,情况已经很遭。早前不少肱骨之臣都遭了晋帝毒手,照此下去,恐怕整个北舆都将覆灭。于是陈皇后和明月将军商议直接刺杀晋帝一事。”
“刺杀晋帝?”陈暖昕骇然,这个时候的晋帝已有警觉,怎么可能成功?
晋帝已经起疑心杀了后宫大半多的人,没有理由不怀疑到陈皇后头上,这时候陈皇后同明月叔叔商议刺杀,不是铤而走险,是自投罗网,等着被晋帝瓮中捉鳖!
果真,云净闭目,似是不想去回忆这一幕。
但又不得不记起:“明月将军召集旧部和义士,共商刺杀大计,明月将军手上的全部筹码都压在了这一次刺杀行动上。而一旦刺杀成功,北舆国中不可一日无君,明月将军便让末将十万火急赶回燕韩,自燕韩国中将少主借回,一旦刺杀成功,便助少主复位!”
陈暖昕无需多想便知晓一定失败,这是在晋帝眼皮子底下,被人特意放出破绽,好一网打尽。陈皇后和明月叔叔怎么会信?
又许是,熬了这么多年,早已失了耐性,明知此行凶险,还非要兵行险著。
云净叹道:“当日壮志成成,歃血为盟,末将便启程回了燕韩国中接少主。可等到冠城时,末将便将明月将军的打算说与洛淮林听,但当时陈皇后一事不便暴露,末将对洛淮林和小姐都说的是先帝心腹在运筹帷幄,此事有九成把握,便是失败了,也不会暴露少主。洛淮林却不赞同,说兹事体大,不可轻举妄动。北舆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差池,会牵连甚广,晋帝能坐上今日这个位置,绝非一个刺杀便可轻易得逞的,洛淮林坚决不同意末将将少主带回北舆。末将当时脑中已是一片混沌,见洛淮林不同意,便想强行将少主带走,但末将一人,洛家豢养的死士众多,末将根本带不走。末将只得去寻小姐,同小姐说将少主接回北舆继承大统,好正长宁郡王府之名。小姐也一直想为长宁郡王府平反,眼见这样好的机会,错过了兴许要再上几年,十几年,二十几年,小姐便去寻洛淮林,只是小姐去寻,洛淮林也不同,小姐当时同洛淮林大吵一架,也激洛淮林说他贪恋燕韩国中的富贵,不愿牵涉其中,根本不想管爹娘枉死之事,也根本没想过让元宝北舆,而是想让元宝安安稳稳在燕韩国中做个商人。洛淮林气得不行,可小姐如何劝,洛淮林都不松口,后来小姐便唤上初夏和末将一道,想偷偷带元宝离开燕韩回北舆,最后在燕韩边界时被洛淮林的人拦下。当时北舆近在眼前,小姐怕前功尽弃,便说了许多难听的话,诸如北舆出事的时候问洛淮林在哪里,而此时,问他装什么好人?洛淮林也大怒,说怎知这不是陷阱?小姐只想带元宝回北舆,便一头热,说就算这是陷阱,你同元宝死了,也好过在燕韩,在洛淮林眼皮子下,三人一道苟延残喘得好!其实北舆宫变,长宁郡王府出事,此事对洛淮林的打击本就很大,那时便急火攻心病倒过,大夫交待过不可再受刺激,加上洛淮林为北舆之时日日殚精竭虑,这几年里好似老了十余岁。在当时千钧一发之际,洛淮林心中又急,小姐一袭话气得洛淮林急火攻心,忽然中风……”
元宝垂眸。
陈暖昕攥紧手心,心底好似被沉石死死压住一般,连喘息都有些力不从心。
她那时为何如此糊涂?
也一定后悔莫及。
云净也道:“因洛淮林中风一事,我们回北舆之事被耽误,也因得这趟耽误,才发现此趟刺杀失败了,晋帝早有准备,也将所有的人顺藤摸瓜,一一除尽。明月将军断了一条腿,一只手臂才保全了一条性命逃出,陈皇后也因此次受了牵连,被晋帝关进了冷宫,动辄便当着宫人的面公然行凌.辱之事。幸得当时洛淮林将末将和小姐,还有少主拦下,我们并未出现在燕韩,而陈皇后也并未透露洛家之事,所以洛家也好,少主也好,才得以在燕韩安稳,而此事之后,陈皇后这条线便等于断了,洛淮林也中风不起,好似整盘棋,忽然之间全部陷入了死局。是末将怂恿小姐,害了洛淮林,害了小姐,才造成后来的结果……”
云净言罢,厅中都死一般的沉寂。
陈暖昕和元宝皆未开口,厅中静得只能听见三人呼吸的声音。
陈暖昕此刻才觉心底真正坠入了深渊冰窖里。
无论云净如何,但是因她的缘故,才让舅舅和洛家陷入了这般境地,也让整个局面到了先前那般不可收拾的模样,她当初若是听舅舅一言,那舅舅便不会中风。
兴许,若是云净带不回元宝,明月叔叔和陈皇后便会推迟行刺之事……
可这一切都没有这么多如果,也无法再重来一次。
舅舅中风,她是始作俑者。
现在的她知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知晓再艰难之事也从未有过所谓的捷径,只有徐徐图之。兴许,也是舅舅中风一事之后,她才学会了沉稳,审时度势。
“后来呢?”陈暖昕语气中已有哽咽。
云净道:“自洛淮林中风起,小姐便接过了洛淮林身上的担子,小姐天资聪明,又肯吃苦,她从一窍不通的账本看起,不日不夜研读洛家所有经营产业的全部上下游信息,又跟在洛家总管事石怀玉身后跑了诸多地方,耗了旁人看似不可能的精力,也凭着小姐过目不忘的天资,终是以一个女儿身,将洛家偌大的摊子给撑了下来,也启动了洛淮林早前一直想做,而却未来得及做的鹿北商路。往后三年,小姐将洛家的担子扛了下来,成了洛家的当家人,以洛家为靠山,借助燕韩国中的权贵,为北舆之事筹谋,为了掩人耳目,小姐还放出话去,让燕韩国中大街小巷都相信小姐是个面容丑陋,体态臃肿,颇无教养举止之人,断了旁人的念头。而自小姐接手洛家生意后,洛家的局面也比早前更好,于是小姐留在燕韩国中,末将还是继续在北舆和燕韩国中来回。北舆之事,因早前的莽撞近乎全盘尽毁,明月将军一条线近乎全断,而明月将军也断了一只手,一条腿,成了半个废人。北舆之事,举步维艰。明月将军不愿离开北舆,末将只能将明月将军安置在北舆国中,每回去的时候都要去探望,而明月将军因早前之事,觉得无脸见少主和小姐,便求末将不再小姐同少主面前提起他。末将答应,也替他守口如瓶。如此便到了燕韩的第四个年头,末将在北舆除了诛杀几个晋帝的走狗之外,并无旁的收获,回冠城前,本想先去安县刘家看望小皇子,结果,安县刘家却忽然搬走!末将大惊失色,在安县周遭寻了整整三月,都无果,末将对不起先帝,对不起洛妃,对不起明月将军,末将没有照看好小皇子。末将,末将就应当在出事后将小皇子直接接回洛家……末将该死……”
云净仿佛真的记起了早前时候,一时泣不成声。
许久之后,才道:“此后的几年,末将一直在北舆国中打探消息和燕韩国中寻找小皇子之间,却诸事无成。到了第五年和第六年间,末将觉得看不到希望,也曾自暴自弃,又跟随江湖义士一道去刺杀晋帝,结果险些送命,幸得最后捡了一条性命,在韦式函的帮助下延口残喘回了燕韩,被小姐派来的初夏寻到,带回了京中,那是燕诏五年年底的事。也正是因为这次刺杀行动,末将认识了韦式函,韦式函在北舆国中是手握重兵的权臣,连晋帝也都忌惮三分,当时正抨击晋帝暴政,同晋帝起了冲突。末将被他所救时,同他聊得投机,又见他手握兵权,那是实权,并非早前明月将军召集的旧部和江湖义士一般,末将便将少主和小姐还活着的消息告诉了韦式函,韦式函大喜,说要借出使燕韩的机会同小姐和少主见面,只要确认小姐和少主的身份,便回北舆国中起兵,国中知晓先帝遗孤尚在,定然云集响应,届时少主便可恢复真正的身份,登上北舆皇位。末将心中大喜,隐忍多年,终是看到希望,当下便让初夏给小姐送信,说到了韦式函愿助我等行事,让小姐带上少主,在燕诏六年正月的时候,同韦式函在燕韩京中见面。因是韦式函的缘故,小姐也多番遣人打听,都觉此次韦式函见面可行,于是,便约定了燕诏六年的正月初十在燕韩京郊的丽湖白塔见面……”
云净话音未落,陈暖昕错愕,出声打断:“丽湖白塔……韦式函死在丽湖白塔了……”
她记得早前盛明远曾同她说起过此事,只是盛明远是说丽湖白塔一事后,明月九便失踪了,莫非,这两件事之间有何关联?
云净惊讶:“小姐记起了?”
陈暖昕摇头:“我只是听盛明远说起过有这桩事。”
元宝却道:“我记得燕诏六年初的这场会面,早前当是云净你同姐姐说韦式函要见我,姐姐便同舅舅说起要带我一道入京,后来临行前,又收到你的密函,说韦式函要单独先见姐姐,而后再见我?”
云净点头:“是有此事。”
陈暖昕不知其中缘由,便听得有些疑惑。
只是眼下才忽然知晓,原来当年的丽湖白塔,韦式函是来见她的。而盛明远到眼下应当也并不知晓此事,所以同她说起丽湖白塔之事时,是在说明月九。
那便是她当时连盛明远都隐瞒了。
也是,若非隐瞒,盛明远为何自始至终都不知北舆之事?
思及此处,云净又道:“小姐,在丽湖白塔与韦式函见面之前,还有两件事需同小姐说明,方才知晓后续。”
“哪两件?”陈暖昕问。
云净道:“说两件事,便也是两个人。一人是盛明远,另一人是明月……”
“明月九?”元宝僵住!
陈暖昕心底在此刻似是被揪起,而见得元宝吃惊的模样,元宝应是也知晓明月九的。
陈暖昕回眸,压住心底的震惊,看向云净:“你说。”
云净道:“燕诏五年九月的时候,小姐同盛明远在丰州成亲。”
听云净的意思,元宝大为诧异:“姐姐,连这个都记不得了吗?”
先前见盛明远同她亲近,他以为她只是记不得他而已。而见陈暖昕缄默,元宝也才想起,姐姐先前确实说过全然记不得了,便连盛明远也都记不得了……
“姐姐,究竟出了什么事?”元宝眼底猩红。
陈暖昕也压住心底的波澜,朝云净道:“你继续。”
※※※※※※※※※※※※※※※※※※※※
前两天不是有意断更的,写了一章觉得写了一半不到这事儿没说清楚,又写了第二章,发现还是没说完,今天继续写到第三章才有个雏形,但是还没写完,应该下章就结束这里了,云净知晓的就讲完了。
再说声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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