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远行常住娘家
孙氏很快气喘吁吁地过来了,她进门后,来不及坐下,直接问道,“弟妹,你怎么样了?”
李姝冲她笑了笑,“大嫂,我现下还好,不是特别疼。等一会子我疼狠了,怕家里无人主事,就请大嫂来坐镇。”
孙氏忙道,“弟妹能想到我才是应该的,咱们都是一家人。我让文崖去请稳婆了,自己先过来的。”
说罢,孙氏又到处查看家里下人准备的怎么样。见各自都有条不紊地在忙活,她也就放心了。
很快,李姝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裳,坐到产房里去了。稳婆也来了,二话不说,先让李姝把裤子脱了。李姝本来疼的厉害,听稳婆这样说,也不矫情,脱的只留下了外衫。
稳婆看了一眼,笑道,“二奶奶这是头一胎,还早呢。”
生孩子最是急人,时间久,产妇疼,家人也帮不上忙。
等到了晌午饭时刻,李姝的额头开始冒汗珠子,疼痛似乎越来越密集。卧槽,这是把剖宫产后一个星期的疼痛都集中到一起了吗?
孙氏不时给她擦擦汗,“弟妹,可千万别叫,省些力气。”
罗妈妈上午已经给李姝做了一碗扎实的吃食,这会子,又端过来一碗,李姝忍着疼,不等人劝,立刻又吃光了。
稳婆笑,“二奶奶这样是最好的了,老婆子也去过一些豪门贵族,那些太太奶奶们,才刚开始呢,就叫的跟杀猪似的,到了后面,半点子力气都没有了,还得我老婆子动手给她挤出来。大人受罪,孩子也容易被挤坏了。”
李姝听到这话,吓得越发不敢叫了。
时间很快挨到了下午,李姝已经疼得说不清楚话。每一阵疼痛过后,她立刻睡一会,迎接下一波疼痛。
等到赵世简下衙回来,见家里这阵仗,立刻吓得软了腿,然后骂两个小厮,“你们是死人吗,怎地不去叫我。”
墨染忙低头认错,“回二爷,二奶奶不让我们去,都是我们的错,请二爷息怒。二奶奶说了,等二爷回来,先好生吃饱了饭,然后再耐心等着。”
赵世简哪里还吃得下饭,他早上走的时候,姝娘吭都没吭一声,怎地这么快就要生了。他急的在院子里团团转。
孙氏出来了,见他没头苍蝇一样,忙指挥他,“二叔,先去吃饭。”
赵世简去厨房,随便扒了几口,继续在院子里打转。
屋子里,李姝的宫口逐渐开始开了,疼痛让她眼前发黑,她开始忍不住叫喊。
赵世简在外面听的她一阵阵叫喊,心疼的直扒窗户,“姝娘,姝娘,你别怕,我在呢,你要是疼,就喊两声。”
稳婆忙啪的一声把窗户关了,“赵二爷,可不能这样说,二奶奶现下还不能大声叫喊,得攒些力气。”
赵世简气得要骂人,那么大个孩子,要生出来,怎能不疼,疼了还不让人叫,还有没有天理了。
到了半夜子时,李姝的宫口全开了,她已经疼的目呲欲裂,稳婆喜道,“二奶奶,可以发力了,二奶奶这还算快的了。”
李姝听到这话,如同听到天籁之音,她再也不去担心会不会有撕裂伤,会不会用力太大伤到孩子,她只知道用力再用力。
但孩子哪里是那么容易生的,母亲在受苦,孩子何曾不是呢,从那么狭窄的地方出来,孩子要不停地配合母亲,调转姿势,忍受压迫,拼命往外挤。
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李姝感觉身下一轻,孩子终于出来了。她仿佛刚从刑场下来一样,浑身再没有一点力气。
稳婆把孩子一抱起来,立刻高兴地喊道,“二奶奶,是个带把的。”
李姝嗯了一声,她倒不在乎孩子是男是女,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声,“孩子没毛病吧?”
孙氏理解她的心情,立刻回她,“弟妹放心,孩子胳膊腿儿都健全,手指头不多不少,两个眼珠子也有,能看见光。”
李姝顿时放心了,头一歪开始睡觉。
外头,赵世简听见生了,一夜的困顿立刻飞走了,忙高兴地搓手,对着窗户问,“大嫂,姝娘还好吗?”
孙氏也熬了一夜,但孩子生出来了,大家都高兴,她忙安慰赵世简,“二叔放心,弟妹累狠了,已经睡着了。”
孙氏和玉娘一起给孩子洗澡,稳婆帮产妇收拾。李姝迷迷糊糊感觉的到,稳婆帮她把胎衣收拾了。胎衣出来了,算是顺利生完了,李姝彻底进入了黑暗。
等把母子两个都收拾干净了,稳婆让玉娘找了条被子,把产妇包裹的密不透风,然后让赵世简连着被子卷,一起抱回了卧房。孩子就放在亲娘身边,等会孩子哭了,可以直接喂奶。
孙氏熬了一宿,现下孩子生出来了,赵世简让人送她先回了柿子树巷。煦哥儿还小呢,昨儿夜里阿娘不在,不知道丹娘能不能带好他。孙氏想念儿子,忙回去了。
稳婆也要走,赵世简打发了厚厚的赏钱。
他自己熬了一宿,有些困顿,但现下还不是他休息的时候。赵世简想了想,吩咐墨染,“去秀水坊,把岳母请过来。”
墨染忙往秀水坊去了。
过了一会儿,肖氏满脸喜色地过来了。等看到沉沉睡去的女儿和一脸疲惫的女婿,肖氏忍不住心疼。亲家母不在,女儿遇到这些事情就无人主事。她忙打发女婿去睡觉,自己照顾新出生的外孙。
自从儿子儿媳妇带着孙子外放以后,肖氏整日在家无聊,三郎大了,又不用她看着。她一面想念儿子孙子,一面又担心他们在外面水土不服。
为了一解相思之苦,肖氏时常让丽娘把嘉娘带到秀水坊,她也能和外孙女玩一玩。连家里来附学的几个小萝卜头,都得到了她更多的关注。现在李姝的孩子出生了,正好她没有婆母,肖氏感觉自己终于能派上大用场了。
肖氏怜爱地看了看外孙子,再看看睡的很沉的小女儿,心里顿时暖的像水一样。
姝娘真是有福气,女婿这样上进有出息,她又一举得男,以后定然是顺风顺水一辈子。
肖氏正想着,小娃儿忽然开始吭哧吭哧,然后闭着眼睛哭了起来,头往两边拱,小嘴撮着,到处找奶喝。
母子天性,正在熟睡中的李姝忽然就醒了,她一扭头就发现了肖氏,“阿娘来了。”
肖氏忙把孩子抱过来,“快,孩子饿了,你喂他吃。”
李姝有些囧,上一次喂孩子还是上辈子的事情了,“阿娘,我好像还没有奶水呢。”
肖氏笑了,“你给他多吸几口,就有了。”
李姝只得揭开了衣衫,有些笨手笨脚地抱过孩子,帮助他找准位置,小娃儿立刻卖力吸起来。肖氏怕女儿伤着腰,忙用个大枕头靠在她身后。
哪知吸了半天,一口都没有,小娃儿顿时松开口,大哭起来。
李姝心疼地一边轻轻拍他,一边哄,肖氏笑道,“头一次吸不出来也是有的,他饿极了,就会多吸,多吸就有了。”
哭了两嗓子,小娃儿又开始吸,吸着吸着他累得睡着了,也不知吸出来没有。
李姝摸了摸他的小头,在前后脑门各摸到一块软软的地方,这孩子囟门可不小呢。
李姝问肖氏,“阿娘过来,家里的事情有人管吗?”
肖氏笑道,“你放心吧,有叶妈妈呢。”
李姝笑道,“多亏了阿娘过来,不然我就要抓瞎了,昨儿还劳累大嫂子来陪我一天。”
肖氏见女儿满脸疲惫,摸了摸她被汗水浸透的头发,“我儿昨儿受苦了,我让你家里的婆子给你做了些吃的,你等下吃两口。累了一天,多吃一些,下奶也快。”
话音刚落,罗妈妈端了一碗红糖鸡蛋来了,“二奶奶快些吃了,这个排恶露快,也顶饿。可怜见了,受了一天罪。”
李姝不矫情,把六个鸡蛋吃个精光,连红糖水都喝光了。
肖氏又吩咐罗妈妈,“等家里收拾好了,你去买些蹄子和花生,再买两条鲫鱼,中午给你们奶奶炖个花生猪蹄。以后每天换着做,让她多喝些汤,里面的肉不用多吃,仔细长的太胖。”
罗妈妈接过李姝手里的碗,忙答应道,“我知道了,谢过太太指点。”
等罗妈妈出去了,肖氏又看向李姝,“咱们家几代人,从我外婆开始,到你外婆,再到我和你二姐姐,从来不缺奶水,喝口水就有奶了。我先让罗妈妈给你下几天奶,等以后奶水充足了,倒不用每天大补,五谷杂粮鱼肉蔬菜都要吃,不能光吃肉。”
李姝忙点头,“我听阿娘的,可不敢吃太多,只要奶水够了,再多吃,都到自己身上了。阿娘看我大嫂子,煦哥儿都戒奶了,她身上的肉还是掉不了。近来她一顿比一顿吃的少,可那吃到身上的肉,哪里是那么容易下去的。况且如今家里丫头婆子一大堆,不用她做活,想瘦下去就太难了。”
肖氏没有说孙氏的不是,只是点拨女儿,“女婿如今已经是六品官了,以后会越走越高,你若变成个大胖子,外头一些坏心眼的人,说不定就要给女婿送妾了。”
说完,肖氏忙摆摆手,“看我,说这些作甚,如今你刚给女婿生了儿子,他高兴着呢。再说了,你们打小的情分,不用怕。”
正说着,小娃儿又开始哭了,李姝忙又喂他,小娃儿拼命吸,吸着吸着,李姝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胸口流过,再见小娃儿开始咕咚咕咚大口吞咽。
肖氏经验老道,立刻轻声笑道,“好了,有了,我就说你定然像我。你们几个小的时候,从来没缺过奶水。”
李姝忙笑道,“多亏我像阿娘,我们坊里有个董太太,就是没奶水,她吃的再多都没啥奶水,只得请了奶娘。现下孩子天天扒在奶娘身上,都快不要亲娘了。”
肖氏笑了,“小娃儿就是这样,有奶就是娘。等他吃好了,你再好生睡一觉。”
很快,小娃儿吃饱了,嘴巴一吐,又打了个小哈欠,然后睡着了。
肖氏接过孩子,让李姝又睡了。有肖氏在一边看着,她没啥不放心的,故而这回她彻底睡死了过去。
肖氏等她母子两个都睡沉了,悄悄掀开被子一角,看看女儿恶露排的如何。多少人孩子生出来之后,满心欢喜,哪知很快就大出血,人说没就没了。
仔细查看了之后,肖氏放心了,女儿这样子是正常的,是自己多操心了。
唉,“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啊。姝娘自己都有儿子了,我还是总想把她当小孩子。
到了下午,李姝和赵世简都醒了,两口子都睡饱了,中途李姝还给孩子喂了三遍奶。这小娃儿一个时辰就要吃一回,真是磨人。
赵世简给岳母鞠躬,“多谢岳母来帮着操持。”
肖氏笑了,“我如今在家闲着无事,来帮着你们看一看。就是我人老话多,女婿别嫌弃。我还准备在这里住两天呢,等洗三过了再走。”
赵世简大喜,立刻又鞠躬,“多谢岳母。”
肖氏摆摆手,“你打发个人跟着桂娘一起回秀水坊,让叶妈妈给我准备些东西送过来,桂娘也跟着一起来。”
桂娘忙应了,赵世简打发了文崖跟她一起去。然后赵世简又让玉娘开了银钱箱子,给家里下人帮佣多赏赐了一个月的月钱。
肖氏一直在如意坊住了三天,直到孩子过了洗三才回去。
洗三那天,赵氏族人都来了,李姝娘家人、肖氏娘家人、吴家人、赵世简同窗和同僚,挤挤挨挨一群人,把个小院子坐的满满当当。
吴氏不在了,一应事情都是肖氏和孙氏在操办,李姝只管出银子。孙氏把赵世简中进士时办喜宴收的礼金给了李姝一部分,里面包括李姝娘家人、赵世简同窗和同科送的礼,这些人情以后都需要李姝两口子去赶。至于赵氏族人送的礼,赵世简是赵书良的儿子,他们虽然分开住了,但并未到衙门备案,礼法上来说还是一家人,这些礼以后还是赵书良去还,故而礼金由孙氏掌管。凡是赵氏族人家有喜事,李姝直接去吃酒席就可以了,不用送礼。
赵书良一再向肖氏道谢,“谢过亲家母来帮扶,他们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呢。老大媳妇还要看孩子,柿子树巷那边一堆的事情也离不开她,若不是亲家母来帮忙,我还得请老母亲过来操劳。”
李穆川在一边道,“亲家不用客气,都是自己人。”
自从肖氏来了,孙氏立刻事事以肖氏为先,她每天只带着孩子过来看看,若肖氏有用得上她的地方,她帮着跑腿,一应拿主意的事儿,她从不开口。
过了洗三,肖氏回了秀水坊,李姝正式开始了养孩子生涯。赵世简给孩子取了个小名,就叫庆哥儿,今年家里喜事多,这孩子来的时候好。
庆哥儿能吃能睡,哭得响亮,身子骨壮实的很。李姝奶水足,把庆哥儿养的越发肥壮。
等庆哥儿满了月,足足长了快两斤。
罗妈妈整日在厨下煲汤,李姝只喝汤,不吃肉,里面的好东西都给了丫头们吃。一个月子下来,李姝没长胖,玉娘和封娘倒是胖了一圈,连两个小厮和罗妈妈,因为经常跟着一起吃,脸色都愈发红润。赵世简因为每天还会练功夫,他是家里唯一一个吃的多却没长胖的。
日子呼啦啦地都跑了,很快入了夏。
天气逐渐热了起来,李姝家里还用不起冰,故而有些难捱。特别是庆哥儿,他长得胖,现在开始不愿意躺在那里,非让人抱着到处走。幸亏家里丫头小厮多,若光指望李姝一个人,累也要累死了。
天气刚热起来,朝廷里又出了大事了。
北边连着三个省好多地方旱灾严重,地里的苗儿都干死了。刚开始牲口还能有水喝,后来,连人都快喝不上水了。京城这一带虽然不缺水,但今年长久不下雨,天气也干的厉害。
李姝家里水井的水位越来越低,现下她每天都让小厮从外面买一些水用,家里的留着吃。外面涩水井出的水,原来只需要两文钱一担,现在直接翻了倍,还不一定能买的到。好在两个小厮机灵,每天都能从外面淘腾到几担水,家里洗衣服洗澡全用买来的水。
这样想办法,井水里的水位还是基本没上升过。
除了水越来越紧张,连米粮和肉菜都开始涨价。原来庆哥儿刚出生时,家里人每天都能跟着李姝吃一些鸡鱼肉蛋,如今各样吃食的价格都翻着倍往上涨,玉娘哪里还敢让大家多吃。从她自己打头,再不许大吃大喝,每日能吃饱就可以了。白天,她亲自看着罗妈妈只给二奶奶炖个汤,里面的肉若是二奶奶不吃,她用井水镇着,夜里二爷回来了吃。
李姝心里时常叹息,在这个生产力极度落后的时代,天灾从来没断过,今儿这里干旱,明儿那里洪灾。她生在京城,家里做着小官,外面稍微有些动荡,家里丫头小厮都吃不上肉。若是生在外地农家,说不定现下她要被家里人卖掉换粮食了。看看玉娘,不就是因为遭了灾才卖身为奴吗。
叹气归叹气,李姝还是拿出足足的银子,每天打发两个小厮到处去买些便宜的米粮,家里多备一些,总是没坏处。
屋漏偏逢连阴雨,干旱还没过去,北边胡人开始扰边,趁着北方干旱,到处缺粮,且人口锐减,忽然一连夺下几个城池。
景平帝大怒,一面下旨申斥西北军一干将领,一面命户部持续拨银子去赈灾,同时命王太师和严文凯任监军,火速赶往西北,再命庞皇后的父亲统帅西北军,驱逐胡人,将功折罪。
户部缺银子缺的直叫唤,景平帝自己带头,开始节俭度日,万寿节都是应个景。除了皇太后,宫里一干嫔妃也开始节俭度日,不再整日购置新的胭脂水粉。赵世康那边的差事顿时清闲了许多,自然,收入也少了许多。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谁也不敢啰嗦一句。
景平帝虽然命庞皇后的父亲任统帅,从京城这边也要抽调一批精干武官将领,与两位监军一起至西北。否则等事情一过,功劳全是庞家的了。
庞皇后忧心忡忡,胡人夺了城池,西北军难辞其咎,但愿阿爹和叔父能夺回城池,不然,庞家如何跟圣上交代,平贵妃更要嚣张了。
李姝依旧在家里守着儿子过,赵世简在翰林院也越发如鱼得水。他读书比较广,经史子集、兵法、农学、天文地理、数算,反正他已经不用科举了,涉猎广一些,总是没错。
等到朝廷再次要开战的消息确定后,赵世简开始蠢蠢欲动。
这种机会十年难得一遇,他若错过,以后难道还要慢慢苦熬,靠着资历上去吗?这一届新科进士,他年纪小,又不是前三甲,虽然现在有个六品官位,若无功劳,等散馆后,最多还是个六品。说什么翰林学士是储相人才,赵世简自己心里清楚,他们是恩科,前后两科夹击下,到时候竞争势必非常激烈。有杨镇等人珠玉在前,自己无法太出彩,只能另谋出路。
时间不多了,赵世简当日仔细想过后,与夏学士说了自己的想法,夏学士沉吟了片刻,对赵世简说道,“赵老弟,建功立业是男儿本分,只是,尊夫人年轻,孩子又小,家里还是要安抚好。”
赵世简又去问了赵书良,赵书良是一样的说法,“你尽管去,家里我给你照顾好。只是,战场上刀枪无眼,你不要一味为了立功而往前冲,必要的时候,保命要紧。”
当天夜里,赵世简回家后就跟李姝说了自己的想法。
李姝心想,又来了,这个小子一听到哪里要打仗,就跟打了鸡血一样。
李姝知道拦不住他,只得一再叮嘱他,“官人去吧,趁着年轻建功立业,以后我们母子也跟着官人沾光。只是,在我心里,无上荣光也没有官人重要。官人记住,你家里有婆娘有儿子呢,你定要照顾好自己,不能为了立功劳就不顾惜性命。我们母子在家里,一起等着官人回来。”
赵世简听得内心又高兴又伤感,“娘子放心,我定会照顾好自己的。娘子在家里辛苦带孩子,若有难处,去找阿爹,我都跟阿爹说过了。家里下人,有不听话的,娘子立刻发卖了,不用害怕。”
李姝点点头,“官人放心,我会看好家的。”
第二天,赵世简先找了岳父李穆川。李穆川听到了沉默了半晌,他知道这个女婿是个有上进心的,但战场上多凶险,女儿才生了儿子,他又要上战场。可若不去,以后哪里有这样的好机会。女婿既然来问我,必然是经过了女儿同意,想来亲家也是同意的。也罢,去吧,多立些功劳,以后升的也快一些。
李穆川这回走了后门,托严文凯把赵世简的奏折直接递到了御前。
吏部高老尚书对贤妃家的这个妹夫有印象,哦,这个小子又想上战场啊。他心里直叹息,这么好的孩子,可惜不是我孙子。田尚书心想,你一个翰林学士,作甚想着上战场。但大伙儿都没说话。
景平帝以为是个普通奏折,没当回事,严文凯是帝王心腹,笑着说了句,“圣上,老臣要跟您讨个人情哩。”
景平帝惊讶道,“哦?爱卿想讨什么人情?”
严文凯笑了,“老臣家里小女婿的妹夫,想上战场。但他如今在翰林院读书呢,想请圣上给个恩旨。”
景平帝的笔头顿了一下,理了一会子才搞明白,严文凯说的是贤妃的妹夫,这个老货倒会说话,说起来这小子和朕也有亲,如今倒要托你的关系。
景平帝继续写字,“他本来就平过叛乱,还立过功劳,这回既然愿意去,爱卿就带着他一起去吧,难得翰林院学士里居然也有可以上战场的。头先他不就是六品,给个六品中郎将,再立功去吧。”
严文凯忙躬身道谢,“谢过圣上。”
兵部尚书刘大人笑道,“当日此子要去翰林院,老臣还舍不得呢,难得能文能武。樊掌院,等大军得胜还朝,可是要还给我了。”
众位大臣都笑了。
得到了圣上恩旨,赵世简立刻打包要回家。
翰林院一干供奉们立刻围上来,预祝他得胜归来。
杨镇笑道,“简兄弟此去,定是旗开得胜。等你立了功劳回来,看样子是要离开翰林院了,你可是咱们这一科升得最快的一个了。”
旁边有人打趣,“可不就是,赵学士,你比我们杨状元都升的快。”
夏学士笑道,“赵老弟赶紧回家安顿好家事,听说后天就要出发了。我们就不给你送行了,等你得胜归来,我们给你洗尘。”
赵世简谢过大家,火速赶回了家。
吃过了夜饭,赵世简搬了张椅子,往正房门口一坐,“文崖,把大伙儿都叫来。”
很快,两个丫头两个小厮并罗妈妈都来了。
赵世简看着众人,说道,“后天,我就要去西北了。我走后,你们用心服侍二奶奶和庆哥儿。等我归来,自然有赏赐。若敢在家里作乱,欺辱二奶奶年轻。别说老爷和大爷不会饶了你们,等我回来了,自然有好果子吃。”说完,他一使劲,把椅子的扶手掰掉了,随便往边上一扔。
大伙儿吓了一跳,玉娘忙道,“二爷放心,二爷不在家,我们会帮着二奶奶看好家,照顾好庆哥儿。二奶奶的吩咐,谁敢不听,我头一个不饶他。”
赵世简点点头,“你们二奶奶如今带孩子忙,家里的事情,玉娘你多看着,外头的事情,文崖你带着墨染要多精心一些。若遇到难处,只管去柿子树巷找老爷大爷并大奶奶。”
赵世简又看了看罗妈妈,“罗妈妈,你不是我们家的奴仆。若罗妈妈有事不能在我家做了,一定要提前跟二奶奶说。”
众人一一都应了。
第三天,赵世简换掉翰林学士的官服,穿上了军装,随着两位监军和二十几名军官一起,在三千士兵的护送下,星夜赶往西北。
整个队伍走的静悄悄的,李姝连送行都没去。
赵世简走后,前两天李姝很没精神,连庆哥儿的笑容都不能提起她的兴致。
过了好几天,她终于缓过劲儿来,开始适应了官人不在家的日子。赵世简不在家,她紧闭门户,除了去买东西,其余时间大门都是从里面插上的,不许家里小厮和丫头乱走。
李姝到这边的时间不长,如意坊这边的人她都认识,但相熟的比较少。左右两边邻居都是豪门贵族的旁支或亲戚,对她这种小门小户出来的,并无太多热情,故而她在这边一直没有和谁家深入交往过。如意坊来谁家有喜事,她凑个份子去吃顿喜酒,日常并不怎么和大家打交道,许多人家都是点头之交。
若说和谁家关系好一些,大概是东边的曲大奶奶吧。曲大爷有个姐姐给宗亲一位老王爷做妾,自己如今也混到了七品。这人没啥本事,就爱吹牛,偶尔还会生气打老婆。曲大奶奶性子腼腆,挨了他的打后都是忍着。李姝看不惯,时常爱背地里叽咕两句,有一回还当面说曲大爷,时候也经常去看看曲大奶奶。
如今赵世简不在家,曲大奶奶时常来坐坐,带着自己的小女儿露娘。
除了曲大奶奶,孙氏也时常过来,问她有没有什么困难。柿子树巷那边有什么好东西,赵书良总会让孙氏带过来给她一份。
整日在家无聊,李姝中途索性带着孩子回娘家住了一阵子。她带走了玉娘和文崖,让封娘和墨染看家,罗妈妈若是愿意,可以回去住几天。
肖氏见女儿带着外孙过来了,心里很高兴。李穆川整日去衙门,三郎不是去学堂就是去参加文会,家里整日空荡荡的,如今姝娘带着孩子回来住,可算是有点热闹劲儿了。
肖氏带人把正房西屋收拾好了,并把以前官哥儿玩的东西都摆出来给外孙玩。官哥儿以前做了很多衣裳,有一些还没上身就穿不得了,如今可算都有了用处。
李姝住进了李家后,感受到了娘家人全方位的关爱。她要吃什么,只管跟肖氏说一声就可以。带孩子也有肖氏和叶妈妈帮忙,她越发清闲。连李穆川每天都从衙门回来的早一些,三郎也时常抱着庆哥儿玩。
官哥儿呼啦吧跟着父母去了老远的地方,李穆川心里如何不想孙子。只是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像肖氏一样整日把孙子挂在嘴上。如今外孙来了,可算又能给他添些乐趣。
李姝来的头一天夜晚,大伙儿热热闹闹一起吃了顿晚饭,庆哥儿瞪着小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肖氏爱得不行,把他抱到怀里逗弄,李穆川也摸摸他的小手。
李穆川直接对女儿说,“姝娘以后就住在这里吧,等女婿回来了你再回去。家里一应东西都有,人又多,我和三郎每日都回来的。你一个人住在如意坊,我们不放心,柿子树巷那边肯定也是不放心。我明儿亲自去跟你公爹说,你只管好生住在家里。每日陪着你阿娘一起,带着庆哥儿。要是得闲了,还能去看看你阿爷阿奶。”
第二日,李穆川果真找了赵书良说这事儿,赵书良满口答应,并让书海送了一份礼到李家,还给李姝送来二十两银子。
书海鞠躬说道,“我们老爷说,多谢亲家老爷太太照顾我们二奶奶和庆哥儿,这样我们也就放心了。这些东西也不值个什么,请亲家老爷太太千万收下。另外二十两银子是给二奶奶的,让二奶奶想要什么,想吃什么,尽管着人去买,不要俭省。”
肖氏笑道,“回去告诉你们老爷和大爷大奶奶,二奶奶住在我们家,样样都妥帖。东西和银子我们都收下了,定然会照顾好庆哥儿。”说完,肖氏让叶妈妈给书海回了些礼,书海就回去了。
李穆川知道自己这个亲家向来在这上头从不落人话柄,女儿如今是赵家人,回娘家住,虽则自己和娘子定然是喜欢,但看在外人眼里,以为女儿在婆家受了委屈,如今大张旗鼓送了礼和银子来,也好堵一堵外人的嘴。
肖氏把银子给了李姝,李姝不要,“阿娘,我回来白吃白住的,如今外头东西样样都贵,这些钱,就留作我们的饭钱。”
肖氏嗔她,“胡说,你们母子回来了,我和你阿爹整日多高兴,你吃的再多,我们都只有嫌少的。这是你公爹给你的零花钱,你拿着。家里也用不上钱,除非明儿去你阿奶那里,你若要买东西,再从这里面出。”
李姝听罢,只得把银子收了。
李姝才来了没几日,丽娘也回来了。
丽娘家里方二郎每天都要回家,她不能在娘家常住,最多时常过来吃个晌午饭,下午就要回去。
娘儿三个高高兴兴地说笑了了一天,丽娘带着嘉娘回去了。
丽娘的身影才出了垂花门,肖氏叹了口气。
李姝忙问她,“阿娘为甚叹气?”
肖氏说道,“你二姐姐到现在还没个儿子呢,嘉娘都这么大了。听说方大奶奶又生了次子,靠着两个儿子,谁也不再计较她以前做的那些不体面的事情。”
李姝也沉默了,丽娘没有儿子,一直是她的软肋,方大奶奶仗着两个儿子,还不要欺负人。李姝问肖氏,“阿娘,方大奶奶如今还总想占二姐姐的便宜吗?”
肖氏叹气道,“若说占多大便宜是不太可能,你二姐姐如今搬出来住了。但她婆母还在,她时常还要回去。我让桂娘问了线娘,方大奶奶如今从你二姐姐这里捞不到好处,就占嘴头子便宜,说一些难听话刺人。好在如今咱们家总比方家强一些,你二姐夫也升了八品,她也不敢太过放肆。方大奶奶不足为虑,你二姐姐总得有个儿子。”
李姝安慰肖氏,“哼,这是那一年磕头赔罪都没治好她的毛病。阿娘放心,二姐姐今年才二十呢,以后还会有很多孩子的。阿娘不要太过忧心,孩子的事儿,说来了就来了。实在不行,过几年看能不能让二姐夫谋个外任,离开那糟心的婆媳两个,二姐姐心里爽快了,说不定就能生一串儿子。”
肖氏抱着庆哥儿,回她,“你们姐妹三个都是这样,孩子来的迟。你还算好的,头一胎就是儿子。”
母女两说话的功夫,一下午就过去了。
第二日,肖氏带着李姝回了杨柳胡同。
李泗新近来有些精神不济,总是瞌睡,才吃了早饭又睡下了。张氏虽然脑袋有些糊涂,但自己的后人她都认识。郑氏这几年日子顺遂,眉眼间不再如年轻时那般愁苦,多了些从容和淡然。想来也是,如今她儿子做了七品官、孙子孙女都有了,她还愁什么呢。
全娘如今彻底成了大房的掌家奶奶,郑氏年纪越来越大,头几年带瑞娘耗费了她太多精力,如今家里的事情能放手的全部放手。
对全娘,郑氏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一来,全娘真心对待瑞娘,瑞娘的东西她从来不去打听,家里一些鲜艳的料子,她大部分都给瑞娘做了衣裳;在郑氏的教导下,全娘这几年越发干练,她投桃报李,整日把瑞娘带着,也教她掌家理事;最要紧的是,全娘的娘家人没事从来不上门来打秋风。李承祖多方活动,给全娘的大哥二哥都谋了个不起眼的差事,虽然俸禄不多,但好歹是衙门中人,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到外头给人帮佣。
英娘的娘家人听说李承祖给全娘娘家人谋了差事,心里不平,都是你的岳家,如何厚此薄彼。本来胡氏等人还想来闹,郑氏备了一份厚礼,送到郑家族长家,族长勒令胡氏等人不得无事生非。两家既已断了来往,就有骨气些,莫丢了我郑家的人。人家为何厚此薄彼,你心里没数吗?别让我一件件说出来,把你的脸丢到地上踩!
胡氏等人这才不敢来闹。
为了安抚瑞娘,李承祖给了全娘银子,让她给瑞娘打了两件首饰。瑞娘如今还小,但攒起来以后做嫁妆,总是没差的。
再说瑞娘,有阿奶和太阿奶疼她,她日常不缺吃不缺穿。后娘虽然性格刚强,却从未刻薄她,除了教她掌家理事,还带着她一起读书识字。
全娘自知自己底子薄,大字不认识几个。李家门庭越来越高,她若原地踏步,以后说不得就有人要给官人送妾了。除了打理好家事,全娘开始自己读书识字,有不懂的,她白日可以去秀水坊请教严氏,夜里可以请教李承祖,这样过了几年,家常记账写帖子,再也难不倒她。
李承祖虽然做了七品官,但家里还是请不起女先生。全娘见瑞娘整日糊里糊涂的,就带着她一起学,不说像她三姑妈一样满肚子墨水,至少得认几个字罢。为此,郑氏和李承祖越发看中她,这个媳妇,是个识大体的。
肖氏才带着李姝进来,张氏一眼就认出来了,“姝娘啊,阿奶的小乖乖,你可算来了。快过来快过来,让阿奶好好看看你。”
李姝忙抱着庆哥儿过去了。
张氏一只手摸摸李姝的头,然后像忽然看到庆哥儿一样,“哎呀,姝娘,这是你儿子?长得可真好。这小腿儿肥的,真有劲。”
肖氏和郑氏婆媳打过招呼,李姝抱着孩子,张氏又拉着她,不好起身,只得说道,“大娘,我又来叨扰你们了。”
郑氏笑道,“姝娘说得哪里话,我前几天就听说你回来了,这几天天天盼着你,眼睛都盼大了,你可总算来了。这是庆哥儿吧,嗳,长得真好,像他爹一样壮实,像你一样白净。”
李姝又和全娘打了招呼,全娘笑道,“三妹妹气色越发好了。旁人生了孩子,要么变得白胖白胖,要么累得瘦干巴了。三妹妹没变胖,却白里透红的。”
张氏眯着眼睛,一边笑一边摸庆哥儿肉肉的小脚丫。庆哥儿本来睡的正香,忽然醒了,然后一泡尿呲了出来,李姝眼明手快,立刻把他屁股转到外面,防止他尿到张氏身上。
大家都哈哈大笑了起来,家里男丁都不在,李姝也不避嫌,直接撩了衣裳就喂孩子。
全娘过来见过李姝,“三姑妈好。”全娘的儿子理哥儿会走了,歪歪扭扭地跑过来,他还不会说话,只会冲着李姝啊啊叫两声。
李姝先跟瑞娘说话,“瑞娘也好。”然后又摸了摸理哥儿的小脑袋。
李姝让玉娘把带来的糕点给瑞娘姐弟拿一些吃,又夸瑞娘,“瑞娘真乖,知道带着弟弟玩。”理哥儿看到弟弟在吃奶,手里拿着糕点,又跑到全娘那里,扯她的衣裳要吃奶,全娘也解了衣裳喂他。
理哥儿已经一岁多了,但在这个没有牛奶的年代,小娃儿们全靠母乳,吃到两三岁都正常,李姝也预备让庆哥儿吃到自然离乳。
大伙儿正说着话,李泗新从房里出来了,“老婆子,谁来了啊?”
张氏笑骂他,“个死老头子,大白天的,睡什么,快看,姝娘回来了,还带回来了她的胖儿子。”
李泗新老了,到他这个年纪,已经不计较孙子孙女的性别,只要是自己的后人,他都喜欢。
听说小孙女回来了,李泗新也很高兴,忙吩咐全娘,“大郎媳妇,中午好生整治一桌饭菜,家里帮佣都记得你妹妹的口味,捡你妹妹爱吃的多做几样,晌午咱们一家人一起高兴高兴。姝娘有快一年没回来了,我们整日都盼着你呢。”
李姝不成想李泗新如今还会说这样的暖心话,忙笑着跟他说,“阿爷,我也总想回来呢。我给您带了您最爱喝的酒,可您不许多喝,只能喝一小杯。”
李泗新咧开嘴,“好好,我听我孙女的,就喝一小杯。这是我重外孙?哎哟,看这小模样,多喜人。”
张氏又骂他,“个死老头子,谁说都不听,孙女的话倒愿意听。”
李姝在杨柳胡同高兴地玩了一天,带着一众长辈给庆哥儿的大红包以及李泗新老两口的不舍,跟着肖氏一起又回到了秀水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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