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劫(3)
魔君陛下与右魔使这对兄妹互看不顺眼,面合心不合,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魔域众表示已经非常地习惯了,他们只是暗搓搓地祈祷他二人不要在这里打起来就好。否则,凭他二人在这魔域数一数二的修为,不必天界出手,他们魔族就该灭了……
苏小淮气得直咬牙。
他这是来找茬儿的吧?他一定没有记忆了,要不然她的小哥哥才不会这么对她呢!
她盯着座上那人,只见他好整以暇地望她,眉眼中隐约有一丝笑意,似是乐得见她吃瘪的模样。
若是照阙千语的性子,别说是听话地去换了衣服再来请见了,只怕是要翘了这大会,回屋撸猫去。眼下遭他这般挤兑,她非得气得跟他打起来不可。
只不过,苏小淮才不干这费力不讨好的事儿,人家魔君陛下修为高深莫测,族中魔类皆道其至高无上的存在,但他的实际能力,却是无人能得估量,饶是已经在这魔族里修为行二的阙千语都做不到。
再者,苏小淮此行,是来帮他渡劫的。只道按原来的命数,阙千语与阙千弈不合,遂才退敌失败。而一次,她可不能教二人的关系恶化,定要让他用她才是。
如此一想,苏小淮便暂且忍气吞声下来,无视了殿中所有人的诧异,颔首道了一句:“臣领罚。”
说着,起身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
阙千弈见此也不再说什么,稍稍坐正了一下身子,对下首的魔族众道:“魔界魔尊所言,尔等已知。魔界妖魔出世,天界神兵绝无坐视不理的道理,是以,助魔尊吞噬此异界一事,不必再议。”
他一锤定音。只道这魔族惯以强者为尊,对修为极高的魔恨不得能跪地而舔之,是以,底下魔物听罢,没有人敢有异议。
阙千弈停顿了一下,又道:“左使,念。”
“是。”一幅白衣书生模样的左魔使谬百生应声上前,他走到殿中,挥手映出一道光幕。苏小淮抬眸望去,只见光幕上显现出了这个异界的山海图,各块域界清晰可辨。
魔族所在的魔域地处最西,上接北海,下通南洋,幅员辽阔。往东去些许的大陆中部,便是灵域,此界之中多居住着修行了上千年的妖灵,亦正亦邪,却又极为排外,是一道抵御魔族东扩的天然防线,用来镇压魔域的魔物可谓是再合适不过。
苏小淮倒记着,阙千语那小灵猫倪倪,便是从这灵域里带回来的。
那许是好几千年前的事儿了。彼时神兵降临,和魔族在这灵域里打得不可开交,倪倪的族人受到波及,伤亡惨重。倪倪的父母则因受了魔气侵染,而被神兵们作魔物给斩杀。倪倪年幼,自然也被魔气所化,难逃死劫,阙千语恰好碰见,便顺手把它给捞了回来,喂养长大。
是以,倪倪对天界的神仙深恶痛绝,却是爱极了阙千语,甘愿为其趋势。
对于这样一只可爱到犯规又忠心护主的萌物,苏小淮表示,她一定会好好“疼爱”它的,嘿嘿嘿……
大陆再往东去,便是凡域了。这个异界存在与天界与魔界之间,灵气充裕,是以这凡域之中大有修道之人,其中不乏有得道升仙者。这些修道之人,对魔族的生灵颇有敌意,修炼时来砍几下,升仙前来砍几下,平复心境之时再来砍几下,个个皆以魔族当什么臭虫,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嘛,对此修道之人的如此心境,苏小淮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她也修过道。神魔两立,为了生存壮大,这都是无可奈何之事,双方的立场不同罢了。
左魔使谬百生对着这山海图讲了许久,主要是点出将领,安排兵力部署,告诉大伙该从何处进攻,遣多少多少兵等等事宜。
苏小淮一边听一边暗暗赞许,更偷偷去看那阙千弈,只觉这“阙千弈就是他”的念头更深刻了几分。若非是他,又怎会作出这样的部署?别人可以认不出来,但她在上一个异界里早已经把他里里外外给研究透了,岂能不知。
只不过,比起人,魔物倒是更为耿直,指挥的战术也比较直接。因为它们心里没有那么多弯弯道道,力量就是权威,有阙千弈在上头镇着,它们就是指哪儿打哪儿,半点儿不带含糊的。自然,不足之处,就在于它们不够灵活狡猾了。
待谬百生把差事大致交代完毕之后,便定了时间,与各位将领再细谈。
听到这里,苏小淮一愣。
居然没有她的差事?
身为右魔使的她,可谓是魔族里的第二大战力,单单放她一只出去都能毁了小半个凡域,阙千弈怎么可以不用她?!
原主阙千语的记忆翻上心头,苏小淮哽了一下,只道原主这真真是给她造孽。
只道在这阙千语认输之后,阙千弈登基之前,前任魔君阙无刃福大命大,遂还统治了魔域一段时间。
在这小百年的功夫里,阙千弈亦有意差遣阙千语,却奈何阙千语虽然是认了负,心气却是不平,遂阳奉阴违,明面上好心好意地接下了任务,暗地里却大作手脚,常常给阙千弈使绊子。偏偏她人又生得机灵,还能把这绊子使得□□无缝、不着痕迹,遂经常使得阙千弈任务落败,又难以找出她陷害的证据。
而前任魔君阙无刃又是个耿直性子,对阙千语这唯一的养女宠爱有加,所以到头来,什么责难都被安到了阙千弈的身上。
要说他不讨厌她,可能吗……
苏小淮扶额。原主大概是挖了个坑,然后把她给填进去了。
原主阙千语对阙千弈无甚好感,眼下不接活,想来也是乐得自在。可她不行呀!据司命所言,她若要帮他渡劫,那就必须要掺和进着吞噬异界的事情里。
倘若他不信她,不肯与她联手,按原来的命数,他们魔族必亡无疑。
苏小淮:“……”
她此时,深刻地感受到要和阙千弈打好关系的重要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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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会一散,苏小淮略略想了一想,便去了阙千弈日常理政的政殿。
魔宫遂是魔宫,但其宫殿结构却与苏小淮记忆中的宫殿有些许相似之处,走着走着,她便有些许慨然,也不知眼前的这条游廊通向的人,是宁徽妍的萧庭燎,还是阙千语的阙千弈……亦或是,她的他。
她走到了政殿前,在门外祗候的羊面人身的侍魔见了,躬身下来,带着点儿山羊颤音的嗓音道:“小的见过右魔使大人,咩~”
苏小淮:“……”
“咳,我想见魔君陛下,烦请通报一声。”苏小淮道。
这山羊侍魔“咩”了一声道:“还请右使大人稍候片刻。”说着,便往里间去了。
苏小淮就在外头等啊等,等了老半天。别说是什么魔君陛下了,就连方才那只山羊也不见出来。
苏小淮:“……”
这难道是被阙千弈捉去炖羊肉去了……
啧,这真真是厉害了,居然把她给晾着了!
苏小淮眉头一挑,走上前去推门,余下的侍魔见了本想上前阻止,苏小淮眼风一扫,他们一颤,便各自安分了下来。
她推门进去,只见得那山羊侍魔正跪在外间,一见她入内,登时变得战战兢兢的。苏小淮瞥了它一眼,问道:“陛下呢?”
那山羊抖了抖道:“回大人话,陛下和左使大人在里间。”
“为何没个通禀的?”
山羊脸色一青,结巴道:“这个、那个……”
“是陛下不愿见我?”苏小淮肃声问道,威压一施。
那山羊更是抖得筛糠一般,磕磕绊绊道:“不不不、不是……只只是……”
既然不是他不乐意见她,那就好说。
苏小淮一挑眉:“罢了,我自己去。”说着,她抬步便走。
走到一处屏风前,眼前一道结界一闪而过,苏小淮顿时有些明白过来。她此行也没有刻意隐匿气息,以阙千弈的修为,应该能很轻易就察觉她的存在才是。而他眼下这浑然不知的作派,要不就是刻意无视她,要不就是用结界屏蔽了外界的扰动。
只道这阙千弈修为高深,自然是看得远、听得远,倘若他有心,只怕凡域的消息他都能捕捉一二。然偏偏又因这修为太过高深之故,外头纷扰的杂音自会一股脑儿地涌过来,若不用术法加以屏蔽,听者只怕是要疯。
阙千语是因为足踝上这个法器铃铛,可以屏去几乎全部的外音,但阙千弈身为魔君却不能这样做,为了魔族着想,他有必要时时刻刻保持警觉。
而屏风这道结界,便就是简单地把政殿内间给围了起来,可以屏去一部分轻微的动扰,只要苏小淮抬手敲上一敲,阙千弈便能有所知觉。
这样看来,莫不是那山羊没能把她的到来通禀给他?
但想想也不该呀,左右只是敲一敲结界的事情,那山羊有什么做不到的……
如此想着,苏小淮敲了一下结界,便见那结界亮了亮,将她给围了进去。
阙千弈正坐御座上,手中执笔,看到她的到来,似有片刻讶然。而御座一旁则立着左魔使谬百生。
见着苏小淮的一瞬,谬百生错愕了一下,旋即不满地瞪眼起来,略嫌尖锐地男声刻薄道:“咿哟!右使大人,您这当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政殿?”
苏小淮睨了他一眼,转而望向阙千弈。她跪下微笑道:“臣有急事要禀,方才已烦人通报,却不想等了半个时辰未见回应。臣擅闯政殿有罪,还请陛下治罪。”
当然,治罪这话,她也只是说说而已。她修为第二,在这以武力至上的魔域里便算是大权在握,饶是魔君也不敢轻易动她的。
阙千弈脸色微变,斜了谬百生一眼,却见谬百生移开了目光。阙千弈没有说话,只是搁笔问道:“右使何事?”
苏小淮见他二人眼神,大抵知道了这许是谬百生在从中作梗,不是阙千弈的意思。她便索性不跪了,起身笑道:“自然是来主动请缨呀,陛下。”
“喔?”阙千弈听罢,眉梢微扬,“为何?”
苏小淮作一副忧国忧民的表情道:“臣身为魔族中人,自当该为陛下效力,为陛下分忧,臣本以为能得陛下重托,却不想陛下竟是不用臣,臣真真是难过呀……”
阙千弈听着,垂下了眸眼,敛去眼底笑意。
谬百生却是冷嗤一声接话了:“呵!笑话!右使大人这真真是说得比唱的好听,您莫不是忘了当年您是怎样在陛下背后下绊子的?哟呵,您还难过?当真是惺惺作态!您这怕不是因着不能给陛下拖后腿了才难过吧!”
得谬百生冷嘲热讽,苏小淮也不恼。她看了一眼阙千弈平淡的脸色,便知阙千弈心里想必和谬百生是一样的想法。
苏小淮遂笑道:“既然左使大人这般说,那臣直说就是。魔界魔尊等诸魔临世,天界上神定不会放过这等剿魔的好时机。臣虽知陛下修为极高,可恕臣直言,单凭陛下之力,只怕不能确保此战万无一失。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臣若不帮陛下,这岂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呢么?”
话落,阙千弈还没有说话,却冷不丁听谬百生怪里怪气地搭腔道:“哟,您这会儿倒是看明白了,那先前的时候您又干嘛去了?瞧着陛下的好了,您才想着要来巴结。真不愧是魅魔,瞧您这性子,见异思迁、人可尽夫,好一个荡|妇——”
阙千弈脸色陡寒:“谬百生。”
谬百生一哽,便听阙千弈冷冷地道:“退下。”
谬百生登时就吃不准这魔君陛下的性子了,只好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苏小淮这被人骂得好好的,不想反倒被阙千弈的反应给惊了一下。只道那谬百生左右又不是在骂她,她遂也不是怎得生气,没想到阙千弈却是这神色……他居然生气了?!
苏小淮有点呆呆的。
为什么?他不是看阙千语不怎的顺眼么?
脑子还没绕过弯来,便见阙千弈起了身,走到她的面前。苏小淮被他这威压给吓得想退一步,不过还是撑着站住了没动,倒反是梗着脖子迎了上去。
阙千弈垂眸看了她一眼,浓紫色的眸眼凌厉慑人。
二人不知不觉间已经凑得很近,他身上淡淡的草木香扑面压来,嗅得她略略晃神,有了片刻迷乱,几要忍不住就这样扑进他的怀里。
她忍了忍,扬眸望去,笑开道:“不知陛下以为臣所言如何?”
阙千弈面色和缓些许。
“右使所言很是在理。”他道,微弯了嘴角,“不过,朕不需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