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室
外孙女自幼就养在宫中,身边的宫女向来是小心服侍。又怎么会突然落水?
徐家老夫人年岁大了,可脑子并不糊涂。三皇子先前被皇上在御书房外罚跪,宫里都在传,是三皇子害的姒儿落水。可她却不这么认为。
而事情如今确实也明晰了,三皇子非但没有害姒儿,还是姒儿的救命恩人。就冲着这个,她们徐家记三皇子的这份情。
可既然不是三皇子做的,那么到底是谁指使的呢?她是不信姒儿真的是失足落水的。
见老夫人凝重的神色,大太太崔氏也不免提了心。
这些年县主被养在贵妃身边,自幼和二皇子便是青梅竹马,虽两人之间没有婚约,可落在所有人眼中,县主便是未来的二皇子妃。
这点,就连皇上也未见反对。
所以仔细说来,县主这次若真的有了什么意外,最大的获益者便是长春宫皇后娘娘。今上膝下就这么三个皇子,而二皇子无疑是太子殿下最大的威胁。
若县主这次真的没有醒来,即便老夫人冲着徐家和傅家两家是姻亲,心里又如何能不埋怨贵妃娘娘没有照顾好县主。如此,徐家又怎么会如贵妃所愿,支持二皇子。
自古以来,为了那至尊之位,宫里的贵主们便少不了肮脏的手段。只崔氏没有想到的是,竟然在皇上眼皮子底下,生了这样的事情。
崔氏能想到这些,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徐老夫人,又怎么会想不到。
可她并不觉得皇后娘娘会这般愚蠢。
如今,眼瞅着太子殿下选妃在即。她这个时候对姒儿下手,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何况,这些年皇后娘娘处处避淳贵妃三分,她当真能有这样的胆子?这般沉不住气?
不管徐家老夫人怎么想,而今一切都只是猜测。当务之急,是要见见外孙女,那样所有的疑惑就都解开了。
想了想,徐家老夫人开口道:“姒儿既辗转派人往府邸传话,定是有些事情不方便在宫里说。”
崔氏点了点头,附和道:“是啊,宫里人多眼杂,县主怕是有些顾虑的。”
她们既然不方便入宫,那么,就只能让县主出宫来了。
只是县主才刚醒来,依着淳贵妃对县主的娇宠,怕是这几日不会放县主出宫来的。
想及此,崔氏暗暗叹息一声。这些年,老夫人对县主的关心她这当儿媳的都看在眼中,可惜,老夫人再是关心县主,也得顾及淳贵妃的脸面。
毕竟这隔三差五的往宫里去,外人难免会说,老夫人担心县主在宫里受了委屈。也是顾及这样的流言蜚语,这些年老夫人也只能忍了又忍,否则,定是要月月往宫里去的。
徐家老夫人心中也有些感慨,她以为外孙女在宫里有贵妃的庇护,受不了委屈。可眼前这事儿像是打了她一记耳光。
想了想,她缓缓开口道:“你明个儿传了消息出去,就说我不小心扭了脚。”
崔氏闻言,愣了愣。可不得不承认,这法子再好不过了。
老夫人扭了脚,县主说什么也该回来探望老夫人的。如此孝心,淳贵妃即便心里有什么,也不好拦着县主的。
却说淮宁侯府这边,周氏一身深紫色兰花褙子,端坐在黄花梨雕花椅上,看上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闻嬷嬷看着自家主子眉头微蹙,斟酌了下,低声宽慰道:“主子,您盼了这么些年,如今终于能把表姑娘接到身边儿来,有您在身边护着,替表姑娘铺路,还怕不能给表姑娘谋一桩好的婚配。等到表姑娘嫁入高门,即便有朝一日表姑娘知道您是她的亲娘,也万不会对您心存怨怼的。”
听着闻嬷嬷的话,周氏的眼睛便不由微微有些泛红。
若不是当年身不由己,她怎么忍心把那孩子养在自己那庶妹身边。她也不是没后悔过,觉得让这孩子受了委屈。可当年,她若不狠下心,又怎么能顺利成了表哥的继室,有眼前这荣华富贵。
自古以来女人的名声再是重要不过,当初她若强行把这孩子留在府中,别说如今这淮宁侯夫人的位子,怕是连姑母都要和她生了嫌隙,撵她出府的。
何况,徐家人若知道这桩丑事,如何能不闹腾。
周氏想着,不由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好在,如今一切尽在她掌控中。她前些日子早已经回禀了姑母,会接了淑姐儿入京来。不过一个小丫头片子,姑母自然没有不同意的,只会觉得她心善。
唯一让周氏有些头痛的,是如何能让淑姐儿尽快融入京城的贵女圈。
这些年她虽知道淑姐儿吃穿不愁,可毕竟养在小地方,气韵风度如何能和京城贵女相提并论。
何况这京城惯是迎高踩低的,她也不舍得女儿入京和自己当初一样,被当做上面打秋风的表姑娘。
几乎是下意识的,周氏便把主意打到了傅姒身上。若能得了县主的青睐,那淑姐儿的身价自然是水涨船高,到时候何愁没有好的姻缘。
这样的念头闪过,周氏心中自然是兴奋的。可再想到她如今虽是怀宁侯府的侯夫人,还得倚仗傅姒才能给淑姐儿谋前程,她心中便不由有些酸涩。
也是她肚子不争气,这些年她在府中唯生有一女,之后便一直未有任何的动静。若非没能有个儿子傍身,她有姑母护着,有表哥宠着,何以还这样小心翼翼的捧着傅姒这继女。
闻嬷嬷看她这神色,怎能不知她的纠结。
想了想,她低声道:“主子,您这些年也给老爷身边安排了不少侍奉的丫鬟,谁不说您贤惠大度。您万用不着为难自己。”
贤惠大度,周氏闻言,自嘲的勾了勾唇角。其实比起早些年,近年来她看着侍奉在老爷身边的新人,心里已经不泛酸了。毕竟,给长房留了香火,才是最重要的。
怀宁侯府长房嫡出,二房庶出,这不到万不得已,周氏又怎肯过继二房的嗣子。
可偏偏,这些年侍奉老爷的丫鬟不少,却再没给老爷诞下子嗣。
想到这些,周氏又忍不住暗暗叹息一声。
这时,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随即便是丫鬟请安的声音:“奴婢给三姑娘请安。”
闻着屋外的动静,周氏忙敛了敛神,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许因为已经有一个女儿被养在外头,周氏对自己这第二个女儿傅妙很是宠爱。
可傅妙却不这么看。娘亲确实宠她,可却处处避二姐姐的锋芒。
且不说自己住的紫竹苑无法和二姐姐的昭宁院相比,就连日常吃穿用度,娘亲也都处处谨慎。
自幼看着这些,傅妙心里如何能不酸涩。
这不,听闻二姐姐才醒来,娘亲就递了请安折子往宫里去,明个儿带她一同去看二姐姐,她便忍不住一阵不忿。
凭什么,娘亲是爹爹的续弦,却要过得如此小心翼翼。那徐氏早就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娘亲怎还这般处处顾忌。
何况,在那徐氏去世三年之后,娘亲才嫁给爹爹的,之前从未有过任何的逾越。难道就因为徐家以军功起家,娘亲便要这样小心翼翼?
傅妙想着这些,委屈极了,眼眶便有些微微湿润。
周氏怎能不知她的心思,抱着她安慰她道:“好了,你也别小孩子心性了。你和县主是姐妹,县主又素来性子软和,未曾给过你没脸。你切不可徒生是非的。”
傅妙听着这话,愈发羞恼了,忍不住道:“娘亲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我和二姐姐同是爹爹的嫡女,您为什么偏偏让我这样讨好二姐姐呢?何况,这傅家还有祖母在,有祖母护着,您虽是爹爹的继室,可哪里不如那死去的徐氏了?这些年这般小心翼翼,曲意逢迎!”
藏了多年的委屈一下子宣、泄出来,周氏听得更是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一旁,闻嬷嬷急急道:“姑娘,您怎能这般伤夫人的心。这些年,夫人膝下就您一个亲生闺女。什么事情不是想着您。这当家祖母谁不想当,谁不想挺直腰杆,肆意一回。可县主自幼就被接到宫里,有贵妃娘娘宠着,皇上宠着,您以为,您和县主有了嫌隙,会是谁吃亏。”
“若不是处处为了姑娘,夫人何以忍这样的委屈。”
几句话说的傅妙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这些道理,她又岂会不懂。可懂归懂,她仍然觉得羞恼极了。
就因为这些,她同样是爹爹嫡出的姑娘,就必须对傅姒小心翼翼。
这辈子,一直屈居其下。
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她更难以释怀的是,傅姒怎么就那般好命。
自幼就被封为县主,有众人捧着。她好不容易盼着她要出意外了,可她竟然醒来了。
若是没有她,就好了。
许自己也会被接到宫里,承欢贵妃姑母膝下。
见傅妙脸上的羞恼,周氏暗暗叹息一声,道:“妙儿,娘亲不是不知道你的委屈。可你仔细想想,你和县主迟早是要出嫁的,你姑母更是为了徐家的兵力,把县主当做眼珠子一般宠着。若真有那一日,县主是要坐上那个位子的。你当娘亲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怕你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你若能和县主交好,将来,这京城何愁没有你一席之地。毕竟你爹爹就你和县主这么两个女儿。”
听着娘亲这番话,傅妙轻轻咬了咬嘴唇,想要反驳,可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见她这样子,周氏知道方才那番话她是听进去了。
她拿了帕子轻轻替女儿擦去泪水,缓缓开口又道:“好了,你万不可再这般任性的。过几日,你表姐便要入京来了,也不好再闹了笑话。”
提及这个即将入京的表姐,傅妙满目的不屑道:“不过一个上门打秋风的表姑娘,还敢看我笑话不成?”
周氏听着,顿时心如刀割一般。
可她也只能低声劝着道:“我和你姨母尚未出阁时很是亲近,这次淑丫头入京,我这当姨母的,总归不忍心看她受了委屈。妙儿,你便当是心疼娘亲,给娘亲些脸面,好好和你表姐相处,好不好。”
傅妙心里冷哼一声,姨母这般敢舔着脸把女儿送到京城来,若说这姨母没点心计,她是不信的。也因此,对于即将入京的表姐姜玉淑,她着实没有办法喜欢。
可她再怎么不喜,区区一个上门打秋风的表姑娘,她也不会真的放在心上。
真正让她不甘心的是,明个儿要随母亲一同往宫里去见傅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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